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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富察氏

作者:来一口甜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晨光微熹时,富察家的院子便醒了。


    青砖墁地的正院里,两株西府海棠经了一夜露水,花枝低垂,风一过,便簌簌落了几瓣在石阶上。


    小丫鬟拿着竹帚来扫,刚拂开一层,枝头又飘下新的,倒像是这院子存心要留几分春色在地上。


    东厢的窗子支开了半扇,露出书案一角。案上摊着未干的字帖,墨迹映着晨光,乌沉沉的亮。窗下种着几竿瘦竹,影子投在雪白的宣纸上,被风一吹,那些墨字便仿佛在竹影里游动起来。


    西厢游廊下,紫藤开得正盛。


    一串串淡紫的花穗垂下来,堪堪要蹭到少女的鬓角。


    她倚着朱漆栏杆,手里卷着一册闲书,却并不认真看——池子里的锦鲤正争食,红尾一摆,溅起的水珠惊飞了歇在太湖石上的蜻蜓。


    “格格仔细着凉。”宋嬷嬷捧着藕荷色披风过来,话音未落,忽听得“咚”的一声。原是那鱼儿撞落了石边半开的睡莲,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沉进水里,惊散了一池霞影。


    我闻声看过去,对上宋嬷嬷的目光,后者暗自心惊,自家格格十六岁的年纪,偏生了一副不该属于深闺的艳色。


    海棠红的衫子裹着初绽的身段,衣襟上金线绣的缠枝纹在日光下晃眼,衬得那截颈子越发雪白。唇是嫣红的,不点口脂也艳得惊心,微微抿着,透出几分不自知的骄矜。


    可那双眼——那双眼生生压住了满身张扬。


    眸子清凌凌的,像蓄着两汪秋水,眼尾天然下垂,睫毛又密又长,眨眼时便颤巍巍地投下阴影。


    生得秾丽,偏这双眼望人时总含着三分雾气,倒把那股子艳色化成了楚楚可怜。


    皓腕间一对累丝金镯叮当作响,我低头去扶鬓边摇摇欲坠的绢花,绯色从耳垂一路漫到腮边,分明是灼灼的富贵花,偏要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宋嬷嬷为我系上披风:“格格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在廊下坐久了,若着凉,夫人又该心疼了。”


    “让额娘心疼,是我的不是。”我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觉得额头突突地疼。


    明明一个月前我还是刚拿下金马奖的影后,谁曾想一场车祸将我送到了康熙王朝的富察家与我同名不同姓因落水而逝的富察岁礼身上。


    年仅16岁的小姑娘,深受父母宠爱,父亲今年年初刚被召回京城被钦点为翰林院侍讲,又因长相惹了人眼红,在上月的春游园中被人推下了水才殒了命,偏偏成了我活下来的机缘。


    原身所属的富察家并不是历史上那个赫赫有名的镶黄旗富察氏,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分支,在京中品阶高的官员满地走,小小一个富察家惹了便惹了,下黑手的人自然不怕。


    我在院中休养了一个月,身体才恢复了过来,这些时日也让我稍稍捋清了局势。


    如今是康熙二十年,康熙才28岁,膝下皇子才几岁大,去年由于原身抱病正好错过了三年一度的选秀,父母亲打算这两年在京中选个优秀的贵族子弟结下亲,但我倒是想进宫。


    原因有三,第一人往高处走,尤其是这个随随便便就丢了小命的封建王朝,只有将命运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那才算安心。


    第二我都穿越了,以前拍过那么多宫斗戏,现在也正好可以切身体会一下!


    至于第三点……我暗下眸子,将原身推入池子中的人正是佟佳氏的格格佟佳婉玉,佟佳氏的靠山正是后宫中的佟佳贵妃,以及有康熙生母这一层身份在。


    孝字大过天,即便不能让佟佳婉玉死,我至少也要扒她一层皮下来。


    若是等着选秀入宫,又要等上一年,这一年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必须得做点什么吸引一下上面那位的注意力。


    我慢慢回想着曾经拍清宫剧时查找的资料,康熙二十年春,三藩平定,康熙曾多次出巡京郊寺庙。


    京郊寺庙?我眉头微挑,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青芜,我记得阿玛之前带了本西方游记回来,你去春熙堂替我寻来。”我回榻上坐着,青芜福身应下,退了出去。


    没一会,青芜抱着一沓书回来了。“格格,老爷书房的恩福说还有几本去年临行前曹老爷赠的书,奴婢一起带回来了。”


    “我看看。”青芜带回来的几本书里除了游记还多出来一本书籍,上面是四个字:《几何原本》。


    ……


    暮色漫过粉墙时,凉亭里点起了纱灯。


    六角亭檐下悬着的铜铃偶尔响一声,惊不破满院静谧。


    桌上半卷《几何原本》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藏着的《岭南游记》,墨字尚新。


    “乖宝儿——”


    母亲的声音自月洞门外传来,伴着细碎的脚步声。乔氏迈过门槛,藕荷色裙摆扫过青砖,满面的喜色压也压不住。


    “额娘。”我抬手将书册往书堆中一掩,笑着迎上去。


    “快瞧瞧,额娘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乔氏眉眼弯弯,向后招了招手。侍女捧着黑漆描金的匣子上前,掀开盖子——一对白玉雕花镯子静静躺在红绸上,玉色清透如新雪,雕的正是我最爱的梨花。花蕊处嵌着极细的金丝,烛火一晃,便漾出粼粼的光。


    “知道你这些时日闷坏了,”乔氏执起我的手,玉镯贴着腕骨一滑而入,“银楼的老师傅雕了半月呢,乖宝可喜欢?”


    我垂眸,镯子映着腕间肌肤,愈发显得苍白。喉头忽然发哽:“喜欢……额娘送的,岁岁都喜欢。”


    乔氏指尖一顿。她忽然将我揽进怀里,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扑过来。“我的乖宝儿……”


    声音颤在耳边,衣襟上金线绣的缠枝莲微微发潮,“那日府医说……”


    “额娘,”我轻轻打断她,仰脸挤出个笑,“您看,女儿这不是大好了?”


    乔氏别过脸去拭眼角,再转头时已带了笑:“是,佛祖保佑着呢!等你父亲休沐,咱们定要去给佛祖渡金身,感谢佛祖保佑咱们岁岁!”


    “额娘,”我捏住她袖角,“女儿想去潭柘寺住些时日。”


    我的指尖悄悄收紧,“就当……还愿。”


    乔氏闻言一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镯上的梨花纹,眼底的笑意却淡了几分。“潭柘寺?”


    她微微蹙眉,声音却仍柔着:“那地方偏远,山路又陡,你身子才刚好些……”


    我挽住她的手臂,故意晃了晃,娇着语气:“额娘,女儿听说潭柘寺后山的泉水最养人,连宫里的贵人都常去取水呢。”


    乔氏被我晃得无奈,点了点我的额头:“你这孩子,何时对这些事上心了?”


    我抿唇一笑,目光掠过石桌上露出的书角:“前几日看了本游记,说那儿的景致极好,女儿想着在府中也是无趣……”


    话音未落,院外忽传来一阵脚步声。


    “福晋,格格。”管家在廊下躬身,“老爷回府了,正往这边来。”


    乔氏顿时喜上眉梢:“快,去备茶。”


    我趁机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额娘,您就答应女儿吧,阿玛若问起,您就说我想去祈福……”


    乔氏嗔怪地瞪我一眼,却掩不住唇边的笑意:“鬼灵精。”


    正说着,月洞门外已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阿玛身着靛青官袍,眉目间带着几分倦色,却在看到我们时柔和了目光。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我笑着迎上去,挽住父亲的臂弯:“阿玛!”


    “我刚和额娘说呢,女儿想去潭柘寺清修一阵,为阿玛额娘祈福,待浴佛节之后再回来。”


    阿玛一听可乐了:“你有心,阿玛也是高兴,让你额娘陪着一起去。”


    乔氏眉头蹙起:“老爷,我若走了额娘谁来照顾?还有交际这类也是需要我出面打理,岁岁要去一个月,我这可离不了那么久。”


    阿玛略微一思忱,“岁岁想去身边没人陪着可不行,那便多带几个丫鬟婆子一起,你和管家说声,让府卫护送着去。”


    “诶,多谢阿玛!”我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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