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殊手提着盏微亮的宫灯,在狭窄的竹道上踽踽独行。
采薇早就离她而去,再三嘱咐她要好生侍奉太子殿下。
风弄竹林,竹影绰约,萧文殊却无心欣赏这风月景致,他只是加快了脚步,向远处那暖光靠近。
她越是靠近书房心下愈发惊惧,眼前不仅没有忙活着侍疾的太子妃妾,甚至不见一个婢女的身影。
萧文殊想要回头,却瞥见太子书房中那明亮的灯光和堆叠着的文书。
一股强烈的**指引着她走进了书房,她将宫灯收好,稳下心神缓缓出声:“太子殿下,嫔妾萧氏求见。”
久久不闻应答。
萧文殊犹疑着起身,提着食盒,向里间走去,同样是空无一人。
她退回岸几前,她清楚地看见,文书上朱红的“赵毅”二字。
文书上列举着的赵毅案的条条疑点,她颤抖的眸快速扫过,最后定在文末的署名——裴恣。
他是大理寺少卿,太子的表侄,也是当日救她出监牢的少年,裴恣为赵毅平反似乎合情合理。
可是……萧文殊目光下落,她看到在文末,太子的墨印,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现着“驳回”。
萧文殊眯起眼睛,分明在前几日,太子还对她步步紧逼,摆出一副誓要为赵毅平反的姿态,甚至还怀疑是她萧文殊故意陷害赵毅。
这封被驳回的文书似乎剥开了太子伪善的一层面具。
“真是有趣。”萧文殊喃喃自语。
她小心地将文书放回原位,分毫不差,见四周未生异变,本打算就此离开,临到门口,又折返了回来,直接在太子的书房中翻找起来。
自亡国那年起,萧文殊一直在生命线上挣扎,却从未忘记过自己的族人。她在赵府拼命地讨好赵毅,为的不过是他手中的消息。
每每在他的枕边,她都算计着如何能让这个男人更依赖她一些,慢慢为她所用。
萧文殊确实做到了,下狱前的赵毅几乎沦为了她的傀儡,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萧文殊也通过他打探到了许多故国的消息。
遗憾的是,即使身为吏部尚书,赵毅权柄依旧有限,太子可就不一样了,皇帝痴迷炼丹,不问朝政,军国大事皆出于东宫。
萧文殊苦苦搜寻了半天,也就得到一些不痛不痒的宗室旁枝被流放给披甲人为奴的消息,卸了气般地瘫坐在地上。
她还记得那一天,山河俱碎,为保皇室体面父皇一把火将宫殿点燃,她所有的亲人们或许都已经葬身在了火海里,只有她还心存侥幸的在敌人手下苟延残喘。
时间容不得她在这里自怨自艾,她撑着手肘艰难起身,转头收拾起了书房,将一切恢复原样。
萧文殊注意到一整部论语被她弄得稍微移了位,伸手去摆正,却发觉这触感不对。
她将整部论语轻松地取了下来,放在手中摇了摇。
竟然是空心的书。
她沿着书封将这部论语打开,里面的东西却令她十分眼熟。
空心的书中整齐摆放着女儿家的首饰,都是很老旧的款式,却至今都光华如初,显然是经常被人保养把玩。
她怎么不会认得,这些首饰分明是萧文殊做公主时的物件!竟都被苏卫搜罗去了。
萧文殊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书中的一只玉玦,细细的摩挲着玉面的纹路,这玉玦本该是成双成对的。
她很快就从迷惘的深思中挣脱出来,将《论语》放回原处,更加仔细地观察这座书房,视线定格在离书案最近的书架上。
萧文殊往脚下垫了凳子,准备一本一本地检查上层的那些大部头,她敲了敲最左侧的第一本,使劲想要将它抽出,却以失败告终。
萧文殊看着书与书宽大的间隙,顿觉有异,试探着向里一推——霎那间天旋地转。
她的脚下一空,连人跟着椅子掉入黑暗里。
萧文殊险些后脑勺着地,幸亏她下意识地侧身,加之这个地窖挖的挖得不深,她只是左手受了点伤。
头顶的亮光在一瞬间消失,萧文殊陷入了完全的黑暗,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血腥味。
明明极有可能命丧于此,萧文殊却咯咯地笑了起来,为自己狼狈的姿态,为此夜的疯狂,为了这般歪打正着。
正所谓狡兔三窟,有些权势的人就喜欢建些地道私牢什么的,很显然,苏卫也有这个爱好。
“谁?”沙哑的声音仿若受伤野兽的哀鸣,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万分瘆人。
“跟你一样。”萧文殊晃悠着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不可能。”那声音讥讽地道:“你是他的人。”
“谁的人?”萧文殊不解,她已经离这个让一段距离,不敢再靠近。“太子吗?”
“别跟我提他。”那人情绪突然激动,语气中似乎含着滔天的恨意。
“哦~”萧文殊眼珠子乱转,心中预想了无数地可能,这人好像不能动弹,被太子囚禁在这里,是政敌?仇人?还是情人。
她左思右想,觉得太子这人平时看起来正正经经的,说不定有些特殊癖。
眼前这人——说不准是他的那啥,此其次,嘴上跟着婉转的问了出来:“你是太子的囚徒吗?”
“呵。”那人冷笑:”“也算贴切。”
萧文殊皱皱鼻子,她懒得跟这人讲谜语,她只想知道怎么出去。
“同时天涯沦落人嘛。”她又走近了几步,向虚空处作揖“您可知道出路在哪,我出去了就找人来救您。”
她的嬉皮笑脸换来的是长时间的静默。
就在萧文殊准备自寻出路的时候,那人却答非所问:“你靠近我一些。”那是一种难掩激动又拼命将嗓音放得轻柔的动静。
听得萧文殊毛骨悚然,她一下窜得几米远,忍不住开骂:“你疯了吗?”
“我没疯,是他疯了。”萧文殊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还粗粝如沙的嗓音,这会却轻声细语起来,语气中竟还带着委屈。
“闭嘴!”萧文殊委实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她开始四处摸索,寻找潜在的机关。
“只要你靠近我一点,我就告诉你出去的办法,我保证。”他极尽蛊惑之能。
萧文殊才不吃他这一套,并且大声的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我靠近一点?我一靠近,你就把我耳朵咬掉了怎么办?”
“我怎么舍得伤害你?”他似乎想要扑向萧文殊,身上传来铁链甩动的声响,他将语气尽量调得平缓:“我的四肢都被人拷住了,要宰割也是你宰割我。”
萧文殊不禁感叹苏卫玩得可真花,可他还是不能轻易信任此人。
她迟疑地开口试探:“你可知道你能镣铐的钥匙在何处?我可以帮你。”
“自然是在那个人手里。”黑暗中传来他愤恨的声音:“他是永远不会放我出去的。”
萧文殊听得头皮发麻,经过她的一番摸索,她没有找到任何的凸起,这个人似乎是她出去唯一的希望。
“你要是能帮我出去,我必报答你。”她一步步靠近地靠近那人的位置。
在黑暗中,她触碰到了冰冷的铁链,她心下一紧,这铁链起码有手臂那么粗,锁一头猛兽都措措有余。
“到我这来。”他轻声呢喃,温柔缱绻得像是在对情人低语。
萧文殊再也不敢靠近,只是冷冷地道:“就在这说吧。”
“好,我说。”他声音沙哑:“开关就在我的身后。”
萧文殊下意识就是质疑,但是转念一想,此人被捆绑在此,确实不可能碰到自己身后的墙壁,可是他这样句句诱导她靠近,实属可疑。
萧文殊偷偷将头上的银钗取下,攥紧在手心,若是此人胆敢造次,她就将他的脸扎成马蜂窝。
萧文殊缓缓地朝那人的脸靠近,黑暗中,她与他的脸近在咫尺,她却浑然不觉,她将自己温热的呼吸打到他的脸上。
一只手终于触碰到了墙面的凸起,萧文珠迫不及待地按了下去。
整个人几乎贴在里那让的身上,鼻尖除了血腥味还萦绕这一股淡淡的冷香。急促的呼吸声喷洒在她的耳边。
轰隆!
不远处出现了一道暗门,流动空气洞门处刮来。
突如其来的狂喜压过了萧文殊的不适,她下意识向那处暗门跑去。
“等等。”那人的声音从身后穿来。“你说过要报答我的,不许食言。”
“你也说了,能放走你的只有太子,我无法左右太子的想法。”萧文殊握紧了手中的银钗。
“你确实不能。”那人语气平静,忽而扬起几分希冀:“我成天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希望有人能够配我说话。”
他身上的锁链发出沉重的声响,他近乎以央求地姿态与萧文殊谈起条件:“每旬的这一天,你能来看看我吗?”
萧文殊被他的要求雷得外焦里嫩,这完全不想是一个心智正常的成人能够说出的话,反而像个缺爱的孩子。
她在颅内脑补了一出苏卫如何对他自小强制哎的戏码,心下不由生出几分同情。
她回答地干脆:“不许将我的事透露半分给苏卫,我每月都来看你。”
“好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不知是否是萧文殊的错觉,她竟从这男人的嗓音中听出了窃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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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藏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