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迟初六独自去球场打了几次球,却始终未收到辜晚来约球的消息。每次踏入球场,他都会下意识地环视一圈,试图在人群中捕捉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总是失望而归。
温晏不止一次催促他主动发信息约球,迟初六却始终鼓不起勇气。他心里清楚得很,这明明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多在辜晚来面前露脸,加深印象,说不定哪天对方就会主动邀请他。这些道理他都懂,可就是做不到。
又是一个周六,温晏显得格外积极,一边替迟初六收拾运动装备,一边不耐烦地催促:“赶紧的,再磨蹭就没场地了!”
迟初六却不紧不慢地回应:“放心,有位置的,我换双鞋就好。”墨顷黎瞥了眼时间,也在一旁附和道:“儿子,爹真是为你操碎了心,你快点行不行?”
迟初六一边换鞋,一边抬起头,嘴角带着一丝揶揄:“平时也没见你俩这么着急,今天怎么恨不得把我推上场了?”
“是是是,你快点换!”墨顷黎连连点头,语气里透着无奈。迟初六刚穿好鞋,温晏就一把抢过背包,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墨顷黎也拉起他,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赶到球场时,迟初六本想抱怨几句,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你们迟到了五分钟。”辜晚来站在那里,一身运动装利落又清爽,比起上次见面显得更加精神。他嘴上虽然在指责,但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
迟初六愣愣地望着辜晚来,正要开口解释,墨顷黎抢先一步赔笑道:“辜教授,实在不好意思,下楼的时候遇到陈老师,聊了几句耽搁了。”
温晏则迅速拉开背包取出装备,顺势说道:“辜教授,让您久等了,那您和初六先开始吧!”说着便拉着一脸茫然的迟初六退到一旁。迟初六皱着眉,瞪大了眼睛,表情写满了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温晏贴耳低声解释:“昨晚我用你电脑微信帮你约的。”迟初六顿时捏紧拳头,低声威胁:“你——”话未说完,温晏已经笑着打断:“不用谢,今天好好表现啊!”
辜晚来站在对面,嘴角微扬,调侃道:“初六,我能这样叫你吗?”
迟初六立马回道:“当然……当然可以。”
辜晚来笑了笑继续说道:“上次跟你打完回去,我浑身疼了一整个星期。今天你可得手下留情啊!”
迟初六结结巴巴地回道:“您千万别这样讲,我、我……”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这时,温晏插嘴救场:“辜教授,我们回去也痛了一周呢!这说明运动到位了,您今天继续加油,初六会好好陪您打的!”一句看似随意的话,却暗藏千言万语。
辜晚来笑着点点头:“好,我发球啦!”他将球高高抛起,用力扣下第一拍。迟初六稳稳接住,随后用恰当的力量回击,整个动作流畅自然。
今天迟初六心中秉持着一个原则:让领导开心。因此,他喂球喂得恰到好处,既不让对方感到压力,也让比赛张弛有度。
整个过程中,温晏和墨顷黎在一旁拍手叫好,辜晚来打得十分满意。中途,墨顷黎接到了陈老师的电话,与温晏匆匆离开,还特意叮嘱迟初六继续加油。两人刚编造了迟到的借口,陈老师竟真的找上门来,果然是谎不能乱撒。
墨顷黎与温晏走后,迟初六和辜晚来又继续打了近半小时。
辜晚来终于体力耗尽,摆摆手示意认输,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不行了,真的不能再打了。”他走向场边拿起水瓶,迟初六却抢先一步递上一瓶水:“您慢慢喝,刚运动完,喝太快容易呛。”
辜晚来接过水,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谢谢。”饮了一口后,他忽然抬起头,目光温和却带着探究意味,问道:“昨晚的消息,不是你发的?”
迟初六的心跳忽然加剧,他试图掩饰,但在这方面,他显然并不擅长。表情的细微变化瞬间出卖了他。
辜晚来拧上水瓶盖,抬起头看向他,继续追问:“你为什么不自己约我?”
迟初六低垂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敢。”
辜晚来似乎没有听清,偏过头再次问道:“嗯?你说什么?”迟初六猛地抬起头,目光与辜晚来撞了个正着。可他因心虚而咬紧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眼眶湿润得仿佛下一秒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辜晚来愣了一下,急忙解释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说完,他轻轻笑了笑,上前拍了拍迟初六的肩膀,“老师只是想说,如果你想约我打球,可以直接发消息给我。没有别的原因,能和你们年轻人一起运动,我也很开心。”
迟初六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不会觉得我另有目的吗?”
“有目的也很正常,”辜晚来认真地看着他,语气平稳而坦然,“每年想进我办公室的人不少,但我只招一个。送礼找关系的人数不胜数,不过,我想招的是最优秀的那个。成绩固然重要,但性格和社交能力也同样不可或缺。”
迟初六的脸憋得通红。他努力过,却深知自己并不算最优秀的,社交能力更是糟糕透顶。性格方面,他总是在机会面前显得木讷而被动。双手紧紧攥在身前,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回应。
辜晚来无疑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他似乎察觉到了迟初六的窘迫,连忙缓和了语气:“初六,今天就到这里吧。下次如果想打球,可以直接约我,我很随和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温柔。
迟初六听完,抬起头看向他,明白这是对方在为自己解围。他抿着嘴,用力地点了点头:“嗯,辜教授,谢谢您。”
辜晚来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别急着谢,我还未答应收你呢。”
迟初六连忙摆手解释:“不是这样的,您误会了。我一定会努力的。”他说这话时,眼神中满是坚定。
辜晚来听完,明显怔了一下,随后露出一抹浅笑,轻轻应了一声:“那你加油!”随即拿过身旁的装备,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迟初六看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辜教授,我一定会努力的,不会让您失望!”
之后的日子里,迟初六又尝试着约辜晚来打了几次球。每次,辜晚来都爽快地答应了。迟初六始终谨守分寸,从不过分逾越,也没有再提及导师的事。
时间悄然滑入十月下旬,迟初六正专心致志地在宿舍赶写毕业论文,手机屏幕却突然亮起。
他低头一看,一条微信跳了出来,是辜晚来发来的:【初六,现在有空吗?二教四楼有钟院士的自然学术讨论会,你过来听听。】
一瞬间,迟初六的双眼像是被点燃了火光,连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钟院士的讨论会!那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而辜教授竟然主动邀请他去听,这让他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连忙回复道:【辜教授,我马上过来。】
合上电脑,背起书包,迟初六几乎是飞奔而出。电梯迟迟未到,他索性一口气直冲楼梯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四楼。
远远地,他在走廊尽头看到辜晚来站在教室门口的身影,于是加快了脚步。冬天的寒意未能阻止汗水浸透他的额头和后背,当他跑到近前时,汗水已顺着脖颈滑落。
辜晚来似乎是特意在等他,见到迟初六气喘吁吁的模样,微微上前几步,嘴角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容:“跑过来的?”
迟初六一边喘息,一边用力调整呼吸,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声音略显急促:“收到您的消息,我就立刻赶来了……没迟到吧?”
辜晚来扫了他一眼,随后从西装内袋中抽出一包纸巾递过去:“擦擦汗吧。”
迟初六心中一怔,有些受宠若惊。他不敢抬头直视辜晚来的眼睛,只是机械地接过纸巾,低声答谢:“谢谢辜教授。”
“先进来坐吧,钟院士还得一会儿才到。”辜晚来说完,转身迈步走进了教室。迟初六将纸巾小心收进口袋,再用袖子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紧随其后进入了教室。
教室内已经零星坐着一些人,其中几个是专业里赫赫有名的学霸级人物。迟初六拘谨地环顾四周,那些人也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他谨慎地跟在辜晚来身后,看着对方将自己引至后排,指着一个空位轻声道:“初六,你坐那里。”
迟初六连连点头,像个乖巧的学生迅速坐下。辜晚来突然俯下身,似乎想说什么。但恰在此刻,钟院士带着随行人员从前门缓缓走了进来。
辜晚来立刻站起身,迎上前去,笑意温和:“老师,您来了。”
迟初六目送着辜晚来迈着稳健步伐走向钟院士,耳畔传来他恭敬地唤了一声“老师”。迟初六暗自感慨:原来钟院士竟是辜晚来的恩师!再想到辜教授平日里那份游刃有余的姿态,他心中的敬佩又多了一分,目光不自觉更加专注地停留在两人身上。
这场学术讨论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而迟初六全程未分半点神,密密麻麻的笔记填满了他带来的本子。
期间,辜晚来提出的问题,总能精准切入他最渴望解答的关键点,这令迟初六兴奋不已,内心暗暗欢呼:“真是太幸运了!如果真的能进他的办公室,未来做研究岂不是事半功倍?”
钟院士起身宣布结束时,众学员纷纷起身相送。作为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迟初六不敢贸然上前,只能默默跟在队伍末尾,准备混在人群中道别。然而,等众人散去,他仍想着找机会向辜晚来表达感谢。
他纠结是否上前,辜晚来突然喊了他的名字:“初六,你过来。”
迟初六愣了片刻,待对方再次朝他招手,他连忙小跑过去。还没等开口,辜晚来便率先介绍道:“老师,这是迟初六,陈明庭的学生。”
年过花甲的钟院士精神矍铄,满面红光地打量着他,笑着调侃道:“明庭的学生啊!小伙子,是想进辜教授办公室吧?”
迟初六挺直腰背,嗓音略带紧张却坚定:“是的,钟院士。”
钟院士哈哈一笑,语气戏谑又鼓励:“那你可得加把劲儿啊!辜教授的办公室可没那么好进。今天他特意叫你来参加,说明很看重你。”
辜晚来在一旁轻笑,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迟初六一眼。迟初六只觉脸颊发热,却强忍住内心的狂喜,郑重回道:“我一定会努力,绝不让您和辜教授失望!”
钟院士闻言顿了顿,似是对这个年轻人的表现颇为满意,随即转向辜晚来叮嘱了几句:“我先走了,上次说的事别忘了。”
迟初六识趣地向后退了一步,辜晚来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略显诧异地问道:“老师,不一起吃个饭吗?”
钟院士摆了摆手,顺手拿起桌上的手提包。这时,门口的司机已经走了过来。“我司机来了,得回去吃,我不回去,你师母是不会好好吃饭的。”说完,他朝辜晚来调皮地笑了笑,神情间流露出几分家庭的温馨。
“那老师您慢走,下次我再去拜访您和师母。”辜晚来下意识地递了个眼神给迟初六。迟初六反应迅速,连忙躬身行礼:“钟院士您慢走。”
钟老只是淡淡地瞥了迟初六一眼,转身迈步离开。两人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
迟初六站在辜晚来身后,距离约莫五步远。辜晚来身姿挺拔,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头。
从入校以来,迟初六听过不少关于这位传奇人物的事迹:出身名门,国外高校本硕博连读,25岁便被这所大学高薪聘请,国家人才,不到三十已是教授、博导兼副院长。
如今,更是学校重点栽培的对象,不出五年,系里的院长之位必定属于他。据说,他名下还经营着公司,光履历就比迟初六的毕业论文还要长——真正的金枝玉叶,天之骄子。
迟初六暗自感慨,如果这样的人物能成为自己的导师,那真可谓三生有幸。
“你接下来还有事吗?”辜晚来的声音打断了迟初六的思绪。
他抬头望去,只见辜晚来已经转身去拿包,思绪乱飘的迟初六似乎没听到他的问话。见迟初六未回答,片刻后,辜晚来继续说道:“没事的话,一起吃个饭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迟初六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开口:“我请您吃吧!今天多谢您给我这个机会,真的学到了很多。”
辜晚来挑了挑眉,唇角浅浅扬起:“好啊,小食堂有家刀削面味道不错,那你请客吧!”
迟初六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好”,随即又迟疑地“啊”了一声,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堂堂副院长竟然同意让他请吃刀削面?他偷偷打量了一眼辜晚来,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激。
家境普通的迟初六,一个月的生活费不过一千五,勉强够维持日常开销。刚才嘴上说请吃饭时,其实多少带着些硬撑的意味,但他万万没想到,辜晚来不仅答应了,还如此体贴。
两人并肩走向食堂,迟初六的步伐稍显迟缓。然而没走几步,辜晚来便不经意地放缓了脚步,也将步伐调整得更小了些。
“钟院长下个月会一直在这儿,回头我把日程发给你,有空你就过来。”辜晚来一边走,一边随**代着。
迟初六倍感荣幸,心里琢磨着:辜教授这是打算招自己做学生了吗?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喜,连忙郑重地点头回应:“我一定场场不落,谢谢辜教授!”
辜晚来抬手轻轻拍了拍迟初六的肩膀,语气坚定而温和:“好好努力。”
食堂的刀削面端上来后,迟初六很快察觉到,辜晚来似乎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喜欢这种食物。厚厚的面片被夹起又放下,放下又夹起,动作透着些许犹豫。
最终,他勉强吃掉了大半碗,苦笑着放下了筷子,解释道:“我其实不提倡浪费,但今天确实尽力了,这分量未免太大了。”
迟初六觉得眼前这位大教授竟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忍不住眯起眼睛呵呵一笑,附和道:“的确是分量太大了。”
迟初六则毫不浪费地将碗里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随后主动收拾起碗筷,动作间透着几分恭敬与感激。
迟初六刚踏进宿舍,手机便轻轻“叮”了一声。他低头一看,是辜晚来发来的钟院士课程表,还附着一段话:【如果时间安排太紧,你可以根据需要筛选讨论内容,不需要场场都到。不过我标记的重点场次,务必参加,那些内容对你大有裨益。】
迟初六攥紧了拳头,内心按捺不住地兴奋起来。他连忙敲下回复:【谢谢辜教授,您放心,我会妥善安排时间的。】
片刻后,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嗯,好。今天谢谢你请吃饭,下次我请你。】
迟初六盯着屏幕,瞪大了眼睛,整个人愣在原地,心底涌起一阵难以掩饰的惊喜。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宿舍门被推开了,温晏抱着篮球走了进来,满头大汗,边擦额头上的汗珠边抱怨:“嘿,你小子居然躲在宿舍?刚才打电话叫你打球,怎么不接?”
迟初六赶忙收起手机,脚尖轻巧地踩住温晏带来的篮球,让它在地面上缓缓滚动,故作神秘地问道:“你知道我下午去干嘛了吗?”
“干吗?约会啊?你他妈找女朋友啦!”温晏夸张地跳了起来,扶住迟初六的肩膀,上下晃悠着取笑他。
迟初六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谈恋爱哪有搞学术有意思!辜教授带我去听了钟院士的课。”说完,他仰起下巴,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语气中透着浓浓的骄傲。
温晏绕着他转了两圈,嘴里啧啧两声,打趣道:“哟,小子,你这是走狗屎运了吧?辜教授这是打算收你当弟子了?”
迟初六双手环胸,自信地挑了挑眉:“那是当然,像我这么优秀的人,谁能不爱?”
温晏闻言,一脸羡慕地叹气:“唉,你小子命真好,打个球就把导师搞定了。我现在头都大了,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考上了也不知道谁会要我。要是不继续念书,我爸非打死我不可,真是愁死了。”
迟初六顿时不服气了,梗着脖子反驳:“什么叫打个球搞定的?分明是我优秀且发光的人格魅力吸引了辜教授!”
温晏猛地跳起来,单手箍住迟初六的脖子,直接把人压到了地上,嘴上还不忘挖苦:“得了吧,孙子!你得请吃饭,能和辜教授‘勾搭’上,我和阿黎可是功不可没!”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墨顷黎推开宿舍门走了进来,见状立刻大骂:“阿晏,你他妈又欺负我儿子!”话音未落,他上前一把拉开温晏,把他翻到一边,骑上去戏谑地扭打起来。
接下来,迟初六和墨顷黎联手将温晏死死压在地上。温晏挣扎着喊道:“断了断了!骨头快断了!”
三人嬉闹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聊起了迟初六听课的事。墨顷黎听完后,激动地拍手笑道:“儿子,你出息了!以后跟着辜教授,吃香的喝辣的,可别忘了你爹啊!”
迟初六扬起下巴,神气活现:“放心吧,儿子,爹不会忘了你的!”
宿舍里响起一片欢笑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中,久久未散。
【今天没去听课吗?】
周六打球回来着了凉,迟初六连着烧了两天。周一的时候,他实在撑不住,错过了钟院士的课。没想到辜晚来竟然发消息来询问,迟初六顶着昏沉的脑袋回了条语音:“不好意思,辜教授,我这两天发烧了。”
语音刚发过去,辜晚来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迟初六盯着来电显示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严重吗?听声音感觉状态很不好。”辜晚来率先开口,语气里透着明显的关切。
迟初六清了清喉咙,从被窝里探出头,声音虚弱却尽量平稳:“就是一直不退烧,浑身无力,其他还好。谢谢辜教授关心,我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有吃药吗?”辜晚来问得直截了当。
迟初六咳嗽了一声,低声解释:“没有,现在情况特殊,买不到药,也不敢去校医院,怕被隔离。”
“等我一下。”辜晚来的话音刚落,电话便挂断了。
迟初六愣了一下,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心里虽有些疑惑,但也很快将注意力拉回到自己沉重的脑袋上。他把被子拉紧,闭上眼继续昏睡,头实在太晕了,根本没心思多想。
不知又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电话再次响起。迟初六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手机,未看来电便直接接起。
“初六,你出来阳台上。”
是辜晚来的声音。迟初六确认了下号码,的确是辜晚来打来的。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几分茫然:“啊!辜教授,您说什么?”
“你到宿舍阳台上来,我给你拿了药。不方便上去,我扔给你。”
迟初六猛地抬起头看向阳台,随即迅速从上铺翻下来,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他推开阳台门,果然看见辜晚来站在楼下,正朝他笑着挥手。
十月底的北方,寒意已经悄悄渗入空气中。树下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辜晚来穿一件长风衣站在其中,修长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
迟初六眼眶微微发热,嘴唇动了几下,才勉强挤出几个字:“老师……您……。”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辜晚来为“老师”。辜晚来听到后明显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怔然,但很快便换上了更深的笑容。他扬了扬手中的药袋,朝迟初六喊道:“我扔上去了,你接住。”
迟初六用力点头,将身子尽可能探出阳台外。三楼并不算高,辜晚来扔得很准,一次便成功。
迟初六稳稳接住药袋,低头看了看,再抬头时,辜晚来已双手插兜,仰头看着他,语气温和却坚定:“里面写了服用方法,这几天好好休息。课上的内容我会整理一份发给你。”
迟初六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咬紧下唇,用力点点头,声音略带哽咽:“嗯,谢谢老师。”
“回屋吧,你没穿外套。”辜晚来说完,从衣兜里抽出一只手挥了挥,“我走了。”
迟初六听话地点头:“好,老师再见。”
辜晚来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送迟初六转身进屋后,才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落满枯叶的地面映出一道笔直的轮廓,仿佛秋日里一道静默却温暖的光。
迟初六低头凝视着手中的药,掌心传来微微的温度,一股暖流却早已悄然贯穿了他的胸膛。从小到大,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被惦记。
在家里,父母总是将所有的关注倾注在弟弟身上,仅仅因为他是哥哥,比弟弟年长四岁,便似乎理所当然地要承担起所有退让。
十二岁那年的某个冬夜,记忆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那天半夜,弟弟突发高烧,父母毫无犹豫地丢下他一个人在家,匆忙带着弟弟赶往医院。
而第二天清晨,当他自己也发起高烧时,颤抖着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却只得到了一句敷衍的回复:“你弟弟离不开人,你自己多喝点水。”
这样的事情,像雪片一样堆积在他的成长路上,几乎淹没了他原本鲜活的生命。弟弟的生日年年热闹非凡,而他的生日却总是被遗忘在角落;大学时渴望一台电脑用来学习,却被母亲以各种借口拒绝。
最终,他只能靠一个暑假的辛勤打工,勉强攒钱买了一台配置低下的笔记本电脑。可就在那个寒假回家后,他却看到弟弟手里把玩着一部价值不菲的游戏机。
小时候的迟初六也曾试图反抗过,和父母争吵、赌气不吃饭,甚至离家出走。但渐渐长大后,他发现自己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无论他怎么做,父母的目光始终没有停留在他身上;甚至当他试图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引起注意时,换来的也只是冷漠与无视。他曾无数次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
现下看着手里的这些药,那些苦涩的记忆却显得不再那么刺骨。在这样一个药物匮乏的特殊时期,这些东西是何等难得的存在。
伤风感冒类药物早已断货,价格飙涨仍一药难求。而辜晚来老师竟能在短短半小时内替他筹齐,并亲自送到宿舍楼下——这份关怀,如晨曦般照亮了迟初六内心深处最隐秘且柔软的角落。
感激之情涌上心头,他默默发誓:一定要全力以赴考上辜晚来的研究生,日后尽己所能报答这位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