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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8

作者:野蓝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不同归“比宝宝还馋。”……


    外面的天幕已经黑了,穹顶低沉地压下来,疏落的星辰错落有致地点缀其间。


    姜嘉茉安安静静依偎着他的肩膀。


    她纤柔得像片柳叶,只是扑簌簌落泪:“我从来没有告诉你保险匣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京聿怕她着凉。


    他把外套脱下来,给她裹在身上穿好,抵御高原的长风。


    哪怕两人在室内,眼前又有热气腾腾的食物。


    他依然不怠慢地照顾她。


    裴京聿:“我去剧组探望你,岑窈君带你去风月场所。”


    “当时我察觉到有人跟踪你们。”


    “后来你失踪,入组前就心神不宁,张警官告诉我,你们被人威胁。”


    裴京聿望向姜嘉茉惊惧的模样,心脏荒芜地刺疼一刹。


    明明在孕期,他的小满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现在却变得如此不安。


    在桌面上,他用长指肆无忌惮地,连理枝一般缠住姜嘉茉的手:“以后这些事情,先告诉我。”


    “我作为你的恋人,从其他人口中得到你被威胁的事实。”


    “这对吗。”


    一旁的陈景寅帮姜嘉茉解围。


    他半解开衣襟,露出肩颈处出凹陷的伤痕:“最初是我们去海港的电影节,遇到一脸恐慌的阮佳卉。”


    “阮佳卉说自己的很多朋友,都被楚山海威胁……给了我们地址,求我们去谈判,救救她们。”


    “楚山海见面后,打得我浑身是伤。”


    陈景寅扣好锁骨处的外套纽扣:“现在瘢痕和淤伤已经消失了,可是让我对他骨子里感到恐惧。”


    樊津尧听完,脖颈涨红,咬牙切齿道:“这种事你就应该提前通知我们。”


    “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千万别独自承担。”


    他手指骨节攥得青白:“你被打得这么惨,至少也得告他寻衅滋事或者故意伤害罪。”


    陈景寅给他掺了杯酒,慨叹地笑了笑:“楚山海用可爆炸的芯片威胁我们,逼我们交出保险匣,不能报警。”


    他望向姜嘉茉:“我和黄栗吓得六神无主。”


    “还是嘉嘉冷静,先帮女孩们拍X线检查是否有异物,再谈判稳住楚山海。”


    陈景寅似乎想起了什么,推测道:“不止这个代孕机构,他们那里一定还有没解救出来的年轻姑娘。”


    张警官敏锐地眯起眼梢,威严询问:“你能仔细讲讲你们被绑架后,到失踪这段时间的经历吗。”


    见陈景寅踌躇。


    他又宽慰道:“现在我们彼此消息共通,就差制定对策,商量如何擒获楚山海了。”


    陈京寅端起大碗,大口灌了几口香甜的玉米糊,咧嘴道:“当然可以。”


    他缓和气氛,畅快笑起来:“一说起被绑架这件事,我条件反射觉得饿。”


    他回忆道:“当时我和嘉嘉,江葭,还有记者方兰一起来到孕婴禁闭室。”


    “走廊上我们还在讨论,如果婴儿们离不开保温箱,应该如何转移。”


    “一打开门,立刻冲出来几个楚山海的人,我们把他们引出去。”


    陈京寅:“这时候,方兰反锁了门,保护婴儿。”


    “她也成为唯一没有失踪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害怕了,瑟缩了一下脖颈。


    陈京寅:“警察来得很快,他们也来不及去转移婴儿,只敲晕了我们带走。”


    “醒来后,我们就在破庙里了。”


    “到处都是灰尘,我们被捆绑着,以为那里就是最后的归宿。”


    “最初那些人也不肯给我们食物,每天只有一个面包,苟延残喘。”


    陈京寅拿起烤馕,细细咀嚼着:“后来楚山海亲自来找嘉嘉,求她写点什么,能给他做交易。”


    ——就是这时,姜嘉茉写下了【你有过“庄重捧上神龛的人”吗。】


    陈景寅:“大概楚山海也忌惮裴先生。”


    “之后他对我们态度好了一些,他们解禁了看守,只留下两个人,还把嘉嘉的零食袋还给她了。”


    他模糊地回忆着后来的情况。


    “之后就发生了地震。食物和水都断了,大家都被掩埋在瓦砾里,等待你们救援。”


    姜嘉茉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表示赞同。


    张叔翻查着小本,查看记录的楚山海手下和江葭的口供。


    他停下记录,道:“和他们几位受害者的经历基本一致。”


    一旁的小冕揉着眼睛哭闹起来。


    门外的育婴师进来了。


    这位是康养中心就陪伴着他们的徐姨。


    徐姨含笑道:“宝宝是饿啦,我去照顾他喝奶。”


    姜嘉茉起身。


    她穿着白裙,像薄雪柔软纯洁。


    姜嘉茉手指的血管脉络是涩情的淡蓝色,像瓷器纹理,温柔地帮小冕擦掉眼下的泪珠。


    她站在徐姨身边,刮了下小孩的鼻尖:“我的小猪宝宝,这么爱哭呀。”


    裴京聿现在是须臾都不能离开她。


    她稍微没在他身边,不在他视线范围。


    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裴京聿握住姜嘉茉纤白的腕骨,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摁回桌上,色厉内荏地凶横道:“他都断奶了,不要你哄。”


    他把吸溜完奶,正在发奶晕的小冕一把夺过来,强势掼进怀里:“我来抱,你先吃饭。”


    向来严肃的张叔也忍不住笑了。


    他把姜嘉茉喜欢吃的菜调到她面前:“嘉嘉,你先吃饭,没见那人生怕你饿着吗。”


    姜嘉茉面红耳赤。


    她手肘关节都泛着漂亮的淡粉,小小口吃了一点。


    她又心疼裴京聿没吃饭,一个劲儿往他碗碟里夹菜。


    姜嘉茉:“你也吃,一会儿菜凉了不好吃。”


    “喝点汤,热气腾腾的,暖暖胃。”


    她潋滟的嘴唇一张一合,看起来很招他吻的模样。


    裴京聿这混蛋男人向来没什么羞耻心。


    外人面前他风度翩翩,潇洒脱俗。


    在姜嘉茉面前,他惯会使坏挑薄她。


    他就这样洋洋洒洒笑了笑,当着所有人的面:“还真是有些胃疼,不如你喂我两口。”


    裴京聿清楚姜嘉茉的性格。


    换成平时,她一定羞赧着脸推搡他,嗔怪他没个正经。


    但今天姜嘉茉只是默默地看着碗里的食物,心尖皱缩,像是不能呼吸似的,红着眼问他。


    姜嘉茉:“宝宝还小。”


    “这段时间,你一直都是这样没吃好饭,没睡好觉,照顾他吗。”


    她选了青绿的莴苣和蘑菇炖汤喂给裴京聿。


    见他垂睫吞咽,像贵公子般循礼清雅。


    姜嘉茉又旖旎动人地盯着他看,“还有什么你爱吃的,和我讲,我都喂给你。”


    裴京聿想起这段时间,他的确日以继夜地陪伴小孩。


    她就那么避忌他,驾驶直升机离开他,抛夫弃子地扔下他。


    他为了她连日来承受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复杂情绪。


    于是他故作伤情,支离破碎地笑了声:“你才发现。”


    “你总把我放在备选位置,忽略我的感受。”


    “没有忽略你。”


    姜嘉茉用手掌包裹住他受伤裹纱布的手指,把脸埋进他的肩膀。


    “自从被解救出来,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不来,小冕就没有妈妈了。”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我这个人了。”


    陈京寅也突然想到了这种情况。


    他心脏颤栗不安,想起尘土中无望等待,在饥饿和黑暗中绝望死去的画面。


    如果他们没有被找到,尸骸会在这里待多久?


    伴随着破败的寺庙和满目疮痍,一同被掩埋。


    可能尘封很多年。


    政府拨款再次修缮,才会被当地人发现。


    姜嘉茉的这些念头,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里徘徊。


    身边这个令她依靠的男人,就像巍峨的山,安全,磅礴。


    宛如黑暗中的炬火,烧穿死亡的警戒线,带给她生还的希望。


    姜嘉茉听完他字字不甘的诘问。


    她忽然想起。


    她十九岁时。


    在敦煌鸣沙山,他就驾驶直升机,救下患肺病的她。


    现在八年过去。


    他依然在死神来临前找到她,把她从掩埋的废墟里刨挖出来。


    这个世界上她最应该感激珍惜的男人。


    英隽,矜贵,坐在她身边,怀里抱着她的小孩,支离破碎地祈求她施予一点关注。


    姜嘉茉只觉得心都要碎掉了。


    她揽住他的肩,眼眶湿红地柔声抚慰他:“我们还有很漫长的未来,让我能向你证明,你是第一位。”


    姜嘉茉在落泪,透过眼泪凝望他。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渡上了一层朦胧清寂的壳,像是弱水三千的梦,茫茫不真切。


    果然,张警官开口了,“嘉嘉,你也知道我是Interpol(国际刑警组织)的一员。”


    “裴先生帮我提供了很多证据,比如郁鸣深的账户通过反洗钱系统,找出他之前侵吞国家财产,跨境资金转移。”


    “现在我们更是提出了引渡条约,希望和马来、越南等地区深度合作,共享情报,从而定位嫌疑人。”


    他调整了坐姿,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两岸三地的警方,想让裴先生去谈判。”


    “用他所持的证据,再加上警方施压和政策劝诱,击垮郁鸣深的心里防线,把他引渡回国,交出侵吞的财产。”


    姜嘉茉难以置信地颤栗道:“……你们让他去谈判?”


    “不可以的。”


    裴京聿温文尔雅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小满,别紧张,你笑一笑,我不会出任何事。”


    姜嘉茉只是摇头。


    她拼命压抑着眼眶的泪水,心脏像雪山崩塌一样绝望地抽疼起来。


    姜嘉茉:“真的不能换一个人去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遭遇危险。”


    姜嘉茉不顾身边还有其他人。


    她拼命抱紧裴京聿,也拥紧他怀里的小冕,像搂住自己的全世界。


    “……我们好不容易重逢的,为什么又要分开,不可以……”


    裴京聿靠在她纤薄的肩膀上。


    他无声息地嗅着她温热的气息。


    姜嘉茉的心脏轰鸣跳动,完全是为了他的安危所系。


    他不是涸辙之鲋。


    她的担忧,她的眷恋,就是甘露。


    给他睚眦必报的人生中,盛大温柔的慰藉。


    “你不要去越南了,也不可以去什么缅甸,马来西亚。”


    姜嘉茉的泪落在裴京聿的脸上,酥酥痒痒的。


    恍若他身处荒芜沙漠里,她在为他降雨。


    裴京聿把熟睡的小冕交给一旁的樊津尧。


    他高挺的鼻梁擦过她脖颈的丝巾,勾出一点之前拓印下的嚣张吻痕。


    如此暧昧的厮磨,当事人却都没有生出一点亵.渎的欲望。


    裴京聿克制住自己想去吻她的冲动。


    他把她拉在腿上坐着,用指腹帮她擦拭脸上湿润的泪痕。


    他薄唇缓慢勾出弧度,清磁的嗓音哄着她:“我的小满很勇敢,开着直升机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救下了很多被性剥削的女性。”


    “我是这个世界上郁鸣深最恨的人,我收集了这么多他的罪证,最适合和他谈判,帮警方引渡他。”


    姜嘉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依旧心有余悸,只是小声抽噎着。


    樊津尧轻柔地拍哄着小冕熟睡的身体。


    “我也曾经这样,把我年幼的弟弟抱在怀里,哄他入睡的。”


    “相信你们都听说过,郁鸣深的侄子郁淳在疗养院里。”


    樊津尧:“实不相瞒,疗养院种着满山的罂粟花,我弟弟是国际缉毒警察,尸骨就埋在繁花下。”


    他微闭上双眼,仰头像是笑了:“我弟弟生前那么痛恨毒品,死后却要受这种折磨。”


    “现在北京警察学院的英烈纪念园里,他的墓碑都没有刻真名,只有衣冠冢。”


    樊津尧叹道:“他去世那年才二十岁,没有恋爱过,甚至人生都没有真正开始。”


    “我就这样和聿哥成了生死之交,那些年,是他陪我去打探弟弟尸骨的下落。”


    裴京聿清淡地仰头望向姜嘉茉。


    就像文人在夜色中瞻仰月亮。


    裴京聿慢条斯理地圈住她的腰,柔声问:“小满,我都听你的,你替我拿主意。”


    “如果换别的人去,谁不是有家庭有恋人,凭什么要赌上下半生冒这个险?”


    姜嘉茉的心脏被拧紧了,传来细密如针脚的疼痛,“……你好讨厌。”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你让我做决定,其实自己已经有答案了。


    “我哪儿来的本事,能忤逆你的选择呢。”


    裴京聿眼下有清寒寡淡的阴影,整个人凛冽又骄矜。


    他散漫地撑在椅背上,浮出一抹春风得意的笑:“因为我有天底下最识大体的恋人,我相信她帮我做的所有决定,都深明大义。”


    “姜满。”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圈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怀里。


    就着这个动作。


    姜嘉茉看到他肩颈的肌理线条绷紧了,有种嚣张蓬勃的荷尔蒙味道。


    裴京聿:“等我回来,好吗。”


    姜嘉茉把纤白的手指陷入他的黑发里。


    她轻柔地弓起身,脉脉地抱紧他的脑袋,像他们无次数相拥入眠时一般:“……答应我,一定要安然无恙。”


    裴京聿不说话了。


    他只是牵起她的手,闭目很轻地吻了一下无名指戴婚戒的地方。


    他们两个人一直最懂彼此的。


    任何时候。


    樊津尧把小冕温柔地交给一旁的陈景寅。


    陈景寅抱着宝宝的动作很生疏。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拖住小冕的头,让小孩继续香甜的睡眠。


    樊津尧拿出一个硬质金属小箱子:“嘉嘉,嫂子,这就是楚山海要的保险匣。”


    “这里是很多人的心血,包括留在北京的袁渊,我弟弟……许许多多的人。”


    “里面有黑账,反洗钱账户,名流的受贿照片。”


    他扫视了在座各位一眼,最后视线凝在姜嘉茉身上:“来之前的飞机上,聿哥和我说,如果相信他,就一定要相信你。”


    “我认识张亦远警官很多年了,从泰国甲米的爆炸案开始,知道他是勤勉负责的好警察。”


    樊津尧望向熟睡的小冕,把保险匣交给姜嘉茉:“嫂子,你来决定吧。”


    “还记得你存在我这里的心形石吗,我一直都对你深信不疑。”


    姜嘉茉郑重地抱着保险匣。


    里面的东西沉甸甸的。


    她纤细的手臂紧紧抱稳了,轻声问:“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樊津尧点头,用桌布把杯碟碗筷包裹起来放好,整理出一方明净的桌面。


    他强调道:“你一定要检查过目,我们已经把罪证的清单列好,就等你一份份交给张警官。”


    姜嘉茉望着坐在一旁的裴京聿,内心忽然生出强烈的责任感。


    这些证据都是自己的恋人出生入死收集来的。


    他的车被爆破,安全也遭到威胁。


    她一点也不敢怠慢。


    一个小时后。


    双方都摁下指纹,在清单上签完名。


    过程中,姜嘉茉从颤栗不安,到镇静自若地认真整理每一份文件。


    在姜嘉茉递交给张警


    官后。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忧心忡忡地询问道:“楚山海那里,怎么交代呢。”


    “刚才听你们说,他说后天在恒海三号码头,要亲自派人来交接保险匣。”


    裴京聿靠在她身后,疯戾又胜券在握地笑了一声。


    “当然是,他凭本事,从我这里拿走想要的东西了。”


    张亦远从脚下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银色金属质地保险匣。


    上面用红丝绸,贴了小小的标签。


    “阿聿在你失踪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让你把这个匣子交给楚山海。”


    “我们警方已经审核检阅里面的东西了,没有罪证。”


    张警官和知情的樊津尧想说什么。


    两人都意味不明地掠过裴京聿一眼。


    张亦远咳嗽了一声:“但里面的东西,这些……也是很重要的证物。”


    “后天,我会率领调来海警和刑警,三方配合,保证楚山海不会伤害到你。”


    “我们在保证你安全的情况下,尽量抓捕楚山海。”


    这个保险匣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呢?


    裴京聿像是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惋惜的眼神。


    他只是用指腹温热地剐蹭掉她眼睫的水痕:“我不在你身边,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别怕,把这个交给楚山海。你救下的人,都在医院和警局登记了档案。”


    他的掌骨撑住她的脊椎,把她拢进怀里:“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你了。”-


    高原的夜,晚风料峭。


    她蜷在裴京聿怀里一直流泪,心脏就像千千万万的网结,仿佛有诉不尽的万千心事。


    裴京聿从她的身后抱住她,贲张遒劲的青筋脉络环在她的腰腹上。


    “姜满,什么都别想,安心睡觉吧。”


    “信我,没有任何我渡不过去的难关。”


    他有一种罔顾一切的桀骜不羁:“你老公这十多年里,一直把郁鸣深当狗玩儿。”


    裴京聿把她湿润的脸颊掰过来,充满野性地摁着她,堵住她的唇。


    他的力道就像一座连绵的城墙,烽火嚣张燃烧,填满她所有惶惑和空虚。


    /:.


    裴京聿承诺道:“七天之内,我一定回来。”


    他用力地舔咬着她白瓷般的颈窝,向她索取最后一丝温存:“不是说子宫是我的吗。”


    “让我填满,证明给我看。”


    姜嘉茉心慌意乱,就像一绿浮萍,茫然地住在鱼影的上方,找不到依托。


    她想要靠他的吻,他的坏,他的恶劣,来让自己安心。


    但他克制到极点。


    她小声哭叫着献祭,他也是浅尝辄止。


    裴京聿吻干她的眼泪,把湿漉的黑发掠到耳后去,蜻蜓点水一般吻她的鼻尖。


    他飒沓地对她调情道:“真不怕守寡吗?怀着我的,不方便改嫁。”


    她最烦他这幅轻佻的模样,挑战刺激,把性命抛在脑后


    姜嘉茉蜷缩着抽噎起来:“你走,你走……我立刻就改嫁!”


    裴京聿把她狠狠桎梏在怀里,把她裹拥得肋骨都发疼。


    姜嘉茉掉着眼泪,用力咬噬在他的锁骨上,落下一圈淤青的牙龈:“……你混蛋。”


    “嘶——”


    男人闷哼一声,如玉的指骨陷在她黑发里。


    他任由她咬出血痕,低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傻女人。”


    姜嘉茉的脸一下涨得绯红。


    她抬手想要推搡他,被那人把手腕桎梏在掌心。


    裴京聿倏地笑了一声:“乖点儿。”


    他绵长的鼻息一蓬蓬落在她耳朵尖上:“我这一生,只会养一只小狗。”


    “想养好多年,终于属于我了。”


    “我还没亲够,怎么舍得让给别的男人?”


    姜嘉茉在他怀里别扭地红了脸,挣扎着要躲开。


    裴京聿用气声在她耳畔说:“不管有没有怀上。”


    他埋在她的领襟,用鼻梁去厮磨:“小冕有口腔期,那我呢。”


    “你那时候一直躲我,避忌我,哪儿舍得喂过我。”


    姜嘉茉把他的脑袋拉下来,任由他呼吸洒落在怀里。


    她纤白的手掌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黑发,宠溺道:“你啊,好馋,比小冕还爱撒娇。”


    “让我拿你怎么办。”


    第52章 见天光“封封写满六百句的我爱你。”……


    姜嘉茉舍不得他离开,被他弄得有气无力。


    她蜷在裴京聿怀里,听他讲小冕前几天发烧的经历。


    裴京聿伸手去剥她的裙。


    姜嘉茉的湿发掩着潮红的脸:“……别犯浑,不要再发情了,我只想安安静静陪你一会。”


    男人不多做解释,没得逞也没有不耐烦。


    裴京聿促狭地笑了一声。


    他唇角扬起来,翻身下床出去了。


    半晌,他端来一盆热水,还带来被他绞得泛着热气的干净帕子:“不是发情。”


    “我帮你把腿擦一下,免得闷久了不舒服。”


    姜嘉茉眼睫在发抖。


    她颤巍巍地把纤细的腿搭在他膝盖上。


    恍若回到了孕期。


    那时候他也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男人的鼻唇之前还浸没过她的水。


    现在,他却专心致志地垂着眼睛,如玉的指骨搁置在抹布上,顺着她腿部细腻的皮肤一路擦下来。


    他清嘉矜贵,毫无浪荡的模样。


    裴京聿双手用力,把抹布在热水中拧干。


    他随意往脊背上一耷拉,坦然地擦拭宽阔肩膀和结实的腰腹。


    姜嘉茉被口水呛到,咳得眼圈泛红:“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这么不讲究。”


    裴京聿意味地掀起眼皮瞧她。


    他潇洒笑笑,道:“在你面前哪儿有什么忌讳。”


    裴京聿埋下头,双手捧起她的脚,把她冰凉的脚掌浸没在热水里:“……我只觉得你被掩埋了那么久。”


    他爱怜地拍了她乱动的脚掌,语气有些哽咽:“我受不了…看你吃苦。”


    裴京聿手腕绷起青筋,帮她擦拭脚趾上的浮水,搁在他半跪着的膝骨上。


    这个女人,他终于失而复得。


    她皮肤温热的感觉,令他稍显心安。


    裴京聿心念颤动,神经质地垂睫吻了吻。


    他眼尾狭长,眉骨深邃,眼瞳是一泓黑沉的湖泊:“姜满,跟着我,你委屈吗。”


    裴京聿就这样仰视着看她。


    她的眼神勾惹似的,难舍


    难分地拘在她身上。


    令她脸红心跳。


    裴京聿没去理论为什么从家里逃走,没计较为什么去风月场所,更没惩罚她驾驶直升机离开。


    他只是这样用多情的眼眸攫住她,像剖开她的内心,去了解她。


    裴京聿没斥责她孤注一掷陷入危险,令他陷入孤寂和不安。


    他只怕他对她还不够好,让她觉得婚姻里受了一点点委屈。


    裴京聿似有十足地耐心:“只是因为被楚山海威胁,才离开我?


    “还是真觉得我不够好,不符合你倾慕的标准。”


    姜嘉茉脉脉地盯着他。


    她怎么说得出口呢。


    此刻,连那个人伸手帮她擦拭脚掌。


    ——她都觉得自己玷污他,亵渎他了。


    家里是书香门第,从未娇纵她什么,只教授她光明磊落,风骨铮铮。


    所以她还清了沈容宴的债务,不让自己私德有亏。


    她实在太过幸运,和世界上最宠溺自己的男人结了婚。


    这一刻,彼此夫妻夜话,相拥入眠的情景。


    她肖想了七年,十年。


    在裴京聿,她第一次得到了疼惜和爱护,不是堆金积玉带来的物质满足。


    姜嘉茉在他的视线中,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了下来。


    “我……很怕麻烦。”


    就着这个姿势。


    她用指腹摩挲着裴京聿的下颚,划过喉结,然后用双手虔诚地捧住他的脸。


    “我总怕我自己做得不够好,瞻前顾后,给别人带来困扰。”


    姜嘉茉看着他摄人心魄的黑眼睛,鬼使神差地吻了他冰凉的眼睑:“后来我遇到一个人,我在他这里,多么狼狈的情况,都会被他磨平,他会包容我,给我慰藉,教我学会自尊。”


    裴京聿听完她的话。


    男人把掌骨陷入她黑发里,勾住她的后脑勺,情热炽烈地含住她水红的唇。


    他手掌勾住她的腿部曲线,把她抱在自己膝盖上。


    姜嘉茉怯弱地扯着他的衣襟,羞恼地埋怨道:“你好混蛋,刚洗完脚呢,又来碰我。”


    她自己好像也根本不介意似的,和他黏在一处。


    热气和喘息在房间里流窜。


    两人情到浓时。


    姜嘉茉悄悄对他耳语道:“我想小冕了。”


    她想起隔壁陪伴入睡的徐姨。


    姜嘉茉做贼心虚地思忖着什么,给坐在身旁倒完水洗完手的裴京聿捶腿。


    半晌,她没力气,不伺候他了。


    姜嘉茉巧笑倩兮地揽住他的肩膀,小声提出要求:“喂,老公。”


    “你把小乖偷过来,和我们一起睡吧。”


    裴京聿“哼”了一声。


    他矜冷地栽倒下来,枕在她腿上。


    他把脸颊埋进她柔软的小腹上,用鼻梁厮磨,故作姿态地倨傲道:“成啊,你先哄哄我。”


    姜嘉茉很享受他枕下来的重量,感恩戴德道:“我想宝宝了。”


    她细致温柔地帮他梳理发丝,柔声哄他道:“想让小冕知道,爸爸妈妈很相爱。”


    裴京聿半眯着眼睑享受着,神清气爽地翻了个身,霸道地横在她膝盖上,像倨傲倜傥的雄狮。


    “就这一句?”


    他手腕的骨峰硌着她,眼里占有欲锋锐:“哄得不太真诚,我没什么去找孩子的动力。”


    她曲起食指,敲了他光洁的额角,佯怒地甜甜笑道:“你呀,谁舍得委屈你。”


    裴京聿把她不安分的手指放到唇边吻了吻,起身出门。


    片刻后,他战斗回来了,炫耀似的把小孩递给她。


    小冕眼睛滴溜溜转,茫然地躲进妈妈怀里。


    姜嘉茉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用手整理好好襁褓的缝隙,去蹭小冕奶香味的脸:“我的可爱宝宝。”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感觉房间里的布景骤然倾斜。


    就着姜嘉茉搂住小冕的姿势。


    裴京聿情绪汹涌,一把将他们一起抱了起来。


    一瞬间,姜嘉茉的鼻尖旖旎地撞到了他的胸膛。


    她紧张地吞咽一口,脊背绷紧,微微懊恼道:“干什么。”


    裴京聿掌骨潮热不羁地扣住她。


    他们占有欲十足又强势地在房间里原地转圈。


    他用气声厮磨地渡来绵绵的情意,不容置喙地告诉她:“我很珍惜你们。”


    “你们在哪里,我这一生的牵绊就在哪里。”


    一遍又一遍地转圈。


    怀里有他的整个世界,他的依赖,他的未来。


    姜嘉茉躲在他怀里,紧张地闭上眼。


    小冕倒是甜甜笑了起来。


    在裴京聿转圈的动作和弧度中。


    姜嘉茉的裙摆在半空旋转飞扬。


    好像在渴望他,从风情万种的裙下领域,渗透到她的心脏。


    她凌乱的黑发恣肆披散在他臂弯上,又像独属于他的小猫挠痒。


    姜嘉茉耳畔能听到他心脏狂热的律动。


    她在转圈的速度中,无边无垠地沉沦下去。


    姜嘉茉搂紧小冕。


    她眼神迷蒙地埋怨道:“……我不知道方向啦。”


    裴京聿把他们温柔搁在床上,就着小冕在她怀里的姿势。


    他埋下英隽的脑袋,和她额角眷恋地彼此相抵。


    他昏聩糜烂地警告她,把身影挤入她的眼瞳里,像检阅胜利果实:“姜满,脑袋晕了吗。”


    他挑开她的黑发,啄吻她洁白如玉的耳垂,像要把她吞入腹腔:“书里描述过。”


    姜嘉茉像濒死的天鹅。


    她意乱情迷拉高脖颈,弧度诱惑地弯起来:“哪本书?”


    裴京聿轻佻地呼吸着:“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她涨红着脸打他,似乎取悦到了那个人。


    裴京聿掰着她的蝴蝶骨,把鼻梁埋进她的颈窝里,用齿尖摩挲她的经络青蓝的薄皮肤。


    他撩拨和触碰,为她带来微小的电流。


    她羞耻地挣扎,小声地:“嗯,不要”。


    “那你还能要谁?”


    裴京聿长指偏执地捏住她下颚,沉声和她道别:“记牢我带给你的刺激,不准忘记我。”


    他危险地挑唇,告别道:“姜满,除了我,没人敢动你。”-


    第二天,天濛濛亮。


    她还没有睡醒,感觉有人吻了吻她的额角。


    由于睡得太晚。


    姜嘉茉尝试了几次,都没撑开眼皮。


    裴京聿俯在她枕畔,似有若无地轻笑了一声。


    他没多逗留,洒脱地离开了。


    姜嘉茉和陈景寅离开香格里拉后,直飞恒海市。


    他们刚下飞机,就在接机人群中看到了沈容宴,盛煦一行人。


    姜嘉茉太长时间没看见盛煦了。


    她甜甜地冲他挥手:“阿煦,好久不见。”


    盛煦一幅海岛休闲打扮,额角架着墨镜。


    他没见过几次小冕。


    一看到孩子。


    盛煦就觉得亲切,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哼着歌谣哄他。


    盛煦:“嘉嘉,袁渊也来了。”


    “他订好了恒海三号码头附近的海港酒店,在那里等我们。”


    周围人潮熙攘。


    趁着无人注意。


    盛煦悄声对姜嘉茉说:“已经提前联系好张警官,并安排几位警官入住了。”


    “哪怕不能擒获楚山海,我们也要保证你的安全。”


    “你小助理黄栗也来了,在酒店等你,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呢。”


    姜嘉茉漾起笑容:“她呀,做事特别周道。”


    她温柔笑道:“我蛮喜欢她跟在我身边,知冷知热的。”


    “我想成立一个帮扶生育困难或者被迫代孕的弱势群体的公募基金会,也想聘用她入驻理事会帮我把把关。”


    盛煦:“嘉嘉,比起刚认识那会儿,你成熟不少。”


    他怅惘地笑笑:“你还记得白鹭湖那次初见吗,你在我们面前,吧嗒吧嗒掉眼泪。”


    ——当然记得。


    姜嘉茉想,就是那一次初见,她和裴京聿纠葛了半生。


    ——也是那一次初见,裴京聿认定她心仪沈容宴。


    身后传来沈容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沈容宴穿着亚麻纹的衬衣,仪表堂堂的雅痞贵公子模样。


    他在后面和陈景寅暗中较劲,争夺行李箱的归属权:“拿给我!”


    姜嘉茉戴好口罩,回眸看了他们一眼。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沈容宴,你和我助理抢什么呀。”


    姜嘉茉:“我付了阿寅工资,他本来就该帮我拎行李。”


    沈容宴神色倏地暗淡下来,抱臂冷冷地走在队尾。


    陈景寅被雇主认同,趾高气扬地哼了声,劈手夺过行李,“没话说了吧。”


    “你谁啊你,娇生惯养的,拿的动吗。”


    沈容宴被他挑衅,急于自证道:“我高中的时候,在BC省惠斯勒,山地自行车速降,得了华人第一。”


    “大学有个激流皮划艇的小队,在安大略参加了团队竞赛。”


    “去年冬天,我去阿尔伯塔,参加了冰上攀岩。”


    “我二十岁,在落基山脉挑战极限越野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陈京寅嘲讽道:“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情,您都如数家珍呢。”


    “裴先生就从来不会炫耀,西装暴徒,他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我也觉得他体能比你强。”


    沈容宴被他这样激怒,一口老血郁结在胸膛,不上不下的。


    他冷嘲热讽道:“那裴京聿人呢?”


    “他引渡老郁,不就是为了给他家里一把手增加政绩吗。”


    “真是亡命赌徒,从来不知死活,只为了声名显赫。”


    走在队伍前面的姜嘉茉,停下脚步。


    沈容宴自知口无遮拦地红了脸,自惭形秽地嘟囔:“我可没有污蔑他。”


    姜嘉茉站定看他。


    她似乎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又像透过沈容宴,看向另一个人。


    不是的。


    就凭这一句话。


    她确定了燕京台上照顾自己的人,不可能是沈容宴。


    她记得照顾自己的那个人,鼓励自己的字字句句。


    记得对方那颗剔透的心。


    记得对方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的付出。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就像玫红色的闪电破开漆黑的天幕,带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而她整个人灵魂出窍。


    回到了那天的燕京台,掠过时间和距离的迁徙。


    所有的记忆,逐渐刻骨铭心。


    姜嘉茉开口说话了:“作为裴京聿朋友,不应该和他同一派系,理解他的选择吗。”


    她踱步走回沈容宴眼前:“我不认为他所作所为是为了名利,当然他就算是为了名利,有什么错吗?”


    “所谓文人风骨,谁不想名留青史,更何况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姜嘉茉:“所以他就算是为了名利,我也觉得他值得被我崇敬。”


    “至少他有设身处地帮到别人。”


    沈容宴张了张口。


    她说的句句在理。


    他什么囫囵话都没辩驳出来。


    她捏紧了裙摆,慷慨激昂地说:“如果今天你来,是为了批判他,那我也不缺你保护。”


    “阿宴,如果你不尊重他……我们的友谊也岌岌可危了。”


    “当然你也可以用恋爱脑之类的话语嘲讽我。”


    姜嘉茉眼眸有光,神情坚定:“我无权评判他以后怎么样,但裴京聿作为我小孩的父亲,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她停滞了一瞬,朦胧地回忆道。


    “之前在月子康养中心,我还没有完全信任他,所以我很乐意从任何人的口中了解他。”


    而现在,她已经没办法,做到毫无波澜地作壁上观,放任别人诋毁裴京聿了。


    姜嘉茉;“所以,无论你怎么诋毁他,只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加恶劣,而不会改变我对他的信任。”


    一旁的陈景寅推着行李杠杆,轻微地背过身去。


    好奇怪的。


    姜嘉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他却有一种酸涩到想要流泪的感觉。


    陈京寅模糊地回忆起去年夏夜的酒店,北京金台夕照的位置。


    ——他对失魂落魄的裴京聿承诺道:“我能证明她爱你,不是因为感激。”


    现在还差一点了。


    ——帮那个人确认,她由始至终爱的人,只有他,没有别人。


    陈景寅心尖颤动,正准备说点什么。


    姜嘉茉对沈容宴失望透顶地摇了下头。


    她转过脸来,对他们说:“走吧,我们先去酒店落脚。”


    沈容宴追上他们的步伐,偏头望向姜嘉茉白净柔软的侧脸。


    他倒退着走,解释道:“嘉嘉,你别着急生气。”


    沈容宴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或者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难道你不需要我陪着你吗。”


    姜嘉茉停驻脚步,略微狐疑地望向他:“为什么会需要你呀?”


    “无论什么刀山火海,他如果不回来,我就去找他。”


    她停顿一霎,眼眸脉脉地落到盛煦怀里的小冕身上:“我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小冕,让他在爱中长大,像他的爸爸一样彬彬有礼。”


    “我会认同他带回家的姑娘,扶持他们的小家庭。”


    姜嘉茉柔弱又坚定地目视前方:“人生辽阔无垠,除了情爱以外还有很多选项,游历江河湖海,高山大川。”


    “还能专注开拓事业,给更多需要帮助的姑娘们提供工作岗位。”


    姜嘉茉认真地再次划清界限:“我在裴京聿面前,从来不是一个贴心好恋人。”


    她稚拙地回忆之前被爱的时刻:“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和除他以外的其他人,培养感情。”


    “……我很早之前就认定,这辈子就他了。”


    她一字一顿地宣誓道:“不可能再有别人。”


    沈容宴眼睛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


    他怅然若失地垂下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陈景寅听到她做出内心的抉择,心里波澜起伏,忍不住替她开心。


    ——比起曾经,嘉嘉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会躲进杂物间,选择逃避。


    现在她变得坚定又勇敢。


    面对危险时能迅速冷静地做出判断,甚至现在更是坚决拒绝妨碍他们感情的人。


    盛煦轻拍着小冕小小的身体。


    他侧头思忖道:“嘉嘉,你是什么时候,转移心中所属,从而认定裴京聿的?”


    盛煦模糊地回忆道:“爱上他,是你怀上小冕吗,还是你和他结婚后。”


    姜嘉茉不假思索,如实回答道:“白鹭岛。”


    盛煦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感觉整个人毛孔都放大了数倍:“初见吗!”


    “也就是说,你陪在我们身边的那些年,心里藏的人,一直都是他?”


    他嗫嚅着嘴唇,诧异道:“可是……我依稀还记得当时发生的情景。”


    “按照正常的思路来讲,当时你不应该喜欢上沈容宴吗。”


    姜嘉茉接过睡醒的小冕,下颚抵在宝宝头顶软软的绒帽上。


    她怔怔地落泪了:“可是按照当天的情景,裴京聿才是帮助我最多的人,不是吗。”


    “……他好傻,分明比沈容宴付出了更多,却不动声色,从不炫耀对我施予的善意。”


    “小冕,你知道吗。”


    姜嘉茉搂紧她和那个人的宝宝:“你以后心仪一个女孩,一定要大张旗鼓,在对方面前彰显爱意,而不是不声不响地坐在观众席,为她的幸福喝彩。”


    小冕圆润的小手,抓住她的一绺发丝。


    他把妈妈丝绸发带拉得滑落了下来。


    宝宝没理会苍葭色的长发带,只是用手指勾出了她的黑发,捏在软软的掌心,不肯放开。


    他真像他爸爸。


    ——当时裴京聿的手也很坏,凉津津地绕上她的黑发。


    她当时满心都是他,怀着难以言喻的悸动,渴望和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凝。”


    姜嘉茉喃喃自语地对宝宝保证道:“爸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他怎么可能舍下我们呢,对不对。”-


    晨雾中的恒海市,笼罩在清寂朦胧的蓝调中。


    酒店专属的白色游艇,静谧的停泊在码头上,随着一浪又一浪的潮汐轻微晃动。


    这里海域干净,海滩碎玻璃一般,熠熠闪耀。


    姜嘉茉浅眠。


    早晨六点,她收到楚山海发来的消息。


    对方特意交代,在三号码头名柏酒店的私人海域。


    下午六点,他会搭乘直升机,在海滩上完成交接。


    【请把保险匣置于名悦酒店的浅水区沙滩上,我们会自行拿取。】


    姜嘉茉不敢怠慢。


    她带着讯息敲响了张警官的房间门:“楚山海交涉好了具体地点。”


    “他们诡计多端,不会住进房间,只用直升机交接。”


    袁渊和盛煦他们听见走廊里的动静。


    他们也纷纷打开门,一起协调商量。


    张警官思忖道:“沙滩周围没有高层建筑,狙击手不方便架枪射击,但事已至此,保证嘉嘉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袁渊说:“我现在立刻叫酒店更换设施,在浅水区私人海域上搭上棚顶,让他们提供遮阳伞,供警方伪装游客,在最近的位置,保证嘉茉的安全。”


    “我一直在北京,鲜少露面,也没和楚山海打过交道,不会被认出。”


    “我戴着保镖,坐在躺椅上晒太阳。”


    袁渊用一种令人信服的口吻:“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能最快速度地照应你们。”


    身后的沈容宴也推开房门。


    他咳嗽一声,消除尴尬和嫌隙,“嘉嘉,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


    “毕竟也到恒海来了,我也想守在一旁保护你。”


    张亦远理智分析道:“虽说人员不宜太多太杂,可是完全阒寂无声,也会被对方怀疑。”


    他镇静地伸出手指,分拨道:“你们尽量和信任的人组合,包围在海滩附近。”


    “我也叫海警和刑警支队的人,融入你们。”


    姜嘉茉把保险匣抱进怀里。


    她浑身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果决道:“谢谢大家的照拂,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下午五点。


    狙击手和警察从早上开始就准备就绪,伺机等待。


    日光逐渐变得绯金醇厚,像蜂蜜一般洋洋洒洒地缀在海面上。


    这里的浪潮比外海温柔很多,潮汐卷出白蕾丝似的圈层浮沫。


    远远的。


    沙滩上的遮阳伞下面,稀稀落落的置放着三四把帆布躺椅,扶手上挂着柠檬水和香槟。


    袁渊,盛煦他们,就守候在遮阳伞下面。


    海边的风吹来咸腥的水汽。


    远处几只海鸟正在用长长的喙整理羽毛,影子被夕阳拉长。


    姜嘉茉站在保险匣旁边。


    她戴着遮阳帽,溶入玻璃金的光晕中。


    陈景寅答应过裴京聿,不可能放任姜嘉茉一个人冒险。


    他把全身埋进干燥的砂砾里。


    陈景寅装作做日光浴,不敢怠慢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半晌,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在头顶响起,打破潮汐枯燥的循环。


    旋翼搅开潮润的空气,把细微的砂砾搅了起来,起落架悬在半空。


    一叠云梯从悬停的舱门里滑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


    一位雇佣兵模样,身手矫健的人。


    他跳到姜嘉茉身旁,劈手夺过保险匣。


    还不到十秒钟的时间。


    他就迅速登梯回到了飞机上。


    姜嘉茉根本没办法看到直升飞机里有那些人。


    她站得太近了。


    细密的砂砾被溪流裹挟,席卷进入她的眼中,令她根本无法视物。


    飞机上似乎有人招呼她。


    姜嘉茉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是段志璋。


    那人洋洋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在半空中笑道:“小茉莉,你拍摄的电影我百看不腻。”


    沙滩上。


    姜嘉茉身边的陈景寅,简直气得浑身发抖。


    他拦在前方,张开臂弯护住姜嘉茉。


    陈景寅指骨握拳,双目赤红,疯狂叫嚣道:“贱人,带着你自以为的罪证,下地狱去吧。”


    “你们这辈子都不会得到想要的!”


    “我下一次见你,一定是在牢狱里面。”


    陈景寅实在太恨这群人了,令他无法回家。


    家人安危被威胁。


    他只能改名换姓,做警方的线人,伺机找到证据,报仇雪恨。


    飞机上的人也似乎意识道。


    ——保险匣里并不是罪证。


    段志璋慌了,害怕亡命之徒陈景寅,里面是炸弹之类的玩意儿。


    于是他们暴力破开保险匣。


    察觉到里面的东西并不是罪证以后。


    飞机里的楚山海恼羞成怒。


    他打开舱门,洋洋洒洒地把破开的保险匣,从半空中扔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


    他们还准备派雇佣兵跳下来,把姜嘉茉带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远处狙击手一个点射。


    “砰——”


    正好射中舱门位置,落在楚山海脚畔。


    半空中,楚山海怒不可遏地叫嚣着:“关舱门,别在这里耗,这里到处埋伏着警察,快走!”


    落日熔金,海面像金箔一样波光粼粼。


    证物保险匣被打开。


    被人从直升机上抛洒下来,彻底遗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伴随着直升机旋翼,宛如雪片一般,翻飞在半空中。


    比海鸟醒目,缓慢坠落下来的。


    ——是信。


    数以千计的信。


    在气流中舒展开来,宛如纸雪一样,落满整个沙滩和海面。


    姜嘉茉脑袋“嗡”了一下。


    她根本无暇理会远处朋友们的呼喊,也不想去在意落荒而逃的直升机。


    ……她不受控制地,触碰到了纷纷扬扬的纸片,然后握在掌心。


    铺天盖地都是信,纯白的纸张泛黄卷边。


    看落款,这些信,已经有六年之久了。


    “天天写,封封写满六百句的我爱你。”


    “写了十年,从未觉得太乏味,深信最后收得到答复。”


    “如果你认同人是有需要做梦,给我寄赠签名的信封,只要一封。”


    “顽强地进攻,争取你认同,才年年月月晚晚朝朝密密寄信。”


    “明知我们隔着个太空,仍然将爱慕天天入进信封,抬头望星空发梦,仍然自信,等远处你为我写那一封。”


    “人人都怕难,怕倦,怕扑空,全球的得我未死心,没有放松。”


    姜嘉茉手指颤抖,一封封看着过去熟悉的信。


    ——“沈容宴,见字安,我是小满。你好久没给我写信了,单曲循环到这首歌,我好难过,一直在掉眼泪。”


    ——“见字安,我是小满。今天我为《金山观月》改编水调歌头,谱了一曲,乐谱附在后面。”


    ——“阿宴,见字如晤。我想要种一棵小栾树,需要一点点肥料啦,你记得帮我带一些来哦。”


    ——“我是小满。阿宴,我好难过。每天都很孤独,我好想被人喜欢,你说被人爱一下是什么滋味呢。”


    铺天盖地落下来的——


    不只是信,还有燕景台景区的门票。


    全是六年前的门票。


    那个人闯入她一帘青绿的旧梦,日日来探望她的门票。


    她连他是谁,都没有弄清楚。


    她还一直认为他是别的男人,叫他阿宴。


    他听到这个称呼,是不是也会难过呢。


    所以他才一遍遍,让她认清楚他是谁。


    那时候裴京聿不是屋主。


    他只能用门票,暂时进入燕景台景区,来探望她。


    几百张门票。


    裴京聿往返几百上千次。


    这些她被他深爱了七年的挚证。


    现在,纷纷扬扬散落在沙滩和画面上,在波澜中微微荡漾。


    保险匣已经被彻底破坏掉了。


    但内部干净妥帖的红丝绒,依然保护着她的所有信笺。


    红丝绒。


    红色!


    果然是红色。


    姜嘉茉忽然想起,她和裴京聿结婚之前。


    那人大哥的妻子,戴水绿翡翠镯,温婉优雅的章仪梵。


    她告诉自己的那些话。


    ——“门票。”


    ——“阿聿那里的门票。”


    ——“你知道他最喜欢红色吧,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姜嘉茉终于明白了。


    她明白了张警官和樊津尧,为什么对另一个保险匣子,充满惋惜,他们意味不明地望着裴京聿。


    怪不得检阅完成的张警官会说:“但里面的东西,这些……也是很重要的证物。”


    这些证物,证明他七年前就情根深种,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对她隐秘的挚恋。


    原来他埋藏了七年的爱恋。


    关于她的一切,才是他心底最珍贵的事物。


    在裴京聿的心尖,比那群人的罪证,还要珍贵千百倍。


    如果今天,楚山海他们把这个保险匣带走——


    裴京聿悄无声息地深爱和眷恋。


    可能她一生,都不会知道了。


    可是这样一来。


    楚山海知道裴京聿对她的感情,就不敢再动她。


    他真的完全不炫耀,彻底为她着想。


    居然为她考虑到这一层!


    裴京聿为了她,简直堪称殚精竭虑。


    他耗尽心力地爱着她了啊。


    满地都是信,他数年的爱意。


    她入眼所见的一切,都是他们互相依恋的证明。


    姜嘉茉双目刺痛。


    她攥着六年前的信拢到怀里,肩胛骨颤抖。


    姜嘉茉逐渐克制不住,压抑地咬着手背哭了起来。


    她不是为了发泄,或者愤懑。


    而是得知自己被爱的感动。


    所以哭泣没有声音,却足够震耳欲聋,胜过世间一切冗杂。


    姜嘉茉的眼泪大颗大颗掉在砂砾上,细砂簌簌颤动。


    好疼,好甜,好满足。


    被那个人这样刻骨铭心地爱过一次。


    ——简直,简直撕心裂肺。


    “……原来是你呀。”


    “大傻瓜,混蛋,我就知道果然是你。”


    “这怎么替代得了呢。”


    姜嘉茉浑身震悚,宛如心头滴血,隐秘的涩痛,可是却感到快活。


    原来,他一直爱着她。


    燕景台寄情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是沈容宴。


    ——因为寄信,就会收到回信。


    而她的每一张回


    信,都由裴京聿整理的保险匣里装着的。


    而假冒的沈容宴,一张都没有。


    一定是他。


    六七年前,在燕京台陪伴自己的人,一定是裴京聿。


    整整上千份证明啊!


    她现在才知道。


    ——就像歌里所唱,“如朝朝代代每个不朽烈士奋勇。”


    姜嘉茉颤巍巍地撑起身站直。


    她冲着渺远浩瀚的海面,在一浪又一浪的潮水中,勇敢地喊出来。


    “裴京聿,我爱你!”


    “十年前我就爱你,你知道了吗。”


    “……我这一生,真的只爱过你。”


    老公,你能听见吗。


    或者,你还活着吗。


    第53章 它在烧白鹭岛初见//病态的情衷……


    姜嘉茉永生难忘第一次见到裴京聿的情景。


    就像《百年孤独》中父亲带上校看冰块的那个下午。


    《百年孤独》中描写过那一刻的震撼,“箱中只有一块巨大的透明物体,里面含有无数针芒,薄暮的光线在其间破碎,化作彩色的星辰。”


    “它在烧。”


    姜嘉茉一直在想,用燃烧的譬喻,来形容冰块融化的白色烟雾。


    这种完全相反的要素冲撞,堪称举世无双的传奇。


    就像她初次遇见裴京聿。


    十年前。


    姜家微薄地和裴家有了一点关系。


    事情要从姜嘉茉的爷爷姜典,作为中央话剧院的副院长,接到一部宣传片,开始讲起。


    片中,姜典扮演裴泓文。


    他作为替身,拍摄裴泓文的日常。


    姜典为了更好的演绎角色。


    他申请在闲暇的时候,观察对方的生活状态,和裴泓文坐卧同栖小半个月。


    两人意外地投契。


    闲谈古书典籍,国计民生,山水花鸟画。


    裴泓文对姜典,临摹宋徽宗瘦金体的技术,青睐有佳。


    他本人一身风骨,自然欣赏写得一手好字的朋友。


    但两人更投契的是对国画的鉴赏。


    那年,姜嘉茉放暑假前。


    爷爷在家里欣喜若狂地宣布道:“裴先生家里有一副号称‘吴门四家’之首沈周,临摹的《仿黄公望富春山居图》,1996年北京翰海春以880万成交的那一副。”


    “那天我和他兴之所至,惋惜烧出连珠洞的《剩山图》。”


    “裴先生说愿意把这幅临摹的真迹,借给我观赏一个月。”


    爷爷情之所极,简直要落泪了:“我倾尽心力,收藏沈周的行书《落花诗》残页……我以为已经是极致了。”


    “没想到在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观瞻《富春山居图》。”


    姜典连连摇头,慨叹道:“真是荣幸之至啊!”


    ——也正是爷爷姜典拍戏,出演裴泓文的机缘。


    七月流火的炎热夏天。


    姜嘉茉和姐姐姜稚雨,也陪同家人去白鹭岛避暑。


    入住第一天,她就被家人告诫。


    “裴先生的后人和朋友们,虽然和你们同龄,但他们都是贵胄子弟,眼高于顶。”


    “你们就在院落里玩,不要冲撞到别人。”


    这里的墙是习习的青黛色,明瓦琉璃。


    来往有穿着低调的达官显贵。


    皇城客人出门警卫开路,车马随行,气派奢靡都在气韵里。


    遇见裴京聿一行人当天。


    白鹭湖飘着濛濛细雨。


    姐姐姜稚雨撑着伞,来接姜嘉茉下舞蹈课。


    她们坐着船,穿过水雾霏霏的湖面,回到入住的地方。


    一路上,姐姐姜稚雨心神不宁。


    上船后,姐姐掏出装着《仿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的画轴,六神无主对她说:“嘉嘉,我今天犯了一个大错。”


    姜稚雨嘴唇苍白,浑身止不住颤抖:“下午出门,我没看天气预报。”


    “爷爷今天回剧院开会,临走前,托我把画轴还给避暑的裴家。”


    姐姐六神无主地用手捂住脸,几乎听不见自己惶恐的声音:“我满心都是下雨了,去接你放学。”


    “回来的路上也有留心保护画轴。”


    “……可是刚才我打开一看,这幅画被雨水浸润了一部分。”


    姜稚雨手指颤抖着抱住膝盖:“现在完蛋了……八百万就这么眼睁睁的,毁在我的手上。”


    “我有好好珍惜这幅沈周的真迹,可是爷爷给我的画轴不防水……我真是一大罪人!”


    姜嘉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姜稚雨抓住姜嘉茉的手:“嘉嘉,实在不行,我就离家出走吧。”


    “我现在去找邵千兹,他在中传留校申博成功,正在校外拍戏,我去和他住。”


    姜稚雨还在念大三,手里有个十万的积蓄,已经是她卖板绘赚的所有钱了。


    1996年,这幅画就能拍出八百万。


    现在十年过去,这幅仿《富春山居图》至少上千万。


    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


    爷爷姜典会被裴家人默认为,不珍惜艺术品,晚节不保。


    不只是她们两个小女生的事情,还要连累家庭受辱。


    姜嘉茉一向黏着姐姐。


    她听完姜稚雨的分析,茫然地一直掉眼泪:“……不要走,姐姐,我们一起想办法。”


    姜嘉茉长得纤白漂亮,练舞身段颀秀。


    她潮润的黑发垂坠下来,穿着蕾丝抽带的白裙。


    她长得稚弱,楚楚可怜,像青涩纯挚的花苞,散发着天真的蛊惑气息。


    白鹭岛的湖,烟丝水榭,遍地睡莲绿扇。


    这里是非公开的区域,无人引渡。


    她们坐在船上,没有伞,害怕回家,也不敢去白鹭岛的避暑竹居。


    只能随水逐波,在湖面徜徉。


    两人在船上,想办法思考对策,放松心情。


    姐姐把浸润的名画挂起来沥干水。


    她不敢胡乱擦拭,怕晕墨现象更严重。


    她们乘坐的画舫是竹青色的船,雨水如珠玉迸溅。


    上面透明泛黄的篷布,掩映着两人的不安。


    姜嘉茉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她低头地翻着手机上的网页,查看散墨的补救办法。


    姜嘉茉听到不远处,有工作人员的声音呵斥她们。


    穿制服的男人质问道:“喂,你们是谁啊,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这片湖泊是生态保护区,没对游客开放。


    “你们怎么连警戒线都看不到。”


    不远处的水上楼榭上。


    有几个年轻男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打牌。


    先糊牌的沈容宴叼着烟:“闷在这里这么久,和那些老爷子钓鱼养雀,感觉人都要废了。”


    骤然间,他的说话声,被吆喝的声音打断。


    他们都注意到每日横渡,来往避暑雅居和白鹭岛的蓬船上。


    ——引渡的水上警卫人员,正在追赶两个年轻女生的客船。


    船尾坐着的那个女生。


    皎洁如玉的脸上,鼻尖眼尾微红,纤细的脖颈像花枝一样垂下来,眼底漾着水光。


    她身材纤细端雅,半湿的裙裾贴在瓷白的皮肤上。


    衣料上一点细微的褶皱,都能压出皮肤的红痕。


    她像某种濒临绝迹的白鱼,在湖泊中格格不入。


    让岸边垂钓的所有人,有渴望俘虏她的欲望。


    沈容宴会心一笑。


    他怀着难明的心思,招呼这边服务的人员:“你去引渡他们过来。”


    姜嘉茉她们的船渐渐行进。


    沈容宴站在亭榭中,冲她们询问道:“别哭了,你们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上来避会雨吧,我们看看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姜嘉茉跟着姐姐,踩着木质横桥上了岸。


    她们把船系在桅杆上,缴纳了误闯保护区的罚款。


    姐姐姜稚雨并不想和他们多打交道。


    但细心的盛煦,发现了挂在船蓬里的湿漉画轴。


    他们送两人干毛巾擦拭身上的水:“船上那副画,是被雨淋湿了吗。”


    “你们就是因为这幅画,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姜稚雨嘴上说着:“……要你管!”


    到底是小姑娘,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姜嘉茉注意到。


    有一个人正在酸枝木长躺椅上睡觉。


    他脸上盖着一件黑外套,挡住了大半掌脸,露出一截流畅优越的下颚。


    他冷白修长的手掌,指骨微红,懒怠地垂落下来,搁在外套上。


    这个人独自霸占了一方的椅子。


    这么七八个人,没人去招惹他。


    在清幽的雨幕濛濛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所有心思,都被那人完全吸引住了。


    姜稚雨简单自我介绍后。


    她提起了爷爷和裴泓文的交情,以及这幅天价临摹富春山居图,被雨水浸润的事情。


    提起裴泓文。


    这里的五六个年轻男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长椅上睡觉的人。


    片刻后。


    他们又把眼神调转回来。


    沈容宴咳嗽一声:“你们饿不饿,这里有牛乳压制的芙蓉酥,入口即化,尝尝吧。”


    姜嘉茉摇头拒绝了。


    她黑发散下来,勾勒出清丽苍白的小脸,雨打梨花的风致。


    姜嘉茉眼睫湿漉漉的,瞳孔明光熠熠:“你们能帮我姐姐想想办法吗。”


    起初,谁都没表态。


    姜嘉茉一想到没办法赔偿的天价画轴,想到姐姐离家出走的计划。


    她哀伤到了极点,忍不住压抑着抽噎。


    泪水似珠琏一般,滑落下来。


    沈容宴看不下去了,安慰道:“我姑姑,二十年前就在央美教书,宋元明清山水临摹。”


    他吹嘘道:“她绘画技术出神入化。”


    “我让她再画一幅,保证和沈周描摹得分毫不差。”


    姜稚雨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沈容宴点头道:“但我姑姑从不轻易挥毫临摹,我出面都请不动她。”


    “她画一幅画酬劳几十万,保证和真迹一模一样。”


    “……而且她也来了白鹭岛度假。”


    姜嘉茉泪盈于睫:“……我们没有这么多钱的。”


    “就算把我卖掉,也拿不出来。”


    就在这时,躺在长椅上睡觉的人,起身望了过来。


    他眼瞳漆黑,深不见底,掠过富春山居图,钉在姜嘉茉身上。


    裴京聿的视线侵略性很强。


    外套散漫从他的身上滑下来,勾勒出流畅的肌理线条。


    就像一尊冷酷静止的雕塑,徐徐揭开幕布。


    裴京聿迎着她的目光,游刃有余地接话道:“这三瓜两枣小钱,就能把你卖掉来换?”


    他薄唇微启,懒懒散散的强调:“学会自尊,才能把自己抬个好价。”


    姜嘉茉站的地方,理他很近。


    她感受到那人滑落外套,掠过她的腿部皮肤。


    他身上的温度干燥灼热。


    短暂的摩挲,就像给她了一点电打的刺激。


    他的目光和姜嘉茉对视。


    那一瞬间,姜嘉茉怯怯红了脸,第一次感受到血液沸腾的感觉。


    君子明辉,白壁无暇,庭燎之光。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英隽的男孩子。


    她多看他一眼,都觉得亵.渎他,有一种越矩的愉悦感。


    裴京聿随意从衣兜里翻找。


    他低下头,脖颈后骨峰清晰的棘突,性感又利落。


    “安静点,别哭了,很吵。”


    他递了一张银行卡给姜嘉茉,不着情绪道:“刚玩牌赢来的,拿着这钱,去找人临摹。”


    姜嘉茉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


    她心悸地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呼吸:“……你刚认识我。”


    “为什么要送我。”


    裴京聿和她咫尺之遥。


    他腕骨上淡青色的血管明晰流丽。


    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裴京聿好整以暇地卷了卷身上的外套,讥诮道:“裴泓文是我家老爷子。”


    “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他失望而已。”


    他矜傲地撑起身,淡漠地使唤她:“这幅浸润的图,就当我买回来了,我会找人修复。”


    “你现在去船上拿给我。”


    身后的沈容宴在给姐姐姜稚雨,介绍他姑姑高超的临摹技术。


    姜嘉茉去船蓬里拿画。


    她觉得刚才吃的芙蓉酥,变得很苦涩。


    她捂住眼睛靠在船篷上,忍不住颤抖着肩膀,无声落泪了。


    ——“学会自尊,才能让自己卖个好价。”


    好难过。


    这句话横贯在她心尖,被她一见钟情的对象讲出来。


    “所以在他心里,我是这样一文不值吗。”


    水面上雾茫茫。


    蓬船船头忽然遽烈地晃动起来,像是有人闯入船上。


    勾得人心旌摇荡。


    姜嘉茉视线模糊来不及视物,茫然地眨着眼睫不知所措。


    来人恶作剧得逞似的愉悦,哼笑了一声,道:“怎么还哭成这样”


    姜嘉茉的睫毛上的眼泪。


    忽然被一个人的手指擦拭。


    她生涩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裴京聿跟在她身后走进来了。


    裴京聿语气混得不行,指骨上被她泅出了一点小小的濡湿:“不是解决了么。”


    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沈容宴的吹嘘声。


    裴京聿混不吝地接过画轴,嗓音呷着坏,道:“瞧你沈哥,这么费劲心力帮你。”


    姜嘉茉的泪晕中。


    眼前的人被微光渡上看一层浅金色绒边。


    就好像她这滴泪是开辟鸿蒙,情债初偿的绛珠草露水。


    这个人长得是真绝色。


    这几尺见方的船。


    他一走进来,简直蓬荜生辉。


    空气中有男人清沉的荷尔蒙气息,带着说不清的性吸引力。


    姜嘉茉:“我们用临摹的画还给你,真的没问题吗。”


    她和他咫尺之遥,不禁心旌摇荡,用袖子胡乱抹眼泪:“……哥哥,实在很对不起。”


    “我没有什么好偿还你的了。”


    她的耳畔倏地传来一丝年轻男人稠热的笑声。


    “沈周他自己都从不介意被临摹。”


    裴京聿掀起眼皮瞧她,“真真假假,有什么所谓,能欣赏这幅画就行。”


    他视线凝在她身上,仿佛真在“欣赏”她。


    她全身被淋湿。


    衣料下,曲线起伏若隐若现,光洁丰盈。


    小姑娘羞红了脸,低下头慌乱地逃出船。


    当天,他们一行人就去找了沈容宴的姑姑沈歆作画。


    由于裴京聿自己都接纳临摹的假画。


    侄子沈容宴又在竭力鼓吹自己的高超技巧。


    沈歆一再告诫他们,只能私人收藏后。


    她金口玉言,答应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这幅画。


    晚上回到避暑竹居,


    姜稚雨心怀有愧,给同来避暑的奶奶,父母端茶递水。


    关上门。


    她和闺蜜打电话炫耀今天认识的这群贵公子哥。


    闺蜜兴奋道:“帅吗!”


    姜稚雨的手指卷着头发:“帅啊,怎么不帅,一个个超级热心,也不拿架子。”


    “还有个最帅的,一来就给我妹妹递银行卡。”


    “要不是我有了邵千兹,我早就心动了。”


    一旁看书的姜嘉茉格外沉默。


    她才舍不得,把他炫耀给其他女孩子知道。


    她恨不得把裴京聿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夜雨敲在窗上。


    习习落在姜嘉茉的心底。


    她反复地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想着那个人惊为天人的容貌,和他的只言片语。


    明明她很清楚他们这些贵戚权门子弟的秉性。


    那人也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


    但姜嘉茉的心里就是酥麻又酸涩。


    好像裴


    京聿的施舍和靠近,有轻微地刺痛自己。


    姜嘉茉不知道自己混乱的心跳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打定主意,不要去招惹这个人了-


    这几天出去上舞蹈课。


    经过他们栖居的院落。


    姜嘉茉都有刻意绕道走。


    这段时间。


    她晚上经常有梦到他,做很糟糕的春梦。


    姜嘉茉更没办法心安理得,去接受那个人的善意。


    但是沈容宴有心攒局,积极分享自己姑姑绘画的细节。


    那人也在,偶尔缥缈地掠过来一眼,再也没有和她单独说过话。


    姐姐姜稚雨倒是经常带着她,去沈家栖居的地方做客。


    她是学设计的,非常钦佩沈容宴的姑姑。


    一再打探沈歆作画的近况。


    一来二去。


    她们和这群公子哥成了朋友,闲暇时常跟着他们混饭吃。


    他们也还在读大学,只是回国过暑假。


    只有姜嘉茉年纪最小。


    姜嘉茉有时候别扭,不想去和他们打交道。


    姐姐姜稚雨就拖着她:“走啊,姜满,你没发现,姑姑沈歆特别喜欢你吗?”


    时间长了,沈容宴也跟着姐姐叫她姜满。


    过了几天,沈容宴神秘兮兮地说:“喂,你们听说过城探吗?”


    “白鹭岛不远处的山下有一个破庙。”


    沈容宴:“听说阴风阵阵的,废弃几年了,还有人影出没,特别有氛围感。”


    他挑衅姜稚雨:“你们敢一起去吗?你们女生就是胆儿小。”


    姜稚雨神经一牵,不服地回怼道:“去就去!”


    她扭头拖上姜嘉茉的胳膊:“小满也和我一起去。”


    姜嘉茉看向远处裴京聿掠过来的眼神。


    她就像被滚水烫了一下——


    她舍不得浪费和他短暂相处的时间:“好呀,我们一起。”


    七八个人临时起意,也没做什么准备。


    他们浩浩汤汤前往古庙历险。


    这里大多数区域被划分进自然保护,还没开发。


    草木葳蕤,恣意生长,沼汀遍布。


    只能按照之前过路人踩出来的痕迹行走。


    临近人迹罕至的山脚下。


    他们忽然见到一两名外地的游客。


    游客拿着木棍,戴着遮阳帽,喜气盈盈的样子。


    经过秦稼轩的打探。


    他们一行人才知道。


    因为修缮自然生态保护区,禁止香火,游客践踏。


    这所古庙已经被政府命令拆除了,但还没有完全废弃,尚有人在经营。


    外地游客听说这座寺庙始建于东汉,古木葱茏,曾有五殿十六院层层递进,于是慕名而来。


    董思明好奇道:“这俩夫妻是去求什么的,能笑得这么开心。”


    落在最后的裴京聿凉津津地开口道:“新婚燕尔,当然是求子。”


    他一针见血。


    姜嘉茉心尖微颤。


    她想起自己春梦中对他的朦胧臆想。


    想要和这个人有未来。


    想要怀他的小孩,有温馨的小家庭。


    姜嘉茉脸红扑扑的,眼神乱瞥挪开。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一种倒错的隐痛。


    ——“不应该瞎想的。”


    这段时间。


    姜嘉茉看了太多人讨好裴京聿。


    对方和家人所在的栖居地警卫环伺。


    他和她似乎隔着天堑。


    毕竟家族的性质不同。


    本来就没什么深交的可能。


    她和姐姐籍着临摹富春山居图的名义,才勉强和他们攀上关系。


    姜稚雨很聪明,知道陪伴在他们身边,会有一些隐秘的虚荣,以及说不清楚的好处。


    她们家的长辈也在竹居避暑小住。


    她拿准了这群公子哥,绝不可能做出乱七八糟的事情。


    姜嘉茉不一样。


    她陷入了少女的“求不得”和“将要失去”里。


    青春期那些自卑敏感的阴暗小情绪,伴随着对他的恋慕。


    宛如琅珰大雨,铺天盖地匝下来。


    她没有伞,只能在雨中孑孓独行。


    古寺是经营的最后一年,没有拨款修缮,已经有了衰败颓落的景象。


    姐姐姜稚雨倒是没心没肺。


    她站在古木耸立的大雄宝殿外,把买来的红绸递给姜嘉茉:“嘉嘉,你要不要也来许个愿?”


    姜稚雨扬起手上的红绸,笑容明媚:“我呀,就希望和邵千兹感情稳定。”


    “这次也能顺利渡过难关,裴家不追究我们的疏忽。”


    姜嘉茉听到“裴家”。


    她脑袋嗡了一声,眼神望向站在附近的男人。


    姜嘉茉的手指搅得发白,心里自觉有愧:“哥哥,这件事真的很对不起。”


    裴京聿似乎对祈愿,祷告之类的活动,根本不感兴趣。


    他身上凌冽的松香缭绕在姜嘉茉周围,鼻梁上浮着浅淡的阴翳:“如果你也要许愿求佛,不追究画轴的事情。”


    他那么随性,把招致人无望追随的感觉,使用得驾轻就熟:“不如求我。”


    一旁的盛煦温温含笑,解围道:“人家都是求子,求姻缘。”


    “嘉嘉年纪小,估计求学业之类的吧。”


    姜嘉茉在认识他之前。


    的确满心都是学业,试镜,表演。


    但现在她已经对这个男人心怀不轨。


    愿望也变得浑浊。


    她的红绸是姐姐姜稚雨随手拿的。


    上面用烫金字写着“天作之合”。


    显然是求姻缘的。


    不远处,沈容宴也挥着一条红绸,挤出人群:“嘉嘉,我的也是‘天作之合’”


    “听说有上百对成语,咱们是一对诶。”


    沈容宴笑容耀眼,建议道:“要不要彼此写对方名字试试,反正是闹着玩嘛。”


    姜嘉茉不擅长拒绝别人。


    她刚写完姜满,就看见廊下裴京聿在和人打电话。


    树木的阴影中,他挺拔优越的鼻梁线条好看地惊心动魄。


    裴京聿耐心说着什么,云淡风轻地露出笑模样。


    在两人短暂的相处中。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漠然的,冷冽的,乖戾的。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对她笑,温柔待她。


    是呀。


    她和姐犯下弥天大错,浸润了别人家里的名画。


    难道还指望别人对她们露出什么好脸色吗?


    想到这里,姜嘉茉又觉得眼睛酸涩。


    手上的笔蘸满了墨。


    她提起笔,工整写下一句:“希望你好好的,一世顺遂。”


    落款:姜满。


    沈容宴在等她手上那支笔,不经意看到姜嘉茉写完的这一句。


    他忍不住笑道:“那我就写,人生小满胜万全。”


    沈容宴:“我奶奶常念叨这句,也和你有关,挺好的。”


    姜嘉茉只把沈容宴这句话,当做一种愿景,彰显着美好的祝福而已。


    她点点头,抬起纤细的手臂,把红绸投掷到树上。


    清凉的绸带在树梢上飘摇,就好像真把她的祝愿寄给东风。


    他们结束许愿后。


    一群人去大雄宝殿转经筒。


    姜嘉茉一路上都低着头,情绪低落。


    她心尖落寞。


    裴京聿怎么会像他们一样有所求呢。


    她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偿还给他。


    他甚至连她这个人都瞧不上眼,让她别没遮拦地开玩笑,学会自尊。


    他这样金尊玉贵的权贵子弟。


    明明可以肆意羞辱她,要她抛弃尊严,来偿还这幅被她们破坏掉的天价名画。


    他已经恰到好处的礼遇了。


    她实在不可以再肖想更多了。


    姜嘉茉没注意到——


    她可怜见的摇摇欲坠的红绸带。


    在她们一行人转经筒的时候。


    就被微风刮落了下来。


    红绸带不偏不倚,掉落在挂断电话的裴京聿眼前。


    长长的绶带拖出尾羽,被地上空明的积水沾湿。


    裴京聿在和修复的技术人员打电话,商量用去离子水或者乙醇局部清洗。


    再用丙烯酸树脂加固颜料层,最后选用矿物材料补色,从而修复这幅临摹的富春山居图。


    趁着四下里无人发现。


    他踱步上前,倾身捡起地上的绸带。


    那条被水晕湿的小布条,就这样安静地躺在他的指骨上。


    裴京聿的瞳孔很黑,像被溪水冲刷得雪亮的石头,赤.裸地暴露在暗光中。


    他的眼里缓缓映照出一行字。


    ——“希望你好好的,一世顺遂。”


    他暗中思忖道:“这个你是谁?”


    “沈容宴吗,还是盛煦。”


    裴京聿把绸带揣进外套里。


    不用祈求天恩。


    他可以完全垄断她的一切,帮她实现任何愿望。


    裴京聿不想承认一件烦躁的事实——


    这幅画,其实并不是沈周的真迹。


    在爷爷裴泓文不知道的时候。


    父亲早就把沈周临摹黄公望的真迹,捐给国家博物馆了。


    后来父亲又找了人做旧临摹,挂了一幅仿真的富春山居图,在花厅里。


    ——也就是被她们用雨水浸润的这幅。


    姜典深信不疑,裴泓文不会给他鉴赏一副假画。


    于是这一切才瞒天过海。


    想到这里,裴京聿心潮涤荡。


    他恶贯满盈,竟然眼睁睁看到她为了这幅仿制的画,落泪懊悔。


    他知道,她们可能永远鉴别不出来真假。


    就像她们的身份。


    他们短暂因缘际会,但绝不会有什么漫长的结果。


    姜满剔透,干净,真诚,满心都是为别人着想,像纯洁的小羊羔。


    第一次看到她。


    她眼睛滟滟,有细碎的微光,丝毫没有被尘俗玷污过的样子。


    什么叫“卖了她,都偿还不上?”


    别说现在这幅画,是临摹的仿品。


    在他烦躁不堪的心绪中,只有黄公望的真迹,才堪堪和她相配。


    看她落泪,仿似在他心上抓挠。


    他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


    柔软的怜惜。


    可是想着她接近别的男人。


    他又会变得烦躁,想要破坏点什么,来满足心里淬毒的瘾。


    裴京聿知道——


    姜满为了那副浸润的画愧疚。


    可是愧疚的何尝只有她一个人。


    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这种难以言明的欺诈情绪,在胸腔中肆意蔓延。


    为此他备受煎熬,审判。


    深以为自己才是私德有亏的那一个。


    这种背叛感,几乎永无止境地咬噬着他的神经。


    以至于他必须把这个女人单拎出来,检阅她的特殊性。


    裴京聿整个人,浸在古寺的缭绕香火里,渡上一层金灯熠熠的薄雾。


    他裹在冷寂的松风中,唇角彰显出一点恶劣的愉悦感。


    “就这样害你愧疚,我也挺开心。”


    “我真不想说明真相。”


    “想看你亏欠我的模样,所以装腔作势变成你的恩人。”


    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戒断她。


    不甘心放任她接近别的男人。


    他截断了她的红绸,就想摧毁她和别人的孽缘,彻底垄断她的一切。


    不管是她求子,她求姻缘,还是别的什么。


    这些必须由他来亲自赋予。


    ——当然,后来的裴京聿悉数做到了。


    他情愿陷落在这种愧疚感生出的病态占有欲里,接触这个让他患得患失的女人。


    从古寺中回去。


    他们经过一片芦花飘摇的草甸,果然误入了自然保护区的封禁线。


    四处缠绕的忍冬藤蔓,在夏季结出了红色、黑色的果实。


    沈容宴摘下几颗,递给身旁的姜嘉茉:“你尝尝看,这个能不能吃啊。”


    就在这时。


    自然保护区的巡查人员,一直在吹响警哨,勒令他们离开。


    见他们不为所动。


    几位巡查人员叫骂着,尾随追逐了上来:“快出去,这里不准踩踏!”


    一群年轻人笑着,大叫着,慌忙找地方逃窜。


    姜嘉茉像断线风筝一样,跟在裴京聿身后。


    两人忙不迭找地方,躲过警卫的追捕。


    眼看对方拿着警棍指着他们的鼻子,追上来了。


    姜嘉茉还没反应过来,


    她就被藏在树后的裴京聿捞了过去。


    她没办法抑制住奔跑后喘息的冲动。


    直到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捂住了她的眼耳口鼻。


    裴京聿掌骨泛凉,强行封锁住了她呼吸的嘴唇:“别说话,会被发现的。”


    姜嘉茉想,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整个世界陷入了暖黑的暗光中,宛如淹没在羊水中畅快。


    这一瞬间。


    仿佛裴京聿成了她的主宰,操控着她的一切。


    她只能从对方手指的缝隙中,艰涩地呼吸着微茫的空气。


    “……哥哥。”


    片刻后,她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姜嘉茉仰高白颈。


    整个人陷入迷蒙的电流中。


    裴京聿没做什么。


    只是他伸出掌骨,覆盖在姜嘉茉的脸上,阻隔了她的呼吸。


    短暂一分钟,微妙的窒息感。


    这种被高高在上,强大的征服者彻底践踏。


    忘掉了对他的愧疚。


    忘掉了尊严。


    渴望奉献出灵魂的依顺感,从脊椎蔓延到脚踝。


    她小腿抽搐,依偎在他的怀里,涣散地缺氧。


    好像她呼吸受阻。


    在濒临生死的极限中,徘徊了一番。


    姜嘉茉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些变化。


    她感受到的不是惶恐,而是享受这种操控。


    她仰头望向他。


    只看见他锋锐,性感的喉结,像熹微中雪山的山峰,冷白,微红。


    以至于。


    这一分钟,她铭心刻骨了一生。


    想要被他疯戾地锁在怀里,无数次掐着脖颈复刻。


    这种威压,好像被人暴烈而刻骨铭心地爱着。


    可能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明白这种绮丽。


    他的坏。


    他的恶劣。


    他的掌控欲。


    一切都惊人的美,宛如神迹。


    除他以外无人能赋予。


    姜嘉茉海藻般的长发,簌簌地在蝴蝶骨上在颤动。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好像纡解了她心里某种难明的痒意。


    这种靠自己根本达不到的临界点。


    她第一次在他的掌下,彻底到达。


    姜嘉茉想,她身上这一袭裙子。


    回去后,一定要换下来。


    潮到已经没办法再穿了。


    第54章 何皎皎为我换床单


    树背后的草垛,缝隙十分狭窄。


    两个人似耳鬓厮磨地靠在一起。


    微妙的安全领域被彻底打破了。


    裴京聿垂下眼睫。


    他注意到他手掌下面。


    姜嘉茉眼睫扑棱,身体在小幅度地颤抖,像害怕到失去知觉的样子。


    她的脸颊的柔白皮肤,变成了微微浅绛色。


    他听到她意味不明的,沉缅其中的呼吸声。


    这种恐慌太甜美了,带着性的诱惑力。


    她鼻息呼出的潮润气流,宛如春潮带雨,在他指缝里形成了一泅小小湖泊。


    裴京聿指腹泛痒。


    他忍不住口干舌燥,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


    吆喝和口哨近在咫尺,不断地在他们耳畔萦绕。


    姜嘉茉的白裙好像被树梢上的雨露浸湿。


    她莹润的小腿上面,不知道有雨水还是什么。


    裴京聿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目光发紧,混劣地笑了笑:“你很冷吗。”


    姜嘉茉的眼神还在涣散着。


    她以为对方发现,她居然在坏事中满足了。


    她羞臊地躲避着他的眼神,可怜兮兮地取下来发梢上的草屑:“我的衣服好像被雨水浸湿了。”


    裴京聿稍微闭上眼。


    他随手把外套拉链拉下来,一言不发地披在她身上。


    裴京聿埋下头。


    他把姜嘉茉湿漉的裙摆打了一个结,掌骨发力,拧干了那一点水渍。


    姜嘉茉瞻前顾后。


    她心尖惶恐着裙子上,会不会有一丝薄薄的腥味,被他闻到了。


    于是她颤着眼睫找话题:“那哥哥呢,会不会很冷,这里山谷温度很低的。”


    裴京聿刚想说无所谓。


    就在同一时间。


    姜嘉茉像是踩斜了,整个人陷入他的怀里。


    她发丝有清冽的芦香气。


    裴京聿呼吸凝滞一瞬,悬在半空的手掌像被定住,认输到不敢触碰这一点薄薄的温暖。


    他说不清这一瞬间的感受,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沸腾,啸叫,往大脑奔


    涌而去。


    脑中轰然一声,宛如鸣金锵玉。


    姜嘉茉的脸颊贴在他胸膛上。


    她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寒冷,依然在簌簌发抖。


    裴京聿默不作声,撑住她的脊背,把温香软玉抵在自己和树之间。


    他观察到她薄白皮肤下青蓝色的血管。


    好细,好馋人。


    裴京聿:“怕什么,谁能威胁到你?”


    他其实很想把脸埋进她的发丝中,嚣张地独占她的体温。


    姜嘉茉:“……哥哥。”


    他心口上的声音纤柔宛如柳絮,被一阵风都能刮走。


    姜嘉茉羞怯地询问道:“这样是不是没那么冷了。”


    裴京聿薄唇微弯,微觑着眼睛看她,语调透着坏:“你故意的?”


    他手腕骨峰硌着她,吊儿郎当的:“为什么要抱我。”


    还没等他说完。


    不远处就传来姜稚雨呼唤姜嘉茉的声音。


    她像受惊的小鹿,脱下外套,往他怀里一塞,“对不起,我不可以再欠你的人情了。”


    姜嘉茉解释道:“刚才,我只是怕你被冷风吹。”


    她转身的时候,发丝掠过他的臂弯的青筋脉络。


    她就像脆弱的白雪,被他的体温浸化了,最后彻底消弭。


    那个人没注意到。


    姜嘉茉紧张到几乎同手同脚。


    她像一只羞红了脸的兔子,慌不择路地回到姐姐身边。


    她的心脏像上了发条疯狂跳动,雀跃又幸福。


    姜稚雨帮她拍走肩膀上的草屑,伏在她耳畔说:“嘉嘉,沈容宴一直念叨着说不放心你,我觉得他可能是看上你了。”


    “我们刚一藏好,沈容宴就忧心忡忡地找嘉嘉。”


    姜嘉茉屏住呼吸,往身后看了一眼。


    果然沈容宴被几位男生调笑着拍着肩膀。


    仿佛他真心疼自己的小情人,而被朋友调侃。


    她心尖窒息了一瞬,习惯性回头寻找裴京聿。


    “你在找谁,裴京聿吗,他已经走了。”


    盛煦在旁边,手臂上耷拉着一件黑色外套:“你冷吗,他说你冷,就披上。”


    一旁的姜稚雨接过来,帮妹妹把外套裹在身上。


    那人冷寂的淡淡青松气息,包裹着她的肩颈。


    姜嘉茉有点落寞,小小声追问:“他去哪了呀。”


    “本来裴京聿说去和保护区管理,交涉我们误入的事情。”


    盛煦解释道:“后来他发消息,说他还有事,就不和我们玩了。”


    姜嘉茉心脏被攫住了,一阵一阵地钝痛。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她视若珍宝的相处时间。


    对那个人来讲,只是浪费生命的无用消遣。


    她在他生命中的痕迹太轻了,可能只是一粒单薄的微尘。


    如果不是困在这里避暑。


    他这种纨绔贵公子,应该纵情声色,奢靡浪荡。


    姜嘉茉这点可怜见的少女情怀。


    裴京聿不知道,也不会在乎。


    他不合群。


    其他男人,他都瞧不上眼,更别提和他们争风吃醋。


    姜嘉茉只能回想他刚才的只言片语,在心尖锦绣珠玑。


    好难过,她似乎彻底失去他了-


    裴京聿没在白鹭湖久呆,驱车回了燕景台山上的独居房子。


    他一路上不断超车加塞,把车开得风驰电掣。


    好烦躁。


    他想要一个人栖居的地方呆一会儿,戒断这种心绪。


    这套房子是他自己的。


    文逢舟的弟弟,文逢渊,在他十三岁,和十九岁绑架了他两次。


    后来文逢渊自尽。


    文逢舟被双规后坐牢,赔偿了裴家很大一笔款项。


    裴京聿知道文逢舟,一生牵绊都在这套房子里。


    他就用这笔钱,把这套法拍房,重新买回来了。


    雨后青黛,山间百鸟啁啾。


    他孤单地伫立在万仞孤山上。


    现在,四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里空无一人。”


    ——“如果能把她囚禁在这里,永远陪着自己就好了。”


    那么,他以后回家,这里会不会亮着一盏温馨的灯光。


    一想到姜满光洁濡湿的小腿,丰盈微红的膝盖。


    裴京聿浑身燥热,踱步去洗澡。


    头顶花洒冲刷。


    他漆黑的眉骨下,一双狭长的含情眼,似喜似嗔。


    裴京聿沉默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掌骨。


    他就是用这只手,掩住了姜满的嘴唇和鼻息。


    上面可能还保留着她呼吸的甜腻味道。


    裴京聿把指骨置于他红润的唇珠下放,像野兽解渴似的,舔了下自己的指节。


    好像就着这种动作,吮走属于她的残留。


    “我是不是有病。”


    裴京聿冷白的手指穿透黑发,自暴自弃地捂住头。


    他的骨峰支棱在四溅的水花下,深以为心脏空得渗人,想要让某人住进去填满。


    他实在没办法再呆在那里了。


    她周围环伺着其他男人,主动地和她调笑。


    令他眼红得滴血。


    他只想她被自己亏欠,辜负,为自己患得患失。


    可是周围所有人。


    每时每刻,都在撮合她和沈容宴。


    沈容宴阳光,家庭幸福,没心没肺。


    她这种天真稚嫩的小女人,就该和这样的人,天作之合。


    真的好嫉妒。


    裴京聿的理智被火焰烧灼,简直不甘心。


    “难道我没有沈容宴好看吗?难道我没他付出的多吗。”


    “她凭什么要祝愿别的男人自由顺遂。”


    “我才不要这种空泛的句子,我只想像蛇一样缠紧她,让她疼惜我。”


    裴京聿扬起唇角。


    他岌岌可危地遏待假画被发现。


    这样,姜满就能看到自己金尊玉贵的表象下,面目全非的糜烂。


    裴京聿想要吓唬她。


    他想被她看到自己恶劣的本性,把她囚禁在他的阴暗面中。


    这样,他成为她心里最特殊的一个。


    彼此赤.裸相对。


    一直以来,他被绑架,被家族放弃。


    从未得到过什么真心。


    裴京聿不想成为他哥裴衔羽一样规行矩步的人。


    他不愿意变成无心的机器,只能在镣铐中煎熬。


    看她愧疚,享受她落泪,是第一件畅快愉悦的事情。


    好想姜满浑身沾满自己的气息。


    他想要抱着她做,一秒钟也不分开,来消弭这种填不满的落差。


    “我才不要做什么温情陪伴的哥哥。”


    “我想要看你为我失魂落魄,为我辗转反侧,在我的镇压下得到满足。”


    裴京聿跌坐下来,把手掌贴在鼻息前,挡住他艳绝到夺人魂魄的脸。


    “姜满,好嫉妒你裙上的雨水,我想舔。”


    “真煎熬,想把你关在家里,一遍遍为我换床单。”-


    那年回忆实在太过模糊,很多细枝末节。


    姜嘉茉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


    ——后来,裴京聿就不怎么和他们一行人混在一起了。


    那个人变得很忙。


    他公子贵气,出入都乘坐名贵防弹黑车。


    她连多看他一眼,都变得奢侈。


    闷热潮湿的夏天结束之前。


    姜嘉茉保留着他的外套,宛如衷心甜蜜的小犬。


    她把脸颊埋进去,依恋地蹭蹭。


    就像被那人再次裹在怀里,拥抱了一次那样。


    她搂着那件外套,不知道做了多


    少次坏事。


    直到假期结束。


    姐姐把昏昏欲睡的她从床上拖起来,把被子扒开,咯咯笑着:“嘉嘉,你怎么抱着人家的衣服睡啊?”


    “我想把那幅画还给裴家,想起这件外套了。


    “结果在竹居到处找了一圈没找到。”


    姜稚雨压低嗓音,用气声开玩笑道:“你真喜欢上裴二了?”


    姜嘉茉羞耻得快要死掉。


    她嘴唇苍白没有血色,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臂,恹恹地说:“才不喜欢。”


    “这只是顺便被我抓到被窝里的……随时洗干净,还给别人就好。”


    姜稚雨抓起衣服放进脏衣篓里:“……好奇怪哦。”


    “我妹妹把人家帅哥的衣服当阿贝贝。”


    她没心没肺地咧嘴笑道:“小姑娘发情了,你瞧瞧他衣服上,全是你的味道。”


    姜嘉茉小声叫了一下,软绵绵的。


    她楚楚动人地下床,作势要捶打姐姐:“姜稚雨,我生气啦,你不许讲这种话了。”


    她羞恼起来眼睛湿漉,像芙蓉泣露。


    她不想任何人发现她对裴京聿的心思。


    那人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垂怜她几秒钟吗。


    ——“不要再肖想了。”


    姜嘉茉只能把这种萌芽的感情埋在石缝下,不让这种暗恋见天光。


    那些图谋不轨的,拙劣又庸俗的情.欲,仿佛会染污那个羽衣昱耀的哥哥。


    她好糟糕。


    别的小姑娘根本不会像她这样无耻。


    这些亵.渎他的心思,就像烈火春生的荒草,肆意生长。


    他的外套被洗干净消了毒。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夏天结束之前。


    沈容宴的姑姑沈歆,交给她们一副完美无缺的《仿富春山居图》。


    姜嘉茉和姜稚雨一起,虔诚地拿着画轴,去还给裴家。


    那晚,裴爷爷留她们在栖居的别院吃饭。


    这是姜嘉茉第一次去裴家的院落。


    别院种着梨花白,掩映着家中小型的钟鼓楼,楼角檐铃在晚风中微颤。


    夕照下,琉璃瓦渡了一层薄薄的碎金,却并无辉煌之感,只是磅礴而厚重。


    明明是家常菜色,却做得活色生香。


    大闸蟹膏肥肉厚,软嫩香滑。


    姜稚雨吃得口舌生津。


    姜嘉茉却有些食不知味:“……哥哥呢,他在哪儿呀,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裴泓文威严倜傥。


    他举着象牙白的筷子,宛如举着朱笔,气质倨傲。


    闻言,老人像是笑了:“他犯了一些小错,需要花时间反省,已经去英国,继续学业了。”


    姜嘉茉脑袋嗡了一声,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个人能犯什么错。


    裴京聿一定承认了画轴和他的失误有关,帮她和姐姐的过失,撇清了关系。


    ——不然,裴爷爷怎么连画轴都没看,就轻描淡写地收下了。


    姜嘉茉一直在默不作声地掉眼泪。


    她装作被豆豉辣椒桂花鱼的辣味呛到,最后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直到从裴家出来。


    灯火阑珊,冷风残月。


    姐姐庆祝交差成功。


    姜稚雨穿着青蓝色的油画裙,兴高采烈地转着圈,给男友打电话。


    姜嘉茉跟在后面。


    她的心像针扎一样难过,小声哽咽着流泪。


    好遗憾,姜家要从避暑竹居回去了。


    从此以后,和那人再也不会见面。


    邵千兹笑着嗔怪道:“小妹在抹眼睛呢,你欺负她了?”


    姐姐姜稚雨乐不可支:“她啊,裴二借了一件衣服给她穿。”


    “她春心荡漾,天天抱着衣服睡觉呢。”


    “现在衣服还回去了……她不甘心,就是戒断而已。”


    邵千兹笑了:“你忘了你高中毕业追我的时候了?”


    “你拿着校服让全班签名,又拿了一件干净校服,给我一个人签名。”


    他眼底明朗地笑起来:“要不是念大学被朋友介绍,我和你就不可能了。”


    姜稚雨红着脸解释道:“你高中是校草诶,眼高于顶的,又是明星。


    她委屈地小声抱怨:“……我找你签名,都排了半天的队。”


    “每次你身边都围着好多女生。”


    邵千兹安抚道:“好了,大小姐。”


    “自从你去避暑,我现在见你一面,不是都得预约?”


    他温文文雅地建议道:“嘉嘉和你那时候一样,舍不得这些物件,你也要多关心她。”


    姐姐挂断电话,把泣不成声的姜嘉茉搂在怀里。


    她拍着姜嘉茉的脊背,哄道:“嘉嘉,你好好念书,磨炼演技,以后当大明星。”


    “你会变得红透半边天。”


    “就算和那个人再无可能,住进他眼里也好,对不对。”


    姜稚雨柔声道:“大家青春期其实都一样的,贫瘠,酸涩,钝痛,自卑又自尊,敏感地沉默着。”


    “现在积蓄的力量,为了花蕊开放的那一刻,惊艳所有人的目光。”


    “我的嘉嘉这么漂亮,不知道是多少男生的心上人呢。”


    姜嘉茉揉着眼睛:“……那你说我和他,还有可能吗。”


    “以后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


    姜稚雨扶着她的肩膀:“毕业时,邵千兹和一个小明星传出绯闻。”


    “我当时剪碎了他的海报,在家里发了高烧,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你看,有缘的人,终会相遇的。”


    姜稚雨怅惘地笑起来:“邵千兹不知道。”


    “——我为了和他见一面,去找了多少个同学搭桥。”


    “先好好爱自己,然后力所能及地去争取。”


    姜稚雨温柔地鼓励道:“嘉嘉,把裴二放在心上吧,带着这种执念,像春笋抽芽一样努力。”


    明月光惠泽地照亮两个人回家的路。


    这轮圆月皎洁明亮,可是远在万仞之外。


    让人越看越痛,越痛越想要看。


    裴京聿也是,绝色脱俗,明明如月。


    越是不可能,她越是戒断不掉他-


    后来,姜嘉茉的爷爷姜典,收到了裴泓文送赠的那幅《仿富春山居图》。


    这幅画没有晕染、散墨的痕迹。


    姜嘉茉和姐姐心怀鬼胎,认定这幅画是假画。


    爷爷倒是经常站在画前念叨。


    他喜滋滋地炫耀,“这幅画浩渺磅礴,一定是沈周的手笔。”


    他们不知道。


    那一年,裴京聿在国外昏天黑地赚钱。


    他百倍千倍往上堆叠,仿佛天价金额,成了一个判定他俩未来可能性的磬捶。


    他亲自去把有价无市的真迹拍了回来,以爷爷裴泓文的名义,送给了姜家。


    重逢后,他去剧组的酒店找她,玩她的古琴,为她“动情”。


    裴京聿对她的感情,昭彰不羁。


    这是无人知晓的“真画”。


    他也对她说了一辈子“真话”。


    姜嘉茉无数次隔着画框,抚摸裴家赠予的《富春山居图》。


    整整十年,她那么恋慕他。


    ——可是姜嘉茉从来不相信,这幅画会是沈周的真迹。


    她先入为主,认定“真画”已经被自己和姐姐破坏掉了。


    ——其实裴京聿这个表面挑薄恶劣地坏男人。


    他给予她的一切,都是真的。


    包括他的心。


    裴京聿这一生,“心如匪石,不可转也。”


    字字句句,都像针脚一样,缝进了岁月里,温暖她的体肤,却掩于唇齿-


    这些爱意,都化作漫天飞舞的长信,落在姜嘉茉眼前。


    时间回到十年后。


    黄昏时刻的海滨沙滩。


    夕阳的波光粼粼地涤荡在姜嘉茉的脚踝上。


    她哭着喊着,收集齐了所有散落在沙滩上的信。


    每一张纸片都被她宝藏似的捡了起来。


    姜嘉茉跪坐在砂砾上。


    她把信纸抱在怀里,简直泣不成声。


    她居然被人这样刻骨铭心地爱着,像一个举世无双的传奇。


    太厚重了,深入骨髓。


    她哭得完全喘不过气。


    沈容宴见她哭到心颤。


    他懊丧地厚着脸皮走过来,也为过去的谎言愧疚:“嘉嘉,之前我冒领了这些信,真的很对不起。”


    姜嘉茉把这些信笺和门票,恋恋不舍地抱在怀里,用平静的语调说:“我不怪你。”


    她像在漫天飞雪中,艰涩地撑过寒冷,孤独和虚无的游子。


    终于看清山顶温馨黄光的归途,是那人为她建立的家。


    她已经感到幸福了。


    姜嘉茉望向沈容宴,眼神清漠,淡然。


    她这一生所有的爱恨纠缠,感激倾慕,都悉数放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上。


    姜嘉茉温如白水一般,静谧地笑了笑,“我想再好好追他一次。”


    姜嘉茉:“在还没有和他心意相通,让那个人别患得患失之前。”


    她清浅地望向他:“沈容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吧。”


    沈容宴忏悔懊恼地半跪在地上。


    他痛不欲生地抓紧手上的细沙。


    他忽然想到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咸涩潮湿的沙滩上。


    姜嘉茉言辞果决的拒绝了他。


    几日之后,她就出现在了南法埃兹。


    ——裴京聿所在的城市。


    种种因果串连在一起。


    沈容宴的心底有了一个苦涩的设想。


    “难道,很多年前开始,他们俩人一直彼此刻骨铭心地爱慕着对方。”


    “他们一直互相喜欢着。”


    “是被我一遍遍截断的吗。”


    沈容宴跪坐在沙滩上,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对不起,我口不择言,做了很多招人痛恨的蠢事。”


    沈容宴完全不敢想。


    他们十年来,脉脉的心系彼此,只能远远关心,彼此隐晦的惦念的模样。


    这样动用了一生衷情的爱慕,已经胜却人间无数。


    而他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的故事里。


    就像吃鱼,如鲠在喉的一根刺。


    从头到尾,只是一个纯粹的局外人而已。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


    孤身在异国的裴京聿,根本还不知道啊。


    他不知道,她绵长缱绻的爱意。


    裴京聿在枪林弹雨里挣扎。


    更加根本不知道枕边人,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意。


    她还在等他。


    正如数年前。


    裴京聿静默地孤独一人,等待他的姜满回去过生日的一样。


    他默不作声地等了她这么多年。


    而现在,他掩藏于岁月河流的爱意,终于得到她的回应。


    “我想回到我们的家,把家里布置得温馨一点,点亮阁楼上澄黄的灯光。”


    “我会哄着为他生的小孩,日复一日等他归来。”


    姜嘉茉掉着眼泪,心想,“我会把床睡得好温暖,期待……那个人亲亲我,把我抱在怀里。”


    第55章 旧曾谙有了他的宝宝


    姜嘉茉实在没有心思在海港多逗留。


    她整理完所有的信,做笔录交代了楚山海抢夺保险匣的细节。


    当天晚饭后,姜嘉茉就带着两个助理,抱着小冕回了北京。


    她没有收拾任何行李,只准备了一个箱子,用来装两个人寄情的书信,门票。


    有些门票被潮水浸润了。


    她尝试着烘干,压平褶皱。


    姜嘉茉只觉得身心都满载而归,有种沉甸甸的幸福。


    她本来想把黄栗和陈景寅安置在工作室。


    两人看她情绪亢奋,似喜似嗔,担忧她不方便照顾宝宝。


    黄栗说:“嘉嘉,你不是还想要申请公募基金会吗,我建议去合并现有的基金会。”


    “我想陪着你,帮你打理这些琐事,一定有我的用武之地的。”


    黄栗看向坐在副驾驶的陈景寅:“……阿寅说楚山海随时伺机报复。”


    “他还是和我们住在一起,彼此有照应。”


    姜嘉茉点头,柔声对他们说:“辛苦你们了。”


    “黄栗,之前统计那些代孕的姑娘,询问清楚她们还有没有继续学业的打算。”


    “我想把《金风未凛》所有的片酬捐出来,看看她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姜嘉茉动作很轻地拍哄着熟睡的小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有稳定踏实,赖以为生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先帮她们解决燃眉之急,让她们不用把子宫作为谋生手段,也能靠一技之长赚钱吧。”


    她思忖着:“至于其他被楚山海手下胁迫、欺骗来的,被非法囚禁的女生。”


    “她们可能楚山海的下落。”


    “我们积极和警方联系,一定要他们绳之于法。”


    黄栗看她思路清晰有条理,忍不住高兴起来:“看你振作起来,专注工作,我真的替你开心。”


    “我们都担心你会罔顾自身安危,把生死置之度外,飞去越南找他。”


    黄栗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她紧张地捂住唇:“……嘉嘉,答应我,为孩子着想,别犯傻。”


    今天傍晚袁渊宴客的酒局上。


    他们都听到姜嘉茉在询问,去越南另纸签证的事情。


    陈景寅转过脸,忍不住心悸:“姜嘉茉!你别当你是电视剧的女主角,要和英雄同生共死。”


    “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你从小娇生惯养的,没什么生存技能,去那种水深火热的地方,就是送死。”


    姜嘉茉肤白如纸,唇色微红。


    她温婉地笑起来:“你们俩在说什么胡话?”


    姜嘉茉曲起手指,很轻地敲了下黄栗的脑门:“我答应你们,不会头脑一热去找他。”


    黄栗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吗!”


    姜嘉茉:“嗯,我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帮助一些人,让我的家人能为我骄傲。”


    “他是我的另一半,没有让我忧患惊惧,反而是我温热的后盾。”


    她垂下头望向熟睡的小冕:“爱情才不是生命的全部呢。”


    “我清楚我现在需要做什么,需要走哪条路。”


    陈景寅急切地询问道:“……哪条路?”


    姜嘉茉的位置,被月亮渡了一层浅淡的银光。


    她垂眸想了想:“不是去越南冒险的路,而是陪伴小冕和你们回家的路。”


    姜嘉茉怅惘地回忆道:“他一个人,孤单地守在家里,历历细数着每一个节日。”


    “每一天都思念、牵挂着我。”


    “这样的滋味,我也想试一试,看看这种羁绊,多么苦涩。”


    她把小冕接过来。


    宝宝已经快十个月了,玉砌的小团子,眼睫漆黑纤长,和那个人一样漂亮。


    小冕身上有一种浓郁的奶香味,软呼呼的小身体,甜滋滋的。


    她好幸福,这些都是他给予的温柔馈赠。


    不一样的。


    姜嘉茉想,自己有朋友相伴,还有他们的宝宝黏着,很幸福的包围着她。


    而六七年前的裴京聿呢。


    他失去名字,孤零零地守着她和别人做下的“小满生日之约”。


    等一个根本不会回来的人。


    她望着月亮发怔,万千情绪一起涌上心疼,眼泪悄无声息地淌下来。


    “傻瓜,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我好想抱抱你。”


    “……你怎么这么容易心满意足啊。”-


    裴京聿并没有遵守七天的约定。


    他号码停机了。


    他失踪的消息,是国际刑警亲自打电话,通知姜嘉茉的。


    “失踪?是什么意思。”


    姜嘉茉坐在书房,整理剧本和孕期旧物的手,停顿了下来。


    她这几天总是眩晕,稳定心神后,小声强调道:“……他答应了我,七天一定回来。”


    “你们当时也答应过我,要保障他的安全。”


    姜嘉茉露出茫然和错愕的神情:“现在已经一个月了,你们和我说,他失踪了?”


    对方深表抱歉:“这边出了一点事,裴先生他们一行人独自深入未开放的区域。”


    “一开始我们还彼此联系。”


    “后来所有的反侦察设备都失灵了,情况比较严峻。”


    “我们也积极和当地的警方联系了,被告知私人领域,不方便擅自搜查。”


    姜嘉茉用手覆上自己的胸口,只感觉心脏一阵阵钝疼:“他是裴泓文的孙子,叶汐文和裴羡清的儿子。”


    “裴家里那一位不是身居高位?”


    她鼻息翕动得很快,难以置信地换气


    :“你们就这样放任他失踪吗,不给家人一个交代?”


    姜嘉茉想到这里。


    她又觉得浑身麻痹,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


    ……不应该。


    她不应该这样强调的。


    在裴京聿眼里。


    他一直和芸芸众生没有什么区别,从来不会彰显他的特殊性。


    他甚至不愿意普通人去冒险。


    电话那头的国际刑警,沉默半晌:“裴先生临走前,只留了您的联系方式。”


    “我们人微言轻,说的话没什么份量,根本没办法通知到他们。”


    对方鼓励道:“……姜小姐,请振作起来。我不敢保证什么,但我们会尽力的。”


    “你也别兀自冒险。”


    “有任何情况,我们都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


    姜嘉茉刚放下电话,不放心的黄栗,立刻冲过来抱住了她。


    一旁的陈景寅也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口。


    姜嘉茉崩溃地坐在地毯上,浑身失温地摊开双掌。


    半晌后,她几乎听不到自己声音地说:“……他失踪了。”


    “我不明白,什么是失踪?”


    她艰涩地问道:“黄栗,他说过要我半小时给他汇报一次行踪。”


    “……他怎么这么绝情,不理会我了呢。”


    姜嘉茉破碎地抽噎着:“那个人之前总是缠着我,翻来覆去地问我爱不爱他。”


    “他不是要我证明吗,不是一直吃醋不放心我和任何人接触吗。”


    她浑身都在颤栗:“他好专.制的,总是吓我。”


    “……他威胁我改嫁的话,他会折磨死那些人,和我不死不休。”


    姜嘉茉把脸埋进黄栗颈窝里,嘴唇发白,牙关打战:“……他骗我。”


    “什么不死不休,他现在在哪里呢。”


    泪痕沾湿了姜嘉茉的黑发。


    千丝万缕的情丝,都黏在脖颈间。


    她四肢百骸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掌压住,喘不过气来。


    黄栗安抚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帮姜嘉茉梳理黑发:“他舍不得丢下你的,他只是现在暂时比较忙。”


    “警方还没有放弃寻找。”


    “他很强大,不会被任何情况打垮,一定会回来的。”


    陈景寅端着热牛奶和吐司走进来:“嘉嘉,白天不眠不休地筹措公募,晚上整理物件等电话。”


    “你这样……身体吃不消。”


    整个房间里全是姜嘉茉无措的恸哭。


    好像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长满湿漉哀伤的苔藓。


    姜嘉茉缓和了很久,终于擦干眼泪坐起身:“对不起呀。


    “阿宴,黄栗,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她吸着鼻子:“……我也不想哭的,可是每次想到他万一不在了。”


    ……小冕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给我留下的唯一遗物了。”


    她心口没来由痛了一下:“小冕以后长得越来越像他,我怎么会不睹物思人呢。


    姜嘉茉刚坐起来,脑袋一阵眩晕,发现自己似乎低血糖了。


    她跪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忧思心悸过度,不断地痛苦干呕。


    姜嘉茉纤薄的身体摇摇欲坠,差点跌倒。


    她裙摆卷起来,细白光洁的腿伶仃地支棱着。


    陈景寅弯下身,用绅士手抄过姜嘉茉的膝盖,把人横抱在怀里:“黄栗,嘉嘉身体不舒服,你赶快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不要……”


    姜嘉茉脸上微泛着疲倦,“我的身体,自己知道。”


    她苍白的脸上漾着笑:“……你去楼下找一根验孕棒给我。”


    她恋恋地垂着眼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影滟得惊人。


    陈景寅把她放在书房的沙发上。


    他妥帖地给她拿来小枕头:“你先躺下。”


    姜嘉茉听话地依偎在枕上。


    她不说话了,很静默很美地,柔软笑着。


    她手指在空调中冰凉。


    姜嘉茉双手合十,哈点热气搓了搓,温柔地贴在自己薄白的肚子上。


    黄栗和陈景寅忐忑地守在卫生间外面。


    不多时,姜嘉茉推开门。


    她嘴唇抿着,脸上一阵羞耻的潮红。


    姜嘉茉注意到他们希冀的眼神,微微含笑,盈盈点了一下头:“有了……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在另外两人的欢呼声中。


    她捂住小腹,落寞地垂着睫:“……我还想着,等一切安顿好以后,去找他的。”


    “他好混账。”


    “他一定料到了我会冒险,所以才会想办法绊住我。”


    姜嘉茉小口啜饮着牛奶,自顾自地说:“他是不是担心,我一个人生活,他的父母权势倾天,不一定会给我认同感。”


    她茫茫无端地想着:“……他才会再让我怀上宝宝,给我回裴家的理由。”


    姜嘉茉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牛奶里:“不,他懂我的。”


    “他的爱是底气,扶持我的能力,我会靠自己得到他家人的认同。”


    黄栗见她终于舍得端起牛奶,补偿营养了。


    她简直欣喜若狂。


    黄栗支走陈景寅,悄声说:“不得不说……某人的精子质量是真的很强。”


    “什么时候呀,雪山上的那次吗。”


    姜嘉茉脖颈都泛着柔润的红晕,她捂住脸:“……你别开我玩笑了。”


    她气急败坏,磨着小小的白牙:“那个混蛋一见到我,就缠着我发情,我哪儿知道。”


    黄栗给她搭了一件衣服:“行程要改吗?


    “是不是需要预约产检。”


    姜嘉茉把手贴在脸颊上,把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先不要,产检往后稍稍,我想和救回的被迫代.孕的姑娘见见面。”


    “她们一个村都在从事这种黑产业。”


    “如果能用双手赚钱,我想她们不会走投无路卖子宫的。”


    “帮人帮到底,我们去她们村里看看,能不能和政府合作修路,增加医疗资源,或者修建学校。”


    她脉脉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其实我过去从未想过怀孕。”


    “但真成为母亲,才知道子宫对女性意味着什么。”


    “做不做母亲,都该是姑娘们的自由选择。”


    黄栗眼眶湿润:“好,我陪你去。”-


    姜嘉茉不断地转发这种新闻,利用自己的粉丝,拓宽宣传渠道。


    工作室的二十个人,也一刻没有闲着。


    他们创办基金会,筹资募捐,寻求帮扶对象。


    姜嘉茉亲自往返潜江和荆州很多次。


    他们带着印刷好的拒绝代.孕小册子,走遍了最贫困村落的学校。


    一共建立了七家妇幼医疗机构,一对一帮扶了四百七十六个初中小学的贫困女生。


    当地政府热情地接待了她,在落实好具体的医疗机构后。


    姜嘉茉返回学校,看着工作室的朋友们,给被召集来的贫困女孩子们,分发了整洁文雅的新裙子。


    这些小姑娘,正值九月开学,充满期待。


    她们都围绕在她身边,怯怯的,又大胆地说在荧幕上看过她。


    姜嘉茉接过从未用过的教学小喇叭。


    她语气很轻,但句句感人肺腑,像一阵席卷人心的风。


    “我并不想空泛的喊出口号,说一些热血沸腾的话语。”


    “册子后面是我的电话,如果有人把你们的身体当商品买卖,请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我。”


    “这个世界并非永处阳光下。”


    “在阴暗的角落里,有巨大的物质诱惑,把女性的身体当成交易的工具。”


    “希望你们不要轻视厚重的生命尊严,不要牺牲自我健康,着眼蝇头小利。而应该秉持理想,用双手和智慧,开创自己的一片天。”


    她温柔地望向这些稚嫩的面孔:“也许你们未来,拿到了骄傲的学历,依然会为了患不均的资源分配,苦恼困顿,但这些失衡的陈旧规则,并不能阻碍你们——”


    “不要畏惧逆风而行,不要惶恐逆流巉石,请勇敢地投身于惊涛骇浪之中。”


    “


    到时候,你们已经驰骋在世界的规则里,有了敲任何一扇门,都能毫不怯场的门禁卡,再傲骨铮铮地往前迈步。”


    “你们都是灵魂坚韧的女孩子,或许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舞台上重新制定新的条约。”


    “女孩子们,可能你们觉得我风光无限。”


    “但我只是前面的一个路标,请认准我,再超越我,往更遥远浩渺的前方踏实地走下去!”


    姜嘉茉并不觉得自己这番话有多么深远的影响力。


    人生是由无数个选择构成的。


    她只希望她们每次在荧幕上看到自己,都能想起来拒绝代孕宣传册的电话。


    如果实在遇到难题,可以打给自己寻求帮助。


    过去她们无人帮助,所以可能会做出错误判断。


    现在她能成为她们的后盾,帮她们逃离、拒绝,尽量做出正确的选择。


    还不够。


    姜嘉茉还想要问清楚阮佳卉她们,是怎么被楚山海胁迫的。


    万一段志璋手上,还存在没有解救出来的女孩子们呢?


    她丝毫不能懈怠-


    回到北京以后,袁渊一行人,经常来燕景台探望慰问。


    裴京聿的旧友们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所有人都认定他失踪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姜嘉茉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怀孕的事情,尽量打起精神来和他们打交道。


    妈妈汤舒雅也带着自己做好的栀子花芯小汤圆,煲着热气腾腾的汤,来探望小冕。


    姜嘉茉用勺子舀了一颗。


    她没精打采地吃了一口,又开始掉眼泪。


    汤舒雅正爱怜地哄着小冕呢,回头一看女儿闷闷地把脸悬停在白雾里。


    她佯怒道:“姜满,好好喝汤,一天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姜嘉茉神经一牵一牵地疼。


    她其实意识不到自己哭了。


    只是觉得满腔悲伤无法抒发。


    “……那一年除夕节,我怀着他的小孩,他来家里找我,陪了我很久。”


    “我记得你和奶奶,就在做我爱吃的栀子花小汤圆。”


    “当时真温馨呀。你们都在我身边,他也陪着我。”


    姜嘉茉想起除夕夜晚。


    回忆里,那个坏男人被她扇了一巴掌,叩着她的双腕,桎梏在地毯上。


    他嗓音沙哑,恣肆到不知廉耻,蛊惑地讥讽她道:“你这幅身体,离得开我吗。”


    现在一语成谶。


    她好像……真的没办法离开他。


    “可是我没有他了……我没有他了啊。”


    “这人间的团圆,我是不是再也等不到了。”


    姜嘉茉眼睫濡湿,带着浓浓的鼻音,扑进母亲温暖的怀抱:“……我好想他,真的好舍不得他。”


    “而且这段时间,国际刑警也不给我汇报他的下落。”


    她笨拙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所有人都说,他们放弃寻找了。”


    妈妈轻柔地拍打着姜嘉茉的肩膀:“这么大人了,也像个孩子似的。


    “你一直都不怎么黏人。”


    “读大学的时候也是,所有情绪都自己消化。”


    “我们都等你回来寻求保护,结果我的嘉嘉突然就红透半边天了。”


    汤舒雅爱怜地垂眸,看着小冕蹒跚学步:“人世间的感情啊,就像稚子成长,一天一天加深,到某一天,已经完全离不了这个人了。”


    “可是妈妈也要放任你遨游天际,成家立业,对不对。”


    “小满,你振作起来,站在他的角度,思考裴京聿会如何处理这些离别,善于去学习他的优点。”


    汤舒雅离开后。


    姜嘉茉翻找出两个人当时的信,又爱不释手地一封封整理了一遍。


    她想到工作室的大家还在各地奔波。


    姜嘉茉于是去那个人的电脑前,给朋友们发中秋月圆的祝福邮件。


    裴京聿的书桌上,还整整齐齐堆放着育儿书籍。


    她抚摸着花花绿绿的铜版纸,眼泪无声息滚落了下来。


    燕景台上,果然处处都是他对她爱意的证明。


    她的天蓝小柠檬毯子。


    裴京聿也搭在身上过,有过他的体温。


    她饮鸩止渴,想把脸埋进去。


    忽然,电脑屏幕的光线亮了一下。


    她看见电子邮件的小信封符号,在不停闪烁。


    姜嘉茉把手指停顿半晌,发现这个并不是她的邮箱,而是裴京聿的邮箱。


    她心脏砰砰狂跳,凝固在鼠标上很久,才呆滞地点开。


    草稿箱里,没有发出去的——


    一共是七百三十六条邮件。


    日期从七年前,一直到去年十一月。


    这种落了灰的邮件,和他装入保险匣,托她交给楚山海的信笺一样。


    他那么耀眼嚣张,恣肆狂傲的男人,却从来炫耀过这些爱意。


    姜嘉茉颤抖着点开第一条,每一个字都在她心尖剜着,让她泣血。


    ——2017年5月27日。


    姜满欺骗了我,并没有回来庆祝生日,我在这里等了七天。


    明明她食言了,我却有一种病态的愉悦。


    原来她并没有因为恩情,把“沈容宴”放在心上。


    前段时间,樊津云死了,才二十岁。


    郁鸣深狞笑着说,他名字像我,是罪人,该死。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毕竟我死了没人会为我流泪。


    我每次痛不欲生的时候,都很庆幸,没交代真名。


    只以“沈容宴”的名义和她交流。


    我很厌恶自己。


    任何方面。


    真想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2017年9月15日。


    嫉妒嫉妒嫉妒嫉妒。


    我实在眼红她栖居的小区对面,那群男人彻夜不停,求偶似的唱情歌给她听。


    所以我用了小手段,把那家店整顿停业了。


    每次她下戏收工,漆黑的暗巷里都围满了代拍的男摄,像蟑螂一样让我恶心。


    我花了点钱,让政府点亮了路灯,派了安保日日值守。


    我看这群蟑螂是不是还要缠着她。


    ——2019年7月11日。


    《无人下潜》的导演胡家耀去世三周年。


    我孤身一人来了苏梅岛看日落,庆祝自取灭亡的人死于非命。


    还是住在这个酒店,只是姜满不会坐在我的窗前哭了。


    以后,她只能被我操哭。


    ——2022年11月7日。


    姜满,主动打电话联系我了。


    她说着很幼稚的威胁句子,说拍摄到了我交通违法的记录。


    说她太无聊,要我陪她玩刺激游戏卖断。


    她在说什么,声音在发抖,好可爱。


    别说违反交规。


    就算我现在想要警车开道,也是打个电话的事。


    糟糕,我被威胁到了。


    正好,我做了个软件,把她的一切藏进无人知晓的地方。


    “藏春”


    ——2023年3月11日。


    姜满姜满姜满姜满姜满。


    我着魔了,每看她一眼都觉得自己要疯了,想狠狠独占她。


    想一辈子做她的主人,为她买各种内衣和项圈,想要她身上淫.纹上我的名字。


    为我生一窝小狗好不好,我的姜满。


    ——2023年11月30日。


    我生日这天,去剧组睡了姜满。


    她没发现,我在这之前崩溃了一次,手腕缠着渗血的绷带。


    她只在乎她的琴,根本不在乎我。


    我从未责怪过她认错我,从未。


    我只是无法填满心中的沟壑,认为在她生命中占有的份额太少了。


    我算什么?


    ——2023年12月17日。


    我邀请姜满去轮渡,把她弄得全身都是痕迹。


    回来后,沈容宴说,他离婚回国,想要和姜满再续前缘。


    我要失去她了吗。


    我这一生好像从来没有获得过什么。


    我被绑架了两次。


    如果死伤,回不来。


    家里人会让我彻底牺牲,在公众眼中得到同情。


    他们手下的喉舌惯于造势舆论,担忧被诟病享用特权,但最无私总是最绝情。


    我不太懂什么是爱。


    至少我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从未在家人身上获得过丝毫关怀。


    我并不想谈及这些去计较什么。


    但是她太温柔了,对我这种低劣的人,都这么温柔。


    让我有了或许我什么都失败,也能被她肯定的奢望。


    “姜满,你死了变成飞灰,也必须是独属于我的。”


    ——2024年1月13日。


    当着沈容宴的面,我占有了她,也许她会怀上我的孩子。


    也许我手段低劣,但我从未后悔。


    她连沈容宴那种脏男人都能接纳,为什么不能渡我。


    如果我作壁上观,看她在那群贱男人的苦海倾轧,我会忍不住杀了所有人。


    高尚有什么用?


    我本来就劣迹斑斑,一团污秽。


    姜满,我们不死不休。


    ……


    姜嘉茉看到这里,已经满眼泪痕。


    她突然丧失了往下看的勇气。


    有他刻骨铭心的挚爱,珠玉在前。


    她担忧自己婚后并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姜嘉茉舍不得看他患得患失,认定他没有得到爱。


    草稿箱的每一条,都昭彰着她被他深切爱着。


    ——原来……他从未责怪自己把他错认成沈容宴。


    姜嘉茉想不起来怀上小冕的那一次了。


    她很疼,还是想要取悦他,想看他高兴。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


    那个人虽然把她摆成羞耻的姿势,当着沈容宴的面掠夺她。


    其实当时,裴京聿心里却很痛不欲生,只为得到一个他看来根本不爱他的女人。


    他那么骄傲,不肯低下头颅,只热衷别人欢迎他。


    他却第一次在她的反抗和憎恨中,做了罔顾本心的选择。


    “傻瓜。”


    “我好乐意的……”


    姜嘉茉眼中悬泪,不知不觉,坐在书房的桌上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


    周围完全黑寂下来。


    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铃声悠扬地响了很久,像船桨一样荡漾在空气中。


    姜嘉茉昏昏欲睡地惊醒,纤白的手臂颤巍巍地拿起手机。


    是一个虚拟号码。


    一瞬间,姜嘉茉肩膀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她直觉认定这个人就是裴京聿。


    她怔忪了片刻,害怕对方突然截断电话。


    姜嘉茉飞快地摁下接听键,声音发抖地询问道。


    “……是你吗。”


    “老公,他们都说你下落不明,很有可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艰涩地生出一点点妄念:“没有你的下落,说明你一定活着,对不对。”


    电话另一端,没有丝毫回应,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姜嘉茉嘴唇有些皲裂,刺痒地疼痛:“……你这个混蛋,你说话呀。”


    她细微地哽咽着:“如果你不在了,其实我也不愿意独活。”


    “我经常会梦到你,变得很软弱……醒来眼泪把枕头都浸湿了。”


    对方还是不说话。


    姜嘉茉恼羞成怒,湿红着眼睛,绷紧孱弱的身体,叫骂道:“你看我一个人想你到茶饭不思,是不是很得意!”


    “……你老是玩弄我,又说一些狠话吓我。我告诉你,我再也不会等你了。”


    “咔——”


    电话挂断了,那边只传来无穷无尽的嘟嘟声。


    姜嘉茉恨自己口不择言。


    她调出号码,想要回拨过去,只得到虚拟号码无法拨通的提示音。


    三天之后的同一时间。


    这个电话又打过来了,依然是虚拟号码。


    另一端,依然没有人说话。


    姜嘉茉望向身旁睡熟的小冕,动作很轻很温柔地下床。


    她竭力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落泪失控。


    “老公,你过得好不好。”


    “现在降温了,那里气候怎么样,会不会很冷。”


    “四楼的小阁楼,灯泡你六七年前就换过,所以才会熟悉螺口,对不对。”


    “……你在我发烧的时候照顾过我,给我煲过虾粥。”


    “小栾树的肥料,是你捎给我的,它属于我们两个人。”


    “我好爱你,真的,我好爱你……”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个人出现,牵连了我全部情.欲,让我寤寐思服,患得患失。”


    她的眼泪浸没衣领,喉间发痒:“裴京聿,你别犯浑了。”


    “不要认定你的生死举足轻重,对我和宝宝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支柱。”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你回到我的身边来。”


    她用手背拭去泪痕:“你不回来,一定有苦衷,对吗?”


    “咔——”


    电话又断了。


    姜嘉茉把手腕撑在窗框上,破碎地小声哭泣起来。


    这一头。


    裴京聿垂下眼睑,静默着看着消耗殆尽的通话时长。


    他淡淡闭上眼睛。


    彻夜不熄的白光笼罩在他的头顶,给他的眼睫下,渡上了一层清灰的阴翳。


    男人经脉贲张的腕骨上套着银白的手铐。


    他骨相太优越了,把手铐衬托得像什么天价的奢侈品。


    裴京聿薄唇渡了一点笑,像嘲讽:“隔离检查,不准我说话,监听通讯。”


    “你们就这样对待,成功引渡犯罪分子的功臣,是吗?”


    身边穿着Interpol制服的男人为难地表示道:“裴先生,这些都是必要的流程。”


    “现在还差一个月,对你的心理评估,身体检查,保密协议条例审查,就都结束了。”


    裴京聿懒得去体谅谁,也不愿意再听这种冠冕堂皇的言论。


    他很烦躁,神经衍生出一种无法招架的暴戾情绪:“把你的负责人叫来。”


    “现在,立刻。”


    片刻后,张亦远和秘书处国际联络官出现在明净的审查室里。


    张亦远:“小聿,怎么了,这几天辛苦你了,肩膀上的伤还疼吗。”


    裴京聿懒洋洋地用掌背撑着脸,冰凉的眼神逡巡在他们身上。


    手铐在他的动作中,发出簌簌的金属碰撞声。


    “这小伤倒是无所谓。”


    他一想到姜嘉茉哭泣的声音,只觉得杀戮的情绪涤荡着自己的感官,恨不得摁在伤口上,以疼止疼。


    裴京聿领口敞开,冷白的锁骨附近,是枪伤触目惊心的疮痂。


    他根本没办法,放任他的小狗孤零零地在世界上独活。


    一想到她改嫁,在别的男人怀里被生吞活剥,被弄得虚弱无力的样子。


    裴京聿只觉得理智被洪水冲垮,整个人要疯掉了。


    万一呢。


    万一有人乘虚而入,勾勾手指,把她引诱走了怎么办。


    他不该这样放任她这么寂寞,她渴肤又娇,好容易被诱惑,简直让他不安到了极点。


    他寡淡地哼笑一声,似讥诮:“封锁我受伤的消息,免得裴家发难,我完全能理解。”


    裴京聿垂眸,任由联络官半俯下身,亲手为自己点火。


    他叼着烟,薄唇很红,五官周围浮着白雾。


    “但现在,我老婆可能要跑路了,你们不想点招数,帮我稳住她吗?”


    他坐姿矜贵,被这样囚困住,也倨傲懒淡:“行啊——”


    裴京聿笑里藏刀地发难道:“当然你们也能什么都不做,她万一为我殉情,或是跟别的人私奔了。”


    “说啊!上哪儿去把她赔给我。”


    第56章 芳草斜“专心享受我。”


    今年的中秋节,姜嘉茉一个人陪着小冕渡过的。


    明月高悬的夜晚,她再次接到了虚拟号码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依然是冗长的静默。


    “裴京聿,我想和你离婚。”


    姜嘉茉眼睫微颤,很小声地补充道:“……他们都嘲笑我,对着虚拟号码,说很多浪费时间的话。”


    她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所有人都告诉我,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一个半月以来,我过得很糟糕……变得不是我自己了。”


    她想起那个人漆黑明亮的眼睛。


    姜嘉茉咬了咬唇,轻声抽噎着:“……我不想这样自我封闭地熬下去了。”


    “每一次对着根本得不到回应的号码,不断自言自语。”


    她喘气不匀地咳嗽着:“你还记得雪山上,林中小屋里,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吗。”


    姜嘉茉苍白的脸上渡了一点薄薄的红晕:“你让我和一个普通,令我安心,情绪很稳的男人在一起,他会肯定我,引导我。”


    “你说我会遇见其他珍惜我的人,好好地生活下去,不要再想起你。”


    姜嘉茉心里一牵一牵地疼,艰涩地欺骗道:“这几天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可行性。”


    “我不想小冕单亲家庭里长大。”


    “他最近总是茫然地四处寻找着什么。”


    她黑发似绸缎一样垂下来,挡住脸上的表情:“我觉得他需要一个引导他成长的爸爸。”


    周围传来模糊的风


    声,像宝宝细微的哭闹。


    姜嘉茉吸了口气,仰头抹干眼泪,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裴京聿,我就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


    “我知道你不会回来的……我也不会等你了。”


    “以后没有人再对你流泪,为你忐忑难过了。”


    姜嘉茉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哭腔:“……我要和你离婚。”


    她把手掌贴在自己的小腹上,加重了语气:“你知道,渴肤症,每天都很痒,痒得难耐,想要被人抱在怀里。”


    她红唇旖旎地弯了起来,细白的手指搅勾着长发,“裴京聿,我没你也没关系。”


    “我现在wb的粉丝数是三千七百万。”


    “你说……这个世界上想要抱抱我的人,会少吗?”


    姜嘉茉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孤寂的空气围绕着她,冰冷彻骨。


    “我再也不会接起任何虚拟号码打来的电话。”


    她薄削的蝴蝶骨一直在颤:“……裴京聿,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我会找到一个,永远不会失联、能最快回应的人。”


    “他不会像你一样,危险不可控……一定会给我最大限度的安全感。”


    “咔哒——”


    姜嘉茉第一次主动挂断了电话。


    她靠着墙,孤独又茫然地坐在地板上。


    手机耀眼的白光中。


    她泪盈于睫。


    好痛心……


    裴京聿那么傲慢恣意的男人,绝不肯受半分委屈。


    这一定是那个人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了。


    姜嘉茉知道,如果真是裴京聿打来的电话。


    他听到以后,一定会憎恨她,讥诮她,觉得她没长心。


    但姜嘉茉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了。


    她一定要激怒他,挑衅他。


    什么都好,就算他茹毛饮血,生啖骨肉地恨自己。


    只要他愿意回来……疼痛也好,被误会也好。


    什么都好。


    她抱着双膝,孱弱地把脸埋进去。


    就像没出息的小狗,对这扇无人光顾的门扉,日复一日地望眼欲穿。


    ……好想被他抚摸。


    虽然渴肤,虽然寂寞,但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绝对不可以。


    他真的把她养得很糟糕。


    完全离不开他的糟糕-


    虽然验孕棒查出来有孕。


    姜嘉茉却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知晓。


    她只想第一时间告诉那个牵动她所有心念的男人。


    她终于能理解,裴京聿为什么会痛苦到写几百封发布出去的电子邮件了。


    这个世界好像一个井盖,严丝合缝地压下来,令人无法喘息。


    人潮熙熙攘攘,脚步车辙从头顶轮番碾过。


    而他永远封闭在阴暗孤独的狭小空间中,找不到灵魂的出口。


    裴京聿到底是有多疼痛,心火从肺腑里烧出来。


    他才会向当时根本没有在一起的她,无声地历数这种思念。


    ——那个人完全找不到其他任何倾诉对象吗。


    她汲着柔软的家具拖鞋,踱步到小冕的小床前。


    姜嘉茉把脸枕在白蕾丝边的幔帐旁,幅度很轻地摇动着,安抚着睡熟的宝宝。


    她垂眸自言自语道:“小乖,你以后一定要多关心爸爸,心疼他,知道吗。”


    “他很孤独。”


    “他不擅长表达。


    “不像妈妈,爱恨都挂在嘴边。”


    姜嘉茉脉脉地晃着小床,“妈妈不知道,你在天上是怎么选中的我们。”


    “……但你是妈妈很爱很爱爸爸,才会出现在妈妈肚子里的。”


    她恋慕地望着小冕像那个人的眉眼:“他小时候到底什么样呀。”


    “像宝宝一样爱笑吗。”


    “我好想回去抱一抱他,摸摸他的头发,告诉他,不要害怕孤独。”


    “等他长大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迟钝又笨拙的另一半。”


    “虽然她认错恩人,但是从未认错过挚爱的他。”


    姜嘉茉漂亮的瞳珠转了转,浸润出一点湿漉的泪痕。


    “……他那么英俊。”


    “妈妈好没出息,对他完全是见色起意。”


    她柔柔地拍着宝宝熟睡的小身体:“……希望爸爸给她一点机会。”


    “让她用余生去,一点点了解他的这颗心,他优越的品行。”


    姜嘉茉坐下来,把脸颊贴在手肘上:“小冕,妈妈做了一辈子演员,获得好多奖。”


    “就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演技最差。”


    “我要是真的不在乎他,怎么可能用哭腔和他讲话呢,对不对?”


    她咬着掌背的白皮肤,把心悸的感觉压下去,“不知道那个混蛋到底明不明白。”


    “……”


    “这个月亮一点也不够圆。


    “月饼也不好吃。”


    “小小的,好硬一个,苦的,涩的……是泪水的味道。”


    姜嘉茉模糊地回想起那个人的温柔:“我想吃他烤给我的芋泥奶贝小蛋糕。”


    “……坐在那个人怀里,要他一小口喂我吃。”


    姜嘉茉颤着眼睫,小声补充道:“妈妈没有他……真的熬不下去。”


    她抚摸着自己柔软的小腹:“现在我又有他的宝宝了。”


    “那个人怎么不上门要我对他负责任呢。”


    姜嘉茉不知道他的下落,眼泪像断线一样淌下来。


    她不知道这种假设还能不能实现。


    “如果他回来了。”


    “……我就惩罚他,一辈子做我爱吃的甜点,帮我养好多小孩。”


    浅白透光的窗幔,被夜风吹起来。


    风势渐大,把房门吹得“砰隆”一声关上。


    姜嘉茉浑身一颤,还以为空荡的房间里有另外的人。


    哪儿会有别人呢。


    再也不会有人在黑暗的小阁楼里,抱紧孱弱苍白的她,语气艰涩,心疼地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种样子。”


    再也不会有人恶劣地桎梏着她的脊背,要她认清楚以后报恩:“怎么感激,以身相许吗?”


    这个世界上毫无别人,最爱她的一个人。


    下落不明,无影无踪。


    没有人宠着她了-


    《金风未凛》审查通过得很快,在国庆前夕就排满了档期。


    制片方要他们剧组所有人,在北京合体,一起发行宣传,为上映造势。


    这部剧的杀青宴。


    姜嘉茉开着直升机,去救下代孕的姑娘们。


    当时,她并没有没出席。


    所以这一次合体宣发。


    导演吴旻和黎曼,特意通过妈妈汤舒雅,联系姜嘉茉她本人,三令五申要求她一定要出席聚会。


    这段时间,岑窈君提前回了北京。


    她一直在跟着袁渊他们,参加各种社交。


    岑窈君也听说裴京聿失踪一个半月了,现在杳无音信。


    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强调,说裴京聿可能已经去世了。


    警方早就放弃寻找。


    岑窈君知道,曾经她和袁渊分手的时候,有多难以戒断。


    每时每刻,只要能呼吸。


    那个人就在心里疯狂萦绕,让人毫无招架能力。


    更何况,现在裴京聿完全下落不明。


    她心疼姜嘉茉,来燕景台探望了姜嘉茉好几次。


    小冕都会磕磕绊绊地叫她“君君阿姨”了。


    岑窈君看着育婴师为小冕调制辅食。


    她貌似不经意地询问姜嘉茉:“嘉嘉,你上次那一句,究竟是不是真心话。”


    姜嘉茉正在镜中检验自己的妆容,闻言柔声笑起来:“什么,我说的哪句呀?”


    岑窈君定定地看着她在镜中的模样。


    姜嘉茉孕后丰腴了一些,皮肤皎洁如雪,明净妩媚,唇珠饱满,红得如春樱诱人。


    没有男人会克制住自己不动心。


    岑窈君:“你说……再也不要等他了,下决心和这个男人离婚。”


    她走过来,躬下身,侧头望向坐在梳妆台前的姜嘉茉:“然后,给小冕找一个永远不会失联、能最快回应的爸爸。”


    岑窈君笑吟吟地强调道:“沈容宴那种,混迹在女人堆里的公子哥,我坚决不支持。”


    “但你还记得段屿吗


    ,《金风为凛》的男一号。”


    “当时,我在剧组经常和他聊天。”


    “他比你小两岁,在你念大学时,就暗恋你。”


    岑窈君回忆道:“他为了和你一起拍摄这部戏,带资进组,鞍前马后地守在我们身边,其实就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之前你失踪,他心急如焚,号召所有粉丝寻找你的下落。”


    “明明能捆绑营销,怕你有家庭会感到困扰,所以让团队默默撤掉热搜。”


    她动作温柔地撑起姜嘉茉的肩膀,建议道:“段屿没有坏心思,你也不要自我封闭。”


    “后天晚上宣发会结束后,我组个局。”


    “我们几个朋友见面,避开制片他们,找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一起聊聊天。”


    姜嘉茉垂着眼睫,“嗯。”


    岑窈君:“袁渊也会去,他也蛮关心你的。”


    “这次,由他订酒店,我们七八个人,喝点小酒,叙叙旧吧。”


    姜嘉茉想起再也没有响起的虚拟来电。


    她卸了力,心脏微微泛疼,趴在梳妆台上:“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总是哭。”


    “家里很冷,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岑窈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脊背:“……辛苦你了。”


    姜嘉茉不舍得看朋友担心。


    她强撑起精神,甜丝丝地笑起来:“我都听你的安排。”-


    整整两天。


    他们辗转了天津河北北京,三个省份的电影院进行造势宣传。


    暮云合璧,导演吴旻喜气洋洋地请他们一行人吃饭。


    “今天,裴京聿会来吗?”


    姜嘉茉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那个人总是这样,嚣张地降临在她的生命里。


    她怀孕了躲着他,他可以冠冕堂皇地找来官方人员和她约谈。


    她被楚山海威胁,和剧组一起,逃到祁连雪山脚下。


    他可以资助政府航拍风景,把导演捧到高处,欣然见面。


    当晚饭局,姜嘉茉吃得心不在焉的。


    既然吴旻伯伯和黎曼阿姨,三令五申要她一定出席。


    ——那会不会,那个人也会在宴席中途出现,英俊潇洒,目空一切,点名要她陪坐呢。


    姜嘉茉心脏砰砰跳。


    她一直默默祈祷,希冀奇迹的发生。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裴京聿没有来。


    她所有的希望,悉数落空了。


    席间,吴旻拉着大家喝了很多酒。


    段屿坐在姜嘉茉身边,一直绅士十足地帮她挡酒。


    他脖颈泛红,黑睫微颤:“嘉嘉,你不是说肚子不舒服,不能喝酒吗,都交给我。”


    一旁的岑窈君挑眉,暗示道:“怎么样?我就说他不错吧。”


    她靠近姜嘉茉:“一会儿去楼顶套房玩,你千万别推搪说,要回家照顾小冕。”


    姜嘉茉抿着温热的清茶,静谧地点头:“……知道的,小冕在我妈妈家里,现在估计已经睡下了。”


    “我很放心他们,就不打电话询问了。”


    酒局结束后。


    岑窈君礼貌地送走了吴旻一行人。


    今天,段屿喝得烂醉。


    他今天没带助理,只是苦了陈景寅。


    陈景寅脖颈上挂着沉重的摄影装备。


    他一路把兴高采烈唱歌的段屿,扛上楼顶。


    “这个地方,一年半前,我和嘉嘉也来过。”


    陈景寅模糊地回忆道:“那天是嘉嘉的生日,她和裴……裴先生,约好在这里见面。”


    “我就是在这里,面试通过,得到裴先生的应允,成为助理的。”


    他记得那个夜晚。


    裴先生居高临下站在那里,冷隽矜贵地施舍给他一瓶解渴的凉水。


    连他这种外人,都能历历细数和那人的邂逅瞬间,并被他的魅力深深折服。


    更何况和他同床共枕的姜嘉茉呢?


    制片方走后,本来热火朝天的气氛。


    在陈景寅的这一句话说出去以后,就像没入了深雪中。


    一群人都忍不住去观察姜嘉茉的反应。


    走廊清寂的白光,洒在姜嘉茉肩膀上。


    灯光把她的影子,衬托成伶仃的一抹。


    她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帮陈景寅扶了一把段屿:“走吧,先进去。”


    姜嘉茉恍惚道:“……我才发现,这里是金台夕照呀。”


    他们一起进到顶层的套房里。


    周遭所有人,都在为香槟塔和满屋的零食欢呼。


    姜嘉茉安静地站在角落,她的心脏在泣血。


    为什么处处都是他的痕迹,偏偏他怎么也不出现。


    她故意装作无所谓地笑起来:“……你要是不提起来,我都忘记这个人了。”


    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段屿停滞了歌声。


    他眼睛发亮地盯着姜嘉茉:“嘉嘉,你能在客厅陪陪我吗,我想给你看我新戏的本子。”


    岑窈君有心放他们单独相处。


    她三言两语,召集剩下的人去其他房间里玩牌。


    “你们一个个就别待在这里碍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段屿趁着醉意,套房的沙发上支棱起来。


    他举着香槟杯,眼神暖绒绒的:“……嘉嘉,我头很晕,可能马上要醉倒了,但我心里高兴。”


    姜嘉茉脱掉外套,搁在沙发上。


    她翻阅着手上的剧本,挤出一丝笑容:“你要是困,就睡吧,我不会打扰你的。”


    段屿含糊地应了一声,安心地闭上眼睛:“我醒来后,还能看到你吗。”


    “这里的灯太亮了,我眼睛不太舒服。”


    他半眯着眼,在房间里四处寻找。


    段屿:“……想找找能帮我遮挡光线的东西。”


    他们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戒断了。


    “砰砰砰——”


    套房的门外,有人恣肆激烈地敲着门。


    姜嘉茉走出房间一看,发现其他人都在另一侧的套房里。


    房门紧闭,他们在里面嬉笑吵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谁呀。”


    她抚平珍珠白裙摆上的褶皱。


    灯光的阴影就像一窄细细的烟管灰墨笔,把她的身材勾勒得更为玲珑有风致。


    姜嘉茉用力拧开门把一看。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


    正是令她朝思暮想的裴京聿!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嘉茉的心脏一牵,还来不及兴奋。


    裴京聿穿着黑衣,他比之前看起来更加阴郁,靡丽,宛如翩然而至的艳鬼。


    他头发长了一些,散乱地掩住眉峰,皮肤白地渗人,下颚处的清灰显得更加性感。


    他就像一抹游魂,冰凉地乍现在她面前。


    “姜满。”


    “你果然在这儿。”


    男人黑眸微微眯起来,薄唇漾着危险的笑:“没心的东西。”


    他冷白的手骨横贯在门扉之间的缝隙上,寡淡的问:“你告诉我,和我离婚是什么意思?”


    他眼梢潋滟,挑薄似春情:“方才,我在楼下遇到袁渊,他眼神闪烁,说你已经另觅新欢了。”


    “我想知道,谁的本事这么大,要一群人替你们搭鹊桥。”


    裴京聿视线下移,睨着她:“这件衣服,是你匆匆忙忙穿好的?”


    姜嘉茉心慌意乱。


    她下意识想要关上门,把自己的外套从段屿所在的房间拿出来。


    裴京聿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他的掌骨缓慢往上,一把桎梏住她的脖颈,把她狠狠从门内提出来。


    裴京聿迎上她的目光,森冷地撑在门框上,口吻沁凉地盯着她。


    “我是失踪了,不是死了。”


    他捏起她的臀,轻佻地把她抵在走廊上。


    他垂眸,用鼻梁去摩挲她的唇,在接触到她水红的唇瓣前的一瞬间,别开英隽的脸。


    “你没喝酒?”


    “但你的身上,有其他男人醉醺醺的气味。”


    他手指勾起她的黑发,在她耳畔低沉说:“你真找了?和他到哪一步了。”


    “你裙子这么皱,是不是早就意乱情迷,无法忍耐了?”


    姜嘉茉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审讯的嫌疑犯。


    她逃避地抗拒着他的迫近。


    她苍白的脸上,有愠怒的薄红:“……你这个混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身上的渴肤瘾又犯了,想要被他抱紧,皮肤上像堆积了一座火焰山,滋啦刺啦地烧灼所有理智。


    他一讲话。


    她想委屈地掉眼泪,又不愿意让这个强词夺理的坏男人看见。


    裴京聿避开她的目光,沉郁地抿唇:“所以呢。”


    “我如果来得晚,你俩是不是就睡了。”


    他额角青筋乍现,像是忍耐到了极点:“所以前段时间,完全是在哄骗我?”


    裴京聿挺拔的鼻梁凑近她,眼睛宛如雪浪,坏又亮:“你嘴上倒挺甜的,其实天天都在渴求男人抚慰?”


    姜嘉茉呜咽一声。


    她的瞳孔受惊一样放大,红着眼睑,断断续续地抽噎:“裴京聿,我


    的身体在你眼里就这么淫.乱吗!”


    “……你就知道欺负我。”


    裴京聿掌骨犯了施虐瘾,就想把她桎梏到怀里,狠狠地箍紧她。


    他把脸埋进她黑发,搂得她浑身发疼,嗡声道,“……姜满,你是不是宁愿我去死。”


    他心脏像被珍珠磨砺,抽丝剥茧地疼。


    因为发现她连婚戒都没有戴。


    裴京聿拼命咬噬她的耳珠,呷得小小的莹白滴血:“才四十七天,你就变心了。”


    “就算换按摩的玩具,也不该这么喜新厌旧。”


    “姜满,我是不是连玩具都不如?”


    姜嘉茉恨透这个人了。


    他永远都是这幅德行,很坏,像一窠吐着信子的蛇,要往她心里越钻越深。


    她和他重逢,永远不要设想什么脉脉的温情。


    他就是这样阴暗,偏执,具有疯狂的掠夺欲和排他性。


    在她每一个被他的英隽蛊惑的瞬间,都会落入一个被他侵吞殆尽的陷阱。


    裴京聿总是这样恶劣地玩弄她的神经,戏谑地挑拨她的心绪。


    他长指挑着她的襟口,一寸寸检阅,巡视这上面是不是有其他男人烙印下的吻痕。


    姜嘉茉莹白的皮肤微微泛粉,不自然地小幅度扭着身体。


    她怀着孕,却根本找不到告诉他的机会,只能无措又孱弱地,顺着他的触碰,小声呜咽。


    姜嘉茉黑发层层叠叠从白瓷的肩颈散落。


    她皮肤好白,比珍珠色的衣料还要馥雅,细腻,就像香滑的奶酪,想要细细抿化。


    裴京聿的鼻息滚上来,给她酥麻的颤栗。


    这个薄情寡意的女人,他喜欢得发疯,碍于醋劲儿,只能凉津津地嗤笑一声:“你在走神。”


    “为什么。”


    他的坏宛如附骨之疽,缠绕着她,在耳畔蛊惑:“你就舍不得专心享受我!”


    门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嬉笑声。


    隔着这扇门扉,他在辗转用唇峰厮磨她的脖颈。


    姜嘉茉像被生吞的羔羊,无措地扬高脖颈,眼神落到远处的感应灯上。


    裴京聿沉沉笑着:“你心里在想谁?”


    他冷哼一声:“反正不是我裴京聿。”


    “我长得就这么不合你心意么?”


    姜嘉茉从他指尖把衣领拽上去,恨恨地小声埋怨道:“……你检查完了,找到别人的痕迹了吗。”


    裴京聿光洁的额角青筋贲张。


    他犹不满足地嗅着她的气息:“怎么办呢,上面一点我的痕迹都没有。”


    他的指节上挑,顺着她的下颚,指腹惩戒性地摩挲着她的红唇。


    “告诉我,真想和我离婚?”


    裴京聿指腹上的薄茧,绞杀一般,带给她寸寸痕痒:“我不是你的支柱吗?”


    “为什么转眼你就能被别的男人勾走魂魄!”


    姜嘉茉眼睫颤着:“……原来那个虚拟号码,真是你打过来的!”


    她捂住脸,眼泪断线一样流:“……你又玩弄我。”


    “明明可以打电话……你却一句话都不说。”


    裴京聿影子压下来,似天罗地网,要把她彻底擒获:“……我哑。”


    “你就是偏心眼,你对别的男人比对我好一千倍。”


    他强势笼到她的身上去,把她的裙边岌岌可危地攥在他手心:“告诉我,你在护着谁。”


    “我就这么不入你的眼?”


    他薄唇在颤,似乎真的伤心狠了,腔调破碎:“说话!哑巴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整个姜满。”


    姜嘉茉推搡他肩颈的薄肌,忽然嗅到了一丝薄薄的血痂味道,带点清冽的雪松药香。


    她不敢妄动了,浑身麻痹,颤抖着问:“……你受伤了吗。”


    “小伤又不会死,但我现在的心疼得想死。”


    裴京聿眼睛黑得渗人,眼梢似恸哭却带笑,有种狩猎的危险:“姜满,你说的爱我,是真的么。”


    “你如果爱我,就不会被任何男人蛊惑。”


    “就算渴肤痒得难受。”


    他桎梏着她的下颚,逼她望向自己:“就算迷恋你的有三千七百万人。”


    裴京聿盯紧她苍白的,可怜的脸:“你只能哭着回到我的怀里,求我抱你,明白吗?”


    他情人一般,薄唇呢喃地笑起来,宛如施予:“你应该热烈欢迎主人,进到房间里。”


    他的气息似蓬勃的雪山,彻骨地压覆下来。


    要让她献祭魂魄,去融化着深雪。


    男人吻得她浑身颤栗的同时,单手轻松拧开门把:“然后当着他的面,证明你爱我。”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一掀,徐徐推开套房封闭的区域。


    裴京聿胜券在握地扬唇笑了。


    他垂怜似的邀请她:“在身上写名字,需要我教你吗?”


    第57章 恼佳人“你从头到尾,都是渴我!”……


    裴京聿最恶劣的时候,总是最迷人。


    他青白的手背青筋遒劲地浮出来,垂眸对她笑:“怕吗。”


    “紧不紧张。”


    “要不你讲点好话,求求我,我呢,就勉强应允和他一起伺候你。”


    姜嘉茉恨死这个男人了。


    他就是这样坏心眼,料定她孱弱,单纯,老老实实地恋慕着他。


    所以他每一次都热衷玩弄她,罔顾她的心意。


    姜嘉茉不想再纵容他使坏了。


    这一个半月以来,她每天寤寐思服的思念,孤寂不安地祈祷他平安归来。


    裴京聿这样横征暴敛地掌控她,无非仗着自己喜欢他。


    姜嘉茉知道这个男人肩膀有伤。


    她怜惜他又爱慕他。


    可她现在要破碎掉了。


    明明自己怀着他的小孩。


    明明每次给他打电话都黏糊糊地想他。


    他怎么就不肯对自己稍微温柔一点?


    清澈的水珠一颗颗从她眼睛里孵出来,茫茫无着落地往下掉。


    姜嘉茉眼泪顺着下颚,落进衣襟里。


    她柔软的小腹,被这个男人强势贴紧。


    裴京聿盯着她泛红的耳朵,故意使她难堪似的咬字,挑薄地说:“怎么,不敢玩玩刺激的吗?”


    姜嘉茉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顺着他,壮着胆子挑衅他的话,会诱发什么结果。


    “……好呀,就依你说的。”


    姜嘉茉涨红了脸。


    她伸长纤细的脖颈,手掌触碰到对方伤口位置,用力地推搡他:“裴京聿,我现在就遂你的愿,睡到别的男人旁边去,让他伺候我。”


    他身上的伤。


    他自己都不心疼,她凭什么要在意。


    裴京聿一时不察,腕骨撑住套房的隔断,疼得闷哼了一声。


    他反应了半晌,若无其事地觑她一眼:“你想被怎么伺候?”


    姜嘉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尖锐的针刺了一下,却艰涩地别开眼睛:“随便……怎么伺候都好!”


    “……我再也不心疼你了。”


    “我现在就去别人的怀里。”


    裴京聿冷白的额角乍然滚出几滴汗水。


    他漆黑的眼睛里的占有欲,简直掀起飓风似的旋涡。


    他薄唇弯着,急促地喘着气,抵消肩膀的疼


    痛:“行啊,我倒要看看是谁敢碰你。”


    可是很奇怪。


    ——套房的客厅里没有人。


    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姜嘉茉忧心忡忡,认定段屿一定在套房的沙发上睡着。


    她并不想裴京聿的趁着吃醋发疯,造成别人的困扰。


    但他们推开套房大门一看,发现客厅漆黑一片。


    段屿并没有在这里。


    姜嘉茉心里疑惑难消,但她并不想和发了疯的裴京聿呆在一起。


    她想要随便逃入一个房间,然后反锁上门。


    这样她就能保护小腹里的宝宝,就能稍微安全一点。


    “你想要逃到哪儿去。”


    裴京聿在浴室门口追上了她。


    他虎口涨的青白,栓住她的蝴蝶骨,强势地把她裹入怀里,不让她有去往任何地方的可乘之机。


    裴京聿混不吝地宣布道:“我不准你去!”


    “咔哒——”


    浴室的门锁撞出清冽的脆响,宛如玉振金声,宣判了她的囚困。


    裴京聿把她拖进浴室,堵住往外逃离的路,把她禁锢在明亮的房间里。


    他脊背撞到墙壁上,衣料掀起来,露出象牙白的皮肤,结实劲瘦的腰身。


    裴京聿眼神凶凛钉牢她,单手拉下外套拉链,然后一步步向她迫近。


    灯影映在他身后,衬托出一个潇洒恣肆的剪影。


    依然如昔,蓬勃,挺拔,诱人昏聩。


    姜嘉茉想起套房里的其他朋友,铁了心想从他手下逃走,根本不受他蛊惑。


    “……你有本事放我出去。”


    “本事?”裴京聿欲擒故纵地扬起唇。


    他沉着眸,轻描淡写地挑衅她:“让你舒服才是我的本事。”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证明方式。”


    姜嘉茉脸烫得像笼入火炉中,不断地往后躲。


    她不小心触碰到了浴室的花洒。


    就在冰冷的水流遮天蔽日降落下来的一刹那。


    “啊——”


    姜嘉茉已经提心吊胆地紧闭上眼睛,做好浑身湿漉的准备了。


    “哐当——”


    裴京聿迅速扶住了她。


    他用最快的速度掰正了淋浴头的位置:“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眼眸明亮得惊人,抵唇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不想让你受凉。”


    姜嘉茉设想中铺天盖地的冷水,并没有洒下来。


    她陷落进了一个温热的熟悉怀抱中。


    裴京聿的怀抱玉山崩塌一样沉重。


    他用臂弯紧紧圈住了她,把脸埋进她的黑发里。


    他一声声唤她的名字:“姜满,你要是去找别人,除非我死。”


    “你现在杀了我,我皮开肉绽死了,我才肯放过你。”


    姜嘉茉心脏好酸酸胀胀地疼,鼻尖涩得刺激掉眼泪。


    “……傻瓜,你怎么不让花洒落下来,把我头到脚淋湿。”


    “什么都冲洗干净了,不就就没别的男人的味道了。”


    眼前的男人似乎马上要失控。


    他浑身绷紧,似雷暴将要滚下来一样凶险。


    锋利的双目破碎泛红。


    他的触碰却那么温热,小心翼翼,一丝一毫,都舍不得伤害她。


    他不会伤害她。


    冰冷的水流,也不会伤害她。


    她被这个人捧在神龛里珍惜着。


    姜嘉茉颤着眼睫,难过地小声质问:“……说什么舍不得的话。”


    “裴京聿,这一点点冷水落在我头顶上,你都舍不得。”


    她眼泪雾蒙蒙的:“难道我就这样坏,诅咒我孩子的爸爸去死吗?”


    裴京聿眼里浓烈寂黑的欲,宛如消弭减弱的气旋。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那你呢。”


    “你会舍不得我么。”


    他乖戾地搂紧她,亏心似的,患得患失地问:“……你有等我回来吗。”


    姜嘉茉眼睫似篙桨,在泪晕里泛舟:“我当然在等,我每天都在期盼你回来。”


    “……我快熬不下去了。”


    她啜泣地伏在他的肩膀上:“你不要再说我找别人的浑话了……我哪儿喜欢得起来其他人呢。”


    “裴京聿,我看到门票和信了,也知道在燕景台陪伴我一年的人是你。”


    她全身都在颤抖,像雨中的蜻蜓羽翼:“……你来探望我那么多次,照顾生病的我,帮我走出困扰的阴影。”


    “你少自顾自地逞英雄了,难道你不知道我心里一直揣测是你吗。”


    姜嘉茉:“……老公,真的是你,从来都是你。”


    她伤心地红着鼻尖:“我证明不了,但白鹭岛初见开始,我的眼睛里从来没有别的男人。”


    “刚才房间里的是段屿,我和他从来都是同事关系。”


    姜嘉茉喉咙里模糊逸散出破碎地哭腔:“你连这个也不信吗?”


    裴京聿想要用体温敷热她。


    可是他越是抱紧她。


    她委屈的眼泪就不停地掉落下来,颤巍巍的一抽一抽,像难过狠了。


    姜嘉茉:“我只有这么一个人。”


    “明明心都在你那里了,还给你生了宝宝。”


    “你要是不信我,你出去随便找,看谁愿意给你生!”


    也许是他天生性格恶劣吧。


    裴京聿看见姜满闷闷地蜷在他怀里,不停地抹眼睛的乖巧模样。


    他竟然奇迹般地安心起来。


    裴京聿嘴唇发红,溢出点笑来,哑着嗓子道:“可我就想缠着你,让你给我生。”


    “我基因这么恶劣,只有你才能拯救我。”


    他缠绵地用鼻梁摩挲她的嘴唇,绒绒地撩拨着她:“我去祸害别人干嘛呢,姜满。”


    “她们解救不了我的。”


    “别人都稀罕安心、情绪很稳的另一半,不断肯定、引导她。”


    裴京聿呼吸像春雾,澹澹地醺然而下,像润泽叶片脉络,嚣张的荷尔蒙习习扑到姜嘉茉的脸上。


    “姜满,你对这种男人没兴趣。”


    他试探着衔住她的唇,尝她唇珠上滞留的眼泪:“你已经有我了。”


    他吻下来的一瞬间。


    姜嘉茉今晚第一次没有躲开。


    她的脊椎生出背德的颤栗。


    明明朋友们还在套房里,她却被他彻底勾引。


    姜嘉茉羞窘地揉捏着她的衣领,每一丝神经都慌乱到忍不住发颤:“……不要闹了。”


    “姜满,你只对我渴肤,其他人都不会,所以只有一个结论——”


    裴京聿伏在她耳畔,嗓音下流又恶作剧地宣判道:“你从头到尾,渴的是我。”


    “所以如果我把门打开。”


    “你忤逆我,真投入到别人的怀抱里。”


    他坏心眼地冲她吹了口气,眼梢风流写意地挑起来,刺激她道:“你会觉得难以忍受。”


    裴京聿:“只有我抱你,你才会喜欢成这样。”


    姜嘉茉听到这个人无耻的言论。


    她羞燥地红了脸,嗫嚅着嘴唇问:“……你少得意了。”


    她眼睛都哭疼了,现在干涩地酸疼:“你这个人好难哄,反正不听我解释,只靠身体验证。”


    “你总是把我搞得乱糟糟的,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裴京聿把她抱到光洁的流理台上坐着。


    他丝毫不避忌,脉脉地任由她挨着自己受伤的肩膀。


    恍若她那点依偎,能治愈到他似的。


    裴京聿自己受伤,从来不会多抱怨什么,或者装可怜祈求她垂怜。


    他永远都是胜券在握的模样,掌控着她的感官。


    但姜嘉茉已经抑制不住对他心疼了。


    她倾身,用额头去蹭他英隽的下颚,“……领口的纽扣可以解开吗?”


    她呜咛着讲话,小小声的难过:“我闻到血腥味,想知道你伤得怎么样。”


    裴京聿薄唇挑起来,懒洋洋地往她怀里依偎过来,饶有兴味地示意她自己解开:“忍不住了?”


    “馋得想用老公了?”


    姜嘉茉不想理他。


    她细白的手指磕磕绊绊地去解他的纽扣。


    但因为方向是反着的,所以她尤其生疏。


    裴京聿笑着骂她:“还以为真能睡几个男人呢。”


    “连纽扣都解不开。”


    他的声音轻又柔,像和煦的风撩拨湖面,咬字柔戾地骂道:“这么笨,谁要你。”


    姜嘉茉咬了下嘴唇,忿忿地仰头含住他近在咫尺的喉结。


    她含混地小声骂道:“怕你疼,我才会心慌。”


    姜嘉茉辩解道:“……我要是不在乎你,哪儿会手抖。”


    “……你不许不要我。”


    裴京聿呼吸发紧,猛地搂住她的腰,眼眸骤然晦暗:“姜满,我会独占你一辈子。”


    他暧昧地用唇撩拨她毛躁的发丝,把它们浸得依附一点儿。


    “是我求你要我。”


    他微红的指骨穿过她的黑发,很轻地弄捏安抚道:“不疼,我没事。”


    姜嘉茉眼睛滟滟地盯着枪伤缝


    合的伤口伤,下眼睑又积攒了一汪水:“……谁问你疼不疼了。”


    裴京聿语气轻邈,倏然笑起来:“可我只想对你讲。”


    “这世界上没别人了。”


    他语气寡淡,但勾人心魄地潜入她心脏里:“只有你不计前嫌地在乎我。”


    裴京聿肩膀上伤显然被处理过。


    现在愈合了一部分。


    疮痂皲裂了一点,皱巴巴地长出皮肤,浮出星点的血沫。


    姜嘉茉心跳急速而紊乱。


    她埋在他怀里,缓解紧张:“当时是不是很危险?”


    “……你别敷衍我,好好讲讲当时的情况。”


    裴京聿把她揽入怀里,语气很淡:“我们在黄连山脉脚下,和越警设伏,抓捕郁鸣深。”


    “黄昏时分,沙坝梯田笼罩着烟雾,警方全部分散了。”


    “我们不忍心,没有破坏他们的竹筒灌溉系统,当地人谋生也不容易。”


    “郁鸣深狗急跳墙,开枪就打。”


    “我离他最近,缴械时争抢枪械,流弹从肩膀上擦过去了。”


    他凉津津地从齿峰里溢出一丝冷笑:“他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肺穿孔,当初呼吸不畅跪在我面前了。”


    “我疼得半跪在梯田里,我在想——”


    裴京聿眼睑湿润。


    但他不想被怀里的人看到,于是更紧地桎梏住她:“姜满,告诉我,你生产小冕的时候,一定比我更疼,对吗?”


    他眸中微微有刺痛:“你这个傻瓜,你都没和我叫一次疼。”


    裴京聿把她的下颚掰过来,迫不及待地吻了上来,凶凛又靡丽:“我哪儿舍得下你。”


    “你生育都没哭。”


    “打个电话哭得不像人样。”


    他的怀抱浸着杉叶藻和麝香的苦涩味道。


    姜嘉茉被他的体温圈着,像溶入温热水中,放松惬意。


    她好没出息,开心得不得了。


    她侧躺在他怀里,撑起身,小口地一点点吻他:“……因为我喜欢你。”


    “好喜欢你这个人。”


    姜嘉茉细若蚊蚋地表白道:“……我生产的时候,你眼睛红了,握着我的手都在发颤。”


    “我偶尔分出心神,只想哄你,哪儿还有力气抱怨疼痛呢。”


    裴京聿讥诮地哼了一声,“我哪儿有。”


    他迅速劫获她话里的漏洞,得意洋洋地:“你那时候都想着哄我?”


    “姜满,真这么喜欢我啊。”


    他挑开她脸颊上的发丝,慢条斯理地探出长指,勾惹似的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多喜欢?”


    姜嘉茉嘴上说不知道。


    她埋头在他腹肌位置,隔着衣料狠狠咬了一口。


    她听到对方很闷地哼了一声,也不松嘴。


    仿佛籍着这一点细微的触觉,在他身上拓印下标记似的。


    裴京聿没说话,只是用掌骨很轻地在她臀腿的部分,惩戒似地拍了一下。


    他咬字威慑,其实根本没带来什么实际伤害:“这么可怜见的咬一下?”


    “就靠这个独占主人啊。”


    姜嘉茉拨开他的衣服一看。


    他流畅的肌理上,果然有一圈发红的牙印,裁成不圆满的小月亮。


    她枕在他腿上,抱住他的腰,把自己的脸蜷进去:“能不能独占你……我不知道。”


    姜嘉茉仰头看他,被他帅得骨头都酥了:“……还有别人敢这么放肆,这样咬你吗。”


    裴京聿垂眸,愉悦地哼笑了一声,悠然地帮她梳理头发:“只有你。”


    他滚动着的喉结微微发红,是刚才被她吮了的标记。


    “怎么我的小满这么厉害呢?”


    姜嘉茉受不了他夸自己半句,甜津津地笑起来:“现在知道夸我了?”


    她咬着嘴唇,小小地埋怨着:“平时就知道使坏欺负我。”


    “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一个劲儿作践我心意。”


    姜嘉茉:“我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她感觉那个人的视线正灼灼地望着她。


    姜嘉茉心慌意乱,耳根赫然地烧起来,宛如初恋般悸动:“……我什么都给你了,你不要对我那么坏,你明知道我就想要你哄哄我。”


    裴京聿貌似不经意地舔了一下唇角,浮出点笑模样,英隽得让她神魂颠倒。


    他蓬勃又较真儿,贪婪地问她:“哪儿坏?怎么哄。”


    姜嘉茉“咻”地一下,很莽撞又很可爱地坐起身。


    她神游了半晌,侧头一看那人含笑着等自己回答呢。


    “渴肤…痒……”


    “……想被你抱着哄。”


    裴京聿露骨地“哦——”了一声,情热似的笑了笑。


    他轻佻地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拘在流理台上,响亮地啵了下她的鼻尖:“没说完呢,我哪儿坏了?”


    姜嘉茉的脸上火辣辣地烧,被他撩拨得脑袋都抬不起来了。


    她浑身没出息地酡红着,梗着脖子,说不出囫囵话。


    半晌,她小声地埋怨道:“刚才在外面,你说我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还拉下我的衣服检查。”


    “……你混蛋,随意污蔑人,分明就是蛮不讲理。”


    他潇洒地把手撑在她身旁,拢着她的腿,诱惑着刺激她,“姜满,你自己说,谁在老婆面前要装君子风骨?”


    裴京聿眼梢漾起的春情,都在勾惹她:“这个世界上谁脱你衣服,都没我更天经地义。”


    “你只能陪我睡觉。”


    他坏,他下流。


    他毫无章法地恶劣,用他惊心动魄的爱和程序正义的欲,彻底侵蚀掉她的所有。


    姜嘉茉仰起头,看这个人顺着她的脖颈,一点点吻下去。


    裴京聿把她检阅了个遍。


    她有点被迷恋,被膜拜,被需要的殉道感。


    姜嘉茉的脸红得像熟透的小水果,迷蒙地说:“……现在我全是你的了。”


    她坐在流理台上,哼哼唧唧地,往后撑着手掌:“不要再发情了。”


    裴京聿的唇鼻好坏,作恶多端地剐蹭过她纵横起伏的衣料。


    他执拗地盯着她都是吻痕的皮肤,掌骨发狠圈住她,在她身上深深地嗅了一口:“……哪儿全了?里面还没有呢。”


    “而且这一点儿,画饼充饥都不够。”


    他呼吸喷着热气,惹得她颤栗:“我们不在这儿,我没办法接受别人听到你黏糊糊求饶的声音。”


    姜嘉茉被他蛊惑了太久。


    她这才乍然反应过来,他们身处酒店的套房里。


    姜嘉茉清醒了一半,看着自己纵容他,以至于从头到脚的红痕,更是慌乱得没边儿。


    她捂住脸:“我现在怎么出去呀……恨死你了,你每次都不知收敛。”


    明明是她自己纵容他,任由他胡作非为的。


    现在这女人清醒了又开始嫌弃他了。


    裴京聿难耐地挑起唇,漆黑眼睛毫不避忌地盯牢她:“很简单。”


    他桃花锦浪地笑了,兴奋地用鼻腔哼了声:“被我抱在怀里出去。”


    姜嘉茉做了很久的心


    理准备。


    她汗津津地搂住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他怀里。


    她的脸绯红,发丝凌乱,连光洁纤白的小腿,都薄薄渗出一点细汗。


    裴京聿把她裹得很紧,一点也不想别人看到她。


    他脱掉外套,在她腰上捆了一个结,挡着皱褶的裙摆。


    推开门的一刹那。


    姜嘉茉预想中的尴尬并没有发生。


    “砰——”


    “哗啦——”


    大家都知道他们久别重逢,总有些情难自制的时候。


    所以他们只留了一盏很暗的壁灯,都在暗光中伺机而动。


    朋友们只等他们出来,打开礼炮的炮筒。


    姜嘉茉望着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细碎小光片。


    两个人恍若置身仙境。


    姜嘉茉魂儿回来了,噙着笑嗔怪道:“……你们好俗。”


    “你们一群人,今晚酝酿这么久,原来是要给我看这个?”


    姜嘉茉说完这句,就捂住眼睛,感动得哭了起来。


    她拍摄电影的时候,经历过无数动人肺腑的时刻。


    但没有那一刻,比在爱人怀里,一群熟悉的朋友包围在身边更为幸福。


    姜嘉茉侧过头,看见自己身后笼罩在暗光中的身影。


    裴京聿长身玉立,轮廓动人。


    漫天的银白小光片,把他更衬托的贵气凛然。


    他身上有很薄的血腥味道,却给他渡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让他更英俊得凶煞。


    她吸着鼻子,很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问他:“老公,你和他们一起布置的吗。”


    裴京聿情动地把她搂进怀里,垂眸沉声告诉她:“没。”


    他掌骨厮磨着触碰她肋骨的凹陷:“但我恍然意识到,他们在给我们搭鹊桥。”


    他把她裹在怀里:“……我们现在不亲一会儿,就是辜负别人。”


    在众人的欢呼和口哨声中,当着所有朋友的面。


    姜嘉茉不好意思地推搡他,被裴京聿托起尾椎抱了起来。


    他的虎口圈住她臀部,抵在半空中没完没了地吻她。


    她双腿颤巍巍地尝试着勾住这个人,但是使不上劲儿。


    姜嘉茉只能没力气地被他衔住唇,软绵绵地求饶道:“……你呀,少欺负我了。”-


    裴京聿回来以后。


    一群人筹划去珠山岛度假,弥补今年夏天的遗憾。


    飞机上,岑窈君向姜嘉茉才交代清楚那天晚上的细节。


    岑窈君回忆道:“我们听到你们在走廊的声音了。”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口:“那天晚上,袁渊打电话通知我们,说裴京聿来了。


    “让我们一个个别不知道看人眼色。”


    “陈景寅费了好大的力气,他把醉薰薰的段屿拖到了房间里来。”


    一旁的黄栗紧张道:“如果放他在外面,被裴京聿看到的话,我们一圈人都得遭殃。”


    “嘉嘉,你别看裴京聿嘴上说什么,当着他写名字。”


    “别人多看你一眼,他找人搏命。”


    姜嘉茉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你们都听到了呀。”


    她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那小礼炮和彩条呢,你们哪个天才准备的呀。”


    “你们比我还会哄他。”


    岑窈君袅袅地笑起来:“其实啊,是你的助理和工作室的人,打算哄你。”


    “他们那天准备了在珠山岛度假的视频vlog,想邀请你今年和他们再去散散心的。”


    “你不知道那十来个人多努力,还找我商量过,租下整个岛要花多少钱。”


    黄栗握住姜嘉茉的手:“你真以为,我们打算撮合你和醉醺醺的段屿啊?”


    “我们是不想看见你一个人在家里,接无人回音的电话。”


    她视线意味不明掠过姜嘉茉的小腹:“嘉嘉。”


    “我们是最知道情况的人,怎么舍得推你进火坑。”


    姜嘉茉被感动地有点说不出话来。


    她红着眼睛道:“……谢谢你们了。”


    陈景寅听到了,凑近姜嘉茉:“虽然裴先生包下全岛,要我们在这里好好度假。”


    他悄声道:“但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嘉嘉,楚山海的游艇出没在附近。”


    “我们的目的,是要协助张警官,抓捕楚山海。”


    姜嘉茉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也不会放过段志璋他们。”


    “裴京聿肩膀受伤,这些账我都会算在楚山海身上!”


    “七年前对我的羞辱,现在持续不断地恐吓,我一定会亲手把他们绳之以法。”


    隔着一个走廊的阮佳卉和江葭、兰桥也听到了。


    她们没说话,只是彼此脉脉地投来鼓励的眼神。


    她们盼望这一天太久了-


    警方对楚山海的抓捕,并没有结束。


    一个月前。


    张警官风尘仆仆地找到姜嘉茉,要求她协助国际刑警组织,一起配合抓捕楚山海。


    那时候裴京聿还没回来。


    姜嘉茉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秉持漠不关心的态度。


    她神思憔悴,茫然无依地询问他们:“你们在裴京聿临走之前,也说过会保护好他。”


    “你们告诉我,他在哪里呢?”


    “……你们把他还给我啊。”


    后来,姜嘉茉结束抵制代孕宣传,回到北京。


    张亦远勒令她不许再接起虚拟号码打来的电话了。


    “小茉,楚山海被我们这样戏弄一番,把罪证替换成了信。”


    “他们怎么可能轻松放过你。”


    “你必须提高警惕,随时给我们报备行踪。”


    姜嘉茉听到“信”,心尖有刹那的疼痛。


    她克制住自己流泪的冲动。


    她坚定的点头:“……我明白的。”


    姿容威严的张警官约她喝茶,恳切地聊起近况:“说起来也是有缘。”


    他望向窗外,两鬓含霜,“七年前,我被派遣到泰国甲米,调查一桩车祸。”


    “查到你是胡家耀最后一部戏的女主演,所以认识了你的父母。”


    张亦远回忆往昔披肝沥胆的峥嵘岁月,不禁感慨万千:“现在,我快退休了。只有与当时案件有牵连的楚山海一行人,还没彻底抓捕归案。”


    “小茉,段志璋是拍摄《无人下潜》的资方。”


    “听说是当年专门选中了你,电影也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别掉以轻心,他们一定会再次找到你。”


    姜嘉茉垂眸,不安地搅着手指,很轻地“嗯”了一声。


    张亦远肃穆地说:“姜嘉茉,你答应过我,如果有需要会好好协助我们的。”


    “作为一位长辈,我不希望你沉缅消极低落的情绪里。”


    “你应该坚强起来,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把曾经伤害自己的凶徒,送进监狱。”


    临走前,张警官貌似不经意地说:“只要你振作起来,那你期盼的人,回来也是指日可待。”


    “……我无法僭越职权,告知你什么。”


    张亦远送她出门:“但我也是有妻有子的人,怎么可能让你的小家庭,一次次陷入危险?”


    而现在,裴京聿基本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也到了她团结大家的力量,把楚山海绳之以法的时刻了。


    再次来到珠山岛。


    之前熟悉的一切并没有改变。


    台风过境一年多以后。


    这里的所有设施修缮得更加齐备。


    洁白的海鸥在空中翻飞,掠过远处的游乐设施。


    海岛的商业化也更加活络。


    熟悉的图书馆,岛上咖啡店前面。


    商店街鳞次栉比。


    各种卖海鲜美食和出租清凉衣物的店铺。


    由于对外开放,这里还有贩卖着海岛特产和浮潜游泳装备。


    这里四季如夏。


    海风短促热烈,棕榈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入目是现在海港客船来来往往。


    数不胜数的白帆在几个码头停满了,像群居的鲸鱼脊背。


    再也不会发生客船不够供给的情况了。


    裴京聿失踪这么长一段时间。


    他还有一些公司事务,尚未完全处理结束。


    裴京聿肩膀上的伤口也要再次检查处理。


    于是,他和姜嘉茉约定三天以后,来到珠山岛。


    姜嘉茉每天还是循例去岛上书店看书。


    但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的感觉。


    ——朋友们似乎有什么秘密,要给她惊喜。


    工作室的同事们,这几天都陆陆续续地来了。


    包括离职的秦媛,也随着男朋友唐靖安,一同来到了岛上。


    他们一群人,还是住在那家民宿里。


    但和一年前不同的是,黄栗不和齐妙去岛屿神秘采蘑菇了。


    李威也不整天琢磨着如何摘椰树上的毛椰了。


    他们一行人神神秘秘的,瞒着姜嘉茉早出晚归,像在酝酿什么神秘惊喜。


    晚上,大家还是像过去一样,相约在民宿楼下一起看恐怖片。


    只是今年又多了一个小冕。


    宝宝晃晃


    悠悠地举着玩具,眨巴着黑豆般的眼睛,歪着头充满好奇地望向被吓到笑闹成一团的大家。


    小冕:“……羞…羞!”


    半晌,伴着惊悚音效睡着的小冕,被育婴师抱在怀里,乖乖去楼上的婴儿房睡觉了。


    汤茜茜惊讶道:“他居然不怕这种恐怖音效。”


    “……不愧是裴先生的儿子!”


    姜嘉茉不由得笑了起来。


    上楼去。


    她靠在枕边,给裴京聿打电话。


    “……老公,我总觉得她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姜嘉茉隐隐约约猜到,他们可能给她准备了什么令她感动的惊喜。


    但她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只能打电话给那个人商量。


    “他们一群人讨论得眉飞色舞。”


    “我一走进,就清嗓子不说了。”


    “……我好想你,你一来,就可以陪我多说说话了。”


    电话对面,才是真正准备惊喜的人。


    裴京聿看着她颤着眼睫,乖巧思念自己的样子。


    他很想把她抱紧,疯狂地蹂.躏她。


    可他隔着屏幕,只能炯炯地盯着她,克制住自己昭然的欲念。


    裴京聿眼神徐徐落在她身上:“你不是说有什么惊喜要告诉我吗?”


    姜嘉茉捂住小腹,甜滋滋地说:“等你来呀,这种惊喜一定要有仪式感。”


    她知道,那个人一直很遗憾,没有亲自参与孕检。


    姜嘉茉不愿意他再有遗憾。


    这一回怀孕。


    她一定要让他见证每一个过程,陪她去岛上的医院孕检。


    姜嘉茉对着视频另一端,抬起纤白玫红的手指:“……我戴了戒指的。”


    “曾经我很抗拒上面有定位器。”


    “现在不一样了,它带给我安心和庇护。”


    “你不在的时候,就好像它在陪着我。”


    裴京聿唇峰漾起平仄。


    他沉谧地盯着她,一刻也舍不得挪开眼:“我可没忘,某人要用粉钻那颗心,交换我这颗心。”


    “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姜嘉茉撑着脸,笑起来:“大概九个月以后吧。”


    裴京聿呼吸绵长,貌似随意地换了坐姿,轻描淡写地问道:“怎么时间这么具体。”


    “为什么?”


    姜嘉茉甜丝丝地笑,搪塞他道:“你明天就知道啦!”


    “……你快点到岛上来吧,我真的很想你。”-


    第二天一早。


    姜嘉茉在窗边小憩,被黄栗唤醒。


    她的眼睫被阳光照耀成淡淡的浅金色,温婉又明丽:“现在几点了呀。”


    黄栗扶她起来穿衣服:“早上八点。”


    她唇角微扬:“嘉嘉,今天裴先生不是要来看你吗。”


    “你呀,就去到处走一走,转一转,去图书馆看看书。”


    “等他来,你就不得闲咯!”


    黄栗他们一群人,又想把她支开,筹措着什么。


    其实姜嘉茉也注意到。


    这几天数不清的热带鲜花,从世界各地运到珠山岛上来。


    姜嘉茉隐隐约约揣测到和自己有关。


    她装作不知道,笑盈盈地换上清透海盐薄纱长裙,戴上垂旒的遮阳帽。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去沙滩漫步。


    礁石拍岸,装出细碎如雪的浪花。


    远处停泊着几艘游艇,桅杆洁白如新。


    姜嘉茉最近经常来这一片海域。


    她一边走,一边给裴京聿录制着视频:“老公,你还记得吗。”


    “台风后,我们一起在这里散步,看到好多横行霸道的小螃蟹。”


    “还有一艘小船,当时我太困了,我在船上睡了一觉。”


    话音刚落。


    姜嘉茉隐隐约约注意到远处有一群人朝她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一位,不是别人,正是段志璋。


    段志璋被一群人簇拥着,眼神远远朝自己望了过来。


    姜嘉茉不知所措地往后退。


    彻底完了。


    今天她一时不察,竟然一个人出来的。


    陈景寅和两名保镖,正在餐厅里等自己吃早餐,然后陪自己去图书馆。


    糟糕!


    现在怎么办!


    姜嘉茉心慌意乱,像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无处遁逃。


    她这里只有几块礁石,根本没办法隐藏。


    她颤着手指,给裴京聿发消息:“老公,我好像在岛上看见段志璋了。”


    “对方来者不善,你马上通知张警官,就说让他来珠山岛西侧的二号码头救我。”


    姜嘉茉知道手机在自己手上留不住。


    她趁着最后一秒,把手机藏到礁石缝隙里。


    她眼睛里孵出珠琏一般的眼泪:“老公,我相信你,我再也不避忌你了。”


    “……我会永远无条件信任你,依赖你。”


    姜嘉茉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一次,我们并肩作战,一定要把楚山海他们绳之以法。”


    骤然间,她听见头顶响起段志璋恶趣味十足的声音,“小茉莉,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心脏“咔哒”一下,像是被人捏紧了。


    姜嘉茉脸色发白地站起身。


    她膝盖颤抖着,强行稳定心神:“……段先生。”


    段志璋冲周围一圈男人调笑着:“难为堂堂的影后,还记得我。”


    “我现在邀请你,去我的私人游艇上坐坐。”


    他料定姜嘉茉会拒绝。


    段志璋先一步,命令人拦住她所有退路。


    他的脸上浮出狰狞的笑容:“你亏欠我这么多,不把《无人下潜》演完,我怎么舍得放过你?”


    段志璋抬手,让身后的人把她架起来:“姜嘉茉,你手机呢,交出来!”


    “现在,除了跟我们走,你没有任何选择。”【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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