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客兮》 第1章 第一章 暗潮涌动 公元305年 诗茯苓收到她三皇姐死在她父皇寿宴的消息时正在考虑这次要用什么姿势偷溜出皇宫。 其实也不是她有多八卦,主要还是身边有个八面玲珑的小侍女,堪称信息提取机。 暮雪鸢匆匆进来,神色慌张,眸中似还略含幸灾乐祸,抑不住的朝诗茯苓挤眉弄眼:“殿下,今儿我听金銮殿的紫莹姐姐说,三公主在陛下的寿辰宴上被人下毒毒死了,陛下脸都气绿了,命人封锁关卡,誓要找出凶手!结果东离三皇子不乐意了,怒气冲冲离殿,还说什么你们西蜀护卫不当,凭什么要我们陪你们浪费时间?哦哦哦,还有南陌六皇子一把掀桌子.......” 诗茯苓在听到诗听晚被毒死的时候,手里的书就已经看不下去了,差点没把杜若端给她的茶洒了。 虽说她跟诗听晚关系一般,准确来说是除了血缘关系就是没有关系,但还是忍不住揪心:“现在呢?” “陛下封锁了皇宫,正在验仵作,不过仵作也没查出是什么毒,还挺吓人的。”暮雪鸢心有余悸,虽说是道听途说,但还挺细思极恐的。 这就有点微妙了,居然还查不出是怎么死的? 一下子勾起了诗茯苓的好奇心。 “好巧不巧的死在蜀帝的寿宴上,众目睽睽,反倒谁都有嫌疑了。”树上的楚言一听着这“令人惊悚的事件”忍不住插嘴道。 他今儿在树上眯了一会儿,还没跟周公有更深一步的交流,就被暮雪鸢那个麻雀吵醒了。 “确实。再说诗听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惹到不该惹的人,活该她遭罪。”暮雪鸢这个碎嘴的忍不住在一旁插话,声音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诗茯苓撇了她一眼,她便匆匆跑开了。 诗茯苓:“.......” 眸子又转到楚言一身上,用眼神逼问:她怎么了? 楚言一也用眼神表示了他并不知情。 诗茯苓:“........” 诗茯苓敛眸沉思。 此事本身就很诡异。 诗听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能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就算有,何至于死。 可是如今大陆时局动荡不安,东离又吞并了几个小国,有命活着竟都成了妄想。 诗茯苓忍不住开口问道:“楚言一,你觉得,如果开战,西蜀打的起来吗?” “打不起来。西蜀这几年连年降雨,多处地区发生洪涝,泥石流等灾害,为此不得不修建堤坝,开挖排水渠,国库亏损,劳民伤财。哪儿还有闲钱打仗啊。 “就算有,朝中还有能用之人吗?堂上的勾心斗角跟后宫中的争风吃醋一样上不得台面,你指望这一个玩惯了尔虞我诈的大臣去打仗? “玉将军儿女双全,心系家中,这两年多少有点懈怠,张叔老了,他骨头再硬,也抵不过敌方百万雄师呀。” 楚言一语气坚定,没了往日那不正经的姿态,公公正正说着合理的事实,每说一句,诗茯苓心就凉一分。 她眼神放空,补了楚言一没说完的一句:“所以,如果真的要打的话,最容易吃掉的就是西蜀。” 西蜀帝的寿宴以诗听晚的死亡惨淡收场,各国使者自觉待着没意思,待的越久还越容易引起怀疑,纷纷拜别。 这次送别是皇后安排的。 皇后为表西蜀的诚意,命皇宫贵族前来送别。 当然,诗茯苓也在,她昨夜一夜未睡,精神萎靡,昏昏欲睡,正打算找个地方悄悄靠一下。 一声巨响划破天空,出弩的弓箭直直的朝诗茯苓射来,诗茯苓来不及躲闪,只敢闭眼。 利箭湛湛停在距离诗茯苓不到一寸之处。 一只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狠狠的握住弓臂,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是楚言一,这种时候,只有楚言一会救自己。 楚言一把弓箭转了个方向,猿臂一挥,弓箭蹭的一下朝来时的方向射去。 当它停止轨迹时,一具尸体应声倒地。 众人有惊愕的,有无所谓的,有看好戏的,有幸灾乐祸的.....场面一度很安静。 太子诗凌宇最先反应过来,怒斥:“怎么回事!” 离诗茯苓最近的诗梦莱低声询问:“没事吧?” 诗茯苓定了定心绪:“没事,别担心。” 两个护卫抬着那给放箭的护卫来到太子诗凌宇面前,可惜,他现在是一具尸体,想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再在门口摆着,只会让别国看笑话,诗凌宇做了做样子,把场面压住了。 “这位兄台好臂力,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射杀成功。”东离三皇子姬亦辰不知何时绕道楚言一身后,语气间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无他,唯手熟尔。”楚言一头都没回,毫不在意对方的调侃。 诗茯苓看着他们的氛围开始僵硬,怕楚言一惹事,匆匆向姬亦辰行礼,便带着楚言一离开了。 殊不知身后的姬亦辰眸子紧紧盯着楚言一 ,散发着按耐不住的精光,唇角扬起,对着楚言一的背影呢喃:“一别经年,殊深驰系。”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在行宫内,还未见霜霖殿,远远便看见宋公公持拂尘站在殿外。 诗茯苓眸子一眯:“这是父皇要宣我?” “哈哈是啊,小殿下,陛下正在养心殿等您呢。”宋公公甩着拂尘行礼。 走进养心殿,发现不止诗知钺,四公主诗梦莱也在,诗茯苓向二位行礼。 诗知钺这才开口:“今日叫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朕打算将你们两个送去东离与北冥和亲。” 此话一出,两人双双怔住。 然而诗知钺并没有向她们解释什么。 也是,人家是皇帝,做什么事情干嘛要多嘴多舌向她们这些女儿家解释什么。 诗茯苓接下旨意后便告退了,徒留诗听晚一人跟她父亲博弈。 也是,毕竟人家母亲是皇后,底气简直不要太足。 诗茯苓回到霜霖殿,让杜若去收拾东西。 暮雪鸢在听完和亲事后,有点害怕:“殿下,那不是很危险吗。” “怕什么,咱们多叫些厉害的,谁要是敢欺负你,本公主定替你还回去。”诗茯苓有些想笑,她还没说害怕,这丫头竟先胆怯起来了。 “放心了,你家殿下厉害着呢,实在不行,给他毒回去。” 当然,还有命用毒。 诗茯苓转身进屋收拾自己的医具,她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布包,布包里装着大大小小的针和一张人体结构图,图中密密麻麻的标记着各种穴位。 这是她母亲神农雨歌留给她的遗物,临走之前对她说,这可以帮助她更好的研习医术。 如今诗茯苓已将医术和针法相结合,练习的炉火纯青。 辗转成歌,流逝如花,再回眸,悄然入冬。 诗茯苓轻点朱唇,装扮好之后,她看着镜中陌生又艳丽的自己,心中似乎很平静,又似乎百感交集。 她静静坐着,直到外面有人轻声提醒,吉时已到——该出发了。 一条红色的车队穿行于风雪中,马脖子上挂的铜铃不时传来响声,清远悠扬。 是以,和亲队伍正式出发。 繁贵富丽的马车踏雪而行。 冷风将丝绸所织的精美帘子掀起,离得近了,浅浅飘出淡淡的芍药香。 车帘被白净的芊芊素手掀起,暮雪鸢隔帘而望,被吹来的冬风冻了个哆嗦:“殿下,我们马上就要出西蜀了。” 坐在马车里的,正是诗茯苓,因嫌饰品繁重,便散下青丝,未着粉黛,垂目不语。 她的和亲对象是东离大皇子姬沐行,封号齐王,府中姬妾成群,行事狠厉,手段毒辣。 诗茯苓是真的不愿嫁给他。 她可不觉得和亲会阻止战争,人家铁了心的想打你,她一个女子又怎么阻止? 正胡思乱想着,一声有力的马嘶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紧接着马车剧烈的晃动着。 诗茯苓吓了一跳,心脏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正想撩开帘幕,便听到了楚言一的声音:“有敌袭,别下来!” 杜若抄起配件俯身下了马车,暮雪鸢紧紧护着诗茯苓。 原本安静如寂的场景瞬间充满了喊叫声,嘶鸣声,刀剑碰撞声,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 剑风吹起帘布,诗茯苓刹那间捕捉到箭矢如雨点般袭来...... 楚言一猛的掀起帘子:“暮雪鸢,把那个红色外褂穿上,一会儿我带着你引开他们。” “哦哦哦,好的好的。”暮雪鸢慌乱之中无法思考,听话照做。 诗茯苓听出了他的意思,忍不住问:“那我呢?” 楚言一闻言狞笑了一下:“诗茯苓,你不会真的觉得和亲能阻止战争吧,东离皇唯一的心愿就是统一大陆,恨不得碾碎所有阻断他宏图伟业的伎俩。还有那个姬沐行,他就是个畜生,你要嫁给他你就死了!” 他的话里透着欢快悲伤与落寞的刺激,带着嘲讽的语调噼里啪啦的打在诗茯苓的脸上,让她不由得慌了神。 这种感觉很奇怪,楚言一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有这种情绪。 但是它现在就是不可控的冒出头来,让她重新将目光落在楚言一身上,好似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楚言一头也不回的抹了身后试图偷袭杀手的脖子,诗茯苓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憎恶,凶残,难过。 她不理解为什么什么都不在意的楚言一,好像全世界都跟他无关的楚言一,会露出这么......这么让人心疼的眼神。 楚言一把抓住暮雪鸢,带她翻上马,随后跃身做到她身后。 他转头笑着冲诗茯苓说:“快走吧,战争要开始了。西蜀本来也跟你没多大关系,五公主欠下的责任,你柳哥儿全还上了,你不欠谁的。” “诗茯苓,善养己身!” 说罢一夹马腹,带着暮雪鸢踏雪驰行。 偷袭者们一见那人带着挟着一红衣女子向东奔去,不做多想,朝他们追去...... 杜若松了口气,等人走远了,搀着诗茯苓下马车。 大地重归于静,诗茯苓这才发现,护送自己的队伍已经全部阵亡,尸横遍野,鲜血洒在雪地上,混着泥土,昭示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场激战——宁死不降。 “殿下,趁着这会儿,我们快走吧。”杜若解开缰绳,牵出另一匹马,让它自己跑远。 诗茯苓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心绪,将马车内的盘缠收好,跟着杜若离开这混乱之地。 还没等她们跑多远,山斜间出有跑出五六个身穿黑色劲装的杀手,亮出刀剑就向诗茯苓砍过来。 被身边一看就是头儿的人踹了一脚,破口大骂:“没心眼的,主子要活的!” 诗茯苓绷起身子往后退,将战场留给杜若。 可杜若再厉害也不是这几个男人的对手,渐渐落了下风。 诗茯苓都在认真考虑要不要自己也加入战场帮助(添乱)一下。 可机会没给她时间考虑,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耳朵飞过去,精准捕捉到了头儿的右眼,疼的他满地打滚。 他们看居然有人不讲武德放暗箭,立马打起精神审视周围。 “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你主子最好是皇帝。” 第2章 第二章 重逢 诗茯苓身后传来一道深沉有力并带有威胁的声音。 她抬眸望去,入眼便是窄袖骑装,身材挺拔,阳光刺的她双眸微微眯起。 那人在看到诗茯苓的一刻,弯起唇角哼笑了一声:“真遗憾。现在是皇帝也没用了。” 说话间,指缝夹住四根利箭,快准狠的向剩下四个匪徒射去。 诗茯苓眼睁睁的看着那四根利箭穿过他们的身体钉在地上。 那人居然还好以整暇的向诗茯苓打趣:“姑娘,有没有帕子,借我用一下。” “没有。你用它干什么?别说你还想将这些废箭捡起来循环使用。”诗茯苓不动声色的与他拉开了点距离,淡声道。 那人曲起手指抵在下巴上,状似思考样:“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若不是为了拯救某人于水火之中,说不定今晚我还能在烛光下好好欣赏下自己的佳作呢。” 拯救于水火之中先不谈。 这么丑的箭也能叫佳作? 诗茯苓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耐烦的抽出自己的手帕,咕噜噜卷成一团扔过去。 “刚才......谢了。”诗茯苓带着杜若行了个礼。 要是没有他出手相救,就是再来十个诗茯苓都抵不住。 那人将收到的手帕仔细叠好放到自己衣襟前,末了还仔细的拍了拍,完全没有刚才说要擦血的豪言壮语。 诗茯苓就这么静静看着他行不对口,再次表示自己的无语——闭眼不看。 “举手之劳。话说这里是三国交界处,你一个......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上下大量了一下诗茯苓,收敛了戾气的他连面向看着都阳光温柔了起来。 “我们迷路了。”诗茯苓只说了一句,便抿起唇来。 毕竟她可没撒过谎,生怕人家多问,慢吞吞的移到杜若身后,补了一句:“她是我姐姐。” 那人挑起一边眉毛,带着在诗茯苓看起来简直是嘲笑般的神情点了点头。 “我是百里尘述,幸会。”他转手将弓收起,声音缱眷温柔。 却让诗茯苓直接愣在原地,她听过这个名字。 北冥的骠骑将军——百里尘述。 公元302年,北冥帝册封一位正值弱冠的男子为骠骑大将军,不为别的,就凭他能对抗毓临,燕楚等猖獗小国时屡战屡胜,剿贼杀寇,为北冥立下汗马功劳。 到如今,也不过二十又三。 —— 诗茯苓真不想跟着百里尘述一起走。 但奈何他一直在耳边陈述自己和杜若离开了他会有多危险,山上的野兽先不提,万一那帮杀手卷土重来,杜若一个半吊子加上她这个半残废,简直寸步难行呀。 诗茯苓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她真不想承认他是对的。 所以她就让杜若说了。 杜若冷着脸和百里尘述四目而视,生平第一次感到尴尬。 百里尘述带着她们来到一间村子。 他要不说是村子诗茯苓还真发现不了是村子,巴掌大的地盘,一眼就望到了边际。 临近黄昏,除非她和杜若长了双翅膀,能在日落前飞出山林,还能在城里找个落脚的客栈,否则就只能跟着百里尘述挤在这如同泉眼般的小村子里。 她默默瞅了一眼百里尘述。 没想到大将军这么平易近人呀,这么有温度怎么不散发一下钞能力补救一下? 百里尘述带着她俩来到村头村长家里,村长是个老婆婆,她的儿子儿媳都进城打工了,整间房子除了她就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孙女于晓清。 于晓清一见到百里尘述就扑了过来,带起来的风把旁边的诗茯苓都吹的往后靠了靠。 村长正在烧火做饭,隔着炉灶听见门外传来动静,扯着嗓子喊:“是阿述回来了吗?” “是啊村长,我回来了,还给您带回来俩漂亮姑娘。”百里尘述不知从哪变出一颗糖来,将于晓清这个门神转移阵地,终于让出路来让诗茯苓她们进屋。 “是吗?”村长闻言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扒着门框跟诗茯苓对上了双眼。 诗茯苓带着尴尬不失礼貌笑容回敬她。 村长头上的白发都过半了,还掩饰不住体内的八卦之魂:“哎呦,这数九寒天的两位姑娘可别是迷路了吧,这山间的野兽多着呢,尤其是到这晚上,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着,哪比得上豺狼虎豹两眼放光,所以这夜间就是要来咱们村子里多坐坐。话说你俩是哪的人呐长的真俊俏呦......” 村长话密的让人插不进去,诗茯苓只来得及微笑点头嗯,杜若压根不看她。 百里尘述手肘支着下巴,趁着小老太太喘气的间隙,赶紧无奈的插了句嘴:“村长,再不做饭人姑娘可要怨你了。” 虽然诗茯苓并没有这个意思,但看这小老太太终于停止了攻击转身钻进了厨房,还是忍辱负重的背了这口黑锅。 很好。 我记住了。 晚间用过晚饭后,百里尘述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想起还没问诗茯苓的名字。 “杜茯。”诗茯苓随便编了给名字。 “杜茯?”百里尘述把这两个字来回琢磨了个透,舌尖抵在牙边轻呢,最后像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肩膀微颤,胸膛也随之起伏,好半天才说:“说谎可是会长长鼻子哦。” “你就知道我在说谎,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诗茯苓压着情绪,语气淡定从容。 她从来没有以五公主的形象在其他国家抛头露面过,而且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百里尘述,她就不信他还能知道自己是诗茯苓? “别生气,我随口说说,别当真。”百里尘述听出了诗茯苓语气中的不耐烦,连忙抱歉。 诗茯苓陪百里尘述在炉边烧火,杜若在帮老村长收拾被褥,于晓清窝在自己屋子里。 诗茯苓抬手扔进去一根柴火,问百里尘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告诉她,曾经他穷途末路的时候,是这座村子的村长好心收留他。 “在我功成名就前,总是在被别人救助,不能说无依无靠。”百里尘述喃喃自语道,眸子垂下,似是在回忆旧事。 “你以前的生活过的很苦吗?”诗茯苓扫了他一眼,发现他有些落寞,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要换以前,别人的生活怎么样与她无关,她更愿意思考接下来去哪里。 但面对这个人,她总是想多了解一些,可能是因为他身上表现出来的气质与他所经历的事情不符。 让诗茯苓很想深挖一下这个人。 “‘苦’,这个字不准确,应该用‘颠沛流离’来形容。我的父母在一次逃荒中,为了让我活下去,剜自己的肉给我吃,放自己的血给我喝,让我一定要活下去。好不容易活下来,被卖到富贵人家当小厮,结果惹到不该惹的人,被四处追杀。” 百里尘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诗茯苓感觉他瞟了眼自己,她不解的回望过去,就见他看着自己弯了一下唇:“被一个好看的姑娘救了一命。然后就落到了这座村子。” 百里尘述说着,声音渐渐小了,握着柴禾的手倏地转了个弯,打掉了暗处刺向诗茯苓的箭。 诗茯苓吓得根本不敢回头,呼气都带着粗重了几分。 “待着别动,我去会会他们。”百里尘述起身冲出门外,徒留诗茯苓一人愣在原地。 追杀她的人不是已经被百里尘述解决了吗? 他们居然还敢再来。 诗茯苓将眼睛贴近刚刚由利箭射出来小口的窗子,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波来的人是今天打劫和亲队伍的那帮土匪。 不。 不能确定是不是土匪。 看他们的招式又像是训练有素的样子,寻常山间真的能培养出这种招招致命的土匪吗? 百里尘述留了一个活口,打算从他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信息,还没张口,那人就咬舌自尽了。 是死侍。 诗茯苓看着百里尘述把尸体扔掉,走出门借着明明灭灭的烛火看着他脸颊上不慎沾上的鲜血。 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死之事焉莫大矣。 百里尘述用手背不甚在意的擦了一下脸上沾上的血,负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恕我冒昧,五公主,您这是得罪谁了?居然引得来两方势力争相为您肝脑涂地。” 诗茯苓“……!”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他为什么会知道? 诗茯苓压下心中的震惊,盯着他弯唇:“百里将军也不遑多让。” 百里尘述被扯开身份也不在意,耸耸肩:“今天累坏了吧,早点休息吧。” 说完也不等诗茯苓的回应,弯下身子处理尸体。 佛系可是诗茯苓的活招牌,不用他说她自己都能消化掉有两拨人想要她的命(这听起来还挺不可思议的)。 但是。 既然他们已经舞不到她面前了,她就当这一切没看见。 下次化个巨丑的妆,绝对没人发现...... —— 初生的阳光直射崖底。 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拨开树丛,露出主人轮廓分明的脸——是楚言一。 身后还有一个人,就是暮雪鸢。 他们被一路追到悬崖边,弃马跳崖。 悬崖很深,所以掉落的时间很长,楚言一利用那个红色外袍减缓了速度,在即将落地时,勾住崖底的石头,想带着暮雪鸢跳下去,可外袍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陪他们一起滚了下来。 夜晚的降临总是会存在很多未知因素,楚言一带着不省人事的暮雪鸢找了个洞口避难。天亮之后,他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出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哥哥,叫我好找啊。” 楚言一猛的回头,看清那人。 姬、亦、辰。 冷风瑟瑟,总是带给人无限寒冷,正如现在的楚言一。 暮雪鸢又偷瞄了一眼向他们走来的姬亦辰,当初诗茯苓城郭送别时没带她,她自是不认识姬亦辰。 以为是追杀他们的杀手不愿放过他们来崖底寻觅,但看姬亦辰一人,她也不由的胆大起来:“乱叫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姬亦辰表情不变,眸子微眯,袖口处折射出一丝亮光,只见手腕一动,一把形如蝙蝠的黑色小刀划破刺骨的冷风直直的向暮雪鸢射去。 暮雪鸢还没来得及惊慌,小刀在空中被双指擒住,随后被楚言一狠狠刺在涯壁上。 暮雪鸢见状后吓得连连后退,心有余悸。 事实证明,没事还是不要招惹疯批。 “你怎么会在这里?东离皇手下没人了,派你过来驻守边疆了?”楚言一带着疲倦的声音响起,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带着他那玩世不恭的语调。 姬亦辰有些迫不及待,连语调都微微上扬,也不知是想压没压住,还是根本就没费心力去隐藏。 “哥哥莫要取笑我,我会在这里,当然是为了接你回东离呀。” 第3章 第三章 一触即发 ——东离皇宫。 关于从边境传来和亲公主遇害,朝堂的大臣各执一词,有人认为这是南陌或北冥的离间计,为了干扰两国,派人暗下杀手。 但也有人认为这是和亲公主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毕竟现在连尸体都没找到。 东离皇姬复礼不想思考和亲公主是生是死,她嫁不嫁过来,姬复礼都会灭掉西蜀。 死了正好,省的碍事。 看群臣再无上奏者之后,便挥手退朝。 回到御书房,想起父皇的临终托付,统一华夏大陆。 早在几百年前,东离才是华夏大陆的统治者,那时候还不叫东离,名曰天离,泱泱大国,物华天宝,应有尽有。 然统治者重文轻武,不但内部崩坏,竟还给了周边小国猖獗的机会,联手攻打天离。 那时候,忠诚和背叛,讨戈与讲和,屈辱与尊严一并存在,这种诡异的违和,谁人不叹一句: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先皇驾崩前还在为未能收复失地,看到大陆统一的那一天落泪:“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眼中溢出无尽的憧憬与惆怅,换来的却是久卧床榻的残破之躯。 姬复礼守在龙榻旁,看着心存不甘的父皇,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几百年前欠下的债,也该讨回来了! 对于天离来说,北冥,西蜀和南陌才是侵略者。 对姬复礼来说,收复祖国山河是他毕生所愿。 经过上百年的修养,各个统治者励精图治,东离完全具备了长期征战的能力,而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 正想着,李公公进来向他禀报,三皇子求见。 老三这家伙,没事的时候装疯卖傻,有事的时候胡凑热闹,真不是个东西。 姬复礼苦笑了下,他这些儿女里,最宠爱的就是老三,八面玲珑,也不知是随了谁。 “宣。” 好久不见的三皇子姬亦辰神采奕奕的进殿拜见姬复礼,眼中充满显而易见的喜悦。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又是什么事?”姬复礼头都不抬。 这个老三没事时想见一面都难,上次见到他还是他自荐去西蜀的时候。 “儿臣今日是特意来恭喜父皇的。”姬亦辰笑着行礼,任谁看了不说一句翩翩公子。 “哦?”姬复礼保证,他要再说一句废话,一定把他轰出去。 “儿臣此次赴西,找到了攻打西蜀最合适的人选,即我东离失散多年的二皇子姬存希殿下。” 姬复礼终于抬眼看着姬亦辰,眼中威压聚成一团,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姬亦辰接着说。 姬亦辰正正了神色:“儿臣这次出行意外发现了二殿下正在那西蜀五公主手下当侍卫,再者和亲公主竟也是五公主,儿臣便想着,让二殿下跟着和亲队伍,先一路平安到东离,在与父皇相认。可那南陌老六不长眼,中途袭击了队伍,儿臣只能一路追随到崖底去。幸不辱命,终归是将二殿下带回来了。” “辛苦你了,老二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姬亦辰长这么大,唯一一个认的哥哥就是老二,姬复礼清楚的明白老三这几年神龙见首不见尾,都是为了查询老二的下落。 想到他说的恭喜,姬复礼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接着听姬亦辰道:“二殿下在西蜀长达七年,对西蜀的地势地貌多有见解,且对西蜀皇宫了解甚多。儿臣以为,攻打西蜀的任务交给二殿下那是再合适不过。而且......” 他放轻了语气:“这也是为二殿下正名的大好时机。” 姬亦辰顺带藏起了眸子里的狠毒。 西蜀苛待他哥哥,他一定会帮哥哥亲自铲平西蜀。 尤其是五公主,他定要将她活捉! 姬复礼看着他眼中的势在必得,心下暗含欣赏:“既如此,那还等什么?” 姬亦辰抬头微笑道:“领旨。” 诗茯苓在村子里窝了几天,总算窝到百里尘述搞来一匹马,她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拖延时间不让她离开这逼仄的村子。 当即抓起杜若开溜,还没溜出一里地就被百里尘述告知东离西蜀开战了,她又毫不犹豫的命令杜若调转马头赶向玉山城。 西蜀的玉山城是座人杰地灵的城池,作为西蜀最靠近其他三国的城郭,其文化底蕴,经济条件与京都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现在,士兵黑压压的一片,遍布整个旷野,如同潮水般涌来。 厮杀声和金属的交击声响彻天地,眼前尽是尸山血海,令人不寒而栗。 守城将军张若英挥刀砍死一个副将,随即对上了敌军的主帅,无所畏惧的抬眼一看想知道是哪个无知小辈。 谁知,这一看便移不开了眼,真是一个熟悉的面孔,熟悉到眼睛干涩,手臂颤抖..... —— 战斗激烈进行,刀剑相击,惨叫声此起彼伏。 鲜血飞溅,军衣战甲被箭矢穿透,硝烟弥漫,血腥气息越来越浓烈,大地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一营寨的帘布被猛的掀开,他一袭战甲英姿勃发,仿佛一棵美丽的琼树生长在黑山白水之间,终身闪耀着玻璃般的光泽。 他的眼睛深邃漆黑,像一池深水,没的人喘不过气。 他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点点血迹,显然是刚从那场惨绝人寰的战场上回来,连发丝都带着疲惫,毫无生气的垂下来。 他就是玉京尧。 张若英死后,由他上阵守城。 玉京尧放下长枪,重重叹了口气。 刚刚那一战,他亲自去和敌军主帅交手,发现对方的招式简直可以用变幻莫测来形容,你以为他在很认真的跟你正面硬钢,谁知道后腰里还藏着一把匕首!!藏一把匕首就算了,袖子里还有好几片飞刀!!好家伙,老子在跟你认认真真地打架,你他妈在背后捅老子一刀!!信不信老子下次不找你打了。! 玉京尧解开衣带,露出被那匕首划破的伤口,拿起药瓶一点一点的上药。 腾的一声,萧岳掀起帘子,冲着玉京尧大喊:“来了来了!老玉,五公主来了!快出来迎接呀!” 玉京尧手一抖,药瓶瞬间全散在伤口处,手一紧,咔嚓一声,药瓶碎了...... 玉京尧内心无声呐喊,正要痛批哪个不长眼的副将,扭头便见诗茯苓和杜若掀开帘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玉京尧轻咳一声,想要缓解一下尴尬,找回自己的场子。 “玉将军,怎么是你?守城的不应该是张将军吗?”诗茯苓直接开口询问道。 “啊?啊...对呀。张将军回京保护皇上去了。”玉京尧支支吾吾的回到,他怎么会不知道诗茯苓与张若英交好,张若英在世时,最常说的,就是诗茯苓,别看这小公主冷冰冰的,遇事儿靠得住。 他不敢告诉诗茯苓张若英已经牺牲了,但他没说过谎,也不知道怎么瞒,只能一个劲的给萧岳使眼色。 萧岳表示了解,立马接起话茬:“是啊,五公主,皇上让我们来接替他。这不,张将军刚走,您就来了。您要是晚来那么几天,保准能看见老张。” 玉京尧养了这废物副将好几年,从来没有感觉萧岳这么靠谱过,瞬间泪流满面,说话都带着哽咽(当然是因为张若英离世):“东离那群狗娘养的都打到家门口了,本将军若还能当做无事发生,干脆也不要当这个镇国将军了!” 这句话是在告诉诗茯苓,东离大军压境,连主帅副将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精英。 张若英一个小小的守城将军,实在扛不起此等重任,皇帝只得派出西蜀镇国大将军来接替张若英。 诗茯苓如果再纠结玉京尧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玉京尧就会认为在诗茯苓眼里他就是个懦夫,兵临城下都不敢伸头的缩头乌龟! 诗茯苓表示很无语,她只是想打听一下张若英的去处,结果发展到最后就她看不起玉京尧? 看着玉京尧可怜巴巴,垂头丧气的样子,诗茯苓最终还是勉强接受张若英已经归京的消息。 玉京尧看危及解除,偷摸送了口气,然而还没松完,诗茯苓的一句话又让他提起来了。 “那我回京吧。也别碍着将士们打仗了。”诗茯苓淡淡开口,她马不停蹄的赶来,想看看张若英有没有受伤,告诉他再坚持一下,她已经传送简书向毓临请求帮助的,那里有她的朋友。 “啊,不行不行,你不能回去啊!”玉京尧听完之后瞬间叫起来。 诗茯苓看他这样就知道有诈:“为什么不能回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张将军不在这里,也不在京城。他在哪里?说啊!!” 诗茯苓的最后声音都拔高了不少,因为她心里用上了不安的想法,喉咙微微发涩,但她不想承认,只能通过加大自己的音量来隐去自己的惶恐。 玉京尧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想着好好斟酌一下措辞,把真相告诉诗茯苓吧。 帐内又进来一个小兵。 “将军,不好了!!皇城那边刚传来消息,渔阳城被东离攻破了!” 第4章 第四章 张若英 玉京尧瞳孔瞬间放大,慢慢抬眸,脸颊上的肌肉的都在隐隐颤动。 他往后退了两步,狠狠地抓住桌子,指尖用力到发白。 萧岳两步并作三步上前抓住那小兵的衣领,瞪大双眼,恶狠狠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连诗茯苓心都凉了半截,不敢说话。 渔阳城,是西蜀最西边的城郭,东离左右开弓,是想来个瓮中捉鳖吗?! “你若想对得起张若英,就好好的活着。等战争结束了,好歹有人给他烧个香。”玉京尧面无表情的告诉诗茯苓,语气没有丝毫情绪,随后便带着萧岳大步离开。 诗茯苓双唇紧紧抿着,目光呆滞,身体软到在地。 她上一次这样还是在神农雨歌的忌日。 可惜,那几天也临近西蜀帝的生辰,宫里人不让祭祀,她就干脆不参加诗知钺的生辰,跑到山城镇为神农雨歌上坟。 山城镇是神农雨歌仅用一年半发展起来的,它原来是一座荒镇。 神农雨歌路过此地,治好了久卧在床的镇民,教会他们如何利用工具更好地耕种等等。 也只有山城镇的百姓会记得神农雨歌的忌日,并为其悼念。 诗茯苓想着,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很少去想神农雨歌的事,因为关于神农雨歌的每一件事都讽刺极了。 能让诗茯苓为神农雨歌放在心上的,其中一个就是张若英。 年幼时诗茯苓还不是西蜀公主,和暮雪鸢跟着神农雨歌四处流浪。 她们从东离渡到西蜀玉山城,中途还捡了一个小孩——楚言一。 张若英那时还是个副将,面对这四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他肯定不会放她们进来的,好说歹说让她们从哪来回哪去。 神农雨歌苦苦哀求,说她们一定要进城,玉山城主将被猛虎咬掉半块肩膀,她是要进去救他。 张若英一听,立马绷起个脸。 主将段衍受伤他们广贴告示,希望寻得一良医请求救治,但他们没写受伤的是主将。 嘿,这娘们怎么是知道的? 张若英虽有疑惑,但他更担心段衍的伤势,便下令放她们进来。 那成想人段衍跟她认识,一见到她就乐呵呵的招手。 张若英看他这样也就懂了,把心放回了肚子。 之后又找机会跟神农雨歌道歉,说自己没眼力见,不知道神医在民间,冲撞了她,让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别看张若英五大三粗,心思那是细腻的都能穿针了。 他看神农雨歌独自带着仨小孩,要是别人早就在她背后戳她脊梁骨了。 可他没有,他还让那些专说闲话的去干重活累活,让他们累得说不出话。 神农雨歌在为段衍治病期间,没时间照顾她们。 张若英就带着她们去溪边捉鱼,爬树掏鸟蛋...... “小茯苓,你这也太弱了吧?捉个鸡都弄的满嘴毛,你是用嘴捉的吗。哈哈哈。”在一次张若英带这她们抓鸡的过程中,毫不客气的开口挖苦诗茯苓。 诗茯苓默默听着他的嘲笑,这又不是第一次,冷静冷静。 可恶的是,他还没完:“你看看人家小言一,粗鲁而不失优雅,平凡却藏着高贵。真是个捉鸡奇才啊!!” 暮雪鸢在一旁咯咯咯的笑着,合不拢嘴。 诗茯苓被他的形容恶心到了,干呕了一下以示自己的不满。 楚言一倒是高兴又不失谦逊:“没有啦,都是张叔叔教得好。” “哎呦,哪里哪里,是小言一太聪明了。”张若英立马接话。 事后张若英还劝诗茯苓跟着他学武,免得以后遭人欺负了都不知怎么还手。 诗茯苓礼貌的表示不需要,长这么大,张若英是唯一一个欺负了她,她不知怎么还手的,张叔若有那份心,不如先把自己收拾了。 张若英嘿了一声,正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小姑娘,又听旁边楚言一开口:“可以教教我吗,张叔叔?” “啊?你想学啊,可以啊可以啊。”张若英想都没想就答应。 开玩笑,他第一眼看到楚言一就知道他根骨奇佳,不知道他看不看得上自己,一直不敢跟他说,暗戳戳的在诗茯苓面前提起,没想到一下就中了。 张若英赶紧答应,生怕下一秒他就反悔了。 之后,段衍为救张若英跌落悬崖,张若英成了玉山城主将。 有事没事都会进京跟小徒弟见个面,有时诗茯苓都看不见楚言一,问他去哪儿了,就笑着说去找师父去了。 再然后,诗茯苓在一群小乞儿里买了杜若,那天跟杜若顺嘴提了一句,没想到杜若也主动提出想跟着张若英学武。 诗茯苓便把她一齐送去,有时间也会带点东西去探望。 张若英到现在还未娶妻,大家都说他娶不娶都一样。 他教的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孝顺,真生了亲儿子,这不得打起来,张将军到时可得顾哪头啊。 张若英也笑着说:“是,不娶了。娶个媳妇儿多少麻烦事,咱这身子可是要留给百姓的!哈哈。” 所以当他死了的消息传到诗茯苓的耳朵里时,瞬间把她的心炸的七零八落。 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变的极为难看,望着玉京尧离开的方向,眼眸越发模糊。 守在一旁的杜若再也忍不住,抱住自己,缓缓蹲下,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无声痛哭。 张若英对她来说是亲如父母的长辈,她像尊重神农雨歌一样尊重她;她把未给神农雨歌所尽的孝道全部送给他。 他对她亦是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对待,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诗茯苓又忍不住为他庆幸,他死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死在全玉山城百姓的心里。 可他终归是离开了人世,死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武术上。 从战争开始前她从不会想过他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分别。 原来真正的离别,是来不及说再见的.... 心存侥幸的偷风顺月。 没想到,蓦然回首,故人已去。 愿逝者安息 愿山河无恙 ......... 北冥太子府 刚下了早朝,晏池州脱下朝服,想着朝堂西蜀使者的求援的范词。 东离皇统一天下的决心尽人皆知,如果北冥看着西蜀被东离吞并,西蜀的结局就是下一个北冥! 但话又说回来,他北冥也是繁荣富强的一方大国,东离凭什么觉得打完一个西蜀,还有余力侵占他北冥。 如果北冥与东离联手攻打西蜀,你觉得北冥能拿多少地? 北冥的实力不比东离差,真要打起来,十个主帅也比不过他们骠骑大将军。 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认为北冥会帮助一个弱国。 一个和亲公主吗? 抱歉,我以为是你们公主仰慕我们覃王,非要嫁给他呢。 除非我们利益相同,否则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要咬你一口。 北冥完全可以站在高处看两国相争,因为他们觉得东离并没有很强,至少战神百里家在北冥,他东离有什么呀? 一腔再说了,西蜀又不是真的打不起来,凑合凑合也能吃掉东离的几万兵。 西蜀使者有这时间不如去问问其他番邦小国愿不愿意帮助。 晏池州大脑一片混乱,便听宫人来报——骠骑大将军求见。 晏池州起身出门迎接,好久不见的百里尘述神采奕奕, 满面春风,阔步走来,带起阵阵微风。 只见他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垂坠感极佳,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银色丝带随性地绑着,前额有几缕发丝随风飘散,显得轻盈飘逸。 “还没进京就听说了,东西两国打起来了。西蜀来了个使者求援,你们怎么说?”百里尘述拉着晏池州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北冥帝听说两国交战,命他上京商讨对策。 他舟车劳顿,紧赶慢赶,本来想先去北冥帝那儿,但都路过太子府了,那就进来蹭杯茶吧。 “不帮,我们只会帮胜利者!”晏池州眸子微眯,深情冷酷。 百里尘述闻言不置可否的挑起一边眉,他脑海里现出了诗茯苓听见玉山城出事后担忧紧迫的样子,不自主的笑起来。 把旁边的晏池州都吓了一跳,这人以前笑不是冷笑就是坏笑,这么发春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呢。 人唯二不会抵抗的东西一样是money,一样是八卦。 这简直把晏池州的八卦之心放在炉子上烤呀。 “看来这几天过的不错呀,居然能博得大将军的笑颜.....”他语气倏地转了个弯:“不会是梦中情人吧。” 这语速快的让百里尘述下意识接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晏池州长着的嘴已经能塞下鸡蛋了。 “阿述,长大了。本宫很是欣慰啊。”晏池州拍了拍百里尘述的肩膀,无不感慨道。 “啧。”百里尘述可受不了这肉麻的语气,当即甩掉他的胳膊起身,转个话题:“不是说要议事,赶紧走啊。” “别耽误本将军去西蜀的时辰。” 哦。 还是西蜀的呀。 第5章 第五章 诗知钺 渔阳城。 昔日金碧辉煌的建筑早已残破不堪,阳光透过漏洞洒下,微弱的光线清晰地找出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环顾四周,堆积的残骸惨不忍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息,无不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所发生的腥风血雨。 从下向上望去,一位穿骑装的男子站在城郭处眺望着远方,头顶嵌宝紫金冠,束起长发,英姿飒爽。 犀利的眸子扫视每一个角落,从容又锐利,耳朵动了动,听到身后的动静,目不斜视,头朝旁边侧了侧。 “殿下,城内百姓已安顿好。战俘,降者已留;不降者已杀。” 来人是副将江林风。 “很好,让将士们好好休息,这月十五,直接进京。给本宫生擒诗知钺!!”姬翟辞露出志在必的笑容。 他作为东离四皇子,早先就确定了要直面前线,攻打玉山城。 可惜半路杀出来个失踪多年的老二,说什么熟悉西蜀的地形与将兵部署,更容易攻破。 东离皇把他换下来,让他和一个不入流的副将偷袭渔阳城。 姬翟辞唇抿了抿,思绪飘着。 “这………会不会太赶了?”江林风思考到,他们是昨日才攻破的渔阳城,这月十五,那就是三日后啊。 他们能快速占领渔阳城完全是趁着城内士兵松懈,这时候上京,京城怎会没有防备。 这,这简直就是羊入虎口啊!! “本宫不是在跟你商议,而是在通知你。懂?”姬翟辞不悦道,让他守着渔阳城他已经很烦躁了,如果再不赶着上京,抢在姬亦辰的前面,他姬翟辞以后在朝堂上还有立足之地吗!!?? 江林风吓了一跳,连忙应是。 这时候,进来一通报小兵:“殿下,毓临太子求见。” 姬翟辞:“……” 姬翟辞的母妃淑妃是当今毓临皇帝的亲妹妹,他与那毓临太子血缘上属于表亲关系。 因为淑妃是为了换取国家和平才嫁过去的,所以姬翟辞从小被她母妃灌输的思想就是善待毓临人,那是母亲的娘家,如果毓临被灭了,她娘俩也没依靠了。 他来做什么? 姬翟辞摆摆手,示意让他进来。毓临太子闻人安以手作辑,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平礼。 姬翟辞表示很不屑,你这个撒手欢不好好待在家里,天天往别的地方凑,凑、凑什么热闹啊真是的!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同理,你不乱跑也没人那你当死人!! 姬翟辞虽这么想着,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回礼,命令江林风带着闲杂人等都出去。 然后跟着闻人安去一个避风的地方。 避风还是避人耳目就不知道了。 毕竟他这个表哥说不出的丢人。 “你这,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你找我一回。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姬翟辞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闻人安。 这人,仗着自己是毓临帝独子,各种浪,朝政不管,宫事也不管。吃喝玩乐,游行天下,仗剑直走那是一点没落下,不给个飞鸽传书问问,你都不知道人在西北边爬雪山呢。 闻人安冲他笑了下,小麦色的肤色衬得他开朗又朝气。 姬翟辞没眼看,把头转过去。 闻人安原来不是这个肤色,不知道有去哪儿搞得这个样子。 “小辞啊,你们这是在打哪儿啊。看着还挺激烈的唉。”闻人安一开口,就是饱经沧桑并且纯净爽朗的音色。 他明明年龄不大,却经历了很多,或者说,即使岁月如梭,改变了他的不谙世事的思想,但他依然会将纯洁干净的样子捧到朋友面前。 姬翟辞的眸子一动,他这个表哥两耳不闻窗外事,有那时间更愿意跋山涉水去拜佛。 说的难听点,那天毓临被灭了,他估计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是谁告诉你的?”姬翟辞没跟他绕圈子,直接了当的问。 —— 正月十五 岁岁月圆花常好,年年华灯醉流光。春夜笙歌迎佳节,万家灯火闹元宵。 在这个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山河破碎,妻离子散。 在这个本该灯火通明的日子,血流成河,伏尸百万......京城也沦陷了。 诗知钺高坐在龙椅上,看着空无一人的朝堂,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命运的宣告。 他遣散了所有后宫和宫人,让所有的大臣子女离开,以保护他们不受敌国羞辱。 而他身为一国之君,豁出去张老脸请求东离不要伤害西蜀的百姓,他怎么样都可以。 后门传来窸窸窣室的声音,诗知钺猛地睁开眼。 还有人没走? 定睛一开,便看到诗茯苓带着杜若从密道里钻出来。 他吓了一跳,他猜到诗茯苓没死,在某个地方躲着。 那为什么不好好躲着,还跑回来干什么?! 但诗茯苓没死,他还是高兴的。 冷静过后,大脑才开始运转。 这个密道四通八达,连接着各个意想不到的出口,防的就是哪天敌军突袭,他们方便逃离。 这是历代皇帝传下来的口谕,他没跟任何人说,甚至来不及跟太子说,诗茯苓是怎么知道的?? 可时间不容他多想,他一把上前抓住诗茯苓,大声质问道:“要躲你就好好躲,跑回来做什么!?” 诗茯苓也没跟他客气,打下诗知钺的手,同样冷声质问:“你不是也没跑吗?留这干什么,等着他们欺辱你吗?!” 诗知钺禁了声,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诗茯苓,看着她和神农雨歌神似的眉眼。 不由得一阵悲哀,时间已经过的这么快了,他的歌儿已经走了很多年了,他们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谁年轻时不是清风快马,春风得意。 诗知钺在未继位时经常游走天下,而他便是在那样意风发的年纪遇到同样风华正茂的神农雨歌。 而她也对他毫无保留,告诉他自己是神农氏的后人,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是她的职责……… 诗知钺被她深深吸引,并一齐生下女儿——诗茯苓。 寓意清纯高洁,气质清雅。 正当他要把这份喜悦传递到家家户户时。 命运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神农雨歌在为山城镇的百姓救治时,发 生了山体滑坡,她和诗茯苓一起遇害。 而那时他正在京城,忙于九子夺嫡,无暇顾及于此,一时间没有得到消息,等到再次抵达山城镇时,早已满目疮痍。 一连过去整整七年,他终于再次见到神农雨歌,然而她却不记得他。 诗知钺看着已经快要到他腰处的诗茯苓,强忍住泪水,拿出与神农雨歌相约的信物,软硬兼施,劝神农雨歌和他回宫。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宫里又有多少人是盯着她的,神农雨歌一个从未干涉过后宫的人,住进去简直就是活靶子。 一开始诗知钺还不知收敛,想把欠下多年的父爱一股脑塞给诗茯苓。 直到一次尽心策划的事故让他不能清晰的意识到他的偏爱是会为诗茯苓造成伤害的。 那次秋猎,他当然带了他最喜欢的小女儿。 他本意是,诗茯苓在外流浪多年,母族也没有什么势力,很多人都不会把五公主这个人放在眼里,多带她来拉拢一些贵族人脉,多抛头露面,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是非常疼爱这个小女儿的。 正想着亲自猎一只野生白狐,为诗茯苓做衣裳。再回来时,便看见诗茯苓满身泥污,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再问得知,诗茯苓是不小心掉进蛇洞里,被好多毒蛇咬了。 诗知钺一听毒蛇,气的眼睛都直了,他身为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人有意为之,但没有查到证据时他什么都不能说。 看着神农雨歌坐在诗茯苓床前哭断了气的样子,他心揪着,缓缓离开她们。 因为靠近,只会惹祸上身。 所幸,诗茯苓没事。 诗知钺归功于神农雨歌医术高超,悄没声地为她送了不少奖赏。 诗茯苓后来也悄咪咪的报复欺负她的人,事情没摆到明面上,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诗茯苓十二岁, 神农雨歌离世,连最后离开都是为了救人。 诗知钺从来都清楚的知道诗茯苓不是废物,因为那些谣言就是他让人传出去的。 她完美的继承了她母亲高超的医术,化名柳哥儿,每次都偷偷跑出去救死扶伤。 到现在,看着诗茯苓倔强的眼神,诗知钺欣慰的同时也存着悲凉,欣慰的是这是他的女儿,优秀果断悲凉的是她从来没叫过自己一声父皇。 “你快走吧,东离都要打过来了。保护好你自己,好好活下去,知道吗?你还要将你母亲的医术呢,知道吗?”诗知钺哽咽到,他一直不愿称神农雨歌为妃。 在他心里,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说着,自己到先忍不住,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诗茯苓看不懂他那么复杂的情绪,以为是国家将破,他不甘所至。 那不重要。 她此次回京只为一件事,顿了顿,道:“诗知钺,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还是那个问题,我母亲的尸体你葬在哪儿去了。” 神农雨歌的尸体没有葬在皇陵,这么多年,无论诗茯苓怎么套话,愣是套不出来。 如今兵临城下,危在旦夕,她必须知道神农雨歌的尸体葬在哪里! 否则,以后谁还记得要给神农雨歌上坟啊! 诗知钺懵了一下,思索着怎么回答。 殿外嘚嘚嘚的马蹄声打乱他的思绪。 东离,终于来了! 第6章 第六章 交锋 诗知钺身体猛地僵住,肌肉紧绷。 他双手不断地推着诗茯苓,催促她快些离开。 可诗茯苓根本不理会,事到如今,她怎么会不知道,这老皇帝是想以一己之力扛住整个东离。 她是对他没多少感情,但诗知钺对她从来不差。 生死关头。 她还真舍不得诗知钺一人面对。 但她也不是多真情的人,可以放弃自己的前途,与一个不甚相干的人直面死亡。 诗知钺见她劝不动,指着杜若,压低声音道:“赶紧护着五公主离开,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现在是耍性子的时候吗?!” “你告诉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离开!”诗茯苓见他避而不答,冲他大吼道,心里不胜烦躁。 时间本就不多,他还在这里浪费!是嫌克她克的还不够多吗?! “我不知道!我是过了两天才知道她死了的,我去找雨歌坟墓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但我又不能对外说自己的......自己的妃子的尸体被人盗走了,我就只能安排一个假尸做做样子,都没往皇陵里埋!”诗知钺没办法,和盘而出。 诗茯苓怔住了,她一直以为是诗知钺把神农雨歌的尸体埋入皇陵的。 那天她去皇陵为神农雨歌烧纸,发现土层松弛,像是埋过东西又被盗出来一样,她悄默默的把土挖开,竟挖出一具空了的棺材。 诗茯苓打探了很多消息,没有一点线索让她抓住嫌疑人,她只能怀疑是诗知钺把神农雨歌的尸体转移了。 现在诗知钺说他也不知道。 诗茯苓皱了皱眉,大脑一片空白。 诗知钺趁她懵着,连拖带拽的把诗茯苓带进密道入口,把杜若也一齐塞进去,一把合上入口。 “这西蜀的殿堂,什么时候这么冷清了,连个侍卫都没有。本宫记得上次来还威风凛凛,这才多久,就日落西山了?” 诗知钺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混杂着嘲笑与讽刺,让他喉咙干涩的不成样子。 诗知钺咽了口唾沫,缓缓转身。 之前在他寿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三殿下姬亦辰此刻就站在他面前,而他身后走来与他身高相似的人,姬亦辰向他欠了欠身。 诗知钺知道,那就是破他西蜀几万大军,杀他西蜀忠能义士的主帅。 诗茯苓见东离来人了,立马抓着杜若离开。 恍惚间,她好似听见了熟人的声音。 “别说那么多废话,成王败寇,诗知钺,你认不认!” 诗茯苓猛地僵住了,脚下不慎,跌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中,四肢瘫软,思维也有些混乱,仿佛一圈一圈扩散的烟雾,无法凝聚成清晰的想法。 如果这个声音,她没有听了七年,她一定不会这么震惊!! 杜若一开始不明白诗茯苓为什么突然这么伤心,想拉着她站起来接着跑。 然而诗茯苓却把身子伏在地上,肩膀明显地颤抖着。 杜若蹲下身子,想要安慰一下她,那边又传来了声音。 诗知钺像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他再次睁开眼,眼神里已不复决绝,只剩下点点微光,静静的注视着前方,缓声道:“我认。只希望东离可以善待百姓,饶我皇族不死。臣,愿听差遣。” “别的什么人,本宫不管也没兴趣,但这五公主,你得给本宫交出来。”姬亦辰施施然道,好似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五公主也不过随口一提。 诗知钺眸子一凝,劲量表现出平静的样子,其实内心打着突,害怕是诗茯苓不小心得罪什么人,人家找她来了,便装作不知情 ,哑声道:“五公主在与你们和亲的路上不幸身亡。要找也不是在我这里找。” “刚刚殿里吵的那么激烈,你是当本宫死了吗?”姬亦辰不悦道,抽出短刀,想要上前削掉诗知钺的手指,看他还敢不敢胡说! “找不到就算了,找到她你还想做什么?!”身旁一直不愿开口的人劝阻道。 “哥哥,那五公主那么对你,你就这么放过她?反正我是咽不下这口气!”姬亦辰对他哥哥说话,连音调都不自觉降下来音色里藏着若有若无的撒娇。 这下连杜若都听明白了,面露愁色。 诗知钺这才把目光放在姬亦辰身旁那人上,只一眼,他浑身冷汗都下来了。 阳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描绘出完美的轮廓,墨色衣裳边缘的金色镶边闪烁着点点光辉,璀璨夺目。 他的清澈眼眸,如同大漠孤烟下神仙的一瞥,万将难敌之威风。 诗知钺死死地盯着他,不只是像,是一模一样,诗知钺哆哆嗦嗦的开口:“你.....你是,楚言一?!!” 没错,来人正是楚言一。 或者,应该用他的新身份——姬存希。 诗茯苓像是再也受不了了似的,奔到入口处,她真希望只是名字一样,声音一样...... 少年还是曾经的模样,那目光里没有往日的温柔与璀璨,只剩冰冷和残忍。 好久不见,我怎么都不认识你了? 诗茯苓从来没有表现出,她真的很想念楚言一和暮雪鸢。 但她从来都隐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消极的情绪给生活带来不好的影响。 她知道,一旦眼泪决堤,要花费多少时间在心里建造堤坝才能止住洪流。 她也明白楚言一最后离开对她的嘱托,她一直盼望着他们可以在未来闯出自己的天地,再见面时,会心一笑。 就像离别,是为了以后可以更好的相遇。 她从未想过,到最后,只剩她一人在守候。 不过也是,楚言一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 他只会告诉她——我会保护你,即使我不在你身边。 那时诗茯苓还看不懂楚言一眼中的抱负与落寞,以为他也嫌弃自己,跟他气了一个月。 等她渐渐长大,也逐渐明白一些人情世故,悄悄对楚言一说:“就算再匆忙,离开也要说再见。” 她记得楚言一笑了下,摸摸她的头。 诗茯苓知道楚言一不是一般人,但她从来不会过问他的身世,因为她知道那是他的噩梦。 她和神农雨歌捡到楚言一时,他躲在林子里,一脸倔强,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神农雨歌依然拉着他的手,安慰他不要害怕。 每当神农雨歌想要过问他的家人在哪里,他都紧抿着唇,小脸撇向一边。 诗茯苓不懂,以为他在甩脸子,便威胁他不说就把他送回去。 倒是神农雨歌看懂了他的微表情,换了个问题,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自己没有名字,神农雨歌便给他取了个名字。 楚言一。 言行一致,知行合一。 那年柳上眉梢,春风十里。 神农雨歌娇弱的身躯死死护住楚言一,而她胸口的鲜血汩汩直流——一把利箭刺穿了她的心脏...... 诗茯苓想到这,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带着无尽沧桑的嘲讽:如果神农雨歌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楚言一,哦,不,现在应该叫姬存希。 他垂下眼皮,似叹了口气,被叫出名字反而更放松了,浅浅笑了下:“蜀帝,好久不见,难为您还记得我。” 诗知钺身子晃了晃,他现在只能祈祷诗茯苓已经逃出去了,看不到这里。 可是想象总是美好的,诗茯苓正满目噙泪的望着这个陌生人。 她想,算了吧,赶紧走吧,看不到就不难过了。 可步子怎么都迈不动,身子就是不听使唤。 “哥哥,别跟他废话。”姬亦辰拔出长剑,指着诗知钺:“诗茯苓被你藏哪儿去了?你要是不说,本宫就把你身上的肉割下来喂畜生!” 诗茯苓头皮发麻,她什么时候得罪姬亦辰了!! 诗知钺也稳稳的回答他:“我不知道!” 姬亦辰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言,抬起剑就在诗知钺脸上划。 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大殿的地毯上,仿佛盛开的梅花。 诗知钺咬着牙,愣是一声没吭。 姬存希眯了下眸子,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说,偏头不看。 诗茯苓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姬亦辰,她以为他至少要等东离皇决策后再动手。 他如此先斩后奏,他真的不怕东离皇怪罪吗? 片刻后,诗知钺额头上出现了两个字——贱奴。 这对一国之君简直是极大的侮辱了,哪怕威风不在,历史也不会否认西蜀帝诗知钺的存在。 但,他也说了,成王败寇,他认! “诗知钺,你要不交出诗茯苓,本宫跟你没完!” 诗茯苓现在浑身颤抖,打开入口就要出去,然,杜若拦住了她。 诗茯苓扭头,正要问她做什么。 杜若一记手刀落下,诗茯苓应声倒地。 殿内还在争吵不休。 耳旁窸窸窣窣声音不断。 杜若是要做什么? 诗茯苓迷迷糊糊的想。 大脑异常活跃,但身体一点都动不了。 原来被人点百会穴是这种感觉。 杜若拿起匕首,掀开门口走了出去。 诗知钺看着杜若回来,惊惧不定。 她和诗茯苓还没走?!! 姬亦辰看着那人从一洞口出来,先是绷紧神经握住剑柄,迈步挡在姬存希身前,看清是一个小姑娘后,缓缓放松下来,下巴朝她抬了抬,冷声问:“你是何人?” “你不是要找五公主,就是我。”杜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姬亦辰微微挑起一边眉,略带玩味的眼神看着她,复又垂下眼帘,右手拇指磨搓着剑柄上的宝石,头也不太的问身旁的姬存希 “哥哥,是她吗?” 第7章 第七章 暗语 杜若一动不动,神经紧绷着,好似真的害怕姬存希指认出来。 她又不是白痴,什么都不想就直接冒充诗茯苓出现在熟人面前。 她是在赌,赌姬存希到底要不要让诗茯苓活下去。 就算她赌错了,姬存希铁了心的就不想让诗茯苓活着,她也会拖着时间,让他根本找不到她。 密道里机关重重,她方才已启动机关,就算诗茯苓什么都不做,她也会安全的离开皇宫。 这是诗茯苓和杜若今日进入密道前无意中发现的,姬存希不可能知道。 姬存希在看到杜若出来时,眉头皱了下。 杜若就在,诗茯苓在。 杜若现在顶替诗茯苓出现,又何尝不是在逼他做选择。 他当然不希望诗茯苓死亡,但西蜀灭亡,诗茯苓能跑到哪儿去,哪怕她在一个地方安居,东离也会占领北冥,南陌,直到东离统一。 战争会持续很多年,难道这么多年,诗茯苓都要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吗!? 姬存希明白诗茯苓的浮萍半生,他私心里也是希望自己可以找到诗茯苓的,就算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至少给她一个安全稳定的屋檐。 也算是全了神农雨歌的遗愿。 看到杜若出来时,他绷着的神经倏地断了。 她就站在一边,看着他帮着东离侵略自己的国家。 姬存希闭上眼睛,仿佛不忍面对,很轻的点了点头。 ........ 杜若走了,暮雪鸢远在他方,楚言一也离开了她。 天地之大,该何去何从。 国家将倾,何以为家。 诗茯苓趴伏在空旷的土地上,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 周围郁郁葱葱,树上鸟儿啼叫,丛林飞虫欢鸣,风吹树梢,沙沙作响。 诗茯苓一直闭着眼睛,感受自然赐予的一片宁静。 好似只要她不睁眼,就可以与世隔绝。 从有记忆开始,生老病死无休止的在她眼前环绕,她见惯不惯,终有一天落到自己头上,她才明白这大厦将倾的滋味,砸的她眼花缭乱...... 诗茯苓掀起眼皮,眸子黯淡无光,她咽了口唾沫,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跌跌撞撞的离开这随时都有可能被坏人找到的地方。 阳光洒在她的背影上,依然如初见那般清雅正直,一尘不染。 —— “行了,现在你满意了?”郊外的一辆马车内,不满的声音响起。 姬翟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喝口茶冷静一下,最终还是没咽下去那口气,“啧。要不是你是我表哥,我都不会见你,更遑论干涉我的决定!” 没错,他在闻人安的劝说下,没有在十五那天攻破京城。 至于为什么呢? 那天闻人安贱兮兮的冲他说,“你知道那俩人干啥那么急吼吼的上京不?” “其实他们是去抓五公主去了,你二哥是五公主的老相好,之前在西蜀就有一腿。他就是急着去见她了,你说来个敌国皇子狠狠爱的戏码多好啊,可你三哥不好了呀!辣手摧花,棒打鸳鸯,无所不用其极,恨不得把那五公主的脑袋拧下来蹴鞠。你说三个人一见面那不是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表弟,听哥一句劝,真爱生命,远离皇宫。” 姬翟辞非常想反驳,嘴一张,闻人安又是一顿输出。 拉着他谈天论地,交心畅谈,一会儿扯好久不见看见表哥你怎么不笑啊?一会儿做痛心疾首装,嘤嘤嘤,我弟这么大了都没有娶妻生子,莫不是你…… 姬翟辞是真害怕他说出什么伤风败俗的话,立马举手做投降状表示自己会看情况决定破京的时间。 另外不太委婉的询问闻人安什么时候离开。 闻人安摆摆手,笑着说没关系。咱哥俩多久不见,哥哥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咧。正好我也没事,不如就在弟弟你这儿借宿几晚。 姬翟辞内心疯狂咆哮,他真的很想拒绝,但如果他拒绝的话,闻人安十有**会告到他母妃那儿。 到时候他会被淑妃的眼泪淹死的!!! 姬翟辞生无可恋,闭了闭眼,艰难的度过这么些天。 直到传来京城被攻破的消息,闻人安才停止了洗脑攻略,姬翟辞也不用再接受他耳膜攻击。 闻人安冲他笑了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殊不知,这在姬翟辞眼里妥妥一白痴。 “那表弟,你人还怪好咧!”闻人安凑过去,看姬翼辞还是一脸郁闷的样子,顿了顿,“安啦。今天你帮表哥这个忙,明天表哥带你上天堂。” “还有事吗?没事就赶紧走吧。晚些回去母妃又要生气了。”姬翟辞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下了马车,牵过拴着马车的一匹马,蹭的一下上去,加紧马腹就要溜。 闻人安不乐意了,先开帘子冲他喊道: “唉,老弟,你的马车不要了?” “送你了!”姬翟辞头也不回,骏马飞驰,窜出几里。 留闻人安一人独守马车,他和另一只马面面相觑,“这么好的马用来拉车,简直是暴殄天物,用来做刺身不好吗?” 百里尘述沿着树荫遮蔽的土路策马前行。 可惜赶路人没有心思欣赏路边风景,目视前方,执着且坚定。 百里尘述在觐见完北冥帝后,就马不停蹄的向西蜀赶来。 还是晚了一步,他到时京城已经沦陷,皇宫贵族在大规模的捉拿。 他不知道五公主有没有被抓回去,想赶在东离抓住她前,找到她。 他漫无目的的在皇宫周围搜寻,可并没有让他熟悉的身影。 四周都是东离军,而且也没有任何关于五公主的消息。 难道已经跑出去了? 百里尘述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望眼整条裕华街、昔日繁华的街道满是疮痍,门户紧闭,杜绝与外人接触,连行走都要战战兢兢。 只有那街头亮着“鸿光福居”的牌匾里头传来阵阵笑声,还有点耳熟。 也不知人家是咋想的,门外一个侍卫都没有。 百里尘述猫着身子悄悄从门外悄悄望过去。 嗬,老熟人。 这不是姬亦辰吗? 姬亦辰脸上笑意盈盈,漾出好看的弧度,随着说书人的讲话,开怀大笑。 好似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要把前几年失去的快乐全都找补回来。 相比于他的欣喜,他身旁的人可真是不懂风情,抿着唇不为所动,仔细看,连目光都空洞无神,毫无焦距点,他就着这个神态抿了一口茶,喉结上下攒动。 唉? 这人没见过呀。 不过看姬亦辰那狗腿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百里尘述面无表情的下定论,他一般不轻易攻击人,除非看那人不顺眼。 而他看姬亦辰就非常不顺眼(绝对不是因为他总是被姬亦辰背后捅刀)。 能和他同流合污的,能是什么善茬。 不过话说回来,那人是真眼熟啊。 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嘶,在哪儿见过呢? “谁在哪儿,滚出来!”姬亦辰头也不回的甩出一截飞刀,稳稳地扎在百里尘述眼前的门框。 姬存希也瞬间反应过来,握住腰间的短刀。 哎呀,刚才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百里尘述也不慌,悠悠然的直起,抱着胸出现在他们面前。 发现就发现了,能怎么样。 “呦,这不是百里大少爷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姬亦辰一看是他,瞬间阴阳怪气起来。 拧巴个脸,要把白眼翻天上去啊? 再一转头,舔着个逼脸冲旁边那人笑道:“哥哥,他是北冥的骠骑将军百里尘述,百里暮的义子。特别坏。” 哥哥? 哦,我知道是谁了。 百里尘述也笑:“哦,你那命薄的二哥,还活着呀?呵呵,也挺不容易的。” 姬亦辰敛了笑,目光阴沉的看着百里尘述。 这个可恶的混蛋,是谁把他叫过来的?! “百里尘述,你没事吧?没事就滚,有事右转。” 姬存希忍不住笑了下,他还真没见过能让姬亦辰生这么大气的时候。 平常姬亦辰都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一点也不把人放在眼里。 他有时候也挺无助的,不知道要怎么与这位自说自话的三弟相处。 “行,那我走了。”百里尘述也没想久呆,巴不得赶紧离开。 刚一转身,挺眼熟那人就叫住了他, “百里将军连夜奔波,想必也是身心巨疲,山城外的药材铺多宁心安神之药。百里将军,不去瞧瞧?” 百里尘述转头看着姬存希,眸子里带着疑惑,眨了下眼,打断了姬亦辰即将要发射的连珠炮:“知道了。” 姬存希向他点点头,百里尘述也礼貌的回过去,转身离开。 “哥哥,你跟他说什么,他才不值得你关心呢。”姬亦辰看他走了,连忙委屈的对姬存希说道。 “我才刚出来混,立个好人缘总不会是坏事。”姬存希看着他不接受的样子,解释道:“万一哪天我需要他帮忙,他也会看着这点薄面礼让我几分不是?好了,别多想。” 然后转头对着那惶惶不安的说书人道:“继续讲。” 百里尘述翻身上马,不管旁人如何看,双腿使劲一夹马腹,一刻也不耽误的冲出街道。 刚听了那人一通奇言密语,百里尘述就想起了他是谁。 他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百里尘述一开始想不起来他是谁,姬存希却明白他是来干嘛的。 所以会说百里尘述连夜奔波,而山城外意指山城镇,宁心安神之药是指茯苓。 第8章 第八章 半盏 灰蒙蒙的天,飘洒着烟雨,数万滴眼泪从天空滑落,将街道划分为无数碎片。 夜幕降临,雨声回荡在耳边,窗外的竹子和窗内的灯火相互映衬,勾起无限情思。 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案台上暖炉散发出氤氲的热气,佳人端坐在案台后,一手撑头,一手执书。 那便是诗茯苓。 读书不能解决事情,但会让她内心平静,不去想糟心的事。 就像逃避不会解决问题,但可以选择睡觉。 所以她选择了山城镇的药材铺,这是她自己开的药材铺,平时交给伙计打理,没事自己还能收藏个名贵药材,睡个安稳觉什么的。 但这两天东离攻破西蜀,山城镇的百姓都惴惴不安,吃个饭心都要颤一颤,躲回家里不敢出门。 现在这间铺子里仅她一人。 好久没有安安静静的琢磨医术了。 一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此刻的宁静,诗茯苓放下书简,起身开门。 这个时候来敲门,不会是东离军吧? 诗茯苓又摇摇头,这大下雨天的,人家干嘛来巡视,遭罪吗? “您好,有人在吗?看见您家掌灯了,麻烦避个雨!”门后那人焦急的喊道。 接着,就瞧见木门从外向里打开,露出故人的面庞。 百里尘述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诗茯苓,大脑懵了一下。 诗茯苓也很震惊,僵在原地。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暴雨逐惊雷,从风忽骤来。 最终还是百里尘述先开口了,毕竟在外面淋雨确实不好受,敛起目光道:“打扰了。” 诗茯苓没说话,微微侧开身子,示意他进来。 “谢谢。”百里尘述低声道谢,把马拴到棚子下,自己抬步迈过门槛。 他连夜策马赶到山城镇,没想到路途突降骤雨,马儿慌不择路,跺着蹄子鸣叫,他自己也被糊了一脸泥水。 没办法,只好下马牵着它去找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可他都已经到镇上了,别说什么可以躲雨的山洞或者是树荫,镇上连个人都没有,门户紧闭,想叨扰都不知道敲哪家门。 好不容易看见一家铺子在二楼掌灯,心中雀跃几分,连忙跑去笃笃敲门。 却遇见了他一直在找的人。 世界好大,大到拼命寻找却无所寻觅。 世界好小,小到稍作停留抬头就是你。 跟大多数药材铺一样,进门是空旷的大厅,有些冷寂。 百里尘述湿着衣服打了个寒颤,双手搓搓手臂,有些不知所措。 “上二楼吧,那里暖和些。”诗茯苓关上门,放下闩,轻声道。 她既不想知道百里尘述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想明白他来干嘛,只要他不提,诗茯苓就当他是来躲雨的平民。 “哦哦好的。”百里尘述心不在焉的开口,眼珠子偷摸的打量这铺子。 天哪! 姬存希是有多懂啊,连药材铺都算得出来,这么铁的关系就别搞什么幺蛾子了! 唉。 百里尘述内心吱哇乱叫,听到诗茯苓邀他上楼,连忙点头应是。 再不走就真的要冻死他啦! 上楼后,诗茯苓从柜里取出茶具,用烧好的热水烫烧茶壶和茶杯; 把普洱茶叶投入壶中,再注入沸水冲泡。 最后放在茶炉上煮茶。 百里尘述看着她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忍不住打趣道:“你还会沏茶呢?” 他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表达,其他公主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沏茶这种事那是对她们来说是累活。 你挺好学,也挺聪明。 诗茯苓觉的他有点好笑,弯唇道:“长这么大没见过会泡茶的人吗?还是你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我还真就只对你说过,别人都不在我面前表现这门手艺的。就,看你挺熟练的。”百里尘述略微抱歉道。 “谢谢,这手艺是跟掌柜的学的。”诗茯苓见水沸腾,拿出一个空杯子,将煮沸的茶水倒进去:“他泡茶才是泡的真好喝。我这也不过学的九牛一毛,就在你面前献丑啦。” 百里尘述看着她的动作,以为那杯茶是给自己的,伸手去接。 诗茯苓却把那杯茶倒了,她看着他的动作,耐心地为他解释:“头泡洗茶,二泡才可饮用。” 说罢,便取出另一个空杯子放在百里尘述面前,倒满七分,“请。” “多谢。”百里尘述取过杯子,轻抿一口,甘中带涩,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诗茯苓也不做别的,静静的看着他,嘴角微勾。 捻一缕茶香,守半盏时光。 屋外的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似在路上行进的旅人,一时找不到归家的方向,匆匆忙忙; 难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湛湛停留。 诗茯苓看窗外雨势减小,便不动声色的催促道:“这边的雨就是没个准点,好在过会儿雨将停歇,公子可千万别碍了行程。” 百里尘述没说认识她,她也用陌生人的口吻同他聊天。 像百里尘述这样的一国将军,能两次遇见他那是缘分。 之后会有怎么样的交集,也是缘分。 但现在诗茯苓还真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谁知道他是好是坏,和东离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都不得而知。 有了楚言一的先例,诗茯苓认为她更应该警惕一些无缘无故对你示好的陌生人。 而现在我们互不得罪,后面的事会怎么样,就交给报应吧。 百里尘述看她这样,怎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不辞千辛万苦,从北冥赶到西蜀找到她,就是想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怎么样。 如果诗茯苓被抓去东离,能有什么好结果。 那他就可以还她一命。 至于为什么不在西蜀危难时出兵援救,他要先是一国将军,再是独立的个体。 他可以决定他自己去哪里而不受其他人干扰,但不能决定守护北冥百姓的士兵们做什么。 那不是太任性了吗? 百里尘述想到这里,有些苦涩,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喝的茶返上来的,他扯了扯嘴角:“我马上就回去。你......你那个......你接下来去哪里?” 诗茯苓朝他投去疑问的目光,好似不理解他说的什么意思。 百里尘述没跟她打马虎眼,直截了当:“别装了,咱俩是没见过还是怎么着?当我是白痴吗?” 诗茯苓眨眨眼,语气不悦道:“那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说的我们好像很熟一样。” “诗茯苓,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的。” 诗茯苓冷不丁听着自己的名字,动作顿了下,一转头,入眼便是深邃如寒潭一般的眼眸。 百里尘述的眼睛真的很好看,眼睫如鸦羽,血丝藏都藏不住的附在眼周。 眸子却固执的闪烁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既有难以掩饰的绵绵情意,也透露出历经世事的感伤。 “西蜀出事后,我很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百里尘述望着灯下佳人眉眼如画,忍不住轻声吐露自己的心声,面庞浅笑盈盈,眼眸澄澈清净。 诗茯苓呆了呆,好似心跳漏了半拍,跟不上节奏。 半晌,她才轻咳一声掩住自己的窘迫,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自觉的回答他的问题:“等这阵子过去了,将这间医馆重新开张。” 说罢,才发现自己与他的距离属实太近了些,便往后躲了躲。 百里尘述见她不自在,也直起身子,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只不过,距离远了,话却是一步一步逼着诗茯苓:“如今时局动荡,还是寻得一安稳之处吧。” 诗茯苓离他远了些,不想受他的美色蛊惑,底气也足的反驳:“关心我还不如关心你自己,你一个北冥将军,就这么到处跑,是真不怕仇人来追杀啊。” 诗茯苓一直都很想问,百里尘述第一次见面就直接说了自己的真名。 她就纳闷,堂堂骠骑大将军的名讳真的可以随意告于他人吗?那他还真是嫌阳寿太长了! 百里尘述垂下眸子,敛去了眼神的情绪。 诗茯苓看他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也来了心思,打趣道:“你这,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才没有。” “没有支吾什么,还说不是心里有鬼。”诗茯苓弯着眼睛,尾调上扬。 这人看起来怎么憨憨的,一点将军威风都没有。 诗茯苓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已经喜悦起来。 “你要想知道,我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百里尘述不看她,耳尖微微发红,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唉。你要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听。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刀悬在你脖子上呢。”诗茯苓把脸转到一边,故作为难道。 百里尘述眸子微闪,静静的看着诗茯苓,眼中流露的感情仿佛要把诗茯苓融化了。 诗茯苓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了。 须臾,传来了男人带着磁性的声音,带着丝丝伤感,出现在他身上可真不合适。 “其实,我们以前见过的。我觉得我长的也没歪到哪去吧,你都不认识我了。” 第9章 第九章 时光 公元300 年 晨曦中的树林若隐若现,四周冷清而静谧,淡淡的晨雾静静地弥漫开来,将周围的一切都打上了湿漉漉的标签。 几片秋叶悠悠飘落,肩头被轻轻触碰,而后被风吹拂,在露珠的点缀中翻滚跳跃,最后隐匿于茂盛的草丛之间。 然而一声突兀的抱怨打破了这美景,少年带着格格不入的氛围强行融入:“都走了这么久了,那死瞎子不会豁咱们的吧?” “道听途说来的,听个乐子罢了。至于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本来也是出宫散散心。”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随性和洒脱,迎风而立。 楚言一看着她唇角浅浅上扬,知道她是真的放松下来,便没在吭声。 神农雨歌刚刚去世,诗茯苓不哭也不闹,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坐在榻上睁着眼睛发呆,一坐就是一天。 暮雪鸢哭着安慰她,她也不理,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剩下的皮囊和骨架撑着她瘦小的身体。 神农雨歌对诗茯苓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她不只是她的母亲,更是她的老师,她的朋友。 最后还是楚言一跟她说,神农雨歌的死他很抱歉,确实是他不够强大没能保护好神农雨歌,在神农雨歌临死前,发誓至死保护诗茯苓。 但在此之前,我们要把杀害神农雨歌的凶手找出来。 诗茯苓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 楚言一,陪我出去走走吧。 家母已驾鹤西去,临别忠言,我可信之人,唯你。 他们来到西蜀北方的边境之城,多多少少带点北冥的特色,在西蜀是都是不常见的玩意儿。 诗茯苓此时也不过是个十二左右的小女孩,慢慢的自己也就释怀了。 神农雨歌一生悬壶问世,扶危济困,济世救人,即便离世投胎,也必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今生遭了太多罪,太多责任压在她身上,神农这个姓氏就注定了她的不平凡。 愿今生逝者安息,来世无恙…… 诗茯苓想去溪头看看有什么奇珍异草,采回去制药,她要把神农雨歌未完成的医术发扬光大。 想到这,她又干劲满满,拉着楚言一跑过去。 沿着清澈的小溪漫步,落叶向雨一样飘落,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静静的溪水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看,连沿途的风景都这么美丽。 溪的那头是一座小山丘,不太高,拥有着一种别样的宁静与和谐。 山丘上密密麻麻的长者草本植物,诗茯苓见状抬脚就要爬山,好似再慢一步就要被人抢走了。 楚言一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一把把她拽下来:“行了,你还能爬的了这,我来吧。要采什么你跟我说就行了。” “看见那一簇簇的黄绿色叶子的草了吗?多薅点它哦。”诗茯苓好不客气地指挥着楚言一。 “又是这么丑的东西。”楚言一一边爬山,一边抱怨:“看来你们学医的也挺不容易的,天天跟这些奇形怪状的草作斗争。要我都受不了。” 就知道这土包子没见过。 “你懂什么?这叫伸筋草,可是你们习武之人的好东西。”诗茯苓才要感到受不了了,她最烦别人说可爱的药草丑,偏偏这姓楚的还天天戳她神经。 “我给你擦伤的药粉里,这种草可是必不可少的!你给我多采一些!”诗茯苓最后声音还上扬了一下,略感骄傲。 “行行行。听你的。唉,我看山后头还有好多,那颜色好鲜艳啊。”楚言一不经意抬眸,随意道。 “啊,颜色越鲜艳越好啊!”诗茯苓震惊道,恨不能自己立马飞上去。赶忙叫着楚言一去山后头割草。 楚言一表示这草怎么越割越累,不敢说话,绕到山后做勤劳的小蜜蜂。 诗茯苓见楚言一这么听话,不自觉笑起来。 想着离他割完还有一段时间,她便脱了鞋袜,淌到溪里捉小鱼,晚上吃烤鱼。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公主,对于山间的野孩子来说,打水漂,下河捉鱼,抓蛐蛐,泥里捉泥鳅等等,那都是必修课。 诗茯苓挽起袖子,逆流沿着溪底摸鱼。 双手做捧水姿势,伸手如水,指间扣着水底,掌边贴着溪边。 感觉到手中有异物,双手猛地下压,破水而出,诗茯苓手上便多了条扑腾乱扭螃皱鱼,手腕一动,那鱼就被诗茯苓甩在岸上。 用同样的方法抓了五六只,天色马上都要晌午了,楚言一还没回来。 诗茯苓有些害怕,她从来没跟朋友离开这么久,心脏不由得突突跳起来。 楚言一不会遇见什么坏人了吧。 诗茯苓又遥遥头,楚言一怎么说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还带着一把刀,武功又那么厉害,才不会有事呢。 诗茯苓那时候没什么世面,不太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平常接触最多的就是神农雨歌,楚言一和暮雪鸢。 可大多时候,他们接触的都是底层百姓,哪有机会去真正认识登峰造极的人才。 诗茯苓走着神,考虑要不要爬上去看看,山后头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诗茯苓愣了一下。 紧接着便看到楚言一满是泥污的脸,带着点点脏血,冲着山下的诗茯苓大喊道:“老五,快走!” 诗茯苓没明白他的意思,眯着眼睛定睛一看,楚言一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野人拿着树枝就要朝楚言一挥去,她吓得用手捂住嘴巴。 楚言一不用她说都知道身后来人了,转身赤手挡住攻击,还不忘提醒身后的诗茯苓快跑! 诗茯苓一见这场面,都不带多想,连爬带蹬地上山。 楚言一气的直吐血:“你他妈还上来干什么!” 诗茯苓不理他,上山后也拾起一根树枝去打那人。 那人不管她,就任由她这么打着。 诗茯苓见他根本没把自己放眼里,以为是手上武器不够震慑,又捡了块石头,抬手就要砸去。 那人转过脸,诗茯苓吓了一跳,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却看到那人焦急又期待的目光。 还没来得及多想,那边楚言一一个抬腿直接把他撂倒,握起拳头对着那人的侧脑打下去,没带一点留情。 诗茯苓见危机解除,松了一口气,她就说没人是楚言一的对手吧:“你去这么久,是被他耽误了?” 楚言一拍拍身上的土,语气沧桑:“是啊。我在那边割草割的好好的,这家伙突然跑过来咬我一口。嘶,你看我这红了没?”楚言一扒着脖领子,凑到诗茯苓眼前,好让她仔细观察。 严不严重不重要,可别是有毒啊。 诗茯苓瞄了一眼,知道没什么大碍。 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蹲下身观察着攻击他们的人,喃喃自语道:“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是想要攻击我们。” 诗茯苓也没打算跟楚言一说,说了他又要叨叨。 可楚言一什么听力,他当然能听清诗茯苓在说什么,其实他也有所感触:“我也这么感觉。他跟我打的时候,神志都不清,只知道发疯。我刚刚还发现了一个小山洞,里面有烧过火的痕迹。我想应该是他住那儿吧。” 诗茯苓翻弄着他破碎的衣物,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鞭痕,双腿上连一块好皮都没有,全是被摩擦的痕迹,指甲掉的掉,断的断。 诗茯苓心里一阵别扭,她还从没见过遭受如此虐待之人,而他却全都经历过了。 诗茯苓强忍住心中的伤悲,扒开他的眼皮瞅了眼,没错,又是中毒。 这次能这么快的发现,是因为这种毒她见过,以前跟着神农雨歌游走时,她们就遇见过。 一些富贵人家都会用这种毒来控制手下人的心智,让对方为他们更好的办事。 这就是蓝月幽香毒,经过特殊提炼的蓝月花香气,这种毒非常狡猾,一旦中毒,患者会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置身于美妙的蓝月花园中。 实际上是毒素在悄然侵蚀身体,最终导致患者身体极度虚弱,直至死亡。 唉? 那他为什么会发疯呢? 置若美好的仙境不应该更陶醉吗? 诗茯苓没疑惑多久,就有发现了居然还有一种毒-——半轮月。 这种毒不能见光,一旦阳光照射,体内毒素便会发作,变得疯乱无比。 难怪大中午的乱咬人。 楚言一了解完情况后,低头沉思。 一方面,他认为这顶多算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就算我们救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反咬我们一口。 另一方面,他也认为这哥们的身体是相当值得研究啊,深中两大奇毒还活蹦乱跳的。 这生命力是相当顽强了,佩服。 “我理性上是不想救他的,但我的感性上是非常愿意他活下去的。”楚言一摸着下巴,略表为难,接着说:“不过我再怎么说也没用。想不想救,能不能救,不是都看你吗?” 诗茯苓手握在那人的手腕,为他把脉。听见楚言一这么说,抬头对他笑了下:“那你帮我把他抬进去呗。” 夕阳西下,将西山染成深红色,而被夕阳点燃的云朵在其中缓缓漂浮,展现出宛如火焰般的红。 余晖洒满大地,绚丽多彩,微风轻轻拂过,送来阵阵花朵与林木的幽香。 在秋日的午后,有些凉了。 他们用捡来的树枝在山洞的空旷处架起并燃烧。 篝火熊熊,驱散丝丝凉意一诗茯苓撕下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沾取烧好的温水,为那人擦拭脏污狼藉的脸。 长得也不赖啊,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诗茯苓忍不住腹诽,都会烧火还不知道把自己整理一下,好好的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就这么糟蹋自己,生活已经稀巴烂了,还不好好爱惜自己。 诗茯苓一边给他擦拭身体,一边抱怨。 没想到把人家抱怨醒了。 第10章 第十章 年少 她赶忙缩手,一脸惊恐的望着他。 天哪,他不会听见了吧,楚言一不在,我不会被分成八块吧…… 好在那人没有可怕到暴戾恣睢,看见诗茯苓是在帮他清理身体,还颇为感激的说了声谢谢。 只不过那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诗茯苓有些心疼,她虽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但也衣食无忧,看见这样为生活奔波劳碌还食不果腹,捉襟见肘的人。 她总会痛心入骨。 更何况人家还对她说了谢谢! 这么有礼貌的人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你等我一下。”诗茯苓冲他说了声,便起身离开。 她先是下山把自己先前抓的鱼带上来。 没错,那鱼从捞上来就一直死焊在地上,得亏它没自己扭回河里。 又从外面长满宽大叶子的树上采了几片树叶。 毫不拖泥带水的跑回山洞,见那人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篝火发呆。 诗茯苓把东西撺掇到一块。把脸甩到一边:“给你。” “给我,干嘛?这是做什么用的?”那人迷迷瞪瞪的双手接住,感觉像是不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不是吧?!你真是野人啊?!”诗茯苓看他一脸疑惑的样子,不禁怀疑他的脑子是否有问题。 她叶子从篝火上的烧着的水壶里盛出水,分别举起鱼和水,一字一句对他说:“这是水,这是食物。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食物。你看你自己只剩皮包骨了。”诗茯苓急的声音都不自觉大了。 那人有些羞愧,低下头,缓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好像害怕诗茯苓再次生气,抓起生鱼就要啃。 “喂!”诗茯苓吓了一跳,连忙抬手阻止他:“不是这么吃的啊!啊!算了算了。你先喝水吧。你嗓子哑得都听不出声了。” 诗茯苓最后都不指望他会正确使用了,干脆直接自己上手把盛满水的叶子递给他,又拿起地上的树枝刺进鱼里,为他烤鱼。 “对不起,我没见过,所以不会使。”喝了水后,总算听清他的声音了,低低的,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润音质,低淳温柔。 然而诗茯苓可没心情欣赏他的声音,她更好奇另一件事:“没见过?那你吃什么喝什么?” “吃树皮,喝黑色的水。”少女清脆凌冽的音色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蛮横,让少年的声音不自觉的降了降。 “啊?那你是逃荒的难民吗?”诗茯苓感到很震惊,她知道北边一直闹饥荒,但是她又怎么敢去看呢?如果是神农雨歌的话,一定会义无反顾吧。 “嗯 。” “……” 诗茯苓没敢多问,默不作声的支起挂着鱼的树枝。 片刻后,手腕转了个弯,把烤好的鱼送给他,唇角微勾:“试试看。这还是我第一次烤呢,算你有福气。” “谢谢你。”少年眸光微动,双手接过,奉上真挚的感谢。 他启唇浅尝一口,看着诗茯苓略带期待的眼神,垂眸微笑道“谢谢你,你做的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了。” 诗茯苓眼睛闪了闪,瞟到一边的篝火上,映得脸颊微红:“你才吃过多少好东西啊?就敢这么说。” “是真的!我不撒谎的!”少年见她不信,又大声叫喊起来。好似声音响亮证明就更加有力。” 诗茯苓囧着脸,忍不住伸手锤他:“哎呀,你快闭嘴。吃你的鱼吧。” “那你信不?” “信!”诗茯苓学着他的样子,扯着嗓子,冲着他耳朵喊道。 少年眼睛弯起来,露出一排牙齿,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着柔光,也不说话,就看着她笑。” 诗茯苓看着这人傻不愣登的表情,不太放心的提醒道:“以后黑色的水不能喝,它们是被污染过的,渴了就去找一条清澈的小溪;树皮树叶也不要吃,树林里这么多动物,随便抓一只都能填饱肚子。你这么厉害,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 “我不厉害的。”少年听道这句,赶忙摇头否认。 诗茯苓都要怒了:“你都把我朋友打伤了,还叫不厉害,你还想怎么样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年好像刚想起这件事,手垂在膝上,低着头小声道歉。 又来这套,你以为我会可怜你吗? 诗茯苓双手一抱胸,压根不接受:“别跟我说。” “呦。聊着呢?没打扰你们?” 两人同时朝洞外望去。 只见楚言一提溜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无语的看着他们。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打伤你的,请你原谅我。”诗茯苓还没说话,旁边那人立马起身站到楚言一面前,向他道歉。 真诚的不像演的。 肉眼可见的,楚言一被他动作吓的直后退,一脸惊恐的打量着他,随后又把眼珠子转到诗茯苓身上,那表情简直在问——你没事吧? 诗茯苓表示自己也很懵逼。 哎呦,这哥们悟性挺高啊。 “额,啊…哈哈。没事没事,我也没放在心上哈哈,别在意。”还好楚言一临场应变能力强大,不然真的当场社死。 接着绕过他把从镇上买的东西递给诗茯苓,根本不敢回头看他。 诗茯苓把里面装着解毒的药取出来,还不忘对站在洞口的那人说:“回来吧,他都说没事了。” 少年这才湛湛回到原位。 “你身上有两种毒,我现在要为你制作解药。你一会儿给我乖乖喝下去知道吗?”诗茯苓说着也不忘忙着手里的东西,这是她让楚言一去镇子上买的。 随后便也不在多言,专注炼药。 她是看过神农雨歌炼制蓝月幽香和半轮月的解药的,炼制起来也得心应手。 天空逐渐昏暗,满天星斗闪烁着广猛,像是被精心铺撒的细碎流沙形成的长河在夜空中蜿蜒。 月牙儿悬挂在宛如浓墨渲染的天幕上。 山洞里诗茯苓忙着热火朝天,那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诗茯苓,抽空还能打个下手。诗茯苓感动不已。 这解药要是不做出来,她就跟楚言一姓! 再一看,楚言一那混蛋自己找了个石头倚着睡了。 诗茯苓:“……” 她把最后的步骤完成后,把解药装进瓦罐里,对少年说:“这个你要每天吃哦,一个月后就不用担心会伤到别人了。” 少年忙不迭的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话就被浅眠的楚言一抢了:“弄好了?弄好了咱们就该走了。” 诗茯苓下意识回了句好。 少年一下子闭紧了嘴,拿过那药罐,转过身子,不去看他们。 诗茯苓看他这样,忍不住笑着道:“你干嘛?我们要走了还不来送送我们。”接着站起身朝他挥手做最后的道别:“再见喽。药记得好好吃哦。” 可惜少年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为什么不回头呢? 因为我怕看见你的背影,就忍不住哭了。 我不想你要走了,还要因为我难过。 可我也没有身份去挽留你。 就此别过。 —— 窗外的雨终于停了,案上的茶也凉了。 蜡烛明明灭灭的映着两人的脸。 许久,诗茯苓才愣愣的开口:“啊。原来是你啊。那咱们还挺有缘。哈哈。” 百里尘述学着她的样子给她泡了杯茶,低低的说道:“是我高攀了。”话语里沉重的感情都要溢出来了。 诗茯苓不敢接话,喝口茶冷静下。 好在也不需要她回答——楼下传来阵阵敲门声,其急促不比百里尘述敲门差。 诗茯苓见状赶紧跑去开门,百里尘述也跟着她一齐下楼。 一开门,便看见闻人安紧张的面庞,只听他一刻也不耽误,哐当一顿输出:“诗诗,快跟我走,姬亦辰派人找过来了!!” “什么!?”诗茯苓面色发白,抓着门框的指尖紧了紧,她从没透露一点自己的信息,姬亦辰又怎会找过来? 她不由得想起姬存希,心中一阵怆然。 闻人安见诗茯苓还僵着,直接拽着她的手往外走,一点没管百里尘述,看见棚外拴着一匹马,才想起来有可能是他的,因为诗茯苓不会骑马,转头对百里尘述说道:“兄弟这是你的马吗?借一下,借一下啊!十万火急!好人一生平安啊!” 说完也不等百里尘述同意,解开缰绳把马牵过来。 趁着这会儿,百里尘述看着诗茯苓,也不说话,他想知道诗茯苓是怎么想的。 诗茯苓揉了揉眉心,苦笑道:“你也看到了,我这天天不得安生的,你快别往我身边凑了,赶紧回去吧。” 闻人安扶着诗茯苓上马,赞同道:“是啊,大兄弟,这世风日下的,保命要紧啊!!那些杀千刀的砍起人来可不管你是谁!追着你杀,艹了!哥都要被他们整郁闷了!有完没完啊一群傻**!”说着也翻身上马,随即挥手作别。 骏马奔出几里远。 百里尘述看着他们走远,继而转身上楼,坐在自己刚才坐的地方,端起诗茯苓喝了一半的茶,指尖传来丝丝温意。 人走茶凉—— 第11章 第十一章 决定 雨后的世界仿佛洗尽铅华,清新而寂静。 烛台上的蜡烛缓缓燃烧,散发着柔和而温馨的光辉。 烛泪一滴一滴无声的落在案上,慢慢与烛台底座凝固在一起。 百里尘述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思绪万千。 那杯茶,是诗茯苓亲手为他泡的,茶香如她本人一样。 初时难辨其中味,复品独赏雨中歌。 百里尘述模仿着诗茯苓之前的动作,洗茶,煮茶,为对面座位已经走了的人倒茶。 他轻轻吹去茶面的热气,将茶杯举到唇边,品尝着那杯茶的味道。 茶香浓郁,入口甘醇,带着一丝苦涩,却又在舌尖留下了一丝甘甜。 那味道不敢说与诗茯苓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百里尘述发现自己确实没有沏茶的天赋,无奈的摇摇头。 怎么关于她的手艺我一点都学不来? 蓦的,他唇角上扬,眸子凛起,放下茶杯起身下楼。 顺着窗边往外看,一队人马正雄赳赳气昂昂的阔步走来,等他们走到唯一掌灯的店铺时便看见那男主人正阖着眼倚着门框,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领头的李乐平很不爽,非常不爽。 让他来一个小小的镇子上找一个只有一张画像连见都没见过的人他已经很憋屈了,现在这个都不知道是谁的谁谁谁还这么嚣张。 没错,在他看来除了自己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美如冠玉的人间尤物外,其他都是叫不上名字的谁谁谁至于那个派自己来找那个谁谁谁的谁谁谁,不过就是靠着亲爹上位没真材实料满脑子都是怎么把哥哥变成giegie的籍籍无名之辈,怎么比得上自己这种悬梁刺股焚膏继晷勤学苦练闻鸡起舞坚持不懈的国家栋梁呢??!! 看他的用词大家应该也猜出来了。 没错。 李乐平就是个文官,被东离皇按在姬亦辰身边帮着出谋划策,顺便盯着姬存希。 至于为什么姬亦辰要派他来? 废话! 难不成真的要派个武官。 那姬亦辰的脑子才是真的被猪拱了。 活这么大纯属靠giegie英灵在天的buff加成是不是? 但像他这样,出门在外嚣张成这样,还不带一点武力输出的,那纯纯人肉隔档板,会被很多人教怎么做人的。 然而李参谋表示并不care,直接怼到百里尘述面前,甩开那张画像:“见过这人吗?” 百里尘述眼睛扫过那张画像,抬起手臂握着李乐平抓着画像的手,猛地一扭,把他的手和腕对折在一起。 李乐平疼的滋哇乱叫:“艹,你他妈不会好好说话是不是!?本官跟你和声和气的!你……啊啊。你们瞎了,给我上!” 百里尘述不理他,抽出他手上的画像揉成团塞进李乐平的嘴里,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李乐平被他拽着手,挣脱不得,急忙在最后关头发起命令。 在听到李乐平的指示后,众小兵才如梦初醒,提着兵器冲向百里尘述,然而全是螳臂当车。 开玩笑,百里尘述是什么人,几万小兵都不够他喝一壶的,区区几个小兵,买复活广告卡了吗?就敢这么勇。给你打回娘肚子里…… 李乐平在继看见他带来的手下全被百里尘述撂倒,复又吞了一张画像。 内心凄凄然,不知道百里尘述喝够了没,反正他是吃饱了。 可恶,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李乐平受不了了,猛地后退,离开危险范围后,指着百里尘述就骂:“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是谁罩着的。老子一句话让你蹲天牢!” 没办法,虽然他很不想承认打狗得看主人,但谁让他现在被打了呢? 这里又不得不感叹,又是一个得天独厚的优点-——能屈能伸。 要换个人来,他妈的脑壳子都给你崩碎! “回去告诉姬亦辰,他要找的人,我百里尘述罩了!”百里尘述眼中含着即将迸发的怒气,语气凌厉,带着横扫千军的威压,一步一步靠近李乐平。 他知道李乐平不爽,抱歉,他百里尘述更不爽!你他妈要不带这几个狗逼上门乱叫,我还能接着跟她说说话。 现在人家走了,我他妈跟你说吗??!! 然后也不管李乐平他们,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关上门。 留李乐平一人在风中凌乱。 李乐平都震惊了,踉跄两下坐在地上。街上全是坑坑洼洼的积水,泥水弄湿了他的屁股然而他好像是没有感觉到,愣愣的呆望着眼前被关上的门。 半晌,他才自言自语道:“我他妈还百里暮呢,吓唬谁呢?”然后再自顾自的爬起来,拉着还能走的小兵马盾。 —— 东离皇宫 东离皇大赦天下,庆祝有功之臣归京。 在南北走向的街道两边,人头攒动,如潮水般涌来。 齐刷刷地朝街道中央的凯旋而归的将军将士们,他们身披战甲,散发出威风凛凛的气势,仿佛一个刚出笼的猛虎。 而走在最前方的,便是我们的老熟人——姬存希和姬亦辰。 由于姬翟辞没有攻破西蜀京城便提前回来了,所以这里面不算他。 骑在马上的姬存希感受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敬佩之意,嘴角往上翘了翘。 说到底,他也是姬复礼的儿子,姬复礼血脉中的凶狠变态和暴戾刁恶,他不比姬沐行他们遗传的少。 反而跟着这两年的卧薪尝胆不减反增。 他终于,不用是楚言一了。 崇昭殿内,墙壁被精美的调刻栏杆和画槛装饰着,将宫殿内部装饰得更加深窃和豪华。 盘龙舞凤的绣柱和雕楹,以及各种陈设都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东离皇正坐殿前,众大臣两边列队,恭候功臣上殿。 姬存希和姬亦辰逆着阳光并肩走来,身后是副将与参谋,面见姬复礼,端端正正的行叩拜礼,齐声道:“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复礼也公公正正的回:“平身。” 复又吩咐身旁的人为两位皇子赐座,接着道:“自天离分裂以来,雅道沦陷,分崩离析,举步维艰。经过我大离三百二十七年的努力,终于有了统一大陆的资格。朕膺期御宇,以资政述,承天之任,安邦治国,励精求治。而今,西蜀已并入我大离,从今以后,西蜀将不复存在,改名川渝:在这之后,朕,会带领诸臣,一统华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简简单单为班师回朝的将军们接风洗尘后,姬复礼便宣来了姬存希。 没错,只有姬存希。 姬复礼要再不把他俩分开,他们怕不是晚上还要抱在一起睡觉。 姬复礼找了挨着池塘的小亭子,亭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一盘棋,他坐在黑子的一方,头也不抬的对姬存希说:“坐,这也没别的外人,不必太多拘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在无形中给姬存希制造了压力。 姬存希缓缓坐下后,姬复礼便给了他一个“请”的眼神。他也不多废话,执起白子点在正中央。 姬存希从来没学过这,诗茯苓又不沾这东西,他连耳濡目染的机会都没有。 姬复礼又不是不知道,还拿这种事来试探自己? 姬复礼看着他把白子放在格子里,也不出声提醒,由着他错,道:“在蜀地这么多年,也不跟着学点手艺?” “学了点武功,会些自保的手段。命保不保的住还两说,哪有那些个时候去学手艺?”姬存希看着姬复礼右手把玩这黑子,神态放松,自己也松弛下来。 姬复礼没接话,指着围棋盘道:“围棋盘上,角上的五个位置是有固定的名称的。棋盘本身具有对称性,其中3个点是局部就有对称点。三.3,四.4叫星,三.4四.3叫小目,三.5.五3叫目外,六.4,四6叫高目。而你下的这个位置叫天元。” 姬存希敛下眸子,不做回答。 因为他好想知道姬复礼跟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了。 姬复礼也不指望他能回答什么,接着说:“棋盘被视作大地,而棋子代表凡人。在棋盘中不存在边界限制。你可以随意下在棋盘的任何位置,这是‘生而平等’的理念。而它还有一个独特的‘活棋’概念,即只要一块棋拥有两个真眼,无论周遭环境如何险恶,它都无法被杀死。这是‘平和’与‘非攻’。” 姬复礼说罢终于抬起手,把他放错位置的棋子摆正,接着手执黑子放在外目。 姬存希看着他的动作,终于想起提出问题:“为什么是白子先呢?” “围棋棋子的黑白颜色代表阴阳之道。白色代表阳,即乾坤干,寓意‘天’,天为尊;黑色代表阴,即宇宙之坤,意为‘地’。”姬复礼也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 好似这一刻,他们真的是普通人家的父子。 可围棋中蕴含的哲理不言而喻,这要是换成姬翟辞,分分钟理解姬复礼意思。 但坐在这里的偏偏是从未干涉的姬存希。 姬复礼的这番话,让姬存希错误的理解为他在暗示自己会把皇位传给他。 不怪他多想。 毕竟,能和他争的也就两个兄弟,姬亦辰一心拥护自己,而姬翟辞,他都没见过,连京城都没攻破的人能有什么本事。 没有人能拒绝名和利。 同样,姬存希也不会。 否则,当初姬复礼让他领兵攻打西蜀的时候,他就会犹豫。 但是他没有,他不到三秒就答应了。 这是他名正言顺的归属东离的好机会,自是不需要犹豫。 他本来就属于东离,战争只是加速他回家的步伐。 你可能会问了,他怎么这样啊,他跟五公主的感情就不作数了吗? 别搞笑了,他是让他去打西蜀,又不是让他去杀诗茯苓。 如果要保护好一个人,要么一手遮天,要么守在身边。 他选择第一个。 所以,当姬复礼提出让他去攻打北冥时,他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终于,不再是楚言一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笑语 月光洒在万丈苍穹之上,星光黯淡无光。 刺骨的寒风轻佛而过,修竹随风摇曳。马蹄趵趵,疾如闪电。 踏月色而至,仿佛不知疲倦。 仔细看,正是诗茯苓和闻人安。 他们颠簸了一整天,跋山涉水,风尘仆仆,早已人困马乏。 诗茯苓感觉再这么颠下去,她都要吐了,神色难看的对闻人安说:“快停下来吧,后面也没人追咱们,应该被百里尘述解决了。” 他们跑了这么久,一直不见后面来人,诗茯苓就知道是百里尘述帮他们把追兵堵住了。 毕竟他自己都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虽然诗茯苓没大放在心上,但她相信百里尘述是个重情义的人。 啧,怎么又胡乱相信别人。 不是说以后要做个无情的人吗? 真是记吃不记打了! 诗茯苓短暂的唾弃了自己的行为,并认真反省自己,见身后的闻人安还没有停,忍不住扭头望去。 只不过这一望,她便愣住了。 只见闻人安面色潮红,眼神无光,头一点一点的,连精神都是强打起来的。 他忍住喉咙里无法忽视的灼热,断断续续的找回自己的声音:“诗诗,要停咱们也得找个客栈停了。不然你睡大街啊?”说完他咽了口唾沫,然而这只会让他更加口干舌燥。 诗茯苓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果然,发烧了。 这两天一直在下雨,忽而连绵,忽而倾盆,好似要把西蜀的屈辱全都洗去。 她知道东离向来言行一致,对任何事都是势在必得,而西蜀已无力回天。 她让闻人安去劝阻姬翟辞,希望可以对京城的百姓减小些压力,也为自己潜入皇宫制造了方便,必要时也能帮玉京尧牵制一下东离军。 至于姬存希他们,她真不知道姬存希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杀了张若英,生擒了玉京尧……导致她现在一想到待在自己身边七年的伙伴竟如此狼心狗肺,她都如窒息般难过。 诗茯苓都觉得西蜀下的不是雨,是她悲伤欲绝的眼泪。 所以她没事不会去想那个只会带给她悲伤的人,突然这么想到,是因为她看着闻人安面色通红,双手抓着缰绳把自己紧紧护在怀里,她的身前有闻人安怕她着凉为她披的外袍。 渔阳城离山城镇并不近,但他依然冒着雨来找她。 都是相交多年的挚友,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你穿上这袍子吧,本来就淋了雨生病了。在这么下去你会烧傻的。”诗茯苓说着就要脱下袍子还给闻人安。 闻人安却一把拉住她,食指抵在唇边:“嘘,快到客栈了。” 闻人安好像只是被马颠的且神志不清的往前栽,复尔又随着颠簸往后仰。 诗茯苓被他的动作弄的心惊胆战,双手紧紧握着缰绳。 虽说这个动作没什么用,主控马者是闻人安,但自己抓着也会增加心理安慰不是? 好在闻人安眼睛雪亮,真的在不远处发现了客栈,结束了这九死一生的行程。 下了马,闻人安好似已经自觉无事,完成使命般,眼睛一闭,直直的向后倒去。 诗茯苓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捞回来,才避免了闻人安的身体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可闻人安对她瘦小的身躯而言是在太重,诗茯苓只能把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一手抓着闻人安的手臂,一手扶着他的腰,让他的半边身子都靠在自己的身板上。 刚想松口气,一滴水滴在她的鼻尖处,她以为是屋檐积的水,不太在意,托着闻人安去去敲门,没走两步,滂沱的大雨哗啦啦的倾下来,瞬间打湿了他们的青丝与衣衫。 诗茯苓僵在原地,无声的出了口浊气,都没来得及发表感慨。 那蠢马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吼叫一声,不顾诗茯苓震惊的目光,冲进雨幕。 好啦,这下有时间感慨了……真是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诗茯苓一瘸一拐费劲巴拉的抬手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大爷,手拿着烛台,映着脸上崎岖不平的皱纹。 看着还挺慈祥的。 诗茯苓朝她欠了欠身,说明来意:“抱歉打扰您了。我和家兄日夜兼程,舟车劳顿,路过此地。希望在贵栈小住几晚。不知这里是否还有空房?” 老头一听他们是来住店的,别提多高兴了,连忙招手:“有有有。快进快进。 “谢谢。”诗茯苓简单道谢后,托着闻人安跟在老头身后,走到柜台,她略感奇怪到:“老人家,您这里一个帮手都没有,平时忙的过来吗?” 那老头听她这么说,面露愁色:“哎呦,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这国破山亡的,那人不都赶着回家看自己老娘媳妇了吗?我要不住在这儿,我也跑,省的天天睡觉都要捂着脖子。” 诗茯苓一听,感觉也有道理,便也不多话,开了两间房就拉着闻人安上楼。 她向老头借了炉灶,准备烧些热水给闻人安。 绝对不是因为他刚躺床上一直迷迷糊糊的乱叫,诗茯苓被烦的不行才借口出来的。 这小客栈可真诡异,一个人都没有,虽然老头说的也很有道理。 但这么晚他们俩人出现在这里,那老头都不多问一句? 不过管他呢,有个顶儿遮着雨,有个床可以睡,这还不好吗? 只要那老头不给她整活,让她住到明年都可以。 诗茯苓提着烧好的热水来到闻人安的房间,先给他泡了杯茶解渴,又拿棉布沾水给他去烧。 外面的依旧寒风刺骨,诗茯苓把窗子关上,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床上的枕头塞进被子里拉上帘子,吹灭蜡烛,悄咪咪的回到闻人安的房间,趴在茶桌上枕臂睡觉。 一夜无事。 清晨,诗茯苓扭着脖子从桌上爬起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闻人安床边。 过了一晚,烧总算退了。 这病来真没眼力见儿,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跑出来折磨人,闻人安要是嘎了,看它以后还怎么兴风作浪。 诗茯苓准备下楼去烧盆热水,闻人安就在这时候醒了。 他迷迷瞪瞪的看着诗茯苓,也不知想到什么,抓着诗茯苓的衣角哭丧着脸吼道:“妈,我不要去当明星!!” 完了,还以为清醒了,没想到是出现幻觉了,说的什么鬼话? 诗茯苓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翻了白眼:“你安静点,别乱叫,我去给你弄点吃点。” 诗茯苓甩开闻人安,头也不回的关上门噔噔噔下楼,看见那老头早已坐在柜台后,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手里的算盘。起得好早。 诗茯苓上前询问:“老人家,您这儿有什么吃食吗?或是附近有买什么吃的吗?” 那老头撇都没撇她一眼,“外面不安全咧小姑娘,西边的屋子里有食材,去哪儿拿吧。” “多谢。” 诗茯苓搬起柴禾走到灶炉旁,没一会儿,闻人安也打着哈气走进来,坐在她身边,悄声对她说:“诗诗,咱们得快点走了。 现在到处都是东离兵,指不定哪就长着一双眼睛盯着咱们呢。” “嗯。”诗茯苓点头认同到,可是哪里又真正安全呢? 将来她又要何去何从,难道她真的要四处流浪直至被抓到? 闻人安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在害怕,连忙安慰道:“哎呀没事。那姬亦辰跟你又没什么血海深仇,估计是所有西蜀皇族都抓住了,就跑了个你,略感好奇罢了。他一直抓不到你,等新鲜劲儿一过,早就忘了。咱现在,就是跟他拖,看谁先撑不住。他强任他强,我坐如山冈。只要咱们跑得快,他就是插翅也抓不住咱。” 听闻人安在一旁叽里呱啦的,诗茯苓也放松下来,抿唇浅笑。 他们也不过萍水相逢,第一工次见面,闻人安就叫她妹妹,还说什么这里他谁都不认识,只认识诗茯苓。 诗茯苓觉得他还挺好玩,便跟他结了个善缘,可闻人安不满意,硬拉着她要结拜。 诗茯苓只当他是一时兴起,也就随他去了。 没想到这妹妹一叫就是三年。 “不过话说回来,那姬亦辰干嘛要抓你啊?他又没见过你……唉!你说他是不是因为姬存希呀! 之前我就觉得奇怪,姬亦辰一个大男人,对姬存希各种嘤嘤作态,撒娇发嗲无所不用其极。他肯定是看你跟姬存希待那么久,嫉妒了呗!” “我有时候也挺不理解你的,你是怎么做到让我即无语又忍不住反驳的。”诗茯苓脑子要被他炸了。 天哪,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太子殿下。 闻人安显然不会听到诗茯苓内心的声音,继续道:“二哥哥别走请多看看我这种骨科设定也太带劲了吧。我当初随口一言,这对CP直接爆糖!我可以!嘿嘿,呵呵哈哈…啊!” 诗茯苓听不下去了,踹了他一脚。 闻人安疼的差点跳起来,正要谴责她。 屋外大门处传来砰的一声。 他俩对视一眼,起身就要往外走,然而蜂拥而来的士兵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闻人安一把将诗茯苓护在身后,厉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第13章 第十三章 混乱 士兵们不做回答,倒是又出来了一声轻笑,带着不急不缓的步伐,来到他们面前。 闻人安定睛一开,好家伙,说曹操曹操到,就是姬亦辰! 他们的脸色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诗茯苓来见来者是姬亦辰,呼吸一窒,随即僵在原地,寒意顺着脚指头窜到头发丝,让她无所遁形。 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姬亦辰带兵侵略了她的国家,活捉了诗知钺,带走了杜若,现在又明里暗里的抓她。 在她面前的是姬存希也就罢了,她会毫不犹豫的谴责他,辱骂他,利用姬存希的良心威胁他。 可偏偏她面对的是姬亦辰,他的鬼魅行事和怪诞行为,让诗茯苓惊恐不已,早已在她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恐惧。 诗茯苓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事实上,她也不想和他相处。 她现在只希望姬亦辰是一时兴起,赶路时,路过一家客栈,进来瞧瞧,办完事干赶紧走,咱们绝对挨不着。 诗茯苓这么想着,把身子往闻人安身后躲了躲,尽量缩小自己的身躯,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让姬亦辰注意到她。 闻人安是个藏不住事的。 他看到姬亦辰的那一刻,面色僵硬,目瞪口呆,眼神里的恐惧根本藏不住。 但很快,他又开始放空目光,一脸麻木,生无可恋。 其实他是在想怎么为诗茯苓两肋插刀,自己舍生取义,捐身徇义……这么一想我真的好伟大呜呜呜…比那白眼狼强好几亿倍!! 呸! 他也配与我比! 姬亦辰进屋后就把目光放在了诗茯苓身上。 虽然她躲在闻人安身后自己看不清她全貌,但他还是知道,她就是五公主! “诗茯苓,本宫找你找的好辛苦啊。”姬亦辰慢悠悠的开口,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 诗茯苓被他的言语惊到了,心跳如牛皮大鼓般咚咚敲响! 她游历江湖这么多年,无论是五公主还是柳哥儿,她从来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长相或身份!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个个的都敢这么叫她!! 她的身份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现在她的画像是不是已经满天飞了,属于她的通缉令是不是已经全城贴了!? 诗茯苓想都不敢想,这样真的很累。 现在她连再换一个新身份的资格都没有了,迎接她的只有无尽的追杀和躲避。 诗茯苓紧紧闭住双眼,好似这样就能与世隔绝,屏蔽掉姬亦辰,不理会他说的话。 闻人安没那么多迂回九转的心思,这人跟他老妹儿怎么说话呢!?不行,我要怼回去,咱气势不能输! “朋友,对女生说话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以后谁家姑娘能看得上你?!虽然大概率你会是个gay 吧,但gay也要懂尊重女性,不然多给gay 丢人呀!?” “你叽里呱啦的说什么呢?本宫一个字都听不懂!闻人安,本宫告诉你,你身后那人原是西蜀五公主!本宫不过是依父皇之命将她擒拿!你若再不分是非,休怪本宫不讲昔日情分!” “哎呦,瞧你那贱样!你他妈抓她干嘛啊?她吃你家大米了?不好好守着你家 giegie,跑过来耀什么武扬什么威!!要抓也不是你来抓,有本事叫姬存希过来!亲口问问他东离主帅是不是要抓诗茯苓!!” “本宫要抓你们需要理由吗!?一个灭国公主,一个小国太子,也敢在本宫面前叫嚣。本宫灭了你们简直易如反掌!” “你可拉到吧!要灭你们早灭了!不然还在等什么?等你家giegie的在天之灵?我还就告诉你姬亦辰,你爹绝对不敢现在就打毓临?要打你自个儿打去吧!夸你两句你还真上天了?还本宫,劳资他妈还太子呢?!也没嚣张成你那狗样!俩鼻子下出口气还真当自己神仙啊!!!” “闻人安你竟敢对我父皇不敬!本宫定要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父皇!让父皇定你个不敬之罪!” “告呗,我跟你一起去,顺便看一下淑妃。也给淑妃讲个乐子听!” 姬亦辰瞬间噤声。 半晌,冷哼一声:“除了会告状你还会什么?肩也不能抗,手也不能提。纯纯废物一个!就长了张胡乱喷人的臭嘴!哪天把你舌头拔了,看你还怎么污蔑人!” “污蔑?姬亦辰,好久不见,你他妈是越来越贱了?!” 诗茯苓听着他们相互问候,微微出神。 她有时真的很羡慕闻人安这不怕死的精神。 如果自己也能想他一样随时做好准备面对死亡,那她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唉。 “别吵了!我就是诗茯苓。既然你是来抓我的,也别废话了,直接走吧。”诗茯苓从闻人安身后走出来,露出自己憔悴的脸颊。 她昨天颠簸一路,身心俱疲,连觉都没睡好,提心吊胆;今天精神受到重创,早饭也没吃,饥肠辘辘。 赶紧抓完赶紧走,说不定在路上还能睡了安稳觉。 闻人安吓了一跳。 我敲,哥在这吵的好好的,就差最后一步就能把他恶心出去了,老妹儿你咋撑不住自己先缴械了? “呦,舍得出来了?”姬亦辰翻了个白眼,他方才虽然一直跟闻人安吵,但却没动手,也不知他在忌惮什么。 这时他到给了身边人一个眼色,立马就上来两个人掏出绳子要捆诗茯苓。 “哎哎干什么干什么,人家会走,用得着你们捆啊?!滚去前面带路!”闻人安一把挡在诗茯苓前面,挥手止住那两人的动作,见他们不听,又转头眯眼看着姬亦辰:“姬老三、我真他妈鄙视你!这么多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要不要我把你的丰功伟绩去街坊邻里宣传一下?让他们知道他们敬畏的三殿下是个什么窝囊废?!青天白日对人姑娘动手动脚,你他妈恶不恶心?!” 姬亦辰受不了了,他现在可算是明白姬翟辞天天背着他承受了什么? 他跟姬翟辞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姬翟辞可以把任何事都处理的滴水不漏。 但凡事都有意外,其中让姬翟辞最头疼的便是这个毓临表哥,成天在姬亦辰面前吐槽这个表哥。 姬亦辰被烦的不行,他和闻人安也有过几面之缘,不过那时候的闻人安还很矜持,他俩见面也是恭恭敬敬。 一开始姬亦辰还不太在意,都是人哪有那么夸张,除非他在演我! 现在看他可真是太天真了........ 姬亦辰侧头挥手示意他们回来,嘴上依然不饶人:“呵。你说再多,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不能拯救她的无能罢了!” “切。说清楚,是诗诗自己的决定,我只不过是尊重而已!不像你。狗进茅房——张嘴就造!” 姬亦辰没听懂他说什么,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立即回呛:“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哈!” “哼!” 姬亦辰转身往外走,诗茯苓跟在他身后,闻人安也跟在诗茯苓身后,他们就这么并排一起走直线。 安安静静,规规矩矩。 好像没什么问题。 姬亦辰感到不对劲,转头看到身后的闻人安,忍不住一阵恶寒,看见他连装都不想装,翻了个白眼。 跟这种人千万不要客气。 鈊就完了! 于是他也不客气,指着闻人安就骂:“你跟在后面干什么!本宫又不抓你,你给本宫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闻人安见骂也不恼,耸耸肩,双手摊开,做无辜状:“你是我爹呀,还管我去哪儿?我就是去死你也管不着!老子就爱跟着诗茯苓怎么了?显碍眼啊?碍眼你别看啊?装啥啊?赶潮流?!” 姬亦辰自知说不过他,也不跟他呛了,转头攻击诗茯苓:“喂!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告诉我你长什么样的吗?那人可真是够了解你啊,连你会藏到哪里都一清二楚。否则本宫怎么会这么快找到你呢?哈哈哈。” 说完也不管身后俩人,自己阔步离开。 闻人安气的牙疼,走到诗茯苓身边,发现她面色发白,精神不太好,道:“诗诗,你没事吧?刚让那王八蛋耽误了那么久,你又没吃早饭,不会是低血糖了吧。”说完也不等诗茯苓反应,扶着她就往外走。 诗茯苓确实感觉自己身体虚弱,但要是让她撑着,她还是挺得住的。 她现在主要就是发生的事太多了,多到她不想去想,精神衰弱,只想放空自己的思绪。 以前没有感觉,是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多了,所有人都在保护她,让她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自然也无所畏惧。 而当身边人一一离去时,这才惊醒,发现自己赤手空拳,遇到事情只想躲在自己的安全区。 时间不赶着她走,她能在地上趴一辈子。 曾经那是粉骨碎身全不怕,现在是潦倒新停浊酒杯。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那件门外的马车,不用说,肯定是姬亦辰的,既然是他的也不用客气。 闻人安一把掀开帘子,一屁股就坐在姬亦辰旁边。 姬亦辰发现他只要看见闻人安就想翻白眼,干脆不看他。 可一不看他,这犊子就拉着那女的上他马车,姬亦辰真想把他俩扇下去:“你瞎了吗?这是本宫的马车!” “我知道啊。就是知道才上来的,别人的我还不惜得看。”闻人安不搭理他,拿起案上的茶杯倒茶给诗茯苓喝。一边倒还一边说:“诗诗,你先喝口水。这儿有很多吃的,一会儿喝完了吃点,没事啊。只要哥在,绝对不让他动你一根儿头发!” 姬亦辰的反应就不说了,懂得都懂。 闻人安投喂了一会儿诗茯苓,好似这才想起来身旁有个姬亦辰,跟他搭话:“兄弟,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姬亦辰头撇想窗外,毫无情绪的说:“边境线。 第16章 第十六章 结局 万籁俱寂,形容的就是现在的居阳关。 每位士兵都严阵以待,坚守岗位。 旷野中,骑兵列队而立,清一色的铁甲站成一排,密密麻麻、如黑云压成般向前方行进战马踏着稳健的步伐,带着气吞山河的气势,带着每位将帅,一步一步压过去。 姬存希举起长枪,指着城郭上缩头乌龟般的百里尘述,哼笑一声,道:“素闻北冥骠骑将军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拔天倚地。怎么如今缩在城里?!难不成大将军都是这么打仗的?真是让在下开了眼了!” 百里尘述完全不为所动,,垂眸微笑,回道:“打你,还用的着本将军亲自出手?!” 两军列阵完毕,大战一触即发! 随着东、北两军的交战,大陆时局逐渐紧张起来。 首先最坐不住的肯定是南陌,毕竟如果 北冥输了,东离下一个打的可不就是他嘛! 所以南陌很多大臣主张与北冥联手,莫要重蹈北冥坐看西蜀灭亡的覆辙。 因此,南陌也派出了自己的得意将领,一起助战北冥! 东离能在几百年的时间里成长到国家联手都难以敌对的实力,这是北冥与南陌都无法预料到的。 难以想象,这几百年东离是怎么过来的,统一的决心要有多强大,不惜搭上上百万条生命。 若其他国家政治**也就罢了,他东离也好有个借口:不忍天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承天意起兵讨伐! 可东离连个借口都不想找,明晃晃的起兵开战! 北冥帝和南陌皇表示,东离皇一意孤行,逆天而为!造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实在有违一国之首!如若再执迷不悟,只会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奉劝东离皇及时止损,好自为之! 而东离皇却笑笑表示不屑一顾:尔等,所踏之土,所用之人,皆为我大离所属!朕今日不过向诸位收回成命,何来逆天而为!朕,要看着天下统一! 现在的情况就是东离以一敌二。 北冥和南陌也不是吃素的,几百年前能在侵略天离中分一杯羹,几百年后也能联手打的东离落荒而逃!这几百年谁也不比谁差!谁祖上不是励精图治安邦治国?本来一分为四安安生生也不错,既然你挑起战了,花落谁家还真不一定呢! 几个月后 ——仙鹤岭 这里可能是全大陆最安静的地方了吧,地势崎岖,易守难攻,不易发现,属于东、北一道非常不起眼的边境线的关卡。 现在战火四处纷飞,自己坚守的岗位尚且还要十分专注,哪会分出精力去关注这种狭小逼仄的关卡。 确实,谁都不会想到,东离竟在这里藏了一支精锐,相当于东离的暗器。 每天晚上都会悄没声西为处在前线的东离军送粮草和兵器,时不时还能给北冥和南陌截个胡。 送了不到半个月,姬存希那边就传来消息。 说百里尘述已经发现了姬亦辰藏在仙鹤岭,让他赶紧带领手下的精锐去嵩山与姬存希汇合! 姬亦辰在看这封信书时,诗茯苓和闻人安也在他身边。 没错,现在没什么好地方可以去。 数来数去,也就姬亦辰这儿安安静静,没死人堆儿,没血腥味儿。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呀! 况且,姬亦辰前两天运送兵器不慎受伤,还是诗茯苓没日没夜的救治他,才让他这么短时间内活蹦乱跳的。 姬亦辰更没理由赶他们走了。 “唉,连这儿也待不下去了。诗诗,咱们接下来又要去哪里流浪啊!”闻人安看完后,感觉,他看也,完了! “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战乱的时候来!我要早来二十年,我横着走都没人管我!现在连个小小的破关卡出去都要被人审两句!啊啊啊!”说着说着自己滚到一边哭去了。 “什么时候走?”诗茯苓忽略掉身后吵吵闹闹的声音,冷静的开口询问道。 她现在跟姬亦辰怎么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更何况,她于他还有救命之恩,底气简直不要太足! 姬亦辰撇了她一眼,默契的没管身后的哭声:“现在。”说罢,便出了帷幄。 诗茯苓拽着满脸梨花带雨的闻人安一起回去收拾东西。 期间,闻人安奇怪道:“诗诗,咱们完全可以跑啊!今儿要是跟姬亦辰走了,那不就是跟着姬存希一块儿干了嘛!” 诗茯苓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示意他小声点,然后压着嗓子说:“你没看见他说要去哪儿吗?嵩山唉。我们可以跟着他一起去嵩山,接下来路就分开走呗。反正他也不会强留我们。” 不怪诗茯苓这么说,嵩山道路发达,河运丰富,哪怕战争已经发生,也抵挡不住百年前百姓共同缔造的阡陌交通和渔船伟业。 “唉对对对。嵩山好,嵩山是个好地方。”闻人安听后醍醐灌顶,连忙附和,接着,他又附在诗茯苓耳朵旁,悄声说:“不过,就算大陆真的待不下去,我也会带着你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诗茯苓知道他是在逗她玩,世界上哪里又绝对安全的地方,不过还是给面子的接茬:“是吗?有多安全?” “安全到没有战火,没有流浪,没有分裂,大家同处一派和谐。”闻人安停下手中动作,眼神方空,似在回忆,接着道:“诗诗,真不是我说,你这个年龄,在我们那儿,那就是父母的掌中宝!正值青春大好年华,就应该是上学谈恋爱,每天只用想吃什么的小公举!结果全葬在这无休无止的战争中!” 诗茯苓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知道闻人安又在胡言乱语了。 若真有那般美好的世界,她还真希望自己可以咬牙负重前行,为那缥缈的幻想贡献一份力。 争取下一世投胎,如愿以偿。 这是诗茯苓到达仙鹤岭后,第一次离开。 没想到外面的世界仅仅半个月就已经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战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铁骑所踏之地血流成河。 天都感叹枉背伦常,连着好几天不肯露脸,使得本就压抑的空气更加郁郁沉沉。 诗茯苓放下帘子,不忍再看,从马车的匣子里拿出一卷书简,翻读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研究医术了,虽说用毒用药一点没忘,但她还是喜欢钻研其中奥妙。 可惜世事无常,不知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静下心来为之倾力。 一路平安到达嵩山,姬亦辰下令在山下小驻,莫要太过张扬,引得山上人不满,透露行踪。 诗茯苓也正想辞别,与闻人安一起去个安逸的地方,等战乱结束。 这时,北山头忽然出来一阵躁动,带着哒哒哒的马蹄声,嘈嘈切切错乱无章越来越近的袭来。 姬亦辰眉头一跳,刚站起来准备下令迎接外敌,肩膀就被利箭刺穿了! 跟着姬亦辰的将领也顾不得别的,大喊一声掩护拔刀冲去! 姬亦辰脖子上青筋必现,抬手把刺在自己肩膀的箭拔下来,牵过一匹马,拽着还被惊吓的不知所措的诗茯苓一起上马。 诗茯苓被吓了一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挣扎,闻人安到先替自己挣扎起来。 回过神的闻人安一手拉着诗茯苓的胳膊,一手抠着山石,嘴里大喊大骂:“你给我把她放下来,你要带她去哪儿!不准走,除非你带我一起!” 若要平时,姬亦辰也就跟他互呛了。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 是生死存亡的时候! 没人会惯他这臭毛病! 姬亦辰一脚踹在闻人安胸口处,让闻人安连着踉跄后退了好几步,一脚不慎歪在地上。 后面声音纷纷乱乱,前面诗茯苓还在哭闹,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淌血,这些都让姬亦辰不胜烦躁、赶紧一夹马腹,冲出喧嚣! 诗茯苓被他吓得心梗,姬亦辰的脸色铁青,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喊道:“放我下来,你抓我干嘛?!想死自己死去,别拽着我!” “闭嘴!” “他们明显冲你来的!你带着我跑?真是白瞎了我救你!你们姓姬的没一个好东西!” 诗茯苓现在大脑已经混乱的不成样子,在她看到闻人安倒地的瞬间,她就要疯! “本宫叫你闭嘴!”显然姬亦辰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捏着诗茯苓的脖子道:“你再说一句,本宫捏碎你的脖子!把你扔下去喂狼!” “你动手啊!你拉我过来不就是想我为你疗伤吗?!你做梦!你杀了我都不会再救你了!”诗茯苓哭喊道。 姬亦辰还没来得及回她,空中又一只利箭划过来,刺透了姬亦辰的耳朵! 诗茯苓明显感觉到贴在她身后的姬亦辰心脏都如打鼓般重重敲响,震得她后背发麻! 只听姬亦辰怒吼一声,举手拔出把箭仍在地上,额头上的汗珠划过下颌流进他的锁骨,手上握着缰绳的手都渗出了鲜红的血迹,染红了骏马的鬃毛。 或许是马儿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也开始焦躁不安起来,横冲直撞! 诗茯苓被马儿的反应弄得心惊胆战,但她现在也不敢说话,因为姬亦辰的半边脸已经布满鲜血! 犹如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索命的厉鬼,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恐怖气场,满目血丝的盯着前方。 诗茯苓被他们俩吓得孤立无援,颤声道:“姬亦辰,你冷静一下好不好。这里山路不好走,你…你让它跑慢点……” 倏地,那马扬起前面的蹄子,坐上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失重弄的天旋地转,诗茯苓猛地抱住马的脖子。 听到上面传来姬亦辰的一声哼笑。 “等好久了吧?”姬亦辰歪嘴狞笑道,声音轻如鹅毛,如果不看他这狼狈的样子,还真以为他依然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三殿下。 “是啊,费了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擒住你。荣幸吗?” 第14章 第十四章 萌芽 北冥朝堂 北冥帝晏归高坐堂上,俯视着高谈阔论的群臣。 昨日傍晚收到东离军已抵达北冥边境线的消息,他立刻下令让守城将军严加防备,时时警惕东离的动向,同时召回百里尘述。 晏归微不可查的吸了口气,面上显出一丝愠怒。 也不知道百里尘述天天上哪儿浪去了,不下诏就见不到他人,不要以为北冥没了他就不行了,这儿不是他胡闹的地方! 太子晏池州站在正殿之前,清晰的看着晏归的微表情,便明白是百里尘述的行为惹得父皇不满。 毕竟如果不是百里尘述胡乱晃悠,在东离攻打西蜀时一声不吭的离开,现在晏归就可以在朝堂上与他商议作战计划;而不是听文臣在那儿天花乱坠的形容。 文臣说的再好听,也没有实战经验。 而真正能给出行军之策的,且经验丰富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晏池州上前一步,微微颔首,不急不缓道:“陛下,臣以为,东离到现在还没有动作,无非两点,部署未完,或,等待时机。而在群臣之中,驰骋疆场,勇冠三军,智勇双全且骁勇善战之人,非我北冥骠骑大将军莫属!此事事关重大,不若,先等大将军回来再议也不迟。” 晏池州这话有点维护百里尘述的意思。 现在谁不知道东离找回来的二皇子姬存希指挥若定,足智多谋,运筹帷幄,能跟他对上的,北冥也就百里尘述了。 即便百里尘述做了再错的事,只要不是危机国家存亡的事,晏归都得打完东离再算账! 呵。 晏归驰骋政场多少年,晏池州的暗喻在他面前就是小儿过家家啊。 便不再追究,这可不是忌惮百里尘述。 给太子个面子罢了。 下了早朝,晏池州做上马车启程回到府邸。 路上尽听人说: “要打仗了,赶快跑吧!” “要真打起来,那得死多少人哦。” “欧呦,受苦的都是百姓。” “天杀的,好容易有个安生日子。” 晏池州垂下眸子叹了口气。 确实,无论怎样,受苦的都是老百姓。 他现在只希望,百姓爱戴的大将军赶快回来,好定一定民心! 晏池州以为百里尘述远在西蜀,若要赶回来怎么也要两三日,没想到傍晚管家便传来禀报,说骠骑将军已经回来了,刚到将军府。 晏池州立刻命人备马车。 到时正巧百里尘述在换衣服,晏池州轻叩门扉,示意他已经来了。 百里尘述穿好衣服开门,面上尽显疲惫之色,眼下的淤青尽显憔悴,胡子都刺啦啦长出来了,连口说话都气若游丝:“我这儿刚一到府,皇帝就要宣我,那好,换个衣服再去吧,你也来了。” 晏池州听出了他语气了的无奈与调侃,勾了勾唇角:“这不是实况紧急。你………” “知道了,东离打过来了。听说了,你们都想找我商量这事儿。”百里尘述直接抢话道,他已经连续四天没有睡觉了,极致困乏,同样的信息不想在接收第二遍,那会让他的脑神经更加焦灼,燥的他只想动手。 晏池州自然也知道他这毛病,没再多言,只待他准备好后,轻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齐齐来到御书房,里间烛火摇曳,晏归的身影照在窗柩上,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拜见北冥帝后,晏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询问关于北冥与东离交战,骠骑将军有几分把握? 百里尘述也不卑不亢:“臣与那姬存希有过一面之缘,准确来说,还是交过手的。”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显然这是他们没有料到的,如果与敌方主帅交过手,那么大概率可以根据他出招的方式推测出他所使用的领兵计谋。 晏归沉声道:“继续说。” “当臣知道姬存希是东离主帅时,也顺便去查了他的背景。西蜀的一个守城将军,名叫张若英,曾教过姬存希行军用兵之道。臣认为,姬存希很可能沿用张若英的计谋。再者,即便臣与他多年未交过手,也明白此人根骨奇佳,万中无一,擅长用匕、灵活多变。张若英的脑袋就是被他用短匕割下来的。不过,若要说起领兵打仗,那小子可真是比不过臣。”百里尘述眸子带笑,尽量语气轻快的去掩饰自己的疲惫。 可男人的意气风发哪能被这轻言细语所掩盖。面上表情的桀骜不驯,狂野不羁不自觉的表露出来,锐不可当的杀气灌满了御书房。 显然百里尘述不会感觉哪里不对,这使得晏归皱了皱眉。 最终北冥帝下令让百里尘述即刻前往居阳关! —— 一大批的军队伪装成商人拉货,实际拉的是东离兵,不紧不慢的前往仙鹤岭。 诗茯苓嘴角抽了抽,这就是姬存希的办法? 看起来好简单,好容易察觉,搞笑的是北冥还看不出来。 真就百里尘述一个人扛是吧?! 那你可能又要问了,这都打起来了,诗茯苓咋不去帮帮百里尘述,通个风,报个信啥的? 对于诗茯苓来说,东离是侵犯西蜀的元凶,而北冥是在西蜀为难时不曾伸出援手反而倒打一耙的帮凶? 这两个王八犊子黑吃黑,谁愿意管谁管。 再说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救死扶伤,扶危济困? 那这也不是减少人头的法子啊? 至于通风报信。 不好意思,隔壁姬亦辰在看,这么多守卫兵在看,她就是敢写敢传,也送不出去啊! 所以现在诗茯苓就是很矛盾,一方面,她确实不想百里尘述遭这罪;但另一方面,她也确实不想让姬存希好过! 赶紧把姬存希废掉,我真是受够他了!! 诗茯苓坐在山间,迎着风,望着晚霞,发着呆,左肩被轻拍了一下,她毫不迟疑的向右边看去。 果然,是闻人安。 见她不上当,闻人安尴尬的摸摸鼻子,在她身旁坐下:“你这,咋不按套路出牌?” “因为我知道是你,不想跟你闹。”诗茯苓面无表情道。 时间呆的久了,她也能理解闻人安有时神奇的言语和一些奇怪的小动作,心血来潮时,也愿意打个配合。 但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所以也要让闻人安不好! 可惜闻人安并不因诗茯苓的小情绪影响自己,或者说,他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去影响自己的状态。 随风而起,随遇而安。 诗茯苓表示很羡慕,噘了噘嘴:“到有空来我这儿了,怎么不去看你的三殿下!?” 没错,自从到了仙鹤岭,闻人安就一直缠着姬亦辰,在姬存希背后,当着姬亦辰的面说坏话,烦的姬亦辰都腾不出时间了安排战略部署,天天拿着剑追着闻人安砍。 诗茯苓非常怀疑这是闻人安的计谋,苦于没有证据。 成天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他俩打闹。 可算今儿来陪陪她这老朋友了,要再不来,诗茯苓都要去姬亦辰床上蹲闻人安了。 闻人安也知道自己这两天冷落诗茯苓了,神秘兮兮的笑着说:“哎,你把眼睛闭上。” 诗茯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没拆穿,听话闭眼。“当当当当!” 诗茯苓闻声睁眼,看见一包白花花的糕点亮在眼前,疑惑的眸子送给闻人安。 闻人安笑嘻嘻的说:“这是我在街上发现的好东西,你猜是什么?它居然叫茯苓糕唉!跟某人的名字简直一模一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不是觉得哥对你好极了?!呐,尝尝。” 诗茯苓被他吵得一阵无语,原先感动的情绪也化作了泡影,伸手接过茯苓糕:“我当然知道这是茯苓糕。还让我闭眼,这种小孩子的不玩的把戏,你倒是玩得高兴。” “哎呦,你要这么想,别的小朋友有的,咱家诗小朋友也要有!这种小把戏,对小孩子来说稍显幼稚,对咱们来说是刚刚好。生活要充满仪式感才会惊喜满满哦!” 诗茯苓嘴角上扬,扭头不看他,不然又该骄傲了。 可惜闻人安一直盯着诗茯苓的反应,哪能发现不了,扬声道:“笑了,笑了就说明不生气了!别躲,快尝尝,哥跑了好几条街呢趁热乎了赶紧吃。” 诗茯苓张嘴浅咬了一口,茯苓和米香一下就在口中散开,口感扎实有嚼劲,还透着丝丝温热。 诗茯苓顿了顿,跑了好几条街怎么还是热的?碍于嘴里塞着东西不好说话,便眨着眼睛看着闻人安,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闻人安之前跟人精似的,这会到装起来了:“给我吃?好啊好啊。”说着伸手揪起一块塞进嘴里,含糊其辞:“你别说,这家糕点铺做的是真好!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茯苓糕了!” 诗茯苓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不想回答,不说就不说吧,不说她也猜的出来。 月转星移、星河渐渐显现。 闻人安见天色暗下来,拉着诗茯苓跑回营寨。 这小子跑哪儿不行,非得往姬亦辰的住处跑,美其名曰一起陪姬亦辰吃完饭嘛! 诗茯苓看他就是想给姬亦辰添堵,实在丢不起这人,甩开闻人安牵制住她的手就往回跑。 闻人安又一把拉住她,他俩就这样在姬亦辰的帷幄外相互拉扯。 姬亦辰开帘布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这他妈能忍?! 第15章 第十五章 过程 他现在非常后悔把诗茯苓抓过来,尤其是捎带了一个闻人安! 每天在他耳边跟个乌鸦一样叽叽喳喳!他妈的睡觉都怕这小子突然冒出来!他撤掉了诗茯苓身边看守他的侍卫,希望这女的能识大体一点儿,赶紧趁他不注意滚蛋! 结果一个两个都跟瞎了眼似的,愣是不走!! 搁着折磨谁呢!? 姬亦辰准备好词语,张口就骂。 还是闻人安最快呀。 闻人安直接截胡他:“姬亦辰,快来帮我抓住她!要不然你又要少一个饭友!” 诗茯苓和姬亦辰同时低头找地缝,并不委婉的表示大可不必。 姬亦辰受不了了,一本正经道:“本宫今天晚上没空和你闹,你去别的帷幄吧!” 闻人安听后一脸伤心的表情,也顾不得吃饭了,松开诗茯苓的手,轻声道:“啊?为什么呢?! “等人。” “等谁鸭?” “等我。”一道熟悉的声音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传入诗茯苓的耳中。 诗茯苓看着面前这位熟悉的陌生人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心脏不可抑制的痉挛起来,呼吸犹如无形的利刃,每一次都带给她如蛇蝎般的刺痛,咬的她苦痛连连。 奈何又让坚强遏住咽喉,逼得她所有的情绪都吞回肚子里。 诗茯苓索性不看她,拉着闻人安就要离开。 可那姬存希像是不长眼的,明明看见她,还要装作无事人一样叫住她:“这么着急走什么?好久不见,都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是啊诗诗。就这么走了?倒显得我们多理亏似的?”诗茯苓脑子正乱,那边闻人安就开始阴阳怪气道。 诗茯苓管不住他,一阵心累。 好在姬亦辰跟她处在一条线,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要不她真不知道怎么劝闻人安离开。 说想见面是一回事,真见着面又是另一回事。 她现在的感觉就是刀划刺这嗓子般让她不能开口,只能和着咬碎的血牙一口一口往下咽。 姬亦辰冲闻人安瞟了个眼神,让他自己领悟。 闻人安何许人也,脑回路跟他们绝不是一个频道的。 还没等他开口就被姬亦辰截胡了:“一群流浪狗哪那么多废话!要滚赶紧滚,省的在这儿碍眼!” “嘿!你个小老三,这两天教你做人没教够是吧!你今天晚上最好睁着眼睛睡觉!否则老子今儿就摸黑进你屋子把你衣服都烧了!让你明天裸着出门!” 姬亦辰听他这话,明显面上挂不住,但还是要死撑着。 连诗茯苓都看出来他脸上一阵微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难道闻人安真的做过? 最后还是姬存希站出来主持公道:“好了,都别闹了。”随后向闻人安和诗茯苓做了个请的动作。 闻人安面带笑意,点头表示很满意,在姬亦辰的惊怒瞪大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拉着诗茯苓进去。 “哥哥,你为什么要把诗茯苓带进去!?”姬亦辰蹙眉低声不满道,至于为什么不提闻人安,不是他默许了闻人安可以进他的帷幄,而是他不想提!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去找诗茯苓的麻烦吗?她从来没有虐待过我,你也不用去难为她。抓了一个杜若已经是我对你的让步和补偿了。看你还尊我一声兄长,这次我便不追究了,这顿饭后,就让他们离开,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姬存希冷声说道。 他这次来就是来见诗茯苓的,当他知道诗茯苓被姬亦辰抓住后,便寻了个安全的地方安排姬亦辰过来。 居阳关现在到处都是眼线,对谁来说都不方便。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穿过层层阻碍来见诗茯苓,姬存希自认为诗茯苓妙手回春,是个可以拉拢的人才、说不定在将来也能帮助自己,实在没必要结不该结的梁子。 硬要找情分的话。 可能吧。 也许没有,毕竟确实没有对诗茯苓做出承诺,唯一一次跟她有关的也是答应了神农雨歌会保护她。 可是再多的他也真的给不起了,连他自己都是东离的一颗蜉蝣,为自己的前程一块一块的铺砖,深怕一个不小心踏进泥里再也洗不净了。 否则他这么多年来的含污忍垢算什么?! 不就是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保护好自己和身边人吗? 难道一定要让他跟着诗茯苓东躲西藏,四处流浪,才算让他姬存希对得起诗茯苓吗? 不! 他首先要对得起他自己,要不然他枉死的母亲,长达七年的背井离乡,这个账要怎么算,要谁去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没错! 他们只是暂时分别了,并不代表此后诀别了。 应该吧。 姬存希抬步走进帷幄内,并没有看到姬亦辰凶狠的眼神。 诗茯苓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跟姬氏兄弟共进晚餐了? 这简直比遇见鬼了还匪夷所思。 不过让她选,她宁可去跟鬼畅聊天地,也不愿意坐在这里跟姬存希面面相觑。 诗茯苓看着自己身边的乐呵呵的闻人安,忍不住用胳膊肘怼他,小声道:“过来干嘛?我都要尴尬死了。” 闻人安也学着诗茯苓一样咬耳朵:“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咱理儿直,看那白眼狼怎么说?” 诗茯苓真想一巴掌扇他脸上。 看他们怎么说能怎么地?! 她又不是被纨绔公子哥甩了的小姑娘,一定要上门找人讨个公道。 她并不觉得姬存希回到东离是不好的事。 西蜀灭亡是时代与位面的更替,大陆分久必合的规律。 和诗知钺一样,成王败寇,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因为就算不是姬存希来打,东离皇也会派其他人来打。 她不舒服的是姬存希就那么狠心能杀的了陪伴他们长大的张叔叔,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感情在他眼里究竟算什么,他是不是也有一天会杀了她? 这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索性逃避不想。 晚膳被几个小厮摆的整整齐齐,都是诗茯苓没见过的东离菜。 诗茯苓便闭口不言,把舞台交给闻人安,让他carry 全场。 闻人安也不负众望,眼前的菜是一点没动,眼下的嘴是一刻不停,愣是没让对面那俩人插上话,活生生把静如墓地的气氛整的愉快又不尴尬。 姬存希面不可查的愣了一下,随后弯唇浅笑。 可能他也没有想到把闻人安招进来是引狼入室。 倒是姬亦辰经过这几天闻人安口水的洗礼,显然已经麻木,已经开始熟练的接他话茬。既然不能阻止,那就加入。 诗茯苓看着姬亦辰这么快就倒戈,一阵腹诽。 趁着闻人安喝水的功夫,姬存希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赶忙对诗茯苓说:“小五,杜若和雪鸢在我府上天天念叨你,有空你也去看看她们。” 他这话一出,本来就不太好的气氛瞬间降到极点。 连闻人安都被震的不成样子。 我草,这兄弟没事吧,老子好不容易把氛围烘托到这儿,你小子倒好,一句话给我整没了?感情老子刚刚巴巴那半小时全是技巧是吧? 诗茯苓到没表现出多大的反应,淡声道:“放心,我肯定找机会去。”殊不知桌下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一顿饭就这么相安无事的结束了。 姬存希走之后,诗茯苓都松了口气,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放下。 闻人安看她这样,打趣道:“这么紧张呢?放心了,姬存希不会杀你的?” 诗茯苓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 “利用你可比杀了你划算的多。”闻人安甩着手臂,大大咧咧的冲诗茯苓笑道。 其实这是诗茯苓自己说过的话,且不止一次说过。 她听后反而摇头苦笑。 她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明明一身医术冠绝天下,却还畏畏缩缩,让神农雨歌知道不定又怎么嘲笑她。 “说得对!谁要跟我过不去,我就一针毒放到他!让他哭着求我来救他!” “哈哈!让那些破事见鬼去吧!” ——清晨 诗茯苓一早起来就看见姬亦辰站在自己帷幄外,一脸愤恨的看着她。 “怎么了?我今天还没来得及得罪你呢?你就算生气,也生不到我头上吧。”诗茯苓摊开双手,歪头皱眉道。 姬亦辰翻了个白眼,负手而立:“你今天赶紧带着你的蠢狗滚蛋!以后看见本宫记得绕着走!” “啊?”诗茯苓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主要是他说的太隐晦了。 我需要想一想蠢狗是谁? “这就赶我们走啊?啧啧,果然,有了哥哥我们这些配菜就不值钱喽!” 闻人安从诗茯苓旁边的帷幄打着哈气走出来。 姬亦辰一看到他就想爆粗,甚是无语,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不走还留这儿干什么?!等着被北冥打吗?别说本宫不给你脸,是你不要!” “哎呦,缩甚莫泥?我们在这儿吃好喝好,玩的不亦乐乎。什么时候打过来了什么时候走呗!”闻人安一幅不在意的模样,夹着嗓子反驳道。 诗茯苓搞不懂闻人安是真的不想走还是纯属在恶心姬亦辰,不敢开口说话。 姬亦辰轻嗤道:“爱走不走。本宫又不会求着你们走!到时候要死了,别求着本宫就你们!”说罢,甩着袖子离开。 “切!姬老三我是不是给你脸了!敢对爸爸这么嚣张!”闻人安吼道。 诗茯苓低头做思索状:“难道他昨天晚上一直在跟姬存希商讨作战攻略?” 她和姬亦辰挨着还是比较近的,昨晚姬亦辰帷幄的蜡烛一直没灭,晃着她的眼睛,让她一直处于朦胧状态,没有达到深度睡眠..... “要打就打呗。真打到这儿了,咱们再跑。”闻人安笑嘻嘻的安慰诗茯苓。 诗茯苓也勉强笑笑。 姬存希在仙鹤岭呆了三日,这三日他既不会避讳诗茯苓,也不会主动去找她。 反倒是诗茯苓被他弄得七上八下的。 这天姬存希终于离开了,他好像真的只是来找姬亦辰商讨战事。 再说下去,诗茯苓自己都要觉得自己侨情死了....... 好了,不多废话,直接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