第24章 落水
元慎听得眉峰一拢, 斜着眼睛瞟向一旁的顾香盈,似乎并不愿正眼看她,那一眼, 真是要多冷淡有多冷淡,和他方才看青岑时的温柔似水简直判若两人。
顾香盈咬着嘴唇,显得有些受伤。
这时元月的母亲恭王妃笑道:“青岑一个姑娘家如何好意思答, 我看该叫润初自己来说才是。”
元慎当即有些腼腆却又坦然地道:“润初是曾在一次宴会上偶然遇见郑娘子, 当时隔着满园芳菲遥遥一面, 顿觉惊为天人, 从此再难忘却,是以等郑娘子及笄后,才敢厚着脸皮求父皇成全。”
少年人的情情爱爱就是这样, 皇后当即调侃道:“看来老十还是个情种。”
这样一番话, 配上他有些泛起红云的羞涩面庞,青岑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元月当即得意的看向顾香盈,用眼神表示:看吧,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求仁得仁。
顾香盈也不是省油的灯,心里不痛快, 嘴上就要讨回来, 于是看似天真的来了句:“哦, 原来润初哥哥是瞧郑娘子长得美啊。”
她笑得甜美不谙世事, 但这句话真是不合时宜, 好像元慎看中青岑只是图其美色。
这样不依不饶真叫人厌恶, 元慎懒得再去看顾香盈那副讨嫌的样子, 颇有些自傲地说:“郑娘子不仅貌美动人, 还心地善良, 蕙质兰心,自是很难让人不动心。”
软榻上坐着的皇后听得捂嘴笑起来,拿眼去看顾香盈,脸色难看地厉害,手里捏着的帕子也被攥的发皱。
柔贵妃见养女如此,面上也不大好看。
皇后见了,眉心一动,便冲一旁也在笑着的官家说:“我瞧郑娘子和润初坐在一块儿真是越看越般配,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官家,您说是不是啊?”
已经年过五十的官家今日穿一身常服,极是儒雅,听皇后相问,就实心赞了句:“老十有眼光啊。”
然而这话却惹来柔贵妃的不满,当即委屈的看向他。
官家眼皮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起当初老十拒绝了顾家丫头,这会儿他说老十有眼光,可不就是打了贵妃的脸么。
官家摸了摸鼻子,不去看柔贵妃的脸色,要他说,郑家丫头的确是少有的好颜色,人也端庄谦和,也难怪老十当初那样恳求于他。
说起老十求赐婚,官家那会儿也觉得稀奇。
“父皇,儿臣有事求您做主,儿臣心仪晋国公家的三娘子,还请父皇恩准,为儿臣赐婚。”
官家当时内心是非常震惊的,几个儿子中,还没有谁来主动求过赐婚,更何况他知道这个儿子的性子,那是一贯的清冷孤僻,这下居然主动跑来求娶……哎呀,不得了,官家当时就来了兴致,忙不迭问他:“你也是该娶妻了,不过……人家愿意么?”
元慎知道这就是有戏了,忙有些羞涩的说:“我同小娘子言明真心,她以为我在和她玩笑,我就说只消她同意,我便立马向父皇奏明,求您为我们做主。”
这么说人小娘子愿意?既然是两情相悦,那么官家还有何理由不同意,晋国公府的嫡女自然当得起皇子妃,于是就这样赐婚了。
官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也是从孩子时过来的,所以孩子们的婚事,很大程度上,他都愿意听一听孩子们的想法。
这会儿官家是越看越觉得这姑娘不错,心道老十平日里冷冰冰,挑媳妇到很上心。
皇后听了官家的回答,笑意更深,便偏头问柔贵妃:“妹妹觉得呢?”
柔贵妃也只得僵笑说:“自然是极登对的。”
这时恭王妃又说话了:“青岑这孩子自小就和月儿要好,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月儿没和她一块儿玩儿之前,真真是皮猴子一个,自打结识了青岑,近朱者赤,人也端庄起来了,脾气也好喽。”
元月明白母亲是在给青岑做脸,便也不生气,笑呵呵道:“是呀是呀,十哥娶了青岑,以后可有福气了。”
青岑被大家夸的脸红,瞅着顾香盈愈发不愉的脸色,拿眼去看元慎,后者只是含情脉脉的望着她,眸中似有万般柔情。
青岑心里“啧”了声,没想到元慎竟还是个香饽饽!
后来私下独处时,青岑就问元月:“我与顾娘子是头回见面,怎么感觉她好像不太喜欢我呀?”
元月撇嘴道:“她恋慕十哥多年,自然瞧你不顺眼喽。”
青岑暗道一声果然,元月悄悄和她咬耳朵:“有一回我陪着母亲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偷听到她俩说话,道这顾香盈还曾闹着让柔贵妃去和官家说项,要把她许配给十哥,结果十哥竟然直言以后想娶一位端庄得体,温柔可人的妻子……噗,好在官家也没有强求,这顾香盈弄了个没脸,据说哭闹了好久,估计一直耿耿于怀呢,这下见了你,那还不是眼中钉,肉中刺。”
原来还有这一出,青岑:“难怪她今日这般针对我,句句带刺。”
元月:“所以你要小心她,这人蔫儿坏的很,姑娘家有些脾气不打紧,可她仗着柔贵妃的势,连有些公主都不放在眼里,我好几次进宫都发现她随意打骂宫人,只偏在贵人们跟前儿装的乖巧得不得了,今日她弄了个没脸,只怕都会把怨气归咎到你身上。”
青岑点点头,笑道:“索性今夜过了中秋,明儿就回家了,我会小心的。”
可惜再小心也架不住有人存心找茬儿。
当晚便是阖宫宴饮,明月生辉,轻歌曼舞,宫里头过节,排场铺的很大,什么妃子、皇子的密密麻麻坐了一大堆。
青岑一边儿好吃好喝着,一边儿偷偷打量起那些皇子们,头三位皇子已经上了年纪,嘴边儿一圈胡子,不看也罢,四皇子笑得十分温和,让青岑想到了“笑面虎”这个词,五皇子老神在在,六皇子没来,七皇子一脸严肃,八皇子……眼下发青、双目无神、一脸的纵|欲过度之色,九皇子满脸堆笑,元慎正时不时的瞅她,十一十二两位皇子年纪尚小……
这样一圈看下来,青岑忽觉元慎竟然是几位皇子中相貌最出众的。
元月就在她身旁坐着,见状便问:“看什么呢?”
青岑也没瞒着,凑过去悄悄和她说:“我看来看去,发现还是元……十皇子模样最出挑。”
哪知元月听得“噗嗤”一声笑出来,索性周围无人发觉,她便颇有些好笑的低声道:“哪有,我觉得四哥最好看。”
青岑又去看四皇子那严肃的像是个老夫子的面孔,心里还是觉得元慎要俊上一些。
元月就撇嘴:“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十哥是你未来郎子,你自然看他哪儿都好。”
青岑眨眨眼,竟是这样吗?她盯着眼前的酒盅,疑心是否是自己喝多了酒的缘故。
宴席将过半时,青岑有些醉酒便先一步退席了,皇后特意嘱咐过,叫她住一晚,明日再归家。
长春宫距离设宴的地方不算远,青岑一路吹着风,慢慢悠悠的,酒已醒了大半,途径一片莲池时,忽然停住步子,想到小时候落水,会不会就是此处呢?
她正站在岸边望着池塘里的白莲发呆,冷不丁身后冒出一道不善的声音:“怎么?郑娘子是没有见过如此大的池塘吗?”
青岑回头就瞧见顾香盈一脸轻蔑的看着她,还补了句:“宫中的东西,不论物或人都是宫外所不及的,也难怪郑娘子这般眼巴巴地看着。”
她这明显是话里有话,青岑也不生气,淡淡道:“此处风景宜人,的确值得一看。”
顾香盈闻言冷哼一声,继续咄咄逼人:“郑娘子真是好本事,不仅得了润初哥哥喜欢,还哄得皇后娘娘开心,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青岑面上露出感恩之色:“皇后娘娘慈爱,青岑铭记于心。”
想起元月的嘱咐,青岑不欲同她纠缠,便道:“顾娘子若无什么事儿,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就要离开,哪知顾香盈一个大步拦住她,陡然变了脸色,尖牙利嘴道:“别以为你如今做了润初哥哥的未婚妻就能飞上枝头,不过是润初哥哥为人单纯,才被你这副狐媚样子给哄骗了,待他知道你的真面目,定然会厌弃你。”
青岑心中无语,正色道:“即便不做皇子妃,我也是晋国公府的嫡女,本就在枝头上,犯不着自甘下贱。”
“自甘下贱”几个字被青岑咬的格外重,顾香盈当即瞪大了眼睛,怒道:“你说什么?”
青岑心中不耐,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由不得她做主,现在叫人说的竟成了是她攀龙附凤,这小蹄子自己不得男人心,反来寻衅她,真是可恶。
青岑心下生怒,便毫不留情的讽刺道:“青岑自小受夫子教导,女子应自尊自爱,不可自甘下贱,婚姻之事,当由父母做主,万不能上赶着给自己找婆家。”
顿了顿,青岑微微一笑道:“不过若是没人要,那就另当别论了。”
想到当时自己急于和叶家结亲,青岑小小的心虚了一把。
此话一出,顾香盈神色愈发恼怒,双目几乎喷火,当初她被元慎拒婚,真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这会儿青岑拿此事来刺她,简直叫她恨不能生吃了青岑,当下怒气冲冲的扬起了手臂,作势要打人。
青岑也不是吃素的,迅速抓住她要落在自己脸上的手,警告道:“顾娘子想动手,也该想想自己是否能够承担的起后果。”
说罢便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去。
顾香盈气的咬牙切齿,她有柔贵妃撑腰,一向目中无人,便是许多公主都吃过她的亏,今日受了诸多委屈,就想马上讨回来,眼见四下无人,竟生出一个歹毒的念头,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
只可惜青岑有所防备,两个人瞬间纠缠在一起,顾香盈双手被擒,愈发疯狂,也不知她怎么想的,猛地一伸脑袋将青岑给撞进池塘里了。
青岑:……
别看只是个池塘,水且深着呢,青岑跌下去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丫的是练过铁头功么?
这时节的水算不得凉,但全身都没入水里的感觉是真不好受,恐惧和寒冷渐渐袭来,青岑大声呼救,没一会儿就有人把她抱上来,青岑吐出好多水,末了睁眼一看,竟然是元慎救了她。
元慎的突然出现,让青岑一下安稳不少,顿时什么也不怕了。
元慎紧紧搂住青岑湿透了的身子,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小脸,一脸关心急切加后怕。
原本站在岸边的顾香盈正揉着额头居高临下的欣赏着青岑的垂死挣扎,她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才得逞,可不得欣赏欣赏,结果元慎不知怎的冒了出来,还想也不想的一头跳进水里。
见自己心心念念的润初哥哥抱着那个狐狸精嘘寒问暖,顾香盈心里不爽,面上却立马换上一副担忧的神色,一边往他俩跟前儿跑,一边关心的喊道:“青岑妹妹你没事儿吧,我都说了不要靠近水边,你偏不听,这下好了……”
她正要凑过来,话还没说完呢,就被站起来的元慎一脚给踹倒。
青岑也懵了,她一直觉得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但元慎这一脚……
好解气啊!
顾香盈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呆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盯着元慎杀气腾腾的眼神,她从来见过元慎这个样子,一时害怕地连哭都忘了,被心上人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倒,她现在感觉自己整颗心都碎了,一片一片的。
这还不够,元慎抱着青岑临走时还放了一句狠话:“再有下次,我要了你的命。”
顾香盈:……
【作者有话要说】
顾香盈:别骂我,人家是来促进这小两口感情的哦!
第25章 报复
让青岑没有想到的是, 顾香盈这个主动挑事的人竟然敢跑去官家面前告状,还倒打一耙。
今日是十五,又逢节下, 按规矩,官家今夜是要留宿皇后处的,他是个勤劳的好皇帝, 宴席散后还要去垂拱殿处理一些政务, 然而奏折批了没两本就见柔贵妃带着一脸泪痕的顾香盈来同他哭诉。
官家瞧这阵仗颇为疑惑:“贵妃, 这是怎么了?”
柔贵妃闻言当即一通黑白颠倒, 说青岑记恨今日在长春宫里顾香盈言语上冒犯了她,便借机故意失足落水陷害顾香盈,元慎受了未婚妻蒙骗, 不知事情经过便对顾香盈动粗, 一股脑地将所有矛头都对准了青岑。
她一番声泪俱下,说得煞有介事。
官家听到前半段时本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波动,他久居深宫,自打有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以后, 似这类事件已经屡见不鲜,习以为常了, 但在柔贵妃说到元慎狠狠踹了顾香盈一脚时一下沉了脸色, 他仁善了一辈子, 儿子居然动手打女人, 官家面露不悦, 遂命人立即将元慎叫来问话。
柔贵妃见状便很懂事地道:“女孩儿家之间有个口角说开了就是, 何至于就要使这样下作的法子, 也是十殿下心软, 太相信自个儿的未婚妻了。”
元慎毕竟是官家的亲骨肉, 柔贵妃很明白自己的目标是谁,她闹这一出,也不全是为了替顾香盈出气。
今夜官家留宿长春宫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青岑又是住在皇后宫里,柔贵妃深知皇后与自己不对付,待见到官家,必然会趁机狠狠告她一个教女不严,倘若自己不能先发制人,那么这会儿被官家气冲冲叫来问话的便是她了。
不一会儿元慎就来了,看到顾香盈的身影,面色立时变得阴沉无比,隐有杀意,官家看得直皱眉:“你做什么对香盈动手,她一个姑娘家,又是从小和你一块儿长大,纵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当哥哥的,也该让着她些,何至于就要动手,万一她以后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元慎心道自己没动手,只是动脚,不过还是乖乖认错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罪。”
官家见他认错态度诚恳,抖了抖胡子,心中火气散了不少,谁知元慎却又昂着脖子来了句:“但是儿臣不后悔。”
官家:……
顾香盈闻言哭的更伤心了,柔贵妃也哭哭啼啼道:“就算十殿下要替未婚妻出气,也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啊。”
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真相?妹妹仅凭一面之词,就要为我儿定罪了吗?”
柔贵妃偏头去看,见温贵妃居然来了,身旁还跟着皇后。
温贵妃是元慎养母,近日染了风寒,所以不曾出来,官家见着她,关怀道:“夜里寒凉,你生着病呢,怎么出来了?”
温贵妃一礼,淡淡道:“润初怎么说也是养在臣妾名下的,他犯了事儿,臣妾这个当娘的,自然得来了。”
这时皇后也开口了,冲官家直言道:“臣妾是来请罪的。”
请罪?
见官家目露疑惑,皇后便直接道:“宴席结束后,臣妾回到宫中,听宫人们说,郑娘子落水了,是润初将她给救回来的。”
官家咳了一声,先问了句:“人怎么样了?”
皇后深知柔贵妃必然已经给官家上足了眼药,当下便毫不犹豫的说道:“已经叫太医诊治了,并无大碍,只是池水寒凉,加之郑娘子受惊不小,现还在昏睡着,故而不能来向官家请安……郑娘子是臣妾请进宫来的,她如今遭此劫难,都是臣妾失察,臣妾自知有罪,便第一时间命宫人前去探查郑娘子因何落水,以便……还她一个公道。”
最后一句话,皇后是看着柔贵妃说得,官家见此情形,心知今日的事情定不简单,他本也不是偏听偏信的人,便问皇后查的怎么样了?
皇后点点头:“事情发生在莲池附近,那里算不得偏僻,臣妾就想着说不定有人经过时正巧看见了郑娘子落水,索性一番查探后,寻到三名宫人曾碰巧路过那里。”
三名宫人?
柔贵妃脸色一白,香盈这丫头可是说了除他们三个外,当时四下无人在的。
官家闻言先是看了柔贵妃一眼,而后才道:“宣他们进来。”
稍后从殿外进来一名内侍并两名宫女。
内侍说:“奴才当时正在附近的阁楼之上,听不见二位娘子究竟说了什么,只隐约看见顾娘子伸手要打郑娘子,没打成便用头去撞郑娘子,然后郑娘子就掉进池子里了。”
众人听后,都拿眼去看顾香盈,皇后一脸鄙夷,温贵妃面色淡淡,元慎依旧一脸杀意,其中当属官家的眼神最为复杂。
柔贵妃脸一红,香盈这丫头只说自己气不过推人落水,可没说是用脑袋把人给抵进去的。
这架打得真是……
柔贵妃发觉自己想远了,忙辩解道:“官家,这奴才定是在说谎,香盈她一个弱女子……”
官家抬手打断柔贵妃的哭诉,示意另外二人继续说。
穿蓝衣服的宫女道:“奴婢当时只是路过此地,听到两位小娘子似在争吵,言语之中还提及了十殿下,但因奴婢不敢误了差事,便匆匆走了。”
另一位黄衣宫女的话最要紧:“奴婢听到顾娘子说郑娘子狐媚勾引了十殿下,别以为做了皇子的未婚妻就可以飞上枝头。郑娘子反驳说自己是公府嫡女,本就在枝头上,犯不着自甘下贱,也不愁没人要,更不会去逼迫谁人娶自个儿,然后顾娘子就要伸手打人了……”
三人的见闻基本对的上,顾香盈见情况不对,便急忙道:“我没有……”
皇后和温贵妃对视一眼,心中得意。
柔贵妃自然也是死不承认,顾香盈一时愧急,吵着说自己冤枉,竟还说宫人们是被收买了才如此说,惹得官家拉着个脸。
皇后心中冷笑,事情到了这一步,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官家比任何人都心中有数,端看他会偏向哪一边。
最后的处理结果很简单,官家念及顾香盈离家已久,特准她回庆国公府一家团聚。
没办法,柔贵妃再得宠,可元慎才是官家的亲骨肉,这个儿子一贯清冷,不到万不得已,愤怒异常,他是做不来打女人的,至于顾香盈,官家心中一哂,其实他心里更愿意相信是顾香盈嫉妒郑青岑得儿子喜爱才故意推人家落水,末了被在气头上的儿子打了,心里不痛快,这才厚着脸皮来告状。
顾香盈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平日里那些小伎俩,弯弯绕,他都门清儿,只不过看在柔贵妃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今日的事只是个引子,官家早想敲打一二了,不过为了柔贵妃的面子,官家还是罚了元慎三个月俸禄。
青岑听说了以后,暗道今夜最大的赢家当是皇后,她膝下只有两位公主,今日卖了元慎一个天大的面子,还让柔贵妃在官家跟前失了脸面,一举两得。
不过元慎显然对这个惩罚并不满意,夜里偷偷来见青岑,告诉她:“你放心,她害你落水,我就让她吃更大的苦头。”
青岑见他如此把自己放在心上,这会儿还不罢休,心中一暖,但还是说:“我也不是为她开脱,左右官家已经罚了她,殿下再为我生事,惹了官家不快就不好了。”
虽然她心中恨不得把顾铁头(因顾香盈用头撞她而起的绰号)这个小蹄子给用麻袋套了狠狠揍一顿,揍的这小贱人分不清东西南北,认不出亲爹亲妈。
不过元慎依旧坚持,眼里满是怜惜和自责:“你不必劝我,我是铁了心要为你出这口恶气,她敢这样对你,就该做好被报复的准备,只要行事足够隐蔽,便是她知道是我做的,没证据又如何,闹到父皇那里,我不认就是。”
元慎说得两眼冒光,显然心里已经有了惩戒的法子,青岑忍不住好奇就问他,元慎却只是神秘兮兮的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第26章 金汁
关于这个更大的苦头, 是青岑回到晋国公府后从绿竹那里听来的。
话说那日一早,顾香盈便十分不情愿的出宫了。
临行前,柔贵妃信誓旦旦的和她说:“你且安心回家小住几天, 等官家气消了,我就求他把你重新接回来就是。”
虽说出宫的名头是官家感念她离家太久,特准她归家陪伴父母, 柔贵妃还让人给她带了一车子珍玩宝贝, 面子十足, 但顾香盈心里清楚, 她这是被赶回家的。
庆国公府就在皇城边儿上,往日顾香盈在宫中阁楼上还能瞧见自家府邸的院落,那里有她的生身父母, 兄弟姐妹, 可十几年的宫中生活和柔贵妃的宠爱,早让养尊处优的她把自己当成皇室中人了。
她对庆国公府这个家其实并不怎么怀念,何况是以这种情形归家。
马车停在庆国公府大门前,石阶上立了一干人等, 有男有女,庆国公夫人武氏早先得了消息说长女要回家小住, 心里便十分高兴, 一大早的, 就带着一大家子来相迎, 毕竟长女也算是宫里头的贵人, 为表皇恩浩荡, 怠慢不得。
马车停住, 顾香盈缓缓探出身子, 同时不远处驶来一匹快马, 马上的人带着斗笠,遮着脸叫人看不清面孔,只见其右手握着缰绳,左手提着一只食盒,再寻常不过,然而就在他靠近马车时,忽然奋力扬起食盒往顾香盈身上泼去。
这厢顾香盈扶着女使的手臂刚下马车站定,然不等她抬起傲慢的眼神,忽然一身清凉袭来……还伴随着熏死人的恶臭。
一旁的女使也没能幸免于难,但比顾香盈能好点,她看着浑身湿透并且恶臭无比的自家小姐,呆了又呆。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间,无人能事先预知这样的变故,顾香盈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那些东西毫无预兆的从她头顶上落下来,一路经过口鼻往下|流,很快,她全身都湿透了,浑身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臭气。
这东西……是金汁……
顾香盈整个人都不好了,反应过来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可她一张嘴……
庆国公夫人武氏和其他人也都傻眼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骑着马的人经过顾香盈时手疾眼快的泼了她一身东西,然后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武氏反应过来后立马就迎上去,然而金汁的恶臭实难抵挡,武氏被熏得险些眼泪都要出来了,想靠近顾香盈又不敢靠近。
其他人也是,恶心的不得了,他们这种人家,素日里吃的果子都是削皮切好的,夸张点,有些人要是见着一个完整的水果兴许都不一定认得,遑论是和金汁这种秽物打交道了,当下有些人捂着嘴就要吐了。
这会儿街道上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四周的行人见了,纷纷议论起来,没一会儿就传扬开了。
后续就是柔贵妃去向官家哭诉。
“陛下,您可要为香盈做主啊,她受了天大的苦楚……”
当年柔贵妃还是个小娘子时,便是她皱一下眉头,官家都要心疼上好一阵,怕她这般柔弱会给人欺负,贵妃的封号便是源于她有一身惹人怜惜的柔弱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对她怜爱呵护。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美人迟暮,纵是风韵犹存,也不及当年那般动人心魄了。
此刻柔贵妃扑在官家怀里哭的泪眼婆娑,梨花带雨,官家看在眼里,嘴上也安慰着,可心里却莫名有些烦躁。
哭得正伤心的柔贵妃并不知道,自打官家发话要送顾香盈归家与亲人团聚后,那些个素日里与柔贵妃和顾香盈有恩怨的妃嫔公主们都纷纷活泛起来,这些人都是人精,多多少少打听出了一点内情。
虽说官家顾着柔贵妃的颜面把顾香盈的所作所为给捂住了,可到底不是那种皇家秘闻,经事的皇后和温贵妃也没必要为顾香盈这小蹄子打掩护,所以事情瞒得并不严实,你说一点,我猜一寸,两下里就都明白了。
是以最近有不少人来跟官家上眼药,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多了,官家多少也就信了几分。
他这两日偶尔也会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太纵着柔贵妃了,连带着她的一个养女都敢如此跋扈,居然还欺负到公主的头上。
官家这人护犊子,孩子再不得他喜欢那也是他的骨血,顾香盈算什么。
故而今日柔贵妃的这场哭求并不能让官家像以往一样怜惜,但当官家听到顾香盈被人泼了金汁……
“什么?金汁?”
官家闻言瞪大了眼睛,金汁?那不就是粪水吗?
被人泼了一身粪水……这跟掉进茅坑里也没多少差别了吧……
官家久居深宫,嫔妃间的争风吃醋已经是司空见惯,听到有人被泼了粪,很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和一点点兴奋。
然而柔贵妃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事儿是元慎和青岑搞出来的。
官家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爱妃可有证据?”
柔贵妃擦了擦眼泪,楚楚可怜的望着官家道:“这还要证据?香盈才和他们起过争执,刚出宫就被人如此对待,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官家一哂:“朕这两日听说了香盈这丫头不少事,兴许她得罪了别人也不一定。”
柔贵妃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默默说起顾香盈的种种好来:“这孩子也算是官家看着长大的,一向懂事孝顺,记得有年官家病了,她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多吃核桃病就能好,难为她小小年纪想着官家,就那么剥了一夜,后来手都破了,上面全是疤痕,……香盈重情,从小就对十皇子情根深种,为讨他的好,什么都肯做,陛下也是知道的啊,这回的事,说到底还是她太年轻了,沉不住气。”
是呀,当时那样好的孩子,为何现在却变成这副刁蛮模样?
官家心里叹气,他正是看在这些情分上才没有重罚,只是让回家住几天,说起来已经很开恩了。
如今柔贵妃这样,官家心里不大高兴,便淡淡道:“这种事,不是你们说是谁干得就是谁干得,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以后人人遭了难,不讲证据,说是谁干得就是谁干得,那国家岂不乱套?”
这话可就严重了,柔贵妃当即怯怯的不敢出声了,她做宠妃到如今的地位,可不是傻子,懂得见好就收才是硬道理,官家明显不想为香盈出头,自己也无法了。
等柔贵妃离开后,官家才好好琢磨起来,其实他心里也摸不准究竟是不是老十这孩子做的,为的就是给未婚妻报仇。
不过仔细想想,要真是老十做的,反倒是合情合理,你害我媳妇落水差点没命,我就叫人泼你一身粪。
官家想着想着……忽然就轻轻笑了,这样的异闻也算是为枯燥乏味的宫中生活添了一点乐趣。
不过青岑听闻此事后却是开怀大笑,显是十分痛快解恨,几乎笑岔了气。
那日她刚回到棠梨煎雪,脱了鞋靠在软榻上,深觉还是家里最舒坦。
紫竹为青岑奉上茶水及糕点,一面关心问道:“小娘子在宫中这几日可还好?”
青岑说还成吧,这时绿竹忙不迭跳出来讲:“小娘子不知道,都城里出大事了。”
青岑捏着茶杯的手一顿,正要问是什么事儿?就见紫竹一脸无奈的用手去点绿竹的脑袋,笑骂道:“你这丫头,小娘子刚回来,气儿都没喘匀呢。”
绿竹捂着额头瘪瘪嘴,她素来玩心大,人活泼,不比紫竹稳妥,青岑见状就知道定然是外头出了什么好玩儿的趣事,便抬了抬下巴,示意绿竹说说看。
绿竹得了准许,忙不迭一咧嘴道:“顾娘子被人泼了金汁。”
青岑一愣:“顾娘子?”泼了金汁……粪水?
绿竹用力点头,说:“就是庆国公府的顾香盈,一直养在宫里头的,听人说她昨日回府时被人泼了一身的金汁,可狼狈了,这会儿到处都传遍了……”
青岑愣了愣,两眼一转,忽然扔了茶杯捧腹大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青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半晌才给勉强止住,直把她笑得肚子都疼了,腰也直不起来,趴在小方桌上“哎呦”个不停。
紫竹见状忙坐到一旁轻轻帮她揉着,口里有些纳闷地问道:“小娘子,你不骂骂那个贼人么?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这种欺辱人的举动。”
青岑听了就是一声冷笑,紫绿二女使愈发不解,但等青岑喘匀了气后才将顾香盈在宫中推她落水之事简单道来,紫竹当即一个怒骂:“好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亏我当时还心疼她糟了难。”
绿竹撇嘴道:“我就说不会无缘无故的……”旋即又笑道:“真是活该,听说那金汁还流到她嘴里去了,咦,想想就解气。”
青岑听得差点没忍住又笑起来,没想到元慎说得更大的苦头就是送人一桶金汁,啧啧啧,不错不错。
等乐够了,青岑就想着要去拜见虞氏,便吩咐道:“官家和皇后赏了不少东西,里头有几匹锦缎你们拿出来,待会儿我带去给阿娘……对了,还有一对白玉手镯,那颜色阿姐肯定喜欢,找出来等会儿一并带上。”
听到后半段时,紫竹和绿竹对视一眼,一时俱没吭声。
青岑见她俩面色有异,就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埋的伏笔要来了。
第27章 禁足
紫竹沉吟了片刻才道:“二娘子这两日病了, 主君吩咐不叫人去打扰呢。”
青岑“啊”了一声,忙问生得什么病?严不严重?说着就要起身。
紫竹让她莫急,一面示意绿竹去屋外守着, 而后才低声道:“夫人对外只说二娘子染了风寒要静养,奴婢知晓了,就和绿竹一道前去探望, 哪知到了毓秀阁连门都进不去, 打眼一瞧, 似乎好几个婆子在里头守着, 就连二娘子身旁服侍的画春也见不到,奴婢疑惑,就悄悄同夫人身边的周嬷嬷打听, 嬷嬷嘴严, 什么都不肯透露,偏是这样愈发可疑,奴婢就大胆猜测,二娘子怕不是病了……而是……”
青岑心中一紧:“而是什么?”
紫竹沉声道:“恕奴婢大胆, 只怕是……禁足,奴婢想着小娘子和二娘子素来亲厚, 便悄悄去打听过, 若是真的病了, 怎的不见请大夫?”
禁足……
青岑长到这么大, 甚少见过爹娘发脾气, 仅有的几次也不过是沉着个脸, 看着叫人害怕, 能下“禁足”这样的命令, 且被责罚的对象还是一向听话乖巧的阿姐, 青岑深觉此事不简单。
她不好直接闯到毓秀阁问个究竟,虞氏这会儿又不在家,青岑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去找庭桉问话。
庭桉昨日才归家,几场考试下来,看着像是丢了半条命,人也消瘦不少,青岑知他辛苦,便把御赐的补品分了一半给他,而后才试探着问起舒意一事,结果却是一问三不知。
得了,青岑只好回屋去等,快到晌午时,门房才传来消息,说虞氏回来了。
青岑得了消息,赶着就去了,母女俩几日不见,虞氏甚是想念,追问青岑这几日过得如何,有没有在宫中受委屈?
原本落水一事青岑是想瞒下来的,不过想想顾香盈都因此回家了,说给阿娘知晓,以后便少和庆国公府的人来往。
果然虞氏听了显得十分担忧:“真是可怜我家媆媆了,快让为娘好好看看……”一面又骂顾香盈:“真是烂了心肠的小贱人,亏她被人泼了金汁我还可怜她,哼,真是便宜她了……”
青岑听后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虞氏到底是当家主母,骂着骂着很快就捕捉到里头的讯息,看了眼四周,忙拉着青岑问:“我说她好端端的被人泼粪呢,该不会是……”
青岑仍旧笑得很有深意:“做了坏事自然是要遭报应的。”又道:“阿娘别担心,我好着呢,太医都说我没事儿了,官家和皇后还赏了我许多药材和补品呢。”
“还好十皇子去的及时,不然可怎么得了,”虞氏还是一阵后怕。
提起元慎,青岑少不得夸他几句:“是呀,也算他对我上心,拼着会被官家责罚也没有委屈了我,”虽然一切都是由他而起,总算他肯为自己出头拼命。
虞氏也感慨道:“当初官家赐婚,我心里除了高兴,还是不安的很,想着和皇室做亲家可不简单,万一你受了委屈,我和你父亲也不好拿身份压人,如今为娘总算安心了,便是日后你有什么难处,想来十皇子也会好好护着你的。”
青岑跟着点头,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想问舒意被禁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想虞氏先开了头,愁眉苦脸道:“唉,如今你和庭桉也算是有了着落,只有你姐姐她……”
青岑便顺势道:“阿姐是有福之人,阿娘不用担心,不过我适才听女使说,阿姐病了,不知是身上哪里不舒坦,我这里正有许多药材可用呢。”
虞氏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道:“唉,难为你有心了,只是舒意她……被你父亲禁足了。”
青岑闻言反而心下微松,看来阿娘并不打算瞒着她,于是嘴上忙道:“禁足?这是为何?父亲平日里最是慈善和蔼,阿姐也一向懂事,可是有什么误会在里头?”
虞氏闻言只一个劲儿的叹气,青岑心里着急,却也不好催促,但等虞氏把屋里的女使都打发走了才道:“舒意和安国公府的二郎相会,被你父亲给碰着了,你父亲震怒之下,就把她禁足了。”
“相会?”
虞氏点点头。
青岑吃惊过后便想,上回她还打趣舒意和楚二郎,没想到两人真的看对眼了,不过即便如此,父亲又为何震怒?
青岑暗觉其中大有缘由,但不好在此时说出舒意和楚二郎早就相识,且还有搭救之恩,便道:“阿娘,你我素知阿姐的心性,她不是个会乱来的人,说不得只是相识之人多说了几句话罢了,便他二人就是在相会,也定是发乎情,止乎礼,绝不会有半点越界,何况您这阵子也一直在为阿姐相看,父亲他何以这样动怒?且说句实心话,咱们家和安国公府虽没什么往来,但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阿姐若真和楚二郎看对眼,不也是好事儿吗?”
虞氏听了直摇头,一脸的苦大仇深,叹气道:“唉,媆媆你不懂,咱们家……咱们家和安国公府有旧怨啊!”
第28章 往事
这是一段尘封的往事, 虞氏至今想起来仍会觉得心头一阵疼痛和窒息,尽管不幸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大概是十几年前吧,又或许是二十多年以前, 反正虞氏记不大清了,她也不想记那么清。
那时虞氏嫁入晋国公府刚满一年,她有两位小姑子, 其中薛夫人才出嫁不久, 另外一位则和为人刻薄的薛夫人不同, 是个兰心蕙性, 温文尔雅的小娘子。
因她在家中行四,别人都管她叫郑四娘子,郑四娘子闺名仓灵, 其人色艺双全、端丽冠绝, 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惜美人薄命,嫁入安国公府后不到一年便和夫婿因误食毒蘑菇而丧命。
这在当时很轰动,那一阵子,几乎没人敢随便吃蘑菇, 生怕一个不走运就一命呜呼。
那会儿安国公府办丧事,勋贵朝臣来了一院子, 甭管是不是亲友, 大家都很惋惜, 多年轻的一对儿夫妻啊, 娘子是少有的美人, 郎子是有名的才子, 结果说没就没了。
安国公夫人趴在儿子的棺椁上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泣不成声。
人都说女子有三大悲, 少年丧母、中年丧夫、老年丧子, 安国公夫人自幼丧母,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然占了两大悲,痛苦至极。
与她交好的友人见她如此悲伤,便好心安慰道:“妹妹也要注意保全自己的身子,你还有你家二郎啊。”
安国公夫人闻言一窒,心口又泛起刺骨的疼来。
那好友见她终于止了哭,便说道起来:“怎么不见你家二郎啊?”
安国公夫人袖口下的手紧了又紧才硬着头皮说:“逾白前几日去外乡办些琐事,如今正往回赶呢。”
安国公夫人心中难受至极,其实逾白也没了,和他兄长穆白一起双双惨死。
说起仓灵的夫婿,楚家穆白,是一位清冷出尘、才华斐然的贵公子,也是当时汴京城里很多女子都想嫁的好儿郎。
少女仓灵满怀着对婚姻的憧憬嫁过去,她以为今后自己就会是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然而现实却并非是她所期盼的那样。
仓灵在家中时,见过父母兄嫂相处时的样子,他们有时甜蜜、有时拌嘴,一派温馨融洽,和她犹如一摊死水般的婚姻截然相反。
就拿洞房那夜来说吧,楚穆白以身体不适为由,就那么和仓灵干巴巴的躺了一个晚上,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仓灵出嫁前夕母亲给了她一本图册,并笑着叮嘱她一定要仔细看完,上面的图画让仓灵面红耳赤,却又令她隐隐期待。
不过仓灵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新婚夫婿会在这档口身体不适,仓灵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有些失望和沮丧,甚至还暗暗怀疑楚穆白是不是不满意她这个新婚妻子,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毕竟是楚家亲自登门求的亲,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不必急于一时,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圆房是在两个月后,婚后的日子,他们相敬如宾,即便有过最亲密的举动,也如陌生人一般,简直不像夫妻。
有时仓灵甚至怀疑,如果她也不说话,楚穆白是不会主动开口理她的。
仓灵好奇别的夫妻是怎样过日子的,她悄悄向好友打听,问:“你们夫妻……多久亲热一回啊?”
好友又羞又喜的和她说:“嗯……每晚都会……有时白天也会……”
仓灵吃了一惊,白天也会啊?她又问:“那你和他讲过心事吗?或者他会同你说心里话吗?”
好友就笑:“当然有啊,我们每天都说好多话,他说很喜欢很喜欢我,能娶到我是他的福气……”
仓灵沉默了,她几乎可以确定……楚穆白是真的不喜欢她。
伤心过后的仓灵很快振作起来,在她十几年的成长生涯中,她的母亲一直给她灌输一个道理,很多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
于是仓灵开始想方设法的讨好楚穆白。
他爱喝鲫鱼豆腐汤,她就去和厨房做菜的嬷嬷学;他喜欢穿绣有玉兰的衣裳,她就亲手缝制;他总是捧着一本《楚辞》爱不释手,她便也去看……
仓灵事事亲为,投其所好,倾其所能,只是想让楚穆白知道,她很喜欢他,她会做好他的妻子,会一辈子对他好。
不仅如此,仓灵也愈发孝顺公婆,一日三趟的问候,直把他们当作亲生父母来孝敬。
对了,仓灵也很关心小叔楚逾白,楚家兄弟俩容貌有七八分像,然而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楚逾白从仓灵嫁进楚家起便总喜欢逗弄她,仓灵没有弟弟,便拿他当亲弟弟来疼,虽然楚逾白只比她小了一天。
仓灵把爱屋及乌做到了极致,公婆直言娶她做儿媳是楚家的福气。
很快,仓灵贤惠的好名声就传出去了,大家都夸赞她,喜欢她,然而楚穆白依旧对她不冷不热。
仓灵终于鼓起勇气问他:“夫君,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楚穆白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仓灵不解他的沉默,直到有一日,她无意间在楚穆白书房的暗格中发现一幅画,打开来瞧,画中人竟是一位美丽的女子。
画上还题着一首诗,仓灵细细念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最后一个字音消失在齿间时,眼泪夺眶而出,这是前朝一位诗人悼念亡妻之作。
仓灵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后来的日子,仓灵失去了所有的热情,她开始学着楚穆白对待自己的样子来对待他。
或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楚穆白反到对她比从前要上心许多。
一段时日后,仓灵有喜了,阖家都很高兴,这个孩子的到来,重新唤起了仓灵的生机,但她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一次意外……孩子掉了。
仓灵沉浸在悲痛之中,但没想到,还有更悲哀的事情在等着她。
那是在失去孩子的第三日深夜里,仓灵还沉浸在丧子之痛当中,夜里睡的不踏实,半梦半醒时,见楚穆白衣物整齐的悄悄推了门出去。
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疑惑他大半夜的是要往哪里去,便偷偷起身跟了出去,见楚穆白一路往书房走,以为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公务,却不曾想会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可是我的亲骨肉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出自元稹
第29章 宿命
仓灵听出这是小叔楚逾白的声音, 尽管压的很低,她仍从中听出了痛心的意味。
仓灵心下生疑,小叔并未成婚, 又一向洁身自好,连通房都没有,怎么忽然冒出来什么亲骨肉?
这时书房内响起另一道声音:“你也知道那是你的亲骨肉, 不是我的。”
淡漠至极, 是她的丈夫, 楚穆白。
仓灵小心的靠近房门边儿, 这时的她还只是疑惑不解,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身处风波之中。
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往日里亲密无间地兄弟俩, 此刻横眉竖目, 犹如仇人。
楚逾白满面怒容:“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你如何能下得去狠手,当初分明是你自己说,你不喜仓灵, 更不愿同她生儿育女,便是我与她有了孩子, 你也全然不在意……”
全然不在意吗?起先楚穆白确实这般想, 他的一颗心早给了别人, 再容不下仓灵半分, 他知道二弟一直喜欢仓灵……既如此, 让给二弟又何妨, 他甚至想, 要是二弟同她有了孩儿更好。
所以那段时日面对仓灵的讨好示爱, 楚穆白内心一直都是厌烦的, 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可当仓灵不再用那种热烈的眼神来看他,他却忽然失落起来,他不喜欢她的冷淡……不喜欢她和别的人缠绵,尽管那个人是他的亲弟弟,尽管这荒唐的一切都是他授意……
他……后悔了。
面对楚逾白的怒不可遏,楚穆白只是淡淡道:“之前是我糊涂,往后……我会和仓灵好好过日子,至于那个孩子……还有那些事,你还是忘了的好,仓灵她……始终是你的嫂嫂。”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后悔,又有多嫉妒楚逾白,即使那个孩子也是楚家的血脉,楚穆白还是狠心除去了,他想和仓灵有一个属于他俩的孩子,不……是很多个,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从今往后,他会对她好,会全心全意地去爱她。
屋内的争执还在继续,然而仓灵已经听不下去了,耳边嗡嗡的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口一阵冰凉,她无意识的攥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里,震惊、屈辱、悲愤……齐齐涌上心头,疼痛万分。
……
青岑浑身发凉,犹坠冰窟,好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姑姑她……后来怎么样了?”
虞氏擦了擦眼角的泪:“仓灵受此大辱,就……就下药毒死了他们兄弟二人……安国公府的人想叫她陪葬,是你祖父祖母同你父亲拼死护下来,后来为着她的安全,就将人送去了金陵,托你祖母娘家人照看着。”
青岑霎时松了口气,又急声追问:“那姑姑她现在怎么样了?”
虞氏终于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好着呢,后来想通了,也重新嫁了人家,如今还有了一双儿女。”
青岑点点头,一颗心分作两瓣,一瓣儿心疼这位小姑姑的遭遇,一瓣儿心疼姐姐舒意……真是一条难走的路,两家有这样大的仇恨在,你怨我毁了你女儿,我恨你害死了我的儿子……如何能再欢欢喜喜的结为亲家?
虞氏愁眉苦脸:“你父亲已经发话,说要把舒意许配给少川,尽快把她嫁出去,好绝了她的心思。”
“什么?二表哥?”青岑惊讶。
虞氏点点头:“舒意退亲后,你大舅母就曾探过我的口风,今日我去永平侯府,为的就是这桩事,过几日你大舅母就会来家里下聘了。”
这桩婚事,虞氏其实并不多满意,侄儿少川是武将,做武将的妻子,免不了以后有个担惊受怕,且舒意是晋国公府的嫡长女,少川只是次子,将来不能袭爵,未免有些委屈了舒意,但她拗不过丈夫,只能妥协。
青岑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虞氏房里出来后,青岑去了毓秀阁,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仆妇。
房间里,舒意趴在窗前的软榻上,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青岑颤颤叫了声“阿姐”,舒意回头时,苍白的面孔上……泪痕犹在。
青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抱住舒意,姐俩儿拥在一处,好半晌舒意才带着哭腔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两家为何会有这样的恩怨,这都是他们上辈子造的孽啊!”
青岑只是叹气:“阿姐,你还记得咱们去青山寺时,你讲给我和岁云听得那个故事吗?”
是那位公子和小娘子的故事,二人因家族恩怨而不能在一起。
舒意痛苦的捂住眼睛,如今想来,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
为了断绝舒意的念想,也怕时日一长,这孩子左了性子弄出什么傻事来,晋国公就和虞氏说:“咱们两家素来熟稔,但等两个孩子八字相合后,便就直接择个好日子把亲事给办了,反正嫁妆早就备好了,你娘家一屋都是厚道人,少川这孩子也稳重,姣姣嫁过去,我也放心。”
晋国公是铁了心要赶紧把舒意给嫁出去,生怕有个夜长梦多,虞氏见状,也只得听吩咐办事,叫周嬷嬷拿着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去找算命先生,回来说正是天作之合。
永平侯夫人来登门时也道:“我特地命人拿去延庆观请真人指点,不得了,那真人说,咱家少川和姣姣可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将来一定是夫妻恩爱,儿孙满堂,好的不能再好。”
如此一来,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加之少川的年纪也不小了,娶妻一应物事也是早早就预备好了,两家一合计,下月十七宜婚嫁,便就择定那日亲迎。
郑虞两家要结亲的消息传出去没几日,元慎就来晋国公府看望青岑,他从不空手来,今日除了吃食玩具之外,还带来一封信。
两个人在园中坐着,女使们便识趣的不在跟前儿碍眼,见四下无人,元慎便从袖中掏出信来递给青岑,言明:“楚二郎托我送来的,他不日就要去西北从军了。”
青岑眉心轻拧,心下惴惴的接过来,目光触及信封上的“舒意亲启”四字,想起那日她做好挨骂的准备去跟父亲求情,结果父亲却并未生气,而是一脸语重心长的和她道:“当年安国公夫人,也就是如今安国公府的老夫人,当时出事以后,她是死命要让你姑姑陪葬,半点不肯松口,为父和你祖父祖母拼尽全力才将你姑姑给保下来,她家大房这一脉因你姑姑断了,从此便恨我家入骨,那楚二郎的父亲是从楚氏旁支中过继到楚家大房的,楚二郎从小就养在这位老夫人膝下,便是我应允你姐姐嫁过去,她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的。”
青岑叹气,纠结了整整一夜才将这封信带去毓秀阁,后来青岑再去探望,她终于不再以泪洗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颓然。
青岑心里不是滋味儿,她既心疼舒意的遭遇,又不得不认同父亲的顾虑,心里憋着一口气,整日也怏怏不快,元慎三天两头来看她,见此便安慰说:“你也别多虑了,他们二人本就相识不久,统共也没见过几面,不过是三分情分被人一阻挠,便就觉着情比金坚了,等时日一长,日子充实起来,也就忘了。”
青岑狐疑,画春曾偷偷告诉她,说舒意白日里是不哭了,也肯好好吃饭睡觉了,可每天收拾床铺时,那枕巾子却总是湿漉漉的。
不过青岑转念一想,也是,她以前就暗戳戳喜欢过一个人,嗯……还想过要和人家成亲过日子呢,不过自打她和元慎定亲后,便就再也没想起过那个人了,等阿姐成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或许就会慢慢淡忘了吧。
元慎见她一副想通了的神色,便又道:“这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只能说他二人命里没那个缘分做夫妻罢了。”
他一副局外人看透所有的模样叫青岑觉着不顺眼,便借机问道:“殿下说楚二郎也是被家里逼着去从军的,那若殿下是楚二郎,碰上这样的苦楚,待要如何?”
元慎一噎,不明白话题怎么扯到这上面了,他心里下意识就反问若你是大姨子,你会认命吗?
不过也只是想想,面上乖乖道:“我定然是不会轻易认命的,即便你都退缩,我也是要迎难而上,想法设法为自己争取的。”
青岑“嗤”了一声,撇嘴笑道:“殿下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知这话一下戳中了元慎的心窝肺管子,他觉着青岑这是不相信他的一腔真心,当即想也不想地跳起来道:“我怎么就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想当初你冷不丁就要和西宁郡王府结亲,要不是我主意拿得快,现在和你卿卿我我的人指不定是谁呢。”
两人照旧坐在园子里,附近没什么人在,饶是如此,青岑依旧脸红心跳的厉害,忙拉他坐好,嗔怪道:“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卿卿我我的,你……”
说到一半青岑才反应过来,望着一脸不愉快,眼睛眉毛都拱在一起的人问:“什么叫你主意拿的快?”
元慎也意识到那话不妥,眼睛不自然的四处乱瞟,一阵心虚懊恼,他往日里一贯谨慎自持,从不乱说话,偏和青岑待在一块儿,就满心满眼都是小娘子惹人喜爱的模样,心里迷的七荤八素便有些找不着北了。
青岑一见他的反应就晓得自己是猜对了,想起旧事来,讶然道:“难道说,当初我和叶郎君八字不合……是你搞的鬼?”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措辞比较隐晦,不是橘猫偷懒呦。
第30章 时英
青岑当时就觉得奇怪, 也不是没怀疑过,只是没想到还真是这厮干得,不过话说回来, 又像是元慎能做出来的事儿。
哎,这人真是……
青岑想明白了就有些气鼓鼓的盯住元慎,到也不是生气他搞阴谋诡计, 就是有点心疼自己当时白花了那么多心思, 结果到头来还是掉入他的陷阱, 好气哦!
元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忽然耷拉着眉眼瘪瘪嘴说:“我不这样做,你就要和别人过日子去了。”
嘿,被人揭穿了过错还一副理不直气却壮的样子……也是没谁了。
青岑一时没吭声, 心里有千万句, 嘴上却不知怎的没话说,元慎以为她心里生闷气,怪他搅乱了她的好姻缘,这一想, 心里就愈发不是滋味儿了,就嘴痒道:“难不成你还惦记着那位叶公子?你如今都是我的人了, 便是人家还想着你, 也是不能够了。”
他一脸的阴阳怪气, 青岑简直熟悉得不得了, 前世这厮遭她拒绝后, 后来二人再相遇, 他就是这样一副阴阳怪气的嘴脸, 青岑暗想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看着矜贵自重, 实则也是无赖泼皮一个。
青岑觉得好气又好笑,便哼哼了一句:“什么你的人,咱们可还没成亲呢?”
元慎听了就直勾勾地盯住她,眼神忽然变得跟狗一样,其实青岑觉得更像狼那种动物,不过她没见过狼,到是祖父在世时曾养过一条大黄狗,见着肉就是元慎此时这种眼神,这回换成青岑心里发毛了,没等她有个反应,这人就一下凑过来,撅起嘴“吧唧”一声……
光天化日的,青岑被占了便宜,又羞又恼的去推元慎:“哎呀,殿下你做什么又没个正经……”
只见元慎颇不要脸皮的摸了摸嘴:“你都给我亲过了,便只能嫁我了。”
——
九月末旬,桂花香正浓的时候,贡院放榜,庭桉不负众望,桂榜题名,其中最欢喜的,莫过于他未来岳母常夫人了。
常夫人觉着果然没看错庭桉,这孩子是个有指望的,当即表示他和岁云的婚期可以提上日程了,不过庭桉却羞羞答答说:“我想等春闱及第后再和岁云完婚,届时有功名在身,也不算委屈了她。”
常夫人却不这么想,科举考试哪有那么容易,秋闱一次就中,春闱却未必就有这样好的运气,再者即便庭桉明年春闱也有好消息,她的肚子却是等不起了,她是六月多怀上孩子的,明年春闱在三月,到时候她挺着一个大肚子给女儿操持婚礼也不好看,且也保不准究竟是先办满月宴还是喝女儿的喜酒。
于是常夫人就和虞氏两下里一合计,便把婚礼定在下下个月十一日,因着舒意的婚礼在下个月,一月不办两桩喜,就错开些日子。
说定好一应事项后,常夫人摸了摸还没显怀的肚子,其实还有个顾虑她没说,凭庭桉的相貌和家世,倘或春闱得中,殿试被哪个公主、郡主给瞧去可怎么好啊.
很快就到了舒意出阁的日子。
偌大的晋国公府在这一日显出前所未有的喜意,这是自晋国公承袭爵位以来,府里头的第一桩大喜事,阖府无人敢怠慢,纷纷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当差。
满院子的红绸和红灯笼,在日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青岑被光晃地眯了眯眼睛,抬步上了回廊,刚踏进毓秀阁,耳畔就迎来一声声鸟叫。
绿竹当即咧着嘴指给青岑看,笑道:“小娘子,是喜鹊哎。”
青岑抬眸望过去,见是一对漂亮的喜鹊正趴在房檐边儿“喳喳”地叫个不停,她在心里叹气,今日风和日丽,喜鹊迎门,可阿姐要嫁的却不是她心底的那个人。
屋里头舒意已经穿好了嫁衣,画春正在给她梳妆。
青岑瞧着舒意的脸色仍是淡淡的,一点也不像是即将要嫁作人妇的新娘子,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人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怕是阿姐心里早就听烦了,便斟酌着道:“侯府离家近,阿姐出了门子也不打紧,什么时候想我们了就回来,我也会时常去看你的。”
舒意闻言到是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多少带着些无奈和哀痛。
过会儿郑家二房两位堂姊妹来了。
青岑祖父母相继离世后,两房人就分府别住,穿紫色衣裳的名叫素问,昨年成的婚,黄色衣裳的叫知夏,上个月才及笄。
素问是嫡女,即便嫁了人,张扬的性子也没改多少,说话依旧大大咧咧的,她一见着舒意就笑道:“妹妹真是好命,嫁回大伯母娘家,以后可有的福享了。”
素问说的是实心话,舒意嫁入永平侯府,公公是亲舅舅,祖母又是亲外祖母,亲上加亲,便是舒意婚后受了什么委屈,虞氏也是很能说上话的。
舒意闻言笑着回她:“堂姐是去年这时候成的婚,如今怀有身孕都快六个月了,可见堂姐才是有福之人。”
素问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神色:“哪里,说不定等出了年,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
舒意腼腆的笑了笑,青岑在一旁瞧着也放心不少,生怕阿姐疏于应付而生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趁着舒意和素问说话,青岑就同知夏闲聊着,与素问不同,知夏是庶女,性子要恬淡些,人也娴静,是很温柔的一位小娘子,进门说了句恭喜后便一直微笑着站在素问身旁,十分乖巧。
然而就是这样乖巧的性子,上辈子却遇人不淑。
青岑叹气,看着乖巧可人的堂妹,忽觉任重而道远啊。
陆续又有人来恭贺,挤了满屋子的人,青岑嫌吵得慌,又想今日府里人多,各家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都来吃喜酒,阿娘招呼客人必然辛苦,便要去前院帮衬一二。
青岑冲着人群里的舒意眨眨眼睛,出了屋子,穿过垂花门,刚踏上抄手游廊,迎面便碰上一人。
男子穿一袭素色长袍,身姿清瘦挺拔,容颜俊逸出尘,姿态雅致闲适,弯着的唇角,含笑的眉眼,在金乌西坠的日色下,掀起一道温润人心的涟漪,他冲着青岑勾唇一笑道:“媆媆,数年未见,你长高了不少啊。”
青岑在他话落后,洁白的小脸上似乎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云,不是和元慎在一起时的那种害羞,到有几分像是被长辈夸奖了的不好意思。
“时英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青岑有些惊喜,她口中的这位时英哥哥乃是隔壁怀恩侯府的大公子,为人温润如玉,最是淡泊名利。
陆时英看向如今已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孩儿,笑道:“才回来,听说你家要办喜事,这不赶着来了。”
青岑:“那你这次回来会待多久啊?”
陆时英想了想:“说不上来,应该会待上一阵子吧……对了,听说你定亲了,恭喜啊。”
青岑脸又一红,陆时英便打趣道:“我总觉着你还小,不想如今也是要成亲的人了。”
青岑腼腆地笑了笑,问他:“时英哥哥预备何时娶妻啊?”
想当年,她还想过要嫁给他呢。
陆时英闻言有些无所谓的笑了笑:“姻缘自有天定,端看我几时能遇到了。”
青岑最是欣赏他这副洒脱之态,就道:“时英哥哥为人通透,又一表人才,定然……”
“媆媆。”
青岑一语未必,就见元慎自一旁而来,她下意识就问:“殿下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元慎来到近前冲着青岑柔柔一笑,眸光如水,声音低柔缱绻:“有几日没见你了,就想早些过来。”
青岑:……
平常在她跟前不正经就罢了,没看到这会儿还有别人在吗?
青岑忍住羞耻,干笑两声,元慎这才偏头看向陆时英,仿佛才发现身旁还有外人在,青岑立即介绍说:“这位是怀恩侯府的大公子。”
陆时英数年前曾和元慎有过一面之缘,又见其称呼青岑小字,言语熟稔,便照规矩行礼道:“在下陆时英,见过十皇子。”
元慎颔首,并无话说,陆时英见状便不再打扰,待他走后,青岑便和元慎一道往出走,路上元慎状若无意的问青岑:“你和他很熟吗?”
青岑也没多想就道:“殿下说时英哥哥吗?怀恩侯府就在我家隔壁,我们两家是邻居,自小时英哥哥就很照顾我,所以自当熟稔些。”
元慎撇撇嘴,青岑那几声“时英哥哥”叫的他胃里反酸,一肚子的不舒服。
青岑见元慎不说话,就偏头去看他,元慎哦了声,又问陆时英定亲没?
青岑不解,但还是如实道:“没呢。”
元慎一挑眉毛,接着问:“那他多大岁数了啊?”
这下青岑更不解了:“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元慎没什么表情的道:“随口问问。”
青岑只好道:“时英哥哥比我大七岁。”
“这岁数还未定下亲事,只怕年纪再大点便更难找了吧,”元慎这样道。
青岑:……
刚刚离去的陆时英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心道谁在说他坏话?【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