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睆啊,等你考上大学,就可以带爸爸一起去外面看看了,对吧——”禾睆拿着话筒的右手剧烈颤抖,胃里泛着一阵阵恶心。她猛地挂机,扶着墙壁上下干呕,耳边传来身后同学的关心和疑问。
禾睆只想逃离这里,逃离一切,可她就在方才知道,她哪也去不了。
……
夜色如水,和风低呤,烟紫色的天幕镶嵌着无数颗精致的光珠,微弱的光亮温柔地包裹着两个不守规矩的女孩。
“禾睆,这么晚了,我要怎么回家啊?”姜歌转头看着禾睆仰望星空的侧脸。
禾睆的侧脸今晚看起来特别温柔,以往太过清冷,甚少和现在一样。
“和我一起回宿舍呗。”禾睆收回目光,望着姜歌的双眼隐隐闪着微光,笑意柔和如风。
姜歌歪头,眉头微皱,带着弱弱的抗拒:“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禾睆眉眼弯弯,眼里笑意更浓。
姜歌听着她的话,脸上冒出淡淡热意,微风拂过热脸意外地舒服清朗。
这一晚,禾睆没有带姜歌回宿舍。
谁让——门锁了,进不去。
她们聊着平常的话题,发着生活的牢骚,谈过半夜,两人坐在地上,相互依偎,靠着墙壁沉沉睡去。
下个月,姜歌便会迎来她人生第一次高考。
“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去流浪。”禾睆看着微微亮堂的暗蓝苍穹,脑中莫名浮现出这句话。她不记得出自哪儿,也不知在哪儿看过。
禾睆转身看向地上呼呼大睡的姜歌。姜歌的身下还垫着禾睆的校服外套。
禾睆慢慢褪去面上的冰冷,换上了温柔的笑意。
她还记得,也不容忘记。
三年前,姜歌带着一脸呆相,无意闯入霸凌者的“打宴”。她揣着拍下的照片,带走了禾睆面前的霸凌者,一溜烟跑进了警察局。
第二日,警察找上禾睆。
那之后,禾睆自开学以来,持续一月的霸凌时日,终究告下段落。霸凌者有些转了学,有的受着政府教育,坐视不理的班主任被解雇,霸凌者的校长父亲被革职。
一天放学,禾睆拦下刚从隔壁班出来的姜歌,自此她们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嬉闹,高中三年几乎形影不离。
禾睆迎来她人生最轻松明亮的时光,仿佛偷得一浮生,梦得一黄粱。
禾睆和姜歌同为孤儿,但不在同一孤儿院。这样也好,禾睆的养父院长抓不到姜歌。一想到这,禾睆就想拿命运狠狠嘲笑养父——养父连明月都抓不到呢,而她日日都能抱得明月归。
可是她如今得去流浪了,再不去,她会恶心吐的。
为什么孤儿院要在她十五岁那年换院长?
她为什么要在远没认清新院长的真面目下答应做他的养女?
他为什么要拿她的翻译梦为饵,拉她掉入万丈深渊?
事到如今,这些好像不重要了。
禾睆走到姜歌身边坐下。她看着姜歌平和的睡颜,不自觉笑了笑,抬手靠近姜歌乱糟糟的黑发,轻轻摸了摸,再想摸摸姜歌的脸。姜歌却醒了。
她立马触电般收回手。
“唔——你醒这么早?”姜歌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当这里是自己家啊?我们该下去了。”禾睆满脸无奈。
姜歌忽然清醒:“对哦!我们得赶紧走!”她捡起她们的校服外套,拉着禾睆跑向门口。
刚刚还能一起嬉闹的两人,往后便只能天人永隔。
禾睆再次来到天台,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学生,深深吸气,缓缓吐息,眼泪滴落脚下的石拦。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的一生无法成为万众瞩目的翻译官,那就让所有人目睹她生命的最后一幕,目睹她身后的娇娇血花。
“姜歌,我怕冷,记得帮我盖校服。”
她想过告诉姜歌她正在经历的一切,可当她望着姜歌清澈明亮的眼睛,就不允许自己说出那些阴沟里的肮脏,即便错过自己的救赎。
“姜歌,一定要记得啊。”
……
“禾睆……”
姜歌站在走廊,看着楼下人群中央的禾睆。禾睆身后绽开的血花刺痛了姜歌的双眼。
她跑下楼,一步步走到禾睆面前,用禾睆的校服遮住脑后的血花,用自己的校服盖住禾睆渐渐冰凉的身躯。
姜歌不知晓她又经历了什么。姜歌回想着以往,禾睆周身散发出淡淡的清冷和锋芒之感,而在这之上,却覆着浓厚的死亡和忧伤气息。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晕开禾睆身后的血花。她被赶来的老师驱赶,早已看不清人群后的禾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