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城。
昔日金碧辉煌的建筑早已残破不堪,阳光透过漏洞洒下,微弱的光线清晰地找出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环顾四周,堆积的残骸惨不忍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息,无不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所发生的腥风血雨。
从下向上望去,一位穿骑装的男子站在城郭处眺望着远方,头顶嵌宝紫金冠,束起长发,英姿飒爽。
犀利的眸子扫视每一个角落,从容又锐利,耳朵动了动,听到身后的动静,目不斜视,头朝旁边侧了侧。
“殿下,城内百姓已安顿好。战俘,降者已留;不降者已杀。”
来人是副将江林风。
“很好,让将士们好好休息,这月十五,直接进京。给本宫生擒诗知钺!!”姬翟辞露出志在必的笑容。
他作为东离四皇子,早先就确定了要直面前线,攻打玉山城。
可惜半路杀出来个失踪多年的老二,说什么熟悉西蜀的地形与将兵部署,更容易攻破。
东离皇把他换下来,让他和一个不入流的副将偷袭渔阳城。
姬翟辞唇抿了抿,思绪飘着。
“这………会不会太赶了?”江林风思考到,他们是昨日才攻破的渔阳城,这月十五,那就是三日后啊。
他们能快速占领渔阳城完全是趁着城内士兵松懈,这时候上京,京城怎会没有防备。
这,这简直就是羊入虎口啊!!
“本宫不是在跟你商议,而是在通知你。懂?”姬翟辞不悦道,让他守着渔阳城他已经很烦躁了,如果再不赶着上京,抢在姬亦辰的前面,他姬翟辞以后在朝堂上还有立足之地吗!!??
江林风吓了一跳,连忙应是。
这时候,进来一通报小兵:“殿下,毓临太子求见。”
姬翟辞:“……”
姬翟辞的母妃淑妃是当今毓临皇帝的亲妹妹,他与那毓临太子血缘上属于表亲关系。
因为淑妃是为了换取国家和平才嫁过去的,所以姬翟辞从小被她母妃灌输的思想就是善待毓临人,那是母亲的娘家,如果毓临被灭了,她娘俩也没依靠了。
他来做什么?
姬翟辞摆摆手,示意让他进来。毓临太子闻人安以手作辑,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平礼。
姬翟辞表示很不屑,你这个撒手欢不好好待在家里,天天往别的地方凑,凑、凑什么热闹啊真是的!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同理,你不乱跑也没人那你当死人!!
姬翟辞虽这么想着,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回礼,命令江林风带着闲杂人等都出去。
然后跟着闻人安去一个避风的地方。
避风还是避人耳目就不知道了。
毕竟他这个表哥说不出的丢人。
“你这,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你找我一回。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姬翟辞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闻人安。
这人,仗着自己是毓临帝独子,各种浪,朝政不管,宫事也不管。吃喝玩乐,游行天下,仗剑直走那是一点没落下,不给个飞鸽传书问问,你都不知道人在西北边爬雪山呢。
闻人安冲他笑了下,小麦色的肤色衬得他开朗又朝气。
姬翟辞没眼看,把头转过去。
闻人安原来不是这个肤色,不知道有去哪儿搞得这个样子。
“小辞啊,你们这是在打哪儿啊。看着还挺激烈的唉。”闻人安一开口,就是饱经沧桑并且纯净爽朗的音色。
他明明年龄不大,却经历了很多,或者说,即使岁月如梭,改变了他的不谙世事的思想,但他依然会将纯洁干净的样子捧到朋友面前。
姬翟辞的眸子一动,他这个表哥两耳不闻窗外事,有那时间更愿意跋山涉水去拜佛。
说的难听点,那天毓临被灭了,他估计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是谁告诉你的?”姬翟辞没跟他绕圈子,直接了当的问。
——
正月十五
岁岁月圆花常好,年年华灯醉流光。春夜笙歌迎佳节,万家灯火闹元宵。
在这个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山河破碎,妻离子散。
在这个本该灯火通明的日子,血流成河,伏尸百万......京城也沦陷了。
诗知钺高坐在龙椅上,看着空无一人的朝堂,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命运的宣告。
他遣散了所有后宫和宫人,让所有的大臣子女离开,以保护他们不受敌国羞辱。
而他身为一国之君,豁出去张老脸请求东离不要伤害西蜀的百姓,他怎么样都可以。
后门传来窸窸窣室的声音,诗知钺猛地睁开眼。
还有人没走?
定睛一开,便看到诗茯苓带着杜若从密道里钻出来。
他吓了一跳,他猜到诗茯苓没死,在某个地方躲着。
那为什么不好好躲着,还跑回来干什么?!
但诗茯苓没死,他还是高兴的。
冷静过后,大脑才开始运转。
这个密道四通八达,连接着各个意想不到的出口,防的就是哪天敌军突袭,他们方便逃离。
这是历代皇帝传下来的口谕,他没跟任何人说,甚至来不及跟太子说,诗茯苓是怎么知道的??
可时间不容他多想,他一把上前抓住诗茯苓,大声质问道:“要躲你就好好躲,跑回来做什么!?”
诗茯苓也没跟他客气,打下诗知钺的手,同样冷声质问:“你不是也没跑吗?留这干什么,等着他们欺辱你吗?!”
诗知钺禁了声,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诗茯苓,看着她和神农雨歌神似的眉眼。
不由得一阵悲哀,时间已经过的这么快了,他的歌儿已经走了很多年了,他们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谁年轻时不是清风快马,春风得意。
诗知钺在未继位时经常游走天下,而他便是在那样意风发的年纪遇到同样风华正茂的神农雨歌。
而她也对他毫无保留,告诉他自己是神农氏的后人,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是她的职责………
诗知钺被她深深吸引,并一齐生下女儿——诗茯苓。
寓意清纯高洁,气质清雅。
正当他要把这份喜悦传递到家家户户时。
命运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神农雨歌在为山城镇的百姓救治时,发
生了山体滑坡,她和诗茯苓一起遇害。
而那时他正在京城,忙于九子夺嫡,无暇顾及于此,一时间没有得到消息,等到再次抵达山城镇时,早已满目疮痍。
一连过去整整七年,他终于再次见到神农雨歌,然而她却不记得他。
诗知钺看着已经快要到他腰处的诗茯苓,强忍住泪水,拿出与神农雨歌相约的信物,软硬兼施,劝神农雨歌和他回宫。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宫里又有多少人是盯着她的,神农雨歌一个从未干涉过后宫的人,住进去简直就是活靶子。
一开始诗知钺还不知收敛,想把欠下多年的父爱一股脑塞给诗茯苓。
直到一次尽心策划的事故让他不能清晰的意识到他的偏爱是会为诗茯苓造成伤害的。
那次秋猎,他当然带了他最喜欢的小女儿。
他本意是,诗茯苓在外流浪多年,母族也没有什么势力,很多人都不会把五公主这个人放在眼里,多带她来拉拢一些贵族人脉,多抛头露面,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是非常疼爱这个小女儿的。
正想着亲自猎一只野生白狐,为诗茯苓做衣裳。再回来时,便看见诗茯苓满身泥污,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再问得知,诗茯苓是不小心掉进蛇洞里,被好多毒蛇咬了。
诗知钺一听毒蛇,气的眼睛都直了,他身为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人有意为之,但没有查到证据时他什么都不能说。
看着神农雨歌坐在诗茯苓床前哭断了气的样子,他心揪着,缓缓离开她们。
因为靠近,只会惹祸上身。
所幸,诗茯苓没事。
诗知钺归功于神农雨歌医术高超,悄没声地为她送了不少奖赏。
诗茯苓后来也悄咪咪的报复欺负她的人,事情没摆到明面上,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诗茯苓十二岁, 神农雨歌离世,连最后离开都是为了救人。
诗知钺从来都清楚的知道诗茯苓不是废物,因为那些谣言就是他让人传出去的。
她完美的继承了她母亲高超的医术,化名柳哥儿,每次都偷偷跑出去救死扶伤。
到现在,看着诗茯苓倔强的眼神,诗知钺欣慰的同时也存着悲凉,欣慰的是这是他的女儿,优秀果断悲凉的是她从来没叫过自己一声父皇。
“你快走吧,东离都要打过来了。保护好你自己,好好活下去,知道吗?你还要将你母亲的医术呢,知道吗?”诗知钺哽咽到,他一直不愿称神农雨歌为妃。
在他心里,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说着,自己到先忍不住,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诗茯苓看不懂他那么复杂的情绪,以为是国家将破,他不甘所至。
那不重要。
她此次回京只为一件事,顿了顿,道:“诗知钺,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还是那个问题,我母亲的尸体你葬在哪儿去了。”
神农雨歌的尸体没有葬在皇陵,这么多年,无论诗茯苓怎么套话,愣是套不出来。
如今兵临城下,危在旦夕,她必须知道神农雨歌的尸体葬在哪里!
否则,以后谁还记得要给神农雨歌上坟啊!
诗知钺懵了一下,思索着怎么回答。
殿外嘚嘚嘚的马蹄声打乱他的思绪。
东离,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