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澜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淡淡开口:“凶案现场太过血腥,不宜小娘子久留。”
他便是主审此案的官员,大理寺少卿卫澜。
徐朝云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审视和试探。
于是她装成被吓得不轻,夹着嗓子求他:
“那贼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十几口人,说不定还藏匿在府中,请大人多派些人手看守,尤其是我家中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孕妇,夜里定要看好她。”
她已经暗示地这么明显,还不赶紧去查芙蕖院?
“你是说,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最有嫌疑杀了你堂兄?”
卫澜立马捕捉到她的言外之意。
“大人误会了,我没这么说。”
可他却丝毫没有找到线索的惊喜,反倒有几分……不屑?
“徐大姑娘莫把办案当儿戏,由不得你借机与姨娘打擂台。”
看来他在来徐府之前已经将徐家的人际关系摸得透彻。
知道她是徐大姑娘,也知道正房与吴姨娘关系不好。
徐朝云有些恼怒:“大人凭什么如此武断,觉得我提供的线索无用?若今晚因你的人看守不力,让什么人从那院子里溜出去,难不成大人会负责吗?”
他瞳孔微缩,逼近了两步,周遭的温度骤降,如暴雨雷鸣前兆。
露珠想要上前求情,未出鞘的剑柄猛地横在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
卫澜居高临下俯视着徐朝云,徐朝云也毫不畏惧地瞪回去。
比谁眼睛大是吧?
卫澜声音极冷:“我会抓住凶手,不论她跟我玩什么花招。”
“那我就拭目以待。露珠,我们走!”
徐朝云拉着露珠愤然离开。
“什么狗屁大人,听不懂人话,装货!”
露珠快要吓哭了:“小姐你小点声,万一被听见怎么办?”
此时当事人正抱着剑凝视着徐朝云离开的背影,渗着寒意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玩味,嘴角上扬起一抹弧度。
“大人,仵作已经到了。”
卫澜又恢复往日波澜不惊的模样,抬脚向反方向离开。
———
大理寺办案,封了徐府,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徐朝云望着院外看守的守卫,气得不轻。
“这个死卫澜,别的院子派两人看守,偏偏我院子是六个,真是小肚鸡肠。”
露珠却一脸天真:“这样不好吗,若遇危险咱们这里就是最安全的。”
“那玩意可不是几个侍卫能挡住的。”
“什么?”
“你胆子小,还是不知道的好。”
吴姨娘肚子里的是一只厉鬼,能一夜之间杀掉十几个人的厉鬼。
之前小瞧它了,必须尽快把它除掉,否则这府里的人都得死。
若现在谁能莫名其妙给她点黑狗血和桃木就好了。
“汪!”
愿望显灵了?
徐朝云立马歪头问露珠:“露珠,你有听到狗叫吗?”
“没有啊姑娘,咱们府里没人养狗的。”
可她刚才分明听见一声狗叫。
徐朝云顺着狗叫声向院子走去,突然在大槐树下发现一团白滚滚的小东西。
小狗崽只有一个半巴掌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徐朝云瑟瑟发抖。
“小家伙你怎么在这儿呢?”
“嘤嘤。”
小狗明显一愣,随即翻开圆滚滚的肚皮,十分热情地邀请徐朝云来摸自己。
徐朝云将它抱在怀里,它很乖顺地趴在手臂上嘤嘤叫唤。
“露珠你看,这只小狗好可爱。”
徐朝云笑着将小狗崽给露珠看,可她与一旁的守卫们全都面露惊恐。
“姑娘……哪有什么小狗,你莫要吓奴婢?”
心情瞬间沉入谷底。
徐朝云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原来是一只小狗鬼。
“你为什么会在我院子里徘徊呢?我们之前认识吗?”
小狗舔舔她的手心,将脑袋扎进她怀里。
怕露珠他们害怕,徐朝云笑着说:“方才逗你们呢,还当真了,我的演技好吧?”
露珠这才松了口气,嗔道:“小姐,你吓死奴婢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吓唬奴婢了!”
徐朝云本打算将小狗鬼放回原处打算回房间,谁知它却倒腾着小短腿紧跟着她。
进门时不小心翻了个跟头,跌跌撞撞地跑向她。
徐朝云压低声音对它说:“你真的要跟着我?我倒是养过狗,可我没有养过你这种的……”
不知道它需不需要吃东西。
小狗见徐朝云犹豫,有时出必杀技,翻过来小肚皮。
这么可爱的小东西,要不就养了吧?
徐朝云摸着下巴说:“你肚皮上有几颗黑色的斑点,不如叫你五子棋吧。”
五子棋颇有灵性,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围着徐朝云打转,尾巴拼命的摇晃。
“你这么聪明,等下我交代你一点事,好不好?”
五子棋认真地歪头听她讲话。
——
子夜时,徐朝云将五子棋放出了房间。
它的小爪子在枯叶上踩来踩去,又叼起石子乱扔在守卫身上。
守卫们看不见五子棋,像无头苍蝇一样找寻声音的来源。
他们眼睁睁看着地上的枯草发出脚步声。
“撞鬼了,有鬼!”
“救命!”
守卫们吓得不轻,全都作鸟兽散。
徐朝云拎起裙摆趁乱冲了出去,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
“哪里有鬼?卫大人救我,我要找卫大人!”
她一边喊叫着一边向外跑,露珠帮着拦下守卫。
虽然露珠不知道自家小姐究竟要做什么,但她对小姐的话言听计从。
只要是小姐要做的事,一定是对的。
徐朝云怀里揣着一把浸了姜汁的短刀,打算直接杀了吴姨娘肚子里的怪物。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来个痛快。
守卫被她甩在身后,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
徐朝云得意地扬起嘴角:“切,胆小鬼。”
突然头顶冷不防地传来声音。
“你找我?”
她被吓得一哆嗦,猛地抬头。
卫澜坐在树上,一手撑着膝盖,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正低睨着她。
月色下,他那张美得近乎妖孽的脸更加不真实。
徐朝云双脚像是被固定住,动弹不得。
她干笑两声:“大人还真是神出鬼没。”
卫澜利落地跳下,扯了扯嘴角:“不站高点,夜里怎么能看到凶手?”
“喂!你说谁是……”
话音未落,就被卫澜一把捂住嘴拖到假山后面。
耳畔传来卫澜低沉的声音。
“别出声。”
假山缝隙狭小,卫澜温热的鼻息吹乱她额间的碎发。
从这个角度看,这家伙确有几分姿色。
似是察觉到对方炽热的目光,卫澜扭着徐朝云的脑袋,将她整个人转过去。
嘁,小气。
看看怎么了?
徐朝云没看到,卫澜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绯红。
少女身上独有的甜香萦绕在鼻尖,卫澜有些后悔将她拖进这里。
透过石缝,一个身影正提着一盏泛着青光的鱼灯向这边而来。
徐朝云小声嘀咕:“吴姨娘?”
扣着她肩膀的手一顿。
几日不见,吴姨娘的孕肚又大了几分。
她像是在与什么人讲话,口中念念有词。
“方才你不该杀了那两个人,他们会怀疑到我头上的。”
另一个浑厚的男声从她小腹传来:“早晚都是死,一个都逃不掉。”
“求你别杀我女儿。”
“再废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吴姨娘捂着肚子哀嚎一声,跪倒在地,神态极其痛苦。
男声又催她:“站起来,做你该做的事!”
吴姨娘踉跄起身,将手中提着的鱼灯挂在花园中那棵百年老树上。
幽幽月光映照下,鱼灯宛若鬼火,森然可怖。
徐朝云回头挑衅地冲卫澜挑了挑眉。
像是在说“你看吧,我就说她有问题”。
吴姨娘挂好鱼灯后就鬼鬼祟祟地离开,徐朝云赶紧冲出去查看那盏鱼灯。
她有预感,徐承业的死和这东西脱不了干系。
徐朝云伸手要去取,却被卫澜抓住手腕。
“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