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茯苓身后传来一道深沉有力并带有威胁的声音。
她抬眸望去,入眼便是窄袖骑装,身材挺拔,阳光刺的她双眸微微眯起。
那人在看到诗茯苓的一刻,弯起唇角哼笑了一声:“真遗憾。现在是皇帝也没用了。”
说话间,指缝夹住四根利箭,快准狠的向剩下四个匪徒射去。
诗茯苓眼睁睁的看着那四根利箭穿过他们的身体钉在地上。
那人居然还好以整暇的向诗茯苓打趣:“姑娘,有没有帕子,借我用一下。”
“没有。你用它干什么?别说你还想将这些废箭捡起来循环使用。”诗茯苓不动声色的与他拉开了点距离,淡声道。
那人曲起手指抵在下巴上,状似思考样:“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若不是为了拯救某人于水火之中,说不定今晚我还能在烛光下好好欣赏下自己的佳作呢。”
拯救于水火之中先不谈。
这么丑的箭也能叫佳作?
诗茯苓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耐烦的抽出自己的手帕,咕噜噜卷成一团扔过去。
“刚才......谢了。”诗茯苓带着杜若行了个礼。
要是没有他出手相救,就是再来十个诗茯苓都抵不住。
那人将收到的手帕仔细叠好放到自己衣襟前,末了还仔细的拍了拍,完全没有刚才说要擦血的豪言壮语。
诗茯苓就这么静静看着他行不对口,再次表示自己的无语——闭眼不看。
“举手之劳。话说这里是三国交界处,你一个......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上下大量了一下诗茯苓,收敛了戾气的他连面向看着都阳光温柔了起来。
“我们迷路了。”诗茯苓只说了一句,便抿起唇来。
毕竟她可没撒过谎,生怕人家多问,慢吞吞的移到杜若身后,补了一句:“她是我姐姐。”
那人挑起一边眉毛,带着在诗茯苓看起来简直是嘲笑般的神情点了点头。
“我是百里尘述,幸会。”他转手将弓收起,声音缱眷温柔。
却让诗茯苓直接愣在原地,她听过这个名字。
北冥的骠骑将军——百里尘述。
公元302年,北冥帝册封一位正值弱冠的男子为骠骑大将军,不为别的,就凭他能对抗毓临,燕楚等猖獗小国时屡战屡胜,剿贼杀寇,为北冥立下汗马功劳。 到如今,也不过二十又三。
——
诗茯苓真不想跟着百里尘述一起走。 但奈何他一直在耳边陈述自己和杜若离开了他会有多危险,山上的野兽先不提,万一那帮杀手卷土重来,杜若一个半吊子加上她这个半残废,简直寸步难行呀。
诗茯苓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她真不想承认他是对的。
所以她就让杜若说了。
杜若冷着脸和百里尘述四目而视,生平第一次感到尴尬。
百里尘述带着她们来到一间村子。
他要不说是村子诗茯苓还真发现不了是村子,巴掌大的地盘,一眼就望到了边际。
临近黄昏,除非她和杜若长了双翅膀,能在日落前飞出山林,还能在城里找个落脚的客栈,否则就只能跟着百里尘述挤在这如同泉眼般的小村子里。
她默默瞅了一眼百里尘述。
没想到大将军这么平易近人呀,这么有温度怎么不散发一下钞能力补救一下?
百里尘述带着她俩来到村头村长家里,村长是个老婆婆,她的儿子儿媳都进城打工了,整间房子除了她就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孙女于晓清。
于晓清一见到百里尘述就扑了过来,带起来的风把旁边的诗茯苓都吹的往后靠了靠。
村长正在烧火做饭,隔着炉灶听见门外传来动静,扯着嗓子喊:“是阿述回来了吗?”
“是啊村长,我回来了,还给您带回来俩漂亮姑娘。”百里尘述不知从哪变出一颗糖来,将于晓清这个门神转移阵地,终于让出路来让诗茯苓她们进屋。
“是吗?”村长闻言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扒着门框跟诗茯苓对上了双眼。
诗茯苓带着尴尬不失礼貌笑容回敬她。 村长头上的白发都过半了,还掩饰不住体内的八卦之魂:“哎呦,这数九寒天的两位姑娘可别是迷路了吧,这山间的野兽多着呢,尤其是到这晚上,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着,哪比得上豺狼虎豹两眼放光,所以这夜间就是要来咱们村子里多坐坐。话说你俩是哪的人呐长的真俊俏呦......”
村长话密的让人插不进去,诗茯苓只来得及微笑点头嗯,杜若压根不看她。
百里尘述手肘支着下巴,趁着小老太太喘气的间隙,赶紧无奈的插了句嘴:“村长,再不做饭人姑娘可要怨你了。”
虽然诗茯苓并没有这个意思,但看这小老太太终于停止了攻击转身钻进了厨房,还是忍辱负重的背了这口黑锅。
很好。
我记住了。
晚间用过晚饭后,百里尘述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想起还没问诗茯苓的名字。
“杜茯。”诗茯苓随便编了给名字。
“杜茯?”百里尘述把这两个字来回琢磨了个透,舌尖抵在牙边轻呢,最后像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肩膀微颤,胸膛也随之起伏,好半天才说:“说谎可是会长长鼻子哦。”
“你就知道我在说谎,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诗茯苓压着情绪,语气淡定从容。
她从来没有以五公主的形象在其他国家抛头露面过,而且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百里尘述,她就不信他还能知道自己是诗茯苓?
“别生气,我随口说说,别当真。”百里尘述听出了诗茯苓语气中的不耐烦,连忙抱歉。
诗茯苓陪百里尘述在炉边烧火,杜若在帮老村长收拾被褥,于晓清窝在自己屋子里。
诗茯苓抬手扔进去一根柴火,问百里尘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告诉她,曾经他穷途末路的时候,是这座村子的村长好心收留他。
“在我功成名就前,总是在被别人救助,不能说无依无靠。”百里尘述喃喃自语道,眸子垂下,似是在回忆旧事。
“你以前的生活过的很苦吗?”诗茯苓扫了他一眼,发现他有些落寞,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要换以前,别人的生活怎么样与她无关,她更愿意思考接下来去哪里。
但面对这个人,她总是想多了解一些,可能是因为他身上表现出来的气质与他所经历的事情不符。
让诗茯苓很想深挖一下这个人。
“‘苦’,这个字不准确,应该用‘颠沛流离’来形容。我的父母在一次逃荒中,为了让我活下去,剜自己的肉给我吃,放自己的血给我喝,让我一定要活下去。好不容易活下来,被卖到富贵人家当小厮,结果惹到不该惹的人,被四处追杀。”
百里尘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诗茯苓感觉他瞟了眼自己,她不解的回望过去,就见他看着自己弯了一下唇:“被一个好看的姑娘救了一命。然后就落到了这座村子。”
百里尘述说着,声音渐渐小了,握着柴禾的手倏地转了个弯,打掉了暗处刺向诗茯苓的箭。
诗茯苓吓得根本不敢回头,呼气都带着粗重了几分。
“待着别动,我去会会他们。”百里尘述起身冲出门外,徒留诗茯苓一人愣在原地。 追杀她的人不是已经被百里尘述解决了吗? 他们居然还敢再来。
诗茯苓将眼睛贴近刚刚由利箭射出来小口的窗子,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波来的人是今天打劫和亲队伍的那帮土匪。
不。
不能确定是不是土匪。
看他们的招式又像是训练有素的样子,寻常山间真的能培养出这种招招致命的土匪吗?
百里尘述留了一个活口,打算从他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信息,还没张口,那人就咬舌自尽了。
是死侍。
诗茯苓看着百里尘述把尸体扔掉,走出门借着明明灭灭的烛火看着他脸颊上不慎沾上的鲜血。
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死之事焉莫大矣。
百里尘述用手背不甚在意的擦了一下脸上沾上的血,负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恕我冒昧,五公主,您这是得罪谁了?居然引得来两方势力争相为您肝脑涂地。”
诗茯苓“……!”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他为什么会知道?
诗茯苓压下心中的震惊,盯着他弯唇:“百里将军也不遑多让。”
百里尘述被扯开身份也不在意,耸耸肩:“今天累坏了吧,早点休息吧。” 说完也不等诗茯苓的回应,弯下身子处理尸体。
佛系可是诗茯苓的活招牌,不用他说她自己都能消化掉有两拨人想要她的命(这听起来还挺不可思议的)。
但是。
既然他们已经舞不到她面前了,她就当这一切没看见。
下次化个巨丑的妆,绝对没人发现......
——
初生的阳光直射崖底。
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拨开树丛,露出主人轮廓分明的脸——是楚言一。
身后还有一个人,就是暮雪鸢。
他们被一路追到悬崖边,弃马跳崖。
悬崖很深,所以掉落的时间很长,楚言一利用那个红色外袍减缓了速度,在即将落地时,勾住崖底的石头,想带着暮雪鸢跳下去,可外袍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陪他们一起滚了下来。
夜晚的降临总是会存在很多未知因素,楚言一带着不省人事的暮雪鸢找了个洞口避难。天亮之后,他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出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哥哥,叫我好找啊。”
楚言一猛的回头,看清那人。
姬、亦、辰。
冷风瑟瑟,总是带给人无限寒冷,正如现在的楚言一。
暮雪鸢又偷瞄了一眼向他们走来的姬亦辰,当初诗茯苓城郭送别时没带她,她自是不认识姬亦辰。
以为是追杀他们的杀手不愿放过他们来崖底寻觅,但看姬亦辰一人,她也不由的胆大起来:“乱叫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姬亦辰表情不变,眸子微眯,袖口处折射出一丝亮光,只见手腕一动,一把形如蝙蝠的黑色小刀划破刺骨的冷风直直的向暮雪鸢射去。
暮雪鸢还没来得及惊慌,小刀在空中被双指擒住,随后被楚言一狠狠刺在涯壁上。
暮雪鸢见状后吓得连连后退,心有余悸。
事实证明,没事还是不要招惹疯批。
“你怎么会在这里?东离皇手下没人了,派你过来驻守边疆了?”楚言一带着疲倦的声音响起,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带着他那玩世不恭的语调。
姬亦辰有些迫不及待,连语调都微微上扬,也不知是想压没压住,还是根本就没费心力去隐藏。
“哥哥莫要取笑我,我会在这里,当然是为了接你回东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