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下午,风很大。
乌云低垂,天色被压得发闷,灰蓝色云团一层压一层,像即将倾泻的暴雨被强行摁住,只剩几缕残光挣扎在天边。
叶知秋的心也随着这压抑的天空,一寸寸往下沉。
她靠边急停,推门下车时,鞋跟还没踩稳,踉跄了一下。
她还穿着上午广告拍摄用的裸色高跟鞋,没时间换掉——时间太赶了。
下一场话剧在邻市,导演在电话那头沉声说,这是她最后一次试镜机会。
她心里发狠,一路飞奔,却在高架上导航失灵,手忙脚乱地将刹车当成了油门。
一声巨响。
她撞上了一辆迈巴赫。
对,是迈巴赫。
前车尾灯碎了一地,车头还在冒着缕缕黑烟,像受了重创的猛兽,喘息着、低吼着,带着不怒自威的沉默。
她怔在原地,心跳混乱如擂鼓,连腿都软了。
高架桥风如刀割,吹得她发丝凌乱,风衣猎猎作响。
米白色长裙紧贴在腿上,像溺水时紧贴身体的浮布。
她终于踩着高跟鞋小心地走过去,像只被惊吓的兔子,每一步都踩在忐忑和懊悔里。
她不知道车里的人是谁,没想过会惹出什么事。
她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演员,从小镇考来大城,租住在地铁尽头的合租房里,接点广告,演些话剧,就靠这点微薄收入勉强勉强糊口。
她只是太想抓住机会,太怕迟到。
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她正要上前查看,一道车门“砰”地被推开。
男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她第一眼只看到一截剪裁严整的裤脚,皮鞋蹭了些尘,却依旧锃亮。
西装扣得笔挺,袖口银色袖扣,在冷风中反着光。
最后,她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清隽又锋利的脸。
眉眼狭长,深邃冷淡;鼻梁挺直,唇线清晰,每一处轮廓都如刀削般没有一丝多余。
整张脸组合在一起,天生带着不可逼视的气场。
叶知秋感觉呼吸一滞,几乎移不开眼。
他没有说话。
只是低头扫了眼车尾的撞痕,又抬眸看她。
目光淡漠,既无怒意,也无情绪,只有一种近乎疏离的审视。
叶知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嗓音还算镇定:“你好,我……我会负责的。”
说出这句话后,连呼吸都紧张得轻了几分。
他依旧没反应。
下一秒,驾驶座也被推开。
另一个西装男人快步走来,低声唤道:“陆总。”
风更大了,吹得她耳膜发疼。
而她的人生,也在那一声“陆总”里,悄无声息地,翻了个面。
——
先是那场事故的视频被疯传。
“小演员勾引豪门继承人”的词条挂在热搜榜首,三天三夜没掉下去。
评论区骂声如潮,“绿茶”“心机女”“蹭富豪”这些标签像利箭,毫不留情地朝她扎来。
连她的私人号码都被人扒了出来,一通通电话打到半夜,骚扰信息没完没了。
叶知秋不敢打开网页,甚至不敢出门。
她像一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麻雀,动弹不得,只能等——
等那位“陆总”打来电话。
哪怕是追责、索赔、开价……她都准备好了。
她只是想结束这场荒谬的风暴。
可几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有。
她终于咬咬牙,硬着头皮主动拨通了那串号码。
“陆先生……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声音紧绷,像踩在薄冰上,“也没有打算要勾引你的意思。要是打扰到你,我很抱歉……”
“修车费我会尽快赔。只是……能不能请你——帮我澄清一下?”
那头沉默了一瞬。
男人的声音冷淡:“我知道。”
她心头一颤,连忙追问:“那……你能不能——”
“不能。”
“……啊?”
“因为我有这个打算。”
“……哈?!”
电话挂断的瞬间,她怔在原地,屏幕还亮着,光晃得人发冷。
从那天起,叶知秋的人生像突然开了挂。
从十八线糊咖,一跃成为镁光灯下最炙手可热的流量女星。
圈里人都知道她红得蹊跷,但没人敢问。
毕竟她背后是——陆家。
陆家祖上在建国前便入主北城,政商两界通吃。而母系更不简单,是北城顶级豪门赵家的独女。
权与钱,两脉合流。
而陆家独子陆寰,更是资本圈最沉默、也最不能被低估的名字。
海归双学位,年纪轻轻就执掌集团投研核心,三年内吃下数家上市企业。手腕狠,风评冷,坊间传闻——只要是他盯上的东西,不论是地皮、股权,还是一个人,最终都会落进他手里。
捧红一个戏子,易如反掌。
叶知秋长得本就不俗,清清淡淡、眼神干净,乍看甚至有点“傻白甜”。
可偏偏这种“干净”是稀缺资源,尤其是在遍地镀金皮的娱乐圈,她那点不合时宜的倔强,就像一株白色的刺玫瑰,招人,却也扎人。
她在圈里混了四五年都没出头。
只因早些年得罪了某个投资人,被直接雪藏。落魄到只能跑话剧、接三线广告、和群演一起排队抢盒饭。
直到她,忽然红了。
资源像不要钱似的砸下来,剧本、代言、头排综艺,全像为她量身打造。
外界看在眼里,骂在嘴里:
说她傍上了陆家的大腿,一夜走完别人十年的路。
可恨,又可羡。
谁让那是陆家?
谁让陆寰不但权势滔天,还比大半个娱乐圈的男星都养眼?
西装革履,禁欲脸,疏离气,加上资本加持,简直就是行走的春药。
说出来都没人信,叶知秋并不是自愿的。
那年车祸后,一张二十万的维修账单甩到她面前。
迈巴赫尾灯、保险杠、电控雷达,任何一个零件报价,都高得离谱。她脸色煞白,却仍咬紧牙关,要签分期付款合同,死活不肯服软。
但陆寰是那种人。
不择手段,目标明确。
他甚至懒得和她周旋,绕过她,直接用她的养父母来逼。让他们亲手把她送进他的床——
叶知秋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甚至可以说是敌视。
可他从不在意。
他要的,从不是她这个人——
而是她这张脸。
那张,与他已故初恋,惊人相似的脸。
甚至连做那种事的时候,他也偏执地喜欢正面——
喜欢掐着她的脖子,逼她睁眼看他,不许偏头、不许逃避。
那双深邃的眸子,专注、冷静,又带着诡异的执念,像是要穿透她的灵魂,从地狱深处拖拽出另一个灵魂来。
可惜,并不能。
酣畅淋漓的掠夺过后,车厢里只剩急促喘息渐次平复的回音。
陆寰撑着椅背翻身坐起,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烟盒。
火机“哒”地一声弹开,火光照亮他微敞的领口,亦照亮他干净利落的鬓发。
他看上去慵懒,却仍是那副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样子。
眉眼松弛下来,眼底却没有半点**余温,只有一种掠食者满足后的空落和占有欲后的冷淡。
叶知秋靠在后座上,湿乱的发丝贴在脸颊,身上遍布暧昧又显眼的痕迹。
她双手被他的领带反绑在椅背上,酸得几乎失去知觉,指尖试图解开那个结,拉扯之间,肩胛骨便传来抽痛。
她放弃了挣扎。
腰像断了一般沉重,腹部隐隐抽着痛,连呼吸都牵动着唇角的伤口,痛感一阵阵涌来,却像迟迟醒不过来的梦魇。
“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碰你。”
他的声音低沉,像某种声明,而非解释。
她没有回话,只是偏过头去,看向窗外。
片场的灯光仍未熄灭,离车不过几十米。
几个小时前,她还站在那束追光下,与周逸排戏。
那是一场吻戏。
剧本上写着“借位”。
她没有借。
周逸是近期最火的顶流,出身选秀,眉眼精致,唇形也极漂亮。她知道那一幕拍出来会很好看,尤其是在陆寰注视下。
她就是故意的。
导演喊“卡”时,她还勾着周逸的领带没松手,眼神越过镜头,冷冷地落在远处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明目张胆地挑衅。
她想激怒他。
哪怕只是片刻的胜利。
可到头来,还是自讨苦吃。
他唇角还挂着和导演客套寒暄的微笑,然后不动声色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像镣铐。
将她拖进车里,关门、落锁,不紧不慢,整整一个小时。
外面的人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是他的。
他掐灭烟,拇指轻轻一弹,烟头落进车载烟灰缸里。
随即低头拨出电话,嗓音如常,斯文克制:“……喂,是我。”
“……把他顶上去,那边的热度压一压,别让上头多看。”
“嗯,我爸那边自会安排。”
电话挂断,他侧头看她。
“满意了吗?”
他说着,伸手拨开她胸前一缕碎发。
动作缓慢,甚至算得上温柔。
可语气,却冷得像冰渣子擦过脊背:“在我还没玩腻之前,别再犯蠢了。”
话音落下,他才伸手解开她手上的领带。
领带松开的那一刻,她整个人仿佛脱了骨,瘫软在了后座里。
远处片场的灯光依旧明亮,透过一道车窗,一切如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而圈子里,却已悄然震荡。
新晋顶流周逸“私生活混乱”被爆:靠睡资深女演员上位,脚踏数条船,粉丝脱粉、品牌解约,资源塌得干净利落。
与此同时,一则几乎无人问津的社会新闻,悄然沉了底。
某大型福利院的内部职员匿名举报:院内长期存在器官交易链条,涉及未成年儿童与弃婴,内部有人配合外部医疗机构进行身份造假与非法移植操作。
消息发布不到三天,该名举报人便“因抑郁跳楼”。
死因成谜。
福利院拒绝回应,家属投诉无门,相关调查,无果而终。
整件事,像被一双无形之手轻轻抹去。
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