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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四十二章

作者:遥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接连三天,时家人困居在15号家中按部就班熬日子过活,还要负担起把守警探的酒茶饭食。这伙人轮班值守,门口两人院内两人,每到黄昏换一班岗。那领头的几乎日日坐镇15号,予珺听得那些密探警察称呼他“邓科长”。每有访客,门口的警探必要严诘盘问搜查再三,里面的人更是插翅难离,不得走出街门半步。予隆得了大哥嘱托不敢冒然回家自投罗网,悄悄去过6号的大伯庭峰家里,一家老少愁云惨淡,到底也商量不出个办法。晚秋更是四处奔走转圜活动,却始终不得门路,收效甚微。


    这天一大早,晚秋又到15号门前徘徊良久,那守门的密探早已认得了她,便也不做理会且由着她转悠。正自心乱如麻六神无主之时,冷不丁听得身后有人唤她:“晚秋小姐,怎么大清早起的又跟这儿立着站岗呐?”晚秋回身看时,不是别人,正是皮袍锦褂贵气逼人的晏开泰。晚秋难抑心底的厌恶,皱了皱眉,回身便走。晏开泰却满面堆笑地上前堵住了去路,涎皮涎脸道:“晚秋小姐,现如今能跟日本当局说得上话儿的,您也就认得我这么一号了吧?光着急有什么用呢?我可是听说时家大少爷这回犯的事情不小,一旦落网,必是要被正法枪毙的啊!”晚秋看定了晏开泰冷然一笑道:“晏局长也犯不着跟这儿红口白牙地咒人,小心吃盐酱了嘴连累您自个儿。横竖我们两家早已订过婚事,我聂晚秋生是时家的人,死是时家的鬼!”


    晏开泰也不着恼,脸上照旧挂着油奸耍滑的假笑:“嗐!晚秋小姐您这话儿是怎么说的!街里街坊的一条胡同里住着,我晏某人也是一片好心呐!这么着,回头您要是改了主意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恭候您随时移步寒舍,就我跟您咱们俩人,慢慢儿地推敲细节啊,哈哈哈哈!”一席话直说得晚秋且羞且怒,一腔郁愤燃尽皆化作了满面红云:“你……你让开!”晏开泰略一侧身,直盯着晚秋匆匆闪进了家门,还迟迟不肯挪窝儿,那眼神儿阴冷森然,像极了锁定猎物伺机扑杀的豺狼恶兽。


    这边儿邓德日正人模狗样地垮坐在红木圈椅上坐镇缉捕,他喂溜儿喂溜儿连吹带吸溜儿地饮着李婶沏上来的好茶,一边向时庭林道:“时掌柜,想必你也是见过世面识时务的聪明人,与其咱们这么两下里僵耗着熬鹰,您不如尽早儿交代了时予辰的去向,咱们也好交差,时予辰越早归案,就越有可能争取个宽大处理法外开恩。是这么说的不是?”时庭林也端起盖碗儿泯了口茶,心平气和道:“长官要是不嫌寒舍简陋单调,乐意一天天陪我在这里品茶闲坐,在下定当奉陪到底,竭尽所能把爷几位给伺候舒坦了。至于犬子予辰,我早料到他会惹事。可如今时代变了,儿子大了不由爹,且不说他向来把我这做父亲的话当成耳边风,您就问我多些日子没见过他的面儿了,我都记不清。呵,呵呵,我啊,就权当没养过这个不孝的儿子!”


    邓德日闻言勃然大怒,却又全然拿捏不住时庭林一个字儿的错处,恼羞之下只得将桌上的盖碗儿愤然掷到地上砸得粉碎,还没容他口出恶言,一个穿着便衣的警探就急三火四冲进屋来,飞快地瞥了时庭林一眼,小心翼翼凑到跟前附耳对邓德日嘀咕了几句。邓德日没等他说完便脸色乍变,“嚯”地一下起身就走,临出街门时还不忘吩咐值守的几个警探:“都给我打起精神盯紧喽,只许进不许出,每一个靠近15号的人都要仔细盘问,务必将时予辰缉拿归案!”予珺在房中听见堂屋里有动静,因不放心时庭林慌忙出去查看,正巧儿遇见邓德日急三火四地出门去了,予珺听他凶神恶煞般提及大哥的名字,只觉一颗心儿突突突越跳越乱,直带得头晕目眩,恍然若失。


    迷糊错乱间恍然听得院儿里的暗哨说:“嗨,听说了没有?昨儿夜里西郊小院儿一个暗门子,拿剪刀捅穿了野山大佐的脖子!大佐当场就没气儿了。好家伙,那血呲得满墙满顶子都是!啧啧啧……真……”予珺心里一个激灵,不觉立定了脚步留神细听。那另外一个密探难掩唏嘘,接口道:“咋没听说,今儿衙门里都炸了窝了。这诗词唱本儿里总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真看不出那小娘们还挺烈性,连日本人都敢宰,这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比老爷们都有血性,哼,保不齐是受人指使才这么干的!”


    “可不就是受人指使的么,这位可不是一般寻常的烟花女子,听说祖辈儿上也是封官晋爵的贵族,如今孤儿寡母沦落得没招儿了,才做起了皮肉生意。她本人也是识文断字儿的女学生,听说还是燕大的校花儿呢!她弄死大佐以后,留了一封自白书,意思就是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愿牵连无辜,刺杀日军大佐是她们母女俩筹谋已久的事,只为洗雪国耻杀敌泄愤,与旁人无涉!紧跟着就穿戴齐整,上吊自杀了!她妈一见出了这么大事儿,当场就给吓背过去了,现在还在咱们科里收监呢,那一通呼天抢地,把嗓子都嚎哑掉了,赌咒发誓地愣是说闺女坑死她了。可那白纸黑字儿写得清清楚楚,你说,有亲闺女拿自个儿的一条命坑亲妈的么?”


    听到此处,予珺再难按捺心底的澎湃与好奇,满心敬畏地上前问道:“你们说那位女子是燕大的?她叫什么名字?是学哪个专业的?”那两个暗哨倒是心无城府,横竖也无所事事,正乐得跟予珺闲聊几句:“叫什么咱可不清楚,只仿佛听说是姓孙。”姓孙……予珺心里一沉,眼前不知怎地竟浮现出一张精致凄美的脸庞,猫一般水莹剔透的大眼睛里,总泛着悲苦的泪光。


    予辰再见到骆凡时,竟彻底的没认出来他。这位曾与他朝夕相处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好战友,在苍莽连绵的西山沃野间风餐露宿奔走操劳,他与队伍上的民兵战士们同吃同住,一起训练出操,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便已然从身心上都与这群怀揣赤诚一心报国的青年人融为了一体。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只要能放下一切壁垒偏见,敞开心扉坦诚相对,哪怕身份地位背景经历有着天差地别,也绝对无法阻挠他们心意相通团结一致,为了共同的理想勠力同心,前仆后继。


    久别重逢,骆凡亦难掩悲欣交集的汹涌情绪,紧紧握着予辰的手,端详良久,反复嗫嚅着:“你可是来了,盼了这么久,可是把你给盼来了!”予辰只觉他握住自己的手掌粗粝麻扎,翻转起来一看,才发现掌心上布满层层叠叠的老茧,触目惊心,震撼予辰半晌说不出话来。抬眼间正对上骆凡黝黑皴裂的脸庞,予辰不禁含笑感叹道:“骆凡,你真是在这穷山恶水里脱胎换骨,涅槃新生啦!”骆凡发出一阵爽朗开怀的大笑,猛拍了予辰肩头一把说:“予辰兄此言差矣!这里可不是穷山恶水,恰恰相反,这儿才是孕育民族希望与复兴的摇篮!虽然我们的队伍尚且单薄,虽然这山里的生活条件非常匮乏,可奔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怀揣着相同的救国大志,大家虽然来自五湖四海,却心往一处想,劲儿向一处使,只为早日将侵略我们的日冦赶出中国。欢迎你加入我们,往后慢慢儿的,你就会感受到我们这西山队伍里的蓬勃生机。欸?梓莼呢?你信上不是说她要随你一起过来吗?”


    一听到那个名字,予辰刚还激情飞扬的眸子瞬间暗淡了下去,沉默许久,才长叹一声告诉骆凡:“梓莼,她来不了了。”


    予辰永生难忘那个阴霾寒苦的午后,已经消失月余的梓莼竟主动来□□宿舍找他了!欢喜之余,予辰一眼瞧出梓莼满面疲态,憔悴瘦削得仿佛风吹即倒的纸片人。情难自禁之下,予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梓莼,你到底怎么了?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求你告诉我实情,别再折磨我了好吗?”梓莼像只小猫似的偎在予辰怀里,濒临窒息般嗅着他身上老墨与茶香混杂的味道,低声喃喃道:“时先生,要是我能一直这么躲在你怀里,那该多好啊!”予辰不觉抱紧了她,把下巴轻轻抵在梓莼的头发上,轻声却坚定地说:“只要你想,为什么不可以呢?”梓莼哽咽,泪已千行:“时先生,你得走,马上离开北平!特高科的邓德日已经决定逮捕你,时间不多了,最好你今天就可以离开北平。”


    予辰越听越迷惑,他轻轻捧起梓莼的脸,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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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她被泪海淹没的大眼睛:“梓莼,你,你在说什么呢?特高科要捕我?你是如何得知的?”梓莼的目光却早已散了,离离光光直瞪瞪地瞅着予辰:“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昨天晚上特高科科长邓德日又光顾了妈妈的生意,他……他也是我的众多恩客之一啊!快活尽兴以后他得意忘形的向我吹嘘,不日就要逮捕你公开正法,以此向日本人邀功。时先生,你必须马上离开,没时间了!”予辰简直如遭雷殛,只觉头顶轰轰作响,一身一体却木在原地,懵然不知所措。耳边犹听得梓莼絮絮着:“……日本人占住北平这二年,我就是妈妈锦衣玉食寻欢作乐的摇钱树,被她胁迫着出卖□□,哈,哈哈,称斤论两地卖,真金白银地敛,全都孝敬了妈妈。时先生,我已经打过一次胎了,我多希望那时候就死了倒干净了。如今我又怀上了不知是谁的孽种,可能是日本人的,也有可能是那些汉奸政客的,已经两个多月了……”“别说了!!!”予辰仿佛鬼压床般拼尽全力吼出了这一句,他浑身颤抖地望着梓莼,明亮坚毅的星眸燃得血红,双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整句:“梓莼……你……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一切呢?”


    “时先生,我告诉你也不过徒增你的烦恼,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渺小的,杯水车薪般拗不过这沉淀淤积了几千年的旧时代。你理想远大,是肩负抗日救国大任的时代豪杰,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你快走罢,离开北平,继续完成你的志业。只是……只是你可千万别忘了我,待到抗战胜利,日本人被赶出中国的那一天,你千万记得,记得在心里悄悄儿地告诉我一声,你就说我们曾经并肩为之奋斗过的新时代,终于到来了。我也就死而无憾,不算白活了这一世……”


    予辰将十指猛地抓进头发,双手抱头垂思片刻,随即起身,一把将梓莼再度揽进怀里,以近乎强硬的决绝口吻说:“事已至此,北平确是留不得了,我马上联系骆凡,咱们一起走,去西山投奔抗日救亡的队伍!”梓纯凄凉一笑,对予辰说:“时先生,若不是你危在旦夕没有时间了,我可真想一直瞒着你,一直做你心中想象的那个冰清玉洁,心系民族,有理想有知识的新女性孙梓莼,你的心意我又何尝不明白呢?你若能平安脱险,实现理想和抱负,那我所做这一切就都是有价值的。”予辰越发抱紧了梓莼:“要走一起走,我要早知道你竟生活在那样的地狱魔窟里,拼上性命也早带了你出来了,不过现在也不晚,梓莼,咱们走,一起去过全新的生活,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美好最纯洁的,过去是,现在是,永远都是。你就权当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了,借此机会焕然新生,好不好?”梓莼仰起脸来凝视予辰许久,一双美目里满溢着眷恋,不舍,与倾心无猜的爱,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那么你先联系骆先生离开北平,我与妈妈还有些事情需要了结交代,待我事情办好了,马上飞去你的身边,就此再也不离开你。时先生,你一定好好儿的等着我。”“不行,必须一起走!”予辰紧闭双眼,再不敢直视梓莼那双闪耀着异样神采的眸子。“这次时先生务必得听我的,你先走,我随后就到。咱们一言为定,你想想看我几时骗过你来?”予辰将信将疑,犹追了她一句:“一言为定!”


    “如今想来,梓莼那时定然早存了死志,只怪我当时心乱如麻,没能坚定决绝的带她出来……”予辰讲到此处,再也无法压抑心底汹涌呼啸的悲恸,积蓄多日的泪水汹涌而下,不堪重负般哽咽着蹲在地上。骆凡脸色阴郁不发一语,任由予辰将心底积压的情绪发泄净尽,才上前一把拉起他:“你忘了梓莼临别时的嘱托了吗?只有实现救亡图存振兴中华的理想,才不算枉费辜负了她的一腔忠烈与深情。予辰,这里的年轻人大多目不识丁,空有满心报国壮志,却缺少有头脑有学识的人才引领教育,你来了就好了!我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一起在这群山峻岭间施展抱负,全力缔造一支文武双全,令日寇闻风丧胆的战斗队伍!予辰,倘若真有那样一天,梓莼一定也会倍感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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