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不爱就不爱了?”
林乐哭得满脸都是泪,脸颊两边和鼻头都红红的。他接过喻季递来的纸巾,安静地擦了下眼泪,小声地问。
他问,喻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喻季怎么可能知道?
喻季只能默默坐在林乐身边,一张接一张给林乐递纸巾。
“我一直都很听话,”林乐的眼泪流得差不多了,他开始轻声慢慢地倾诉,“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们大二的时候在一起,今年就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五年,我以为我们还有第六年,第七年,第八年的……谁知道他一个电话打来,说不爱,就要分手了……”
他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才忍住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养条狗养只猫养五年时间,你都会把它们当家人了吧?我在薛红心里,原来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不要这样说自己。”喻季一直都是安静听着,在听到林乐开始自我厌弃的时候,终于破天荒地开口。
林乐淡淡地苦笑一下。
喻季顿了顿,好不容易又说了一句:“捉不住的人和感情,注定不是属于你的,这不代表什么。”
林乐抿了抿唇,抬起湿润的眼睛看喻季,勉强笑笑:“谢谢你,小鱼。幸好还有你在安慰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喻季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抬起手在林乐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林乐说:“我没事。”而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他看都没看来电显示就接通了电话,而脸色也在知道是谁打电话的时候变得难看。
不是薛红,是林乐在老家的父亲。
喻季对林乐这个表情并不感到陌生,在林乐放下手机后,他问:“是叔叔?”
“是,”林乐搓了搓脸,再说话时又带上了哭腔,“又叫我给小斌打钱,打一万……我就是一个小会计,月薪就五千,我爸怎么能开口就要我给小斌一万……我月初的时候就已经给他打生活费了,怎么还要……”
这种事情就是无解,除非林乐能狠下心来——但喻季知道林乐如果能狠得下心,就不会持续多年都被家里吸血了。
喻季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林乐了——他一直不懂如何安慰人,能做的就只有坐在一边沉默着。
林乐静默片刻,突然轻轻笑一声。他慢慢站起来,整理了下头发,然后对喻季说:“小鱼,今晚我想去做一点不像是林乐本人会做的事情——你会陪我吗?”
喻季跟着站起来:“走吧。”
*
只是没想到,林乐所说的事情,就是去酒吧喝酒。
不过也是,林乐一直规规矩矩的,连清吧都少去,和薛红在一起后就更乖了,毕业后和薛红同居,就每天公司家里两点一线,专心伺候薛红。
薛红家里有点小钱,向来不愁吃穿,泡到林乐后对林乐出手也阔绰,不然林乐也无法在自身月薪只有四五千的状况下还能每个月都给亲生弟弟打一万多的生活费。
现在薛红离开了,老家的父亲又打电话让他给弟弟打钱——林乐压力骤增,而要逃避这种压力,他能想到的就是——摆烂。
喻季能理解林乐,只是他对酒吧向来都没什么好感。
林乐却正好在兴头上,喻季不好扫他的兴,到底还是跟着他走入了城中著名酒吧一条街的其中一家酒吧。
现在正好是夜晚九点半,酒吧中正热闹,来来往往的都是拿着酒瓶、满脸亢奋的人们。林乐第一次来酒吧,心里有点发憷,抓紧了喻季的手臂,
喻季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仍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这家酒吧他来过,还来得挺勤——原因说出来也引人发笑:他每次来都是来接喝得烂醉的扬瑞辰,这里的酒保服务员对他来说都是熟面孔了。
此时迎上来的一个瘦高酒保就是其中一个熟面孔。他叫安宗,穿着黑色衬衣黑色西裤,肩膀线条平整,态度彬彬有礼,温和亲切,见到喻季,还没说话就已经弯起眼睛。
“喻先生,”安宗对着喻季点点头打招呼,扬瑞辰这个时候还没出现——也不保证他今晚会在这家酒吧出现,于是安宗便直接跳过寒暄,友好地看一眼喻季身边不安的林乐后就把视线放回到喻季脸上,“您和您朋友要喝什么?”
喻季今晚来这里的确不是因为扬瑞辰,他也很久没喝酒了。轻轻扯了下衣领,衣领下雪白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尤其显眼——他食指轻轻敲击吧台:“来一杯百香果果酒给他,我老规矩。”
喻季的老规矩是只加了冰块的朗姆酒。喻季几乎不喝酒,结了婚后就更少喝了,可这不代表他不能喝酒。事实上,他若是要喝酒,就只喝口感浓烈、度数极高的烈酒。
安宗了然,开始为他们准备。林乐坐在喻季身边,偶尔往周围打量,发现了什么,挨近喻季低声道:“我发现大家都在戴着面具……”
“是的,”安宗一边给林乐准备果酒,一边微笑着道,“今晚是我们酒吧的面具之夜,来这里的客人们可以戴上自己喜欢的面具,装扮成和自己平时不同的样子……”
林乐几乎连思考都没思考,就看着安宗:“我要玩这个,你们这里提供面具吗?”
安宗有些意外,却还是很快把面具都拿出来摆在他们面前。
林乐选了一个上面粘着长羽毛的、黑色蕾丝的面具,迅速戴好,转向喻季:“怎么样?”
“挺好的。”喻季只能如此评价。
“你也选一副吧,我们一起。”
喻季把手边的面具稍稍推远了:“不了,我坐在这里等你。”
“小鱼……”
“真的不了。”喻季抿了一口安宗准备好的加冰朗姆酒,语气温柔态度却坚决,“你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林乐喝了一大口果酒,戴着面具转身就走入人海,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喻季最后的叮嘱听进去。
喻季有些无奈,转回来喝了一口酒,抬起眼时便和安宗对上了视线。
安宗擦着酒杯,见状笑了笑:“很少见喻先生您和朋友一起过来。”
“哦,”喻季半垂眼眸,轻轻晃了晃杯里的冰,“朋友想要放松一下。”
店里的音乐突然变得暧昧,蓝色的绿色的光交织一起打在店里的每个角落。安宗抬起眼,看了眼酒吧中心,饶有兴致“哦”了一声。
喻季回头看了眼,就看见酒吧中心的舞池上有个肩宽腿长的、戴着白色面具、一身黑色西装领口却松松垮垮,露出小麦色皮肤的男人,正和林乐接吻。
那个男人比林乐高大,林乐仰起脖子,闭着眼睛,像献祭一样勾住男人的脖子,献出自己。
喻季面无表情,拿着酒杯转回去,发现安宗正在专注看着他。
他举了举空了一半的酒杯,安宗眨眨眼,拿起朗姆酒瓶又给他满上。
只是在倒酒的时候,安宗前倾着身子,双肘搭在吧台上,在喻季耳边低声:“喻季,你也需要放松一下了。”
喻季拿起酒杯,稍微往后退开,用酒杯和安宗隔开一段距离:“我很放松,谢谢关心。”
安宗意义不明地笑笑,转回身去给其他客人倒酒。
喻季百般无聊,他拿出手机正要查邮件,林乐慢慢地挪过来了。
他满口都是威士忌的酒气,可喻季给他点的是果酒——看来他和不止一个男人接了吻。
“很好玩。”林乐歪歪扭扭挂在喻季身上,现在就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酒吧这么好玩呢?这里那么多男人——他们也都很会接吻……比薛红好多了!”
喻季扶住他:“我们该走了。”
“才哪到哪?”林乐不肯,“我还要玩!”
喻季这时却已经想回家了,手机里空空的,没有扬瑞辰喝醉后的信息,也没有扬瑞辰身边那些狐朋狗友要他去接扬瑞辰的信息——或许扬瑞辰现在已经在家了?
一想到扬瑞辰此时可能会穿着宽松的睡衣坐在沙发上玩电子游戏,喻季就想要立刻到家。
他站了起来:“那你在这里吧,我先回家了——”
“小鱼……”林乐一喝醉就喜欢粘人,他整个人都挂在了喻季身上,“你就陪陪我吧……”
“是呀喻先生,如果你走了,你朋友可能今晚就回不去了。”安宗在背后,不冷不热地也说道。
喻季偏过头,冷冷看一眼安宗,安宗撇撇嘴,轻笑一声。
“再待半个小时。”喻季最后让了步,“半个小时后我就要走了。”
林乐嘻嘻笑着,一双大眼睛醉眼朦胧,放开喻季后又跑掉了。
喻季拿起自己的酒离开吧台,想要找个更安静一点的角落坐着,然而这个时候的酒吧已经完全炸开了,人们的高昂情绪与荷尔蒙交织散发出来的空气,粘稠又暧昧,和乱七八糟的电子乐混在一起,让喻季只觉得头疼难耐。
喻季随意走到一个角落,一眼就看见角落的卡座上有两个黑影交缠,地上是脱落的面具和丝带,迅速地转身往另一个角落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宽厚的怀抱突然贴上来,喻季的肩膀被轻巧环住,一杯红酒递到喻季嘴边,身后男人身上的香水味混合着红酒的果味,灵活地潜入喻季的嗅觉中。
本来喻季在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的时候便抬起手肘,正要往后击去,但当男人身上的气息传过来,他不动声色垂下了手臂。
“哥,”扬瑞辰低沉的呢喃贴着喻季的耳边,他的呼吸温热又让喻季安心,“想不到你这种好学生好孩子也会来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