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尧瞳孔瞬间放大,慢慢抬眸,脸颊上的肌肉的都在隐隐颤动。
他往后退了两步,狠狠地抓住桌子,指尖用力到发白。
萧岳两步并作三步上前抓住那小兵的衣领,瞪大双眼,恶狠狠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连诗茯苓心都凉了半截,不敢说话。
渔阳城,是西蜀最西边的城郭,东离左右开弓,是想来个瓮中捉鳖吗?!
“你若想对得起张若英,就好好的活着。等战争结束了,好歹有人给他烧个香。”玉京尧面无表情的告诉诗茯苓,语气没有丝毫情绪,随后便带着萧岳大步离开。
诗茯苓双唇紧紧抿着,目光呆滞,身体软到在地。
她上一次这样还是在神农雨歌的忌日。
可惜,那几天也临近西蜀帝的生辰,宫里人不让祭祀,她就干脆不参加诗知钺的生辰,跑到山城镇为神农雨歌上坟。
山城镇是神农雨歌仅用一年半发展起来的,它原来是一座荒镇。
神农雨歌路过此地,治好了久卧在床的镇民,教会他们如何利用工具更好地耕种等等。
也只有山城镇的百姓会记得神农雨歌的忌日,并为其悼念。
诗茯苓想着,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很少去想神农雨歌的事,因为关于神农雨歌的每一件事都讽刺极了。
能让诗茯苓为神农雨歌放在心上的,其中一个就是张若英。
年幼时诗茯苓还不是西蜀公主,和暮雪鸢跟着神农雨歌四处流浪。
她们从东离渡到西蜀玉山城,中途还捡了一个小孩——楚言一。
张若英那时还是个副将,面对这四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他肯定不会放她们进来的,好说歹说让她们从哪来回哪去。
神农雨歌苦苦哀求,说她们一定要进城,玉山城主将被猛虎咬掉半块肩膀,她是要进去救他。
张若英一听,立马绷起个脸。
主将段衍受伤他们广贴告示,希望寻得一良医请求救治,但他们没写受伤的是主将。
嘿,这娘们怎么是知道的?
张若英虽有疑惑,但他更担心段衍的伤势,便下令放她们进来。
那成想人段衍跟她认识,一见到她就乐呵呵的招手。
张若英看他这样也就懂了,把心放回了肚子。
之后又找机会跟神农雨歌道歉,说自己没眼力见,不知道神医在民间,冲撞了她,让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别看张若英五大三粗,心思那是细腻的都能穿针了。
他看神农雨歌独自带着仨小孩,要是别人早就在她背后戳她脊梁骨了。
可他没有,他还让那些专说闲话的去干重活累活,让他们累得说不出话。
神农雨歌在为段衍治病期间,没时间照顾她们。
张若英就带着她们去溪边捉鱼,爬树掏鸟蛋......
“小茯苓,你这也太弱了吧?捉个鸡都弄的满嘴毛,你是用嘴捉的吗。哈哈哈。”在一次张若英带这她们抓鸡的过程中,毫不客气的开口挖苦诗茯苓。
诗茯苓默默听着他的嘲笑,这又不是第一次,冷静冷静。
可恶的是,他还没完:“你看看人家小言一,粗鲁而不失优雅,平凡却藏着高贵。真是个捉鸡奇才啊!!”
暮雪鸢在一旁咯咯咯的笑着,合不拢嘴。
诗茯苓被他的形容恶心到了,干呕了一下以示自己的不满。
楚言一倒是高兴又不失谦逊:“没有啦,都是张叔叔教得好。”
“哎呦,哪里哪里,是小言一太聪明了。”张若英立马接话。
事后张若英还劝诗茯苓跟着他学武,免得以后遭人欺负了都不知怎么还手。
诗茯苓礼貌的表示不需要,长这么大,张若英是唯一一个欺负了她,她不知怎么还手的,张叔若有那份心,不如先把自己收拾了。
张若英嘿了一声,正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小姑娘,又听旁边楚言一开口:“可以教教我吗,张叔叔?”
“啊?你想学啊,可以啊可以啊。”张若英想都没想就答应。
开玩笑,他第一眼看到楚言一就知道他根骨奇佳,不知道他看不看得上自己,一直不敢跟他说,暗戳戳的在诗茯苓面前提起,没想到一下就中了。
张若英赶紧答应,生怕下一秒他就反悔了。
之后,段衍为救张若英跌落悬崖,张若英成了玉山城主将。
有事没事都会进京跟小徒弟见个面,有时诗茯苓都看不见楚言一,问他去哪儿了,就笑着说去找师父去了。
再然后,诗茯苓在一群小乞儿里买了杜若,那天跟杜若顺嘴提了一句,没想到杜若也主动提出想跟着张若英学武。
诗茯苓便把她一齐送去,有时间也会带点东西去探望。
张若英到现在还未娶妻,大家都说他娶不娶都一样。
他教的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孝顺,真生了亲儿子,这不得打起来,张将军到时可得顾哪头啊。
张若英也笑着说:“是,不娶了。娶个媳妇儿多少麻烦事,咱这身子可是要留给百姓的!哈哈。”
所以当他死了的消息传到诗茯苓的耳朵里时,瞬间把她的心炸的七零八落。
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变的极为难看,望着玉京尧离开的方向,眼眸越发模糊。
守在一旁的杜若再也忍不住,抱住自己,缓缓蹲下,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无声痛哭。
张若英对她来说是亲如父母的长辈,她像尊重神农雨歌一样尊重她;她把未给神农雨歌所尽的孝道全部送给他。
他对她亦是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对待,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诗茯苓又忍不住为他庆幸,他死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死在全玉山城百姓的心里。
可他终归是离开了人世,死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武术上。
从战争开始前她从不会想过他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分别。
原来真正的离别,是来不及说再见的.... 心存侥幸的偷风顺月。
没想到,蓦然回首,故人已去。
愿逝者安息
愿山河无恙
.........
北冥太子府
刚下了早朝,晏池州脱下朝服,想着朝堂西蜀使者的求援的范词。
东离皇统一天下的决心尽人皆知,如果北冥看着西蜀被东离吞并,西蜀的结局就是下一个北冥!
但话又说回来,他北冥也是繁荣富强的一方大国,东离凭什么觉得打完一个西蜀,还有余力侵占他北冥。
如果北冥与东离联手攻打西蜀,你觉得北冥能拿多少地?
北冥的实力不比东离差,真要打起来,十个主帅也比不过他们骠骑大将军。
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认为北冥会帮助一个弱国。
一个和亲公主吗?
抱歉,我以为是你们公主仰慕我们覃王,非要嫁给他呢。
除非我们利益相同,否则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要咬你一口。
北冥完全可以站在高处看两国相争,因为他们觉得东离并没有很强,至少战神百里家在北冥,他东离有什么呀?
一腔再说了,西蜀又不是真的打不起来,凑合凑合也能吃掉东离的几万兵。
西蜀使者有这时间不如去问问其他番邦小国愿不愿意帮助。
晏池州大脑一片混乱,便听宫人来报——骠骑大将军求见。
晏池州起身出门迎接,好久不见的百里尘述神采奕奕,
满面春风,阔步走来,带起阵阵微风。
只见他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垂坠感极佳,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银色丝带随性地绑着,前额有几缕发丝随风飘散,显得轻盈飘逸。
“还没进京就听说了,东西两国打起来了。西蜀来了个使者求援,你们怎么说?”百里尘述拉着晏池州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北冥帝听说两国交战,命他上京商讨对策。
他舟车劳顿,紧赶慢赶,本来想先去北冥帝那儿,但都路过太子府了,那就进来蹭杯茶吧。
“不帮,我们只会帮胜利者!”晏池州眸子微眯,深情冷酷。
百里尘述闻言不置可否的挑起一边眉,他脑海里现出了诗茯苓听见玉山城出事后担忧紧迫的样子,不自主的笑起来。
把旁边的晏池州都吓了一跳,这人以前笑不是冷笑就是坏笑,这么发春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呢。
人唯二不会抵抗的东西一样是money,一样是八卦。
这简直把晏池州的八卦之心放在炉子上烤呀。
“看来这几天过的不错呀,居然能博得大将军的笑颜.....”他语气倏地转了个弯:“不会是梦中情人吧。”
这语速快的让百里尘述下意识接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晏池州长着的嘴已经能塞下鸡蛋了。
“阿述,长大了。本宫很是欣慰啊。”晏池州拍了拍百里尘述的肩膀,无不感慨道。
“啧。”百里尘述可受不了这肉麻的语气,当即甩掉他的胳膊起身,转个话题:“不是说要议事,赶紧走啊。”
“别耽误本将军去西蜀的时辰。”
哦。
还是西蜀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