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扶谙缓缓跟上人群。
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刑台,只见刑台之上有一个幼童,衣着褴褛,手腕被沉重的锁链束缚,他跪在冰冷坚硬的寒石上,显得瘦骨嶙峋。头发散乱肮脏,有几缕甚至沾粘在他那带有泥土的脸上。
他羽睫轻颤,似乎带着无尽的不安和惶恐,又似乎是已经麻木。静静地被围困在干草之中,桎梏缠身,显得羸弱异常。
在此刻玉仙铃忽得诈响。蔚扶谙轻轻的按着虎口的红痣。
周遭的恶言无法避免的一字一句传入了他的耳朵。
“听说永安王妃在生他的之时,便因胎大难产而去世了,而他不仅活的好好的。而且一出生,。便对着母亲的尸体不停的笑。”
“不且如此,他出生之时便天降大雨,此后三年干旱,国运衰微,当真是天煞孤星,该死啊!”
“永安王一心护子,这最后不也落得个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下场吗!”
“永安王这一死,那这魔童可不就是成为众矢之的的吗!”
“再加上连年的天灾,百姓们也早已忍受不这魔童了,趁着王爷一死,筹人怨、击天鼓,天子这才下令,焚此子以告天灵啊!”
蔚扶谙凝视着被锁链捆绑的孩童,伴随着人们的喧哗和各种各样的说法,他的身体不断地颤栗抖动,一行清泪从眼角下滑落,无人在意,可她却看得分明。
蔚扶谙羽睫低垂,将眸中情绪敛去。命运如此,不可改动,七杀命格本就伴随着一世的苦难,这大抵也是促成他日后成为魔神的因子,毕竟总要有缘由激发。
只是她的眼中闪现出不解,不过她现如今的目的是使这次的行刑成功,至于疑问……蔚扶谙抬眸,不必深究便是。
随着太阳愈演愈烈,终于行刑的时间已到,一把明火点燃了甘草,大火不停的蔓延,火光倒映在蔚扶谙的眼中,瓷白的皮肤也染上了一抹霞色,火影斑驳,随着微风不停的舞动。
明明灭灭之间,她看到了那个孩童的眼睛,瞳仁极黑,眼神澄澈透亮,伴有可怜的水光,她预想过很多他应该会有的情绪。
七杀命格本性残暴,且经年之后修仙界也被他搞得鸡犬不宁,如今遭此横祸世人唾弃,他或是应该怨毒愤怒、或是不甘仇视,但他的眼神中却透出一丝茫然,似乎是不解。
不解为何他们的面孔是如此的丑陋,不解为何他家破人亡、人们便迫不及待表现出不堪,不解为何无人能够理解他失去怙恃的苦痛。
还未来得及再想,蔚扶谙忽然脑中一痛。
再次睁眼,只见四周空寂,一片的雪白似乎没有尽头,她忍不住闭目凝息,再次睁眼的时候,只见一个透明起伏的卷轴,如水波荡漾。
而卷轴上带有一些金色的文字,古老繁琐,似上古遗迹。
天地同宗、魔息浩荡,无法尽涤。今斩魔神于世,来日命运亦再次轮回,无服之殇,此为命定天则,唯静候时机,方可于绝境罅隙中窥视大道曙光,切不可扰乱命定法则,导致乱象横生,直至不可挽回。
金色文字明明灭灭,最后形成了一缕金色流光,直直的飘进蔚扶谙的眉心,再次睁眼,只见她的瞳仁中蕴含着金色□□,隐约藏有神力。:
这难道是神喻?蔚扶谙忍不住思索道。
神界早已凋敝,神力更是罕见,而今日这份神秘的卷轴却蕴藏神力,这应该便是传说中的神喻吧
蔚扶谙忍不住垂了垂眸光,听说在众神陨落之迹,部分神灵仍留有一丝元神,以助后世闭灾祸、拾机遇,窥天机。
只是传说中得到神喻的人少之又少,没想到竟然碰巧被她给得到了。
蔚扶谙眉头轻蹙,现在根据神喻所言,如今竟是还无法根除祸源,否则真的再次轮回,她也不知晓是否会再次知晓窥世镜中的秘密,所谓时机……究竟何为时机?
如玉的手指捏了捏眉头,只觉心绪难平,饶是她能窥探天机,却也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大火猛烈迅急,直直蔓延灼烧到孩童的衣角,而那孩童眼神空洞,像是冰岩覆盖,白茫茫的一片,已经了无生机,只余空寂,他似乎已经认命,瞳孔忽明忽暗,徒然倒映着火影。
苍天无道,命已至此!
沈澜清的嘴角挂着似嘲讽、似解脱的微笑。还未来得及放下,一滴雨落在他僵住的唇角,天空阴云密布,一滴一滴的小雨从天空落,随后大雨顷泄。
雨水打湿了他脏污的面庞,羽睫微微颤动,一滴雨珠从他的睫毛落下,似乎也在心底荡下一圈涟漪,他的眼前一片朦胧,只能看见面前的女子,世界似乎在此刻虚无。
大火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水熄灭,他的余光看见周遭的人们,那些叫喊着要除他以告慰神灵的人,那些面目狰狞丑陋不堪的人,那些虚伪可憎置身事外的人,此刻都已跪下,以头跄地,身躯颤抖。
沈澜清听到他们不断高喊着:“仙人临世!仙人临世啊!”
仙人临世吗?
沈澜清忍不住想到,他眨了眨眼睛,羽睫上的雨珠受不住颤动,一滴一滴的落下。
在朦胧的视野中,他看着那个逐渐向他走进的人,仙气飘渺,衣袖雪白,似乎是那纤尘不染、高坐莲台的绝代神灵。雪色的衣袍随着雷雨鼓动,使她周身似乎沐浴了神光,三千鸦丝也在不停地舞动。
在昏沉暗淡的天地间她是唯一的一抹艳色,她慢慢伸出了洁净纤细的手,像极了那传说中引人诱惑堕乱的圣果,而他肮脏渺小如何敢侵染这一抹雪色
可他却看见了那高贵清冷的神灵,眉眼低垂似乎洒下了神光,他看见她俯下身姿,檀口微启问到:“可愿同我离开?”
一直未落的泪珠终于从眼角落下,他眉眼轻柔,嗓音柔糯沙哑:“澜清,自当甘愿。”稚嫩的小手搭在那双干净温暖的手心,动作轻柔,似乎是不敢揉碎这一场美妙的幻镜。
:神灵竟是如此吗?那无间地狱,鬼神罗刹,他大抵就不怕了。
伴随着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沈澜清再也支撑不住了,在身形倒下的瞬间,就被捞到了一个香雾缭绕的温热怀抱中。
街道之上人流如潮,商铺林立,无数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人声鼎沸,热闹扰人。
而客栈之内,却是静谧凝滞,檀香袅袅,茶气翻腾,烟雾缭绕之间一张芙蓉玉面若隐若现,蔚扶谙素手支撑着脑袋,只觉得头疼,看着床上的那个孩子,更觉头晕。
本来想着为了避免后世的灾难,斩草除根即可,可如今神喻有言,没办法立即动他,扰乱天命。那这该如何是好啊。
不如便带回沧雲山,将他给囚禁起来,日夜看管。
还未来得及再想,床上的那个孩童,忽然不停的抽搐痉挛,蔚扶谙赶紧起身来到床前。
只见他魔气横生,眼尾猩红,额头上冷汗淋漓,指尖泛白,紧紧地攥着床被。
魔息入体难道被刺激的太狠,现在就要入魔?
无奈她只好立即设法,先稳住魔息,黑沉压抑的魔息渐渐散开,一缕一缕的恍若轻烟,甚至有几缕缠住她苍白的手指,缠绕附着,似乎极为依赖喜爱。
蔚扶谙忍不住轻笑,这魔息乃是至邪至恶之物,而她仙力精纯,不怕她就算了,竟还敢如此青睐,当真是有意思。
随着魔息的逐渐消散,原本躁动的孩童渐渐安定平息,眼睫轻微颤动,渐渐的睁开了双眸,清亮水润的黑瞳似乎撒有银河星碎,漂亮异常,还带有着刚清醒的懵懂茫然,但当看到眼前的仙人,立刻就清醒过来。
阳光正浓,斑驳的光影似流光一样,铺洒在她的全身,显得神圣又禁欲,她低垂着眼睫,眉目清冷,淡然宛若从诗画中走来的凌波仙子,缥缈虚幻,又似话本中的高贵神女,神秘又美丽异常,总之不似凡人。
他瞳孔忍不住扩张,有些怔愣在这诗情画意的绝美图卷中,随即想到自己已经盯着眼前之人已经太长时间了,似乎会显得太过失礼,于是立刻收回目光。
他轻抿着嘴唇,神色有些赧然,眉眼低垂,即使十分害羞,他的身体依然挺直,身姿如松,敬重的向她行礼,姿态端庄,年纪虽小,却已是大家公子风范。
只是有些过分瘦弱单薄了,褴褛的衣衫轻飘飘的挂在身上,露出来的部分,骨头明显。
沈澜清黑溜溜的大眼睛凝视着眼前似真似幻的人,眼中显露出一丝渴慕,却又极其克制。
他小心翼翼的嗫嚅道:“仙……仙人大恩大德,永世铭记,澜清在此谢过,只是如今却无以为报.”
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失落,雪白的贝齿轻咬着嫣红的嘴唇。
“不必多谢。”空灵飘渺的声音淡淡的回应着他,沈澜清忍不住怔愣,同时在他说话之际,蔚扶谙也在默默打量着他。
心中再次涌现出一丝不解,按理说是身怀魔息,且七杀命格之人,本该因煞气缠身,性格暴戾阴鸷才对,况且窥世镜中也可见此人偏激傲慢,可眼前之人……
蔚扶谙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孩子,似乎因为她三番五次的注视,那个孩子眼神有些躲闪,眼睫颤抖的频率也变得紊乱,唯一干净的耳垂泛着红色,似乎是在害羞。
蔚扶谙甚至怀疑他带有污渍之下的脸上也是红红的一片。
真是奇怪,难道是在装?可无论怎么……打量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小孩子,甚至是克制严谨,知止懂礼,带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懂事。与窥世镜所见的轻狂不羁,和后世评价的恐怖如斯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