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奇死亡,父亲心知肚明却仍旧不肯查找真相,她再三请求父亲彻查此事,甚至击鼓鸣冤,官员怕事,只草草了解…
林疏影心灰意冷,觉人心凉薄,自己偷偷潜入母亲卧房,找出了那封载着真相的信…
她不顾一切地潜逃出林府那日,下了大雨,正巧为她抹除了任何踪迹。
城南小院,林疏影照例起身,练剑,温习书卷。
母亲尚在时,二人在巴郡林府里经常一同练剑。母亲空下来,便教导她功课,现下,只剩下她一人独自萧瑟在春风里,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出榜那日,锣鼓喧天,城北到城南的永安街道挤满了人,乌泱泱地涌出来。
林疏影住处偏僻,往内城走还需要走许久,她计算着时日,特地寅时起,好生梳洗一番,离开了破败的小院,奔向长安左门,看皇榜。
林疏影还未绕出小巷,敲锣打鼓的声音就已经冲入了她的耳朵,她往远处张望,奈何房屋遮挡,并不能看见。
她思索再三,还是选了常走的那条路。
永安街道人满为患,贡士们穿戴着家里最华贵的衣服,孩童们捏着一把糖边走边吃,京城似焕发了生机一般,而这生机的去处就是长安左门一边的皇榜。
贡士们被拥着,一步一应和,回应着左右两边的祝福,头摇成了拨浪鼓,人群慢吞吞地终于到了皇榜处。
林疏影挤在其中,春日里竟然出了一身的汗,她毫不在意体态面容,随手一模额头上的汗珠,扶正被挤歪的帽子。
拨开身旁的人就要往前挤,在几日的等待里,她面上一切从前,心里却是想着念着,那念头只要一出来就要扰她一天,连带着温习都非常缓慢,从前只要一日便温习完的书卷,她却用了三日。
耳边传来各色声音,有喜极而泣的,有悲恸嚎叫的,孩童的哭泣声,林疏影的心也被揪起来,不停地为自己祈求,“母亲保佑,母亲保佑。”
林疏影从来是敬鬼神而远之,她从不奢望会有天神下凡改变不公,因为也会改变不公。
林疏影终于挤到了前排,却不小心推倒了一位趴在榜上看的书生。她连忙扶起来,小声道歉。
林疏影声音本来就不大,加上女扮男装,更不敢暴露出自己的声音来,反而有些扭捏,好在那人心肠好,一笑了之。
林疏影庆幸自己没惹上人,抬眼望向皇榜,浏览着想找出自己的名字。
“状元何在啊?姓林,竟不是几大家族的人,京城书肆里不曾听闻有这样一号人物啊。”一人指着皇榜第一位吼着。
皇榜前人挤人,声音自然也就乱做一团,不大声喊根本听不见话。
林疏影心头一滞,她猛然看向那人指着的名字,反复确认了三四次,眼里就糊上了一层水,眼泪一滴一滴滚圆地往下掉,林疏影用手捂着嘴巴。
母亲在天之灵,想必也是为她开心的。她擦了眼泪,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来。
周围不断涌上来看榜的人,林疏影身形不算高挑,被围在最里面,一时出不去。
“我看啊,这几大家族也该腾出地方给贤才咯。”一个指着榜,笑着。
“你们可听闻那魏家小公子,舞弊被抓了?”另一人小心地说着,只周围人能听见。
众人听了这话,果然纷纷挪过来,要把耳朵贴在这人嘴上似的。
那人见得了捧场,肆意说起来,“这魏家小公子啊,娇纵惯了,整日里只会吃喝玩乐,哪里有什么真本事,听说就连那贡士的身份都是夺了他人的…”
“什么,确有次事情?”众人错愕,顶替他人科考,可是重罪。
“哼,我看他们这些士族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腐烂透了,真是…”
林疏影佯装看榜,其实仔细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知晓那人果真是士族公子,心里唏嘘不已。
她勉强逮到一个空隙钻了出去,照常回了小院,本想照常起居。
然而,就在她看完皇榜,打开宅门时,却看见了不速之客。
“状元郎回来了。”那人一脸笑呵呵得迎林疏影,一身胖肉颠来颠去。
“寒舍简陋,疏影招待不周,还望见谅。”林疏影恭敬行礼,眼睛无意瞅了一眼一地的礼,心下了然。
“魏家老爷送来的,都是上等的好东西,来看看。”这人见林疏影宠辱不惊,着重强调了上等二字,说着便打开了一个小盒子。
金玉珠宝,还是上等的货,这人心想没哪个人会视若无睹,尤其是眼前连个像样住处的穷书生,定然爱不释手。
林疏影视若无睹,装傻道,“您收好,疏影命薄,受不得这样的大礼。”林疏影说话很轻,但每一个字又很重。
那下人先是一愣,而后不死心一般,打开了几个大箱子,果真金黄一片,日头打过光来,就要刺人眼。
林疏影看着这些财物,想起那魏家公子尚且舞弊科举,这魏家竟然敢如此光明正大地贿赂她。
而这一地的珠宝金银,是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换来的,洪灾刚过,朝廷的赈灾粮食迟迟下不来,百姓只能挑拣自家去年剩下的被洪水泡过的霉米裹腹,京城权贵却只管用这钱财贿赂…
林疏影的手慢慢收紧,她瞪着那地上的财物,又想起母亲的那封信,要把那金银瞪出窟窿来,面上早已控制不住,她咬着牙,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怒气。
母亲之死,魏家也有一份?
那人却以为林疏影动了心,暗自嘲弄,“有钱能使鬼推磨,管你是状元还是什么元,见了钱,有了权,还不得乖乖做小伏低。”
这人见林疏影要开口,抢先一步道,“状元郎可放心,您收下啊,没人知道,只不过您得归了魏家,不过往后啊,魏大人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您可能就升官了。”
林疏影一听,明摆着党派割据,不过钱权相诱,她心里不耻,面上却淡定下来,“大人高抬疏影了,疏影不过一届书生,算不得什么,不敢收魏大人的礼。”
那人顿时咒骂一声,“唉,林状元,这明摆着的荣华富贵,怎能不要呢。”那人有些着急,一只手拍另外一只手,像是要给林疏影算这笔账似的。
“你进了朝廷,有户部尚书魏大人倚仗,那些官员自不会刁难,加上得了大人助力,凭借您的才学,那可是直上青云的…”
“大人不必与我费口舌,我是个俗人,入不了魏大人的眼,您回去跟他这般说便是,恕林某要赶客了。”林疏影毕恭毕敬地行礼,做出送客的架势。
林疏影是正经的儒生,平日里克己复礼,对自己要求甚高,自然不会被这些钱财蒙蔽。
她来此是为查母亲之死的,有自己的处事原则,她也知晓若是贪念这些身外之物,便会被人捉着把柄,成为一世棋子。
那人见林疏影油盐不进,头也不回地领着下人出了门。林疏影看着清冷下来的院落,终于松了口气,但她隐隐觉得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果不其然,魏家走了,孙家来,孙家走了曹家来,曹家…破败的小院倒门庭若市了。
林疏影焦头烂额,应付完这一家又要应付那一家。
京城士族们踏破了城南小院的门槛,也吃遍了林疏影的闭门羹,都觉这人是把硬骨头,难啃得很,都在一旁观察林疏影的动作。
林疏影有些不自在,但若是她要入朝廷,这便是第一步。
她低头打扫门庭,清除那些世家留下的尘土。
拿着扫把一下一下地扫着,忽然一双黑色的靴子踩住了扫把。
林疏影沿着那靴子向上看去,红色的衣衫与盎然春意相衬,往上便是白皙的脖颈,清晰的下颌线勾勒出一张恣意的面庞,剑眉微蹙,接着林疏影就迎上那双桃花眼,不知此人来意。
“林状元声名远扬,不知谢某可否讨教一二?”谢寅松开脚,行礼。
“谢总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疏影装笑脸装得累了,干脆脱下面具,讽刺道。
“自然是有的,昭华你的考卷上有一处我不甚明白,反复思索仍旧不懂得,望林兄百忙之中抽空点拨一二。”谢寅走上前,不客气地搂住林疏影的肩膀。
林疏影肩头一沉,看见那人舒舒服服地搭着手,想把那只手甩下去。
谁知道谢寅竟然搂着她往前走,谢寅力气大,她几乎是被拽着走的,林疏影心里有些气愤,面上仍旧保持着笑脸。
“谢总督,林某实在是抽不开身,您就别为难我了。”
谢寅的手有意无意地耷拉在林疏影胸前,她有些羞赧,有些害怕,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她压着心头的气,挪下那沉甸甸的胳膊,两人的手相互碰撞,林疏影摸到了那人手上的厚厚的茧子。
“哪里,解答一二难题,费不了多少时间。”谢寅见她不愿意被搭肩膀,也不勉强,还是不肯松口。
林疏影跟着他走,忘了关小院的门,不过也没什么能让小偷惦记的东西。
她生怕惹这总督生疑,一路上也没再言语,那些暗中窥探她的士族的眼线纷纷跟上。
“挺热闹啊,看来得带你去个好地方了。”谢寅抓住林疏影的手。
林疏影不明所以,跟着前面的人加快脚步。
京城的繁华曾被她束之高阁,而今冒然地闯入,倒有些迷人眼,乱人心了。
她从前一直减少外欲,母亲死后,她北上流窜,更是没有多余的银子享受。
二人直奔青娥,那些线人们面面相觑,这谢总督是最不着调的一个,整日里泡在酒楼青娥不说,曾经还有短袖的传闻,莫不是,这谢总督看上状元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