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一辆黑色奔驰G500缓缓停在路边,车型庞大,就连身高有一米八五的丁风禾站在旁边都显得娇小了。
副驾驶车窗降下,叶景行单手握住方向盘,有些犹豫地问道:“你能坐车吗?”
“不然呢?”丁风禾翻着白眼,一屁股坐进副驾驶,边系安全带边没好气道,“要不你给我说位置,我走路过去?”
若不是两日相处下来知道叶景行没坏心眼,丁风禾真想给他一棒。
问的什么傻叉问题。
叶景行短暂沉默了几秒,解释道:“我怕你会想起那天的事。”
“……”反被当头一棒的丁风禾突然想抽自己两耳光。
丁风禾感觉脸颊烧热,不自在地动了动屁股,低声道:“没事,不至于。”
叶景行点点头,兀自从后座拽出个软垫熟练塞到丁风禾的腰后,问:“先回家还是先去看你爸爸?”
丁风禾偏头看向窗外,“先去看看他吧。”
“好。”
汽车启动,空调的冷风顺着出风口打在身上,降下些许热度。
陵园建在郊区半山腰,从市区开车过去大概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两人一路无话。
拐进陵园入口,车过减速带轻微颠簸,丁风禾腰后的软垫终于发挥了明显作用。
他回过头,打发时间般将视线落在前方,细细打量起车内。
车应该是刚买不久,里面闻起来还有股浓浓的皮革味。
装饰物也比较少,除了后视镜上挂了个小木牌,再没有新的物品。
小木牌上貌似写了两行字,丁风禾好奇地凑过去,看清内容。
叶景行长命百岁
叶景行永远爱我
没有署名,字是纤长的瘦金体,短短两行,足以看出下笔之人的心意。
车内安静得让人发慌,丁风禾重新靠回软垫,随口起个话题问道:“你多大?”
叶景行目不斜视盯着前方,说:“35。”
丁风禾狐疑地扭头看了看他,“35?你看着像45。”
叶景行摸了摸鼻子,“长得显老。”
丁风禾撇撇嘴,没深究他的年龄问题,“你结婚了?”
“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他看着也不像结过婚的样子。
丁风禾又问:“这是你女朋友写的?”
“不是。”或许是错觉,叶景行的声音几不可见地颤了颤,然后在丁风禾以为话题结束的时候,突然出声,“是——男朋友。”
“?”
丁风禾刚想张开的嘴瞬间紧闭,整个人像被雷劈一般,两分钟后,他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驾驶座的人,“男……你,你,你喜欢男人?”
“嗯。”相比丁风禾的难以接受,叶景行的反应倒是坦荡。
“……”丁风禾此刻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活了20年,从没想过同性恋竟然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这么小众的人,不应该只存在电视剧或者短视频里吗?
见他不吭声,叶景行咬咬唇,试探地问道:“你……你不喜欢男人?”
“?”丁风禾像一只被人踩住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当然不喜欢男人!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喜欢男人了?!”
“……”
现在轮到叶景行沉默了。
话题实实在在到此结束,两人直到下车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丁风禾不歧视同性恋,但他实在没办法把叶景行和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一个35岁的邋遢大叔,作为他的伴侣,得多能忍啊。
丁风禾被脑中浮出的画面吓得打了个寒颤,他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在叶景行的注视下,同手同脚下了车。
不料叶景行会错意,在丁风禾第五次刻意和他拉开距离时,忍不住为自己的清白发声:“你不用害怕,我不是什么人都喜欢的。”
“?”
丁风禾差点一脚踩空。
丁风禾牵强地扯动嘴角,面部肌肉僵硬的像一块死面馒头。
丁风禾的声音平静如水:“我不害怕。”
虽然他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但揍一个面黄肌瘦空有190高个实际风吹就倒的老男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丁风禾对自己的战斗力向来自信。
叶景行放心点头,领着丁风禾朝他父亲的墓碑走。
陵园建在半山腰,群山环绕,草木茂盛,除了清明这样的重要节日,平时鲜有人来。
此刻寂静又冷清。
越往里走心情越沉重。
丁风禾停下脚步,看着印有父亲和母亲照片的石碑,心脏传来微微刺痛。
他跪下去,手指指腹轻轻抚过石碑上凹陷的刻字,喃喃问道:“爸,你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没在20年前打掉他,后不后悔那天护在他身上。
如果没有他,父亲和母亲都不会出事。
如果没有他,他们还会有一个孩子,健康平安地在他们的护佑中长大,陪他们变老。
他想,如果他是父亲,他一定会很后悔。
叶景行站在旁边不知如何安慰,他不擅长面对这样的情绪,想了许久,只憋出了句:“不是你的错。”
丁风禾凝噎:“是我的错。”
“天灾、**,都是无法预料和避免的,你能做的就是带着他们的意志活下去。”叶景行蹲下身,轻拍着丁风禾的后背,“你爸爸临走前让我好好照顾你,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健康。”
平安健康,万事顺遂。天底下大多数父母对待子女都只有这样的祈愿。
丁风禾闭上眼睛没有接话,叶景行顿了顿,继续说道:“他留了一句话给你——”
丁风禾浑身颤抖,不敢再去看照片中父亲的笑容,甚至不敢听叶景行的后半句话。
他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痛感逼得意识越发清醒。
叶景行压低音量,轻而柔的嗓音倾泻而出,像汩汩温润的泉水安抚人心。
他说:“禾禾,你要好好的。”
一如从前每个短暂分离时的叮嘱,简单平淡的五个字陪伴了丁风禾大半人生,也囊括的父亲全部的心愿。
熟悉的声音和腔调犹在耳边回响,丁风禾再难自抑,捂着脸泣不成声。
从陵园出来后,丁风禾的情绪一直很低沉。
如果说听到父亲离世的消息是一把悬在心尖的刀,那么冰冷的墓碑便是推着尖刀刺进心脏的手。
在来陵园之前,丁风禾对父亲的死亡并没有实感,在他的潜意识里,父亲还会像以前一样忙完就联系他,会啰嗦地在电话那头问禾禾吃饭没有,会在每个降温的日子提醒他添衣保暖。
直到他亲眼看到父亲的名字刻在石碑上,他才清楚的意识到,从前被他嫌弃爱管闲事的父亲,已经埋葬在地下,长眠于这片陵园,永远离开了他。
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笑着叫他禾禾了。
天边闪过几道雷,乌云低得几乎和高楼齐平。
狂风卷走夏日的闷热,带来豆大的雨滴。
暴雨来临前,叶景行紧赶慢赶驱车回到丁风禾家,车在院子里刚停好,丁风禾便推门下车,浑浑噩噩地上了二楼,一头栽到卧室的床上。
叶景行被锁在门外进不去,干着急没用,喊了几声没人应后也不再坚持,将修好的手机透过门缝塞了进去,物归原主。
叶景行说:“我在你手机里存了我的号码,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随时都会接。”
之后的半个月时间两人没再碰过面。
丁风禾身边朋友不多,出事之后联系的更少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发小还坚持偶尔给他转发些营销号的视频。
不用上学也没心情出门溜达,丁风禾窝在家里闲得脑袋快要长出蘑菇了。
叶景行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天早出晚归,他回来的时候丁风禾刚睡着,他出门的时候丁风禾还没睡醒。
两人在家里的活动时间完美错开,以至于半个月都没能见上对方一面。
不过也挺好,省得客套。
原以为这样互不打扰的生活能持续到丁风禾大学毕业,没想到隔天下午两人就在家里碰了面。
七月初连下了两天暴雨,天空像划开条口,雨水倒灌。
好多路段都因积水禁止通行。
叶景行淋得浑身湿透,回到家打算等雨势稍微小些再出门。
洗完热水澡,他正坐在客厅吹头发,忽然听见楼梯传来东西砸地的声响。
叶景行抬起头,视线和丁风禾撞上。
后者瞳孔微微扩大,嘴唇微张,在表情分析的角度来说,这属于惊讶的表现。
在丁风禾陷入昏迷的日子里,叶景行虽然没有现在忙,但是精神压力比现在大,经常连续几个晚上失眠睡不着觉,一个半月熬得硬生生瘦了十来斤,样貌大变。尤其后面几天,他的情绪近乎在崩溃的边缘,每天盯着昏迷不醒的丁风禾都快要魔怔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丁风禾出院,压力减小后,叶景行的身体渐渐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不仅看起来健康了,精神也比在医院的时候好得多。
因此,丁风禾感到震惊也很正常。
丁风禾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你是叶景行?”
“嗯。”面对他的惊讶,叶景行神色如常,五指分开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不紧不慢地抬眼看他,“你身体怎么样了?”
一双幽深漆黑的瞳仁在白炽灯下泛着清冷的光,丁风禾下意识收紧腰腹,身体在叶景行的目光下僵了几分,“挺,挺好的。”
叶景行发出个单音节,“我平时比较忙,你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随时都能接。”
“……好。”丁风禾怔怔地点头。
晚上十二点。
丁风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小时,闭上眼脑子里自动浮现白天的画面。
先不说那身高一米九的优越九头身,和那宽肩窄腰。
也不说那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清秀模样。
就说那领口大敞的白色衬衫,还有那结实粗壮的小臂。
这能是医院里穿着褪色T恤看起来一幅要死不活精神萎靡的叶景行???
丁风禾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将脸埋进被子里,心想,自己肯定是熬夜把脑子熬坏了。
凌晨一点。
丁风禾的两只眼睛仍旧瞪得像铜铃。
凌晨一点半。
丁风禾决定找叶景行谈谈心。
他换了身睡衣,轻手轻脚站到走廊。
丁风禾透过半掩的房门,看到叶景行床头昏黄微弱的台灯。
丁风禾的手紧紧攥住门把手,暗暗在心中给自己打气鼓励。
“我没多少时间了,难道你希望自己像齐牧一样吗?”屋内忽然传来类似争吵的声音。
齐牧是丁风禾父亲的名字。
叶景行在和谁打电话,为什么会聊到他父亲?
丁风禾屏住呼吸,听见叶景行提高了音量:“安全是暂时的,如果我不早点搞清楚,意外还是会发生。”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叶景行的语气明显变得急促焦躁:“她不复活,我们都会死!到时候谁来救他?!”
“齐牧和我姐的死是最好的证明!我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他父亲和他姐姐的死是最好的证明?
证明什么?他们的死难道不是意外吗?
还有他说的复活是什么?
千丝万缕的问题绞得丁风禾脑袋混沌,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燃烧。
他急需得到准确答案。
下一秒,丁风禾推开门,整个人暴露在灯下,沉声问屋内的人:“你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丁风禾:我不喜欢男人
叶景行: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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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一个梗,感觉很合适哈哈哈哈哈
看到刚洗完澡的叶景行,丁风禾:小嘴巴拉巴拉说什么呢?想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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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禾禾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