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殊察觉到了皇后言辞中的的暧昧,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强稳住身形,一字一句地回道。
“妾已是无家无国之人,既被赵大人所救就是他的人了,妾愿为夫君侍奉赵家老小。”她姿态卑微,语气却是万分坚定。
她萧文殊是命贱,但也不会任由自己被这般嘲弄摆布。
赢氏眸中划过几分诧异,迅速接茬:“母后,既如此……”
她的声音被皇后抬手止住,皇后嘴角漾起温柔的笑,吐露出的言语也令人如沐春风:“竟有这般孝心,是个好孩子,快些起身吧。”
萧文殊本就心力憔悴,加之跪了这些时候,早就失了气力,生生被身后的嬷嬷架到了圆椅上。
“真是我见犹怜。”皇后扫过萧文珠白腻的脸上细密的汗珠,心下已经有了七分成算。
女官为萧文珠上了新茶,萧文珠迟迟不接,眼神顿在茶盘之上,精美的茶碗边赫然是一个脏污的络子,水雾缭绕间刺痛着萧文珠的双眼。
那是萧文殊亲手打给阿愿络子。
赵府的人们虽面上不显,但打心底都讥诮她的出身 ,除却年幼的小姑子阿愿真心待没有一人真心待她。
皇后将这阿愿专有的物什摆上明面,这是**裸的敲打。
萧文殊曾经天真地认为没入掖庭已是赵家人最坏的去处。
她没有想到的是,齐王并非太子,以他眦睚必报的心性,他对待视为眼中盯的赵家必定是加倍残暴,届时若是没有皇后太子等人从中调停——
教坊司,就是赵家女眷的归宿。
萧文珠颤抖着手接过茶盏,温热的茶香席卷了她的五感,带她回到了最混沌的日子。
她曾在那魔窟停留过,事到如今,恐怖的阴影还会时不时的缠上她。
皇后端坐高处,将萧文殊眼神空洞地将茶一饮而尽的样子尽收眼底,有软肋的人才更好利用。
转眼对上太子妃投向她疑惑焦切的目光,心下暗叹,赢氏出身大族,从不肯为她所用,这个萧氏操控起来倒是顺手。
“本以为你心里藏奸,没想到是竟是个妙人,赵尚书能有你伺候着,真是好福气。”她扬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皇后转向太子妃,“既然太子中意萧氏,不如就遂了他的愿。”她笑吟吟地道:“和太子做个伴。”她像是在谈论一只猫儿的去留。
长袖下的手指紧扣,短短的甲钝入肉里,萧文珠面上却是一副顺从的模样。
赢氏算是想明白了,皇后自见到萧氏起就没打算让她搬出东宫。
她心中暗恨,却不得维持太子妃的体面,忙起身谢恩:“儿臣谢太后成全。”
萧文殊失魂落魄地起身,也跟着跪了下去,她的前额被冰冷的地砖压迫地生疼。
他们将下位者视为草芥的虫豸,当她萧文殊是没有血性的玩物吗?你们真是小瞧了她,敢让她入门,今后,定让皇室永无安宁之日!
皇后见太子妃那强颜欢笑的面孔,心里如明镜似的,缓缓开口:“你们二人都是侍奉太子的,有些事儿还需要明了。”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两人齐声答道。
见她们俯首帖耳的样子,皇后勾了勾唇:“快些起来,不过一些女人间的家常话罢了,何必如此拘束。”
她慈爱地将二人招呼到身边,竟真的唠起家常来了:“前几日看见娘家嫡长孙真是愈发讨喜了。”
太子妃神色一滞,却还是笑着应和:“与殿下成婚这么些年,儿臣怕是没有这个福气。”
她眸光流转,直勾勾地盯着身旁的萧文殊:“若是妹妹能为殿下诞下一二半女,那就再好不过了。”
萧文殊听出了赢氏这话纯为恶心她,顿觉世事荒谬,她与苏卫的孩子?她与狱中的赵毅都还未断干净。
“妾身伤了身子,恐怕没有这子嗣命数了。”萧文殊垂眸道。
“是吗?太子妃拾起的萧文殊手,柔声宽慰:“妹妹放心,本宫会为你找最好的大夫。”
“罢了。”皇后扶了扶眉骨,面上去并无震惊之色,想是已经把萧文殊的底细摸透了。“子嗣的事以后再论,黄女官——”
一位身材修长的女官从屏风后走出,她恭敬地对萧文殊道:“奴婢负责贵人的册封礼。”
册封礼当日,京都突然刮起了妖风。
起初,它带来了遮天蔽日的黄沙,所有房屋上都盖上了层浊黄的沙砾,吓得京都人纷纷禁闭门窗,都以为胡蛮来犯。
午后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倾盆大雨,满天的雨水随着大风乱舞,不管不顾地洗涤着一切污垢。
萧文殊就在这是被一顶小轿悄无声息的送进了东宫。
漆黑的轿中萧文珠跟着轿子颠簸摇晃,时不时有雨珠飞溅进来,她轻轻抚摸着精致的轿帘。
这喜轿于她,不过是漂亮些的囚车罢了。她把自己卖给赵毅时,比如今光这景更加凄凉,在她看来,没什么两样,从一个牢笼进另一个牢笼。
如果她故国的旧人还在,一定会像这惊雷一般,震颤心肝地咒骂她吧。
萧文殊入东宫,赵家人只是个籍口,而她真正的野望则是不可言说的。
“良娣,到了。”帐外传来采薇的声音。萧文殊被她扶出了轿子。
萧文殊坐在喜床上,听着丫鬟们忙活的声音,这些繁文礼节,她早已经历了一遍。
待她们都离开了,她听见采薇轻声细语地道:“良娣,皇后娘娘请您尽管放宽心,从前的事都是浮云,先下您成了太子殿下的女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萧文殊猛得掀开了盖头,红烛下她面容摇曳着摄人心魂的光,她眸中却异常坚定,只是问一句:“我何时能去见赵家人?”
采薇是皇后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确保她能够在太子身边为皇后所用,萧文殊也懒得跟她客套。
“良娣莫急,待您在这东宫站稳脚跟,有了太子的宠爱,还愁见不到想见之人吗?”采薇这话说妥帖温柔,却又绵里藏针。
她萧文殊必须成为太子殿下心尖尖上的人,才能对皇后提出要求,思及此她就一阵恶心。
“我知道了。”萧文殊垂眸,脑海中浮现出苏卫的身影,明明是不露圭角的端方之人,与她的交集不过寥寥几面,两人甚至还有未解之仇,为何人人都认为太子会对她另眼相看?
正思考着,一个婢女推门而入,竟未见有人通报。
“太子殿下今夜留宿书房,良娣不必等了,早些睡吧。”那婢女敷衍地行了礼,传完了话转身就走。
“怎会如此”采薇忙不迭地追了上去。“姐姐请等等。”
听到即将独守空房的消息,萧文殊反而释然了,自顾自地拆卸起来繁重的钗环。
男女之间不就那点破事吗?正好,她可以在今晚好好思考应该如何在这东宫苟下去。
待她为自己梳洗完毕,采薇也带满脸地笑意回来了,她跨过门槛,萧文殊见她带着一个食盒,还以为是专程带给她的,却听采薇解释道:“奴婢打听清楚了,太子殿下今日头风犯了,先如今各宫娘娘们正上赶着侍疾呢。”
“侍疾?”萧文殊秀眉微簇。
“是啊。”采薇忙不迭地催促。“良娣您也须在太子面前露个脸了。”
“可是。”萧文殊觉得这事疑点重重,下意识地想拒绝。
采薇却已最快的速度打消了她的疑虑,她突然正色:“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若此事一月内干不成,齐王那边的势力她可就弹压不住了。”
她们二人现在是利益共同体,若不能使皇后满意,她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去便是。”萧文殊现在受不起威胁,伸一头是不忠缩一头是不孝,既然做了做出入宫的选择,只得一条路走到黑。
青宫,太子妃的寝殿,她跪在殿内的小神龛前默念着佛经。
神龛前是各类奇珍异果,檀香缭绕,尽显上供人的诚心。
周围的婢女个个敛息屏声。
一名宫女匆匆地入殿,跪坐在她耳畔密语了几息。
她那张慈悲为怀的脸孔露出了几分讥讽的笑意。
“她果真的去了书房?”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千真万确。”说话的正事萧文殊所见婢女。“她的丫鬟听信了奴婢的话,奴婢亲眼看见她们主仆二人被人领着往书房那去了。”
“菩萨保佑。”赢氏感叹出声,她转动手中的念珠,又语气虔诚地道:“菩萨保佑殿下早日康复。”
那婢女看着太子妃这般姿态,面上还是谄媚的笑着,悚然之感却从脚心升起。
在这东宫,太子对人最是宽和,可唯独有一条不能触碰的禁忌——不要在太子犯了头风之际靠近书院。
曾经有个想要邀宠的李选侍,在太子犯头风时别出心裁送了羹汤给太子。
第二日却没有人再见到过她。
太子妃对外宣称此女因病暴毙,还给他家中许多赏赐。
可是宫里的人都门清,那位李选是因为闯入了太子的书房……
今夜,萧良娣怕是凶多吉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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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