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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三十章

作者:遥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时庭林那天上午莫名觉着浑身发皱,晨起喝了壶浓茶还觉着踩了棉花似的晕头转向,他没上当铺里去,正跟院儿里拾弄那两盆新栽的凤仙花时,就见前门楼子那边远远儿地起了一柱浓烟,滚滚如一根顶天立地的墨柱,莫名令人瞧着瘆得慌。“这是哪儿又失了火了,唉!年景不太平,总断不了七灾八难!”一边念叨着一边出了15号的街门,一眼看见淑珍站在胡同里,正抻着脖子往那冒烟儿的地方张望。


    “我看像是大栅栏那一片儿。”


    淑珍闻言回转头来,秀眉微蹙,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水漉漉蓄满焦愁:“二叔今儿个没上铺子里去啊,我也是瞅这股烟来得邪乎,看着竟像是轿行那一带起来的。您也知道,我娘家这号买卖最忌讳明火,这可怎么话儿说的,也不知到底是哪儿起了火了。”“先甭起急呢,等会儿瞧瞧不行叫力生跑一趟,扫听扫听消息去。”正说话间,只见一个人影儿跌跌撞撞朝胡同里疾奔而来,那副神情步态竟像是青天白日里有鬼在后头追他似的。到了近前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7号的晏开泰。


    时庭林见晏开泰一张发面团儿似的胖粉脸早已吓成煞白,一脑门儿大汗珠子犹自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那双平日里贼眉鼠眼的小眯缝眼儿此刻离离光光的,像是看着人儿了,又像是大白天里梦游撒呓挣。一转眼间晏开泰扫见了一旁站着的唐淑珍,骤然打了个不可抑制的大冷战,连声儿招呼也没打,一溜儿小跑头也不回地躲进了7号。“二叔,我……我怎么觉着不对劲,我家里……家里头别是出事儿了!”淑珍的嘴唇哆嗦着,仍勉强力撑着不在长辈跟前失了该有的仪态。


    所有经验与阅历都告诉时庭林,唐家怕是真有祸事发生了,他按下情绪不露声色,宽慰淑珍道:“好孩子,你先回家去等着,今儿个予辰予隆全没在家。这么着,我叫上力生这就去趟大栅栏,一有消息我马上回来告诉你。回去,先回去吧,好孩子先别着急。”淑珍像全没听懂似的,愣愣怔怔看着时庭林往5号去了。可还没容他叩门而入呢,盛装丽妍的李芸瑛急匆匆跑进胡同里来,一见时庭林,未及开言竟先哇地一声哭起来了。饶是时庭林见多识广再稳得住,一见这阵势也架不住有些慌了心神:“芸瑛姑娘,你……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不哭,不哭了慢慢儿说。”


    芸瑛抽抽噎噎好一阵子,才勉强倒过气儿来哽咽道:“时掌柜的,今儿一大早师傅就叫我装扮起来跟他去唱堂会。说是一个日本驻军的高级长官先要坐轿子巡游北平城,等他逛够了就去前门书院听戏。我们老早就在书院里候着了,可等着等着……等着等着突然就听见了枪响。啪,啪啪,接二连三的,我……我这心里可是吓坏了,不多会儿功夫大火就烧起来了,一大帮日本兵冲进来挨个儿搜查,说……说前头永丰轿行的唐老板是……是反日分子,已经……已经叫皇军长官给枪毙了……”时庭林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右眼皮上突突跳个不住,他几近僵硬地回转身看向淑珍,见她大睁着双眼,一行气凑一行颤抖,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芸瑛眼疾手快,几步赶上前去扶住淑珍,边哭边唤着:“少奶奶,少奶奶您怎么了?”6号院儿里的金氏听见动静也赶了出来,闪动着一双母鹿般温驯的眼睛,焦急又不知所措地立在淑珍身旁,小心翼翼用手麻索着她的后背。淑珍一回过神儿来便死死拽着芸瑛的手问她:“那我爹他……他已经?那我娘呢?你看见我娘了没有??”芸瑛的眼泪一串串儿自玉面上蜿蜒滴落,冲花了满脸的胭脂水粉,竟显出几分凄漓可怖之感。“听说夫人也……少奶奶,不晓得唐老板因为什么事儿惹怒了那个日本长官,日本人把轿行围了个水泄不通,当时在里头的连老板夫人带学徒伙计……一个……一个全没留……”金氏听到这儿已然无力自持放声恸哭:“我那可怜的亲家呦!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这世道哦……”


    “大哥没在家里?”时庭林暗暗将微颤的手握成拳头按在后腰上。“一大早起来就奔了琉璃厂了,予寰也去洋行做事情了,谁想着凭空能出这么大事情,可怎么是好啊……”“大嫂子,您先搀着淑珍屋里躺躺去吧,我去看一眼力生在不在,我们俩这就上轿行看看去。予珺!予珺!赶紧去学校找你大哥回来!”淑珍猛然一怔,好像自一场漫长沉重的噩梦里乍醒一般,她奋力推开金氏揽着自己肩膀的手,通红了双眼嘶声哭喊着:“去!去!我要去轿行!我要去轿行!!”予珺才出街门就被眼前的一幕唬得呆了,只隐隐听得大伯母金氏哭着说:“予珺,我们亲家,唐老板一家子,全完了!”


    时庭林和张力生匆匆赶到大栅栏,离着大老远便闻到一股冲鼻作呕的焦臭味道,轿行已被日本人封锁起来,严禁任何人进出。时庭林见火已经灭了,昔日高屋亮瓦气派十足的永丰轿行已在烈焰之下化为废墟。焦黑如碳的门脸儿上胡乱贴着两张招魂幡似的封条,微风起处,尘灰木屑四散升腾,直呛得他和生力眼鼻酸痛,涕泪横流。张力生拿眼撒么了一大圈儿,寻着一个短衣短裤儿戴礼帽,秘密警察模样的青年男子,很客气地打听说:“这位大爷,里头这是怎么了?”男子点了颗烟卷儿,神气十足地上下打量了力生一番,颇不客气地教训道:“小子,我劝你少贪热闹,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这永丰轿行里窝着一家子反日重犯,敢跟太君对着来,全家吃枪子儿!上峰有令,要严查唐秉忠一家的同党分子,往这里头闯的,一律枪毙!”“先生,您看,总得让家属把尸首收殓了啊!好不好请您行个方便!”时庭林说着摸出几张不小的票子,直往那看门男子手心儿里塞。


    那人倒真来者不拒,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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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地接了钱揣进怀里,反手便推搡他们两人道:“走走走赶紧走!什么年月还敢给反日分子收尸!要不是看你们长得老实,大爷我早把你俩拿起来枪毙了,走走走!赶紧走!!”


    日本人撤了永丰轿行的岗哨暗探已经是七天以后的事。这七天仿佛数个世纪一般漫长,暗夜无尽,天怎么一直都不亮?淑珍流尽了所有的泪水,不吃不喝在床上躺足了三天。她自小畏惧父亲,那虎式又敦厚,说一不二撑起唐家几代传承的家业的严父,她与他并无亲密无间的完满亲情。经了姐姐淑凤的事,淑珍甚至暗自恼恨起父亲来,恨他的粗糙无情,也恨他的不通情理。可如今父亲与母亲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惨死在日本鬼子的枪下,连同唐家世代经营已逾百年的轿行,一夜之间全没了。她的心像被人用利刃狠狠地搅了又搅,这辈子都难以释怀。


    “妈,妈不睡,妈起来抱抱大源!”幼女奶声奶气的呼唤招回了淑珍散失殆尽的魂魄心神。她艰难地俯身探向床下,透过迷离模糊的泪眼,大源正朝她伸着肉乎乎的小胖手,小嘴儿一撇一撇的。淑珍一把揽过大源,纵情大哭起来。止住泪后,她草草梳洗一番,便奔了7号。晏开泰没在家,淑珍恍恍惚惚一打转身儿,正遇上闪躲不及的贾太太。贾太太见淑珍迎面过来了,早蓄起满框精光四射的眼泪花子,一把拉住淑珍的手,哽哽咽咽地说:“时少奶奶……这……这可怎么说的!唐老板是条好汉,他,唉!他怎么就吃不了这眼前亏啊!”


    淑珍闻言一颤,迅疾抽回手来,盯紧贾太太问道:“晏开泰都和你说了?”“那可不是,要不是晏局长见机行事拎得清,保不齐也得吃上令尊的瓜落儿!如今日本人是谁?那就是统治北平城的新主子土皇上,这么论起来叫唐老板屈尊给抬回轿子,倒也不算辱没了他。唉!非要招翻儿了人家,何必……”“贾太太,”淑珍两眼血红似火,死咬着后槽牙打断她一替一顿道:“您要是乐意跪着喂日本人吃您家铺子里的点心,不嫌寒碜讨这份儿赏,我管不着。可我们唐家,到了什么时候也不能给日本人抬轿!”说完撇下贾太太径自回去了,贾太太瞧着淑珍愤然离去的背影,唇边一抹笑刹时凝成了数九寒冰。


    唐秉忠夫妇出殡的那天暴雨倾盆,炸雷一个接着一个,电闪雷鸣的北平城好似净街了一般。时庭林托人弄了两副上好的阴沉木棺材,他没忍心告诉大哥一家,他们的亲家在入殓时早已腐败痈溃,面目全非,唐老板豪横了一辈子,临了儿叫日本人拿枪打成了肉筛子。殓房的伙计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歹为他们穿裹停当,安尸入棺。沿途不见一个路祭棚,只由予寰领着大生聊充孝子贤孙,跟随领杠人将棺木护送出了城外。瓢泼的雨水浇在予寰脸上只觉阴湿冰冷,他全没来由地想起了淑凤,黄泉之下父女相逢,又会有何话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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