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殿门轻启,温暖耀目的日光,从门缝中涌出金色光流。
光流铺洒在来人绝艳精致的面孔,白衣倾世,瓷白的皮肤恰似凝脂无瑕,星眸璀璨清绝,眉眼之间像是蕴含着千年不化的雪色,出尘若仙,神韵流转,清冷恰若谪仙下凡,风华无双,三千青丝宛若绸缎般顺滑柔亮,高雅尊贵。
原本随意倚靠在檀椅上的时怜香,不自觉地轻轻站起,脊背挺直。
烦躁不安的风墨竹眉眼睁大,直愣愣的看着清冷如斯的仙人慢慢走近。
秦净晟依旧保持着不动如松的样子,只是眼波微动。
而高台之上凤涵虚只一眼便就神魂具荡,不敢再视,低垂着目光,心潮不断的翻涌,心跳震耳欲聋。
蔚扶谙看着殿内的几人,微微侧头,清冷的声音宛若美珠落玉盘,空灵飘渺。
“过来吧。”几人的目光这次从她的身上转移到她的身后。
只见一个容色同样清冷的白雪团子,从她的身后慢慢走的她的身侧,微微拱手,姿态端正,稚嫩的声音细细的说道:“拜见掌门和各位长老。”
在此之前师尊已经向他说明了这些人的身份,所以他并不怯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年纪虽小却可见钟灵毓秀。
风墨竹睁大眼睛认真的端详着眼前动作有些古板却十分可爱的小孩,表情是藏不住的好奇,但也有些奇怪。
仙尊一出关便就下山,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小孩?
于是情不自禁地问道:“仙尊不知这个小仙童是?”
几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蔚扶谙,似乎也在好奇她的回答,于是清冷如玉石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他乃是我新收的亲传弟子。”
“……什、什么!!!弟子!”风墨竹震惊的说道。
随即更加仔仔细细地观察那个孩子,好奇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竟让仙尊收他为徒,毕竟他看起来除了好看点,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啊,而且资质也十分普通。
其他人也在默默的打量着沈澜清,显然也十分好奇。
沐浴在这些视线中,沈澜清忍不住抿了抿唇,这些长老修为高强,就算没有释放灵压,但对凡人来说依旧不太好受。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怕她觉得他有些麻烦,况且他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打扰到蔚扶谙,于是默默的克制。
不过蔚扶谙还是察觉了身边这个小团子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的呼吸时缓时促,似乎不太好受的样子。
她默不作声的看着周围聚集在他身上的视线,心中了然,于是给他施了个结界,淡蓝色的荧光萦绕在他的身旁,温柔亲和的包裹着他,缓解他身上的压力。
沈澜清只觉得有一股暖流从他的皮肤一直深植入他的心脏,舒适柔软。
他深深的看着旁边清冷却无比细腻温柔的仙人,只觉得一颗心都在不停的跳动,似乎能够震碎他的耳膜,盈盈细碎的光点散落在眼底,他颤了颤眼皮,唇角微扬。
蔚扶谙凝视着他,看着他似乎好受多了,才淡淡的开口,将众人的目光自然的从他移开。
“不知寻我来,所谓何事?”
果然几人的目光又移到她的身上来。一道温润细腻的声音渐渐响起:“仙尊归来,实为庆事,各宗争相拜访,虽为庆祝,却也有打探之意,想必是要问仙尊巅云境之事。”
凤涵虚看着眼前之人,沉寂的心跳在看到她时,便不停的喧嚣沸腾。
一个精雕细琢,精美绝伦的玉镜出现在蔚扶谙的手中。
时怜香眉头紧锁:“这可是窥世镜?”蔚扶谙抬眼看她:“不错。”
随着肯定的声音响起,几人脸上各有异色,蔚扶谙继续说道:“神器降世,问天峰风云巨变,我察觉灵气有异、翻涌滚动,于是出关前去巅云镜。
只是神镜有灵,趁我不察,逃去了凡间。”
她又看了看旁边垂着脑袋的孩子:“在寻镜途中碰巧遇见了他,觉得似有仙缘,便就收他为徒,”话音一落。
蔚扶谙看见沈澜清听到她提到了他,便立刻抬起头,冲她一笑,笑容单纯美好,连眼睛都是亮亮的。
风墨竹此刻脸色有些沉重:“可问天峰不是早就湮灭了吗?神器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听到此话,凤涵虚轻轻闭上了双眸,随即又缓缓睁开:“并非如此。”声音依旧温和。
他慢慢的再次开口说道;“问天峰塌陷之后,师尊又重新耗费仙力补救,只是一直未出现在人前,过世之前便已经修复,
只是后来又重新封印了问天峰,至于原因。”
他轻轻的眨了眨眼睫:“师尊只说问天峰藏了危险的东西,不能显现于世,所以只能封印,于是大家便都以为问天峰早已不复存在。”
说完,凤涵虚又抬眼看了看那个心中的仙人,微微一笑,略带病容的脸上因为这一笑产生了一种破碎的美感,格外的惊人。
在场人都有些沉默,却也都松口气了,自从两百年前魔族的暗中扎营,宗门损伤惨重,使得各宗都如惊弓之鸟,生怕再来个什么意外。
而如今扶谙仙尊出关,动静又如此之大,总会令人担心。
“不知仙尊是否探查过窥世镜?”一道从未响起的声音问道。
毕竟这可是传说中的神器,其功能也响彻整个修仙界。
蔚扶谙手指微动,抬眸看向秦净晟,此人一身白衣面容沉肃,极其威严,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她淡淡的说道:“不曾。”关于窥世镜所见,到底事关重大,她不欲向外透露。更何况那神秘的灵蝶到底出自何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她都尚不知晓,所以总要谨慎行之。
而秦净晟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之后也未曾再言,只是沉默下来。
她扭头看向旁边一直静默的沈澜清说道:“他才刚来,对宗门尚不熟悉,我先带他回去,至于拜师仪式,此后再议。”
刚转身,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仙尊,您这次出关各宗门或多或少会有探究,刚好灵均宗收徒大典不日就会进行,不如广邀各个宗门,既解了他们的担忧,又正好可以介绍您的这位弟子于众人。”
蔚扶谙垂了垂眸光,红唇微启:“可。”
浮渝峰雾气缭绕,薄云似纱。悠远沉静的氛围似有仙气萦绕,碧水池水声潺潺,银竹竹叶舞动翩跹。
蔚扶谙带着沈澜清回到了这里,看着旁边低垂着眸光,脊背挺直的小人,还是有些茫然。
她到底不信命定神法,且他年幼,甚至从最开始的相遇,到后来短暂的相处,他都表现的极为正常,况且根据神喻有言,她也不可任性妄为,真对他做些什么。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他与未来相比当真是不同。
纵然他少时孤苦,可看起来懂事平静,不像是未被这俗尘给侵蚀,对世间不抱有希望。相反她能感觉出他对世间是抱有希望和热忱的。
一个人便是演技绝顶,装的童真不染,可眼睛不会骗人。
他的眼睛通透澄澈,与那种在苦难中挣扎绝望,或是在不甘中沉沦堕落,导致自己已经麻木的眼神并不一样。
她少时也算是春风得意,试过过京游花、仗剑游乐。看过宫廷雍容、市井喧嚣。她举酒拈花、纨绔不羁。是个让师尊乃至整个宗门都头疼的混世魔王。
后来活了太长的时间,曾经的傲人风流渐渐打磨,曾经的嚣张棱角也渐渐不再,现在的她性格淡然,对万事都提不起兴致。
总是喜欢闭关,因为这样时间会使流逝的快一些,不至于那么无聊。
会对现在的样子感到失望吗?并不会。
万般样子皆是本我,不同的时代心境自然不同,且现在的处世之道不也是她自己选择的吗?她不想世故冷漠,但却身处一个世故圆滑以利益、种族为系的时代。她无法和整个世界割裂,所以就闭目隔语,当作不知便是。
且她也算看尽世间繁花、锦簇依然,自然不悔。
她通晓百态自然看得出眼前的孩子是真的知礼懂事。
若是他有一点的怨毒,那她就必然会把他关起来,毕竟这也并不违背神喻之言。
不过这的确不公。
毕竟他就算怨恨,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可他到底不该因为自己的苦难使三界陪葬。
她自然知晓这世间恶人之多,可是那些才刚刚出生,未见识过世间繁华的幼童不该死。那些勤勤恳恳为了衣食半饱的人不该死。那些向往着生、手不释卷有着大好前途之人也不该死。
每个人都有生的权力,而不是被别人给剥夺。
她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曾经少时也并不为救世济民而活。可若是看着三界湮灭,百姓衣不蔽体、易子而食。妇女流离受辱,可就算如此也逃不过剥削压迫,处处皆是血河,处处是白骨遍地。那她的一身洁净何其可笑。
她是一个正常人,也会有动容和难过。若最后真的到了这个局面。她必会斗争到底,纵然不敌,引颈自戮便是,总好过一人独活。这并非是她有多么善良,而是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良知。
若舍弃一人便可救苍生,那她一定会舍了他。
因为她乃是无上仙尊,不是曾经可以在师尊羽翼下任性的蔚家女郎。
但庆幸的是他很乖,很惹人怜爱。所以她默认他可以留下来。但若是未来他当真如命定的那般,她也一定不会手下留情,思及此。
她看着沈澜清说道:“浮渝峰向来只有我一人,有些冷清,你便住在我的隔壁可好,你尚且年幼,我总归放心不下你。”同时也好好的看着你。蔚扶谙在心里补充道。
而沈澜清一听完,粉色便忍不住攀爬到耳垂,鸦睫不停的轻颤,好看的弧度在眼下显出了一片阴影。
如……如此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