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渡的生日在盛夏,七月一号,正是最热的时候。
两个月前,她就给孙梨打过招呼,她二十岁生日那日她一定要来,黎蔓打算请大家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孙梨答应了,不过没两天她就被派去华北第三战区运送物资。
这活本不该孙梨去,她一直负责的是文员类工作,上战场这事轮不上她,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这次派了她去。
程渡知道这个消息时,孙梨已经走了两天。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不安,就如同十年前,她父母最后一次上战场时一样。
好像从此,便是天人永隔。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第六感的准确,在孙梨走后的第十日,战场传来消息。
去华北第三战区参战的战士,包括运送物资的后援部队,全军覆没!
一个都没能回来!
这种消息,这么多年来其实已经屡见不鲜,程渡早些时候还会有些悲伤,到最后听多了都已经麻木。
可这次不同,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心脏一阵抽痛。
本还吃着饭呢,那饭碗自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出一声轻响,碎了一地。
汤汤水水的饭菜洒落在地上,如同她此时的心一般,混乱不堪。
她本以为,孙梨只不过是她攀附权势的一部分,是她复杂的人脉网中最没什么用的一脉而已,可孙黎的死却让她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悲痛。
就连平日常与孙梨争锋相对的苟欢,此时的脸上好像也有些恍然。
由不可置信,到难以接受。
这支军队的覆没对于区里来说,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只因里面没有什么大人物。
战场上的尸体不会有人去收殓,只是统一立了块碑,草草下葬后便算了事。
下葬的这日正好是程渡的生日,本来计划好的大餐她也没心思吃,请了个假去参加葬礼。
这场葬礼办的敷衍,来的人也不多,基本都是牺牲的军人家属们。
待所有的仪式结束,程渡将一束小雏菊放在墓碑前。
这束鲜花还是她花了一个月工资买的,现在土地珍贵,能开发的土地全都用来种粮食,鲜花这种娇贵又不能果腹的东西,是权势人家才能买得起的奢侈品。
默默的站了会,她转身离开。
程渡回到收容所,还没进门,就见里面冲出来一个人。
他跑得飞快,从程渡的身边跑过时,掀起了一阵风。
她反手一把拉住人衣领。
“被狗撵了?”
苟欢被她这一扯,勒得脖子生疼,他回头见是程渡,来不及多说,拉着她就跑。
“快跑!”
程渡不明所以,但她认识苟欢十年,从没在他脸上见过如此严肃的神色。
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他才会如此。
程渡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跑,两人刚跑出去两步,身后就有人追来。
“别回头,用尽全力跑,不要被抓到!” 程渡正欲回头看追来的人是谁,便听苟欢大声喊。
她不敢再看,跟着苟欢,拿出了她这辈子都没用过的速度拼了命往前跑。
人的潜能果然是能被激发的,两个体能课的渣渣,此时居然跑出了快要破纪录的速度。
听着身后的追赶声与叫骂声越来越小,直至在无声响,程渡这才回头。
身后没人了。
她扯了扯苟欢:“ 别...别跑了...没...没追上来!”
再多说一个字,她就要断气了,肺跟要炸了似的,心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
实在是跑不动了。
苟欢也到了极限,他停下步子,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两人此时就像两条累极的狗,大口的喘着气,就差没把舌头伸出来。
“这...怎么...回事?” 程渡半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问他。
苟欢摆摆手,缓了口气后,从地上站起来,拉着程渡继续走。
“现在没空给你解释,先找个地躲起来。”
苟欢带着程渡挑无人的小巷走,穿过了几条街道后,来到旧城区。
不同于新城区低矮的楼房,旧城区里全是高楼大厦。因为高楼用电太厉害,现在资源匮乏,且人口也没有那么多,便全都搬到了新城区去住。
这昔日繁华的地段,便成了无人的废地。
两人左拐右转的,在程渡都快搞不清方向时苟欢才停下。他在街边找了间被遗弃的店面,带着程渡躲了进去。
憋了这一路,程渡再也忍不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苟欢看着她,目光沉沉:“ 曼姨出事了!”
“出事?” 程渡心惊,要知道黎曼头上的那位在区里可是说一不二的地位,若是连黎曼都出事,那说明这座城区,只怕是要变天了。
“知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苟欢摇头:“ 不知道。”
他今日中午照例在一班跟那群小孩抢遥控器,正抢得起劲,一小朋友来告诉他,看见黎曼被人抓走了。
他本是不信,但这群小孩平日里就怕他,不敢对他撒谎,而且若是没有人教他们,这么小的年纪哪里能知道这些。
他起了个心眼,问了那小孩在哪里看见的后,出了一班教室。不过他没有急着寻上去,而是上了天楼,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着往楼下看。
他找的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那小孩说的地方。
他悄悄探出头去,果然看见黎蔓就在楼下,两名身穿军装的人正站在她两侧,她的双手被拷在背后。
三人都在原地没有动,而黎蔓满脸的焦急,正四下看着。
他再看向四周,只见在一些隐蔽的角落里还站着些穿军装的人。若他不是在天楼上,一定发现不了他们。
显然,这是有人拿黎蔓当饵给他设了个陷阱,等着他往下跳。
可这人是谁呢?连曼姨都敢动,又是为什么要抓他?他只不过是个小喽啰而已。
还没想明白呢,就见楼下的曼姨抬头,对上了他的眼。她眼中一喜,先是低头看了下身边的两人,见没人发现后,她又才抬头。
快跑!
她对着苟欢无声的喊。
苟欢认出她的口型,心下一凛,还没将那情绪消化,便听楼下的人猛地大喊。
“在那!”
他想躲回去,但来不及了,楼下那些在角落里藏着的人已经抬头看过来。
来不及思考,他转身飞奔下楼。
凭着这么多年他对收容所的熟悉,他成功的甩开这群追兵,逃出了收容所。
庆幸的是,他在门口就遇上了程渡。
若是他早点一点跑出来,或是程渡晚一点回来,那程渡怕是也逃不掉。
听完苟欢说完,程渡陷入沉默中。
抓她就算了,她跟黎曼好歹还能扯上点关系,抓苟欢算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因为他们以权谋私没有参加统考一事?
可这事,苟欢是攀上了劳老师的关系,跟黎曼也没有直接关系。
“除了曼姨被抓,还有其他人被抓吗?”
苟欢摇头:“我出来前留意过了,整个收容所一切如常,只有曼姨跟我有事,就连劳老师都还在照常上课。”
他跟程渡想要一块去了,连假公济私的劳老师都没事,为何他会出事?
两人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最后苟欢说:“休息一会,咱们等会潜回新城区去打探下消息。”
程渡点头,躲在老城区并不是万全之策,这里没水没粮,他俩躲不了几天。而且若是上面铁了心要抓到他俩,他们是跑不掉的。
那还不如铤而走险,去一趟新城区,说不定能打探点消息出来。
等两人摸回新城区时,天已经黑了,街道上空无一人。
程渡弓着腰穿过一条小巷,从一扇窗下走过,没走两步,就被扯住衣角。
她转头看向苟欢,他抬手指了指窗户内,小声开口:“ 好香!”
程渡抽了抽鼻子,什么都没闻到。
“你狗鼻子啊?”
“我饿了。”苟欢的声音轻轻响起。
他这一说,程度似乎也闻到了香味,默了默开口:“我也饿了。”。
两人逃跑时是中午,现在已经快凌晨,这么久没有吃东西,早就饿了。
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仅这一眼,多年的默契爆发,苟欢立马扎着马步蹲下身。
程渡四下打探了两眼,见没人后,踩着苟欢的腿爬上窗户。
窗户上焊着铁窗,程渡扒着那窗户往里边望去。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穿过窗户照在屋内,勉强能视物。
她一眼就瞧见了窗户边的桌上,放着一袋馒头。
这屋子的主人也是心大,就这样将食物放在窗前,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她慢慢的伸出手,去勾那袋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