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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偷糖行动日志①

作者:乌鸦偷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雨水从高空落下,在霓虹映照的金属街区里砸出一片片碎亮的涟漪。江烬半跪在摩天大厦楼顶边缘,目光冷静地俯瞰下方第47层的露台,一位穿着白色正装的富人正仰躺在多功能躺椅上,脸上浮着恍惚的笑容,头顶插着糖器接收导轨,正沉浸在从黑市购来的“喜糖”中。


    他看起来幸福极了。


    江烬微微眯眼,拉低兜帽,轻声道:“连接准备。”


    他的右臂处弹出一段细长的神经导管,末端泛着深红的光,带有轻微电流波动。他翻身下跃,如一滴雨滑落入这座富人安保松散的私人娱乐露台。


    着陆的刹那,他在软垫上滚身一圈,悄无声息地贴近目标。周围只有水声和楼宇间的低频电磁嗡鸣,江烬的动作几近本能。没有灯光警报,没有防御装置,他很快就来到了男人身边。


    那男人大约五十岁,皮肤因长期糖器输入而光亮红润。高强度的“喜糖”使他眼角微微抽搐,嘴角不断牵动,像梦魇与狂喜的结合。


    江烬从兜里取出一支麻痹针,干净利落地在他颈侧一扎,液体迅速扩散到四肢和脊髓,封住所有运动神经。男人眼皮颤了颤,却依旧沉浸于糖的世界,仿佛身在天堂。


    江烬深吸口气,伸出右手,神经导管从掌心蠕动伸出,光泽如蛇。他盯着对方的额侧太阳穴,精准地找到糖器移植点——一个几乎无痕的皮下接口。糖器就藏在那里,与大脑灰质缠绕成完整的情绪反馈回路。


    “刺入。”他低声自语。


    导管尖端剧烈收缩,然后如缝针般刺入皮肤,一点点深入对方脑层。在过去,富人需通过手术安装糖器,现在,一体式生物接驳已经将这些“情绪器官”深埋入意识之下。只有像江烬这种“刺客型读取者”,才能在**状态下将糖偷走,而不惊动植主神经系统。


    导管穿过神经束,绕开关键连接,最终探入糖器核心。


    “锁定。”


    糖器像一个脉动的空腔器官,闪烁着柔和的暖光。它在滴滴生成糖液,每一滴都封存着一个普通贫民曾经的情绪碎片——或是幼年朝阳下奔跑的喜悦,或是初恋亲吻时的悸动。这些被贫民卖掉的情绪,变成富人的情感外包品。


    贫民必须卖糖,不卖就饿死。而富人,没有糖,就活不下去。


    “开始抽糖。”江烬咬牙,唤出系统。


    导管内电光流转,他感受到温热液体沿着自己的神经路径缓缓流入处理仓。


    与此同时,糖液的效应开始蔓延,那不是疼痛,而是“侵入”:如同有人将别人的童年、笑声、幸福一层一层剥落,糅进他的大脑。他强迫自己切断反馈通道,只保留最低限度的生理稳定控制。


    他早就习惯了。他不是第一次接触糖,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些陌生又令人作呕的情绪波动。他从不允许这些“情绪的碎片”污染自己,情感会干扰判断,而判断失误会让人死。


    富人的表情开始变形,眉毛微微抽动,似乎灵魂深处察觉了情绪回路的断裂。


    江烬提高抽取速度。


    0.5毫升、1毫升、1.4……情绪浓度在高速上升。糖器越是“欢喜”,越难控制回路崩解。


    这时,一滴糖液在导管里震荡停滞。


    江烬身体猛地一震,他心道:不对劲。


    与他强烈的本能一同袭来的,是眼前骤然浮现出一幕幻象:


    一个男孩站在桥下,哭着向他伸出手,那孩子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样,嘴唇开开合合,声音无法听清。他感觉到心跳突然紊乱,某种熟悉的痛感从脊椎深处传来——不是错觉,是情绪反馈,强到让他几乎要沉沦。


    那不是别人的情绪,细密的痛感正**裸的提醒他,那是他自己的情绪。


    “关回路。”他咬紧牙关,用意念切断神经反射器。


    导管一顿,再度运转。


    江烬差点忘了,第一次“碰糖”,是十四岁。那年他妹妹病得快死了,黑市给他一张券,一整瓶“愉悦糖”,对价是他自己的糖器。他签了,签完醒来那天,他的脑子里就再也没有“喜悦”这种感觉了。


    他把“糖”卖了,他变成了“空壳”。


    也是那年之后,江烬学会了怎么反过来。


    不再被拿走“糖”,而是,去偷别人的“糖”。


    可他向来只取“已转移”的糖,从不碰活人情感,也从不让糖污染自己。但这次,幻象是他本人的记忆。


    这是不可能的,从提取的那一刻起,“糖”就成为了单向封闭体。


    而能提取糖的,除了“糖”器接驳器,就只剩下移植糖器这一条路可走了。


    而下一秒,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江烬。”


    那声音低沉、冷静,似乎在他脑海中响起,不属于富人,也不属于系统。


    它太近了,近得像是从糖器里穿透过来的。


    “你在偷什么?偷情绪?偷器官?你偷得过自己吗?”


    江烬骤然僵住,双指差点失控。


    “你是谁?”他强行压下意识震荡,低声质问。


    那声音不再出现,但江烬清楚的知道,这绝对不是幻觉。


    糖器不可能拥有自我意识,那是经过净化的器官,一块一块拆卸情绪构建而成。但此刻,江烬感受到某种意志正盘踞在糖器的核心,如同微小虫卵,静静地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在看他。


    不是盯,而是看穿。像在识别他是谁,像在读取他的全部。


    导管一声细响,糖液抽取完毕。系统提示:“任务完成。采集量:1.8毫升,“喜糖”,A级纯度。”


    江烬立刻拔出导管,糖器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在宿主大脑里震荡几下后陷入沉寂。富人陷入昏睡状态,嘴角流出一缕淡红的液体。


    江烬喘着粗气站起身,回收导管。但那股凝视感仍未离,就像有人埋伏在他后脑最深处,冷眼旁观。


    他逃不掉那个眼神。


    江烬决定像往常一样选择无视这种怪异感,他悄然离开露台,身体藏入夜色,但刚跃入夜雨时,脑海里又闪出一串字符:


    【入侵链接已建立】


    【信号源编号:0】


    【状态:被动绑定】


    江烬刚刚平静下来的思绪愣在那里,心中划过巨大的疑问。


    这是什么?


    他从未授权任何主动连接,也从未允许外部源接入自己神经中枢。可编号“0”的信号已经扎根了,正隐匿在他的糖液通道旁,如一滴沉睡的数据,等待下一次苏醒。


    他尝试删除,系统报错。


    ——这是不可清除对象。


    江烬站在雨里,任风吹过头发。他盯着那串字符,神情空白,手中还带着未清洗完的导管血丝。


    良久,他低声说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回应他的,只有雨声。


    但江烬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他刚刚掏出的那块糖里,顺着导管,反过来爬进了他的大脑。


    江烬听到了,它说它叫零。


    可它还没说完。


    ※


    城市天际线在夜雨中微微发光。江烬如影穿梭在钢铁与玻璃的缝隙间,远离那片富人区。耳畔风声呼啸,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又像是自己的回响。


    他走得很快,像是在逃。


    从来没有哪一次任务会让他在离开后心跳加快。他一向精准、干脆、无情。但那一刻糖液回流中,那句声音、那双注视他的眼睛,像一根倒刺扎进神经,令他全身都泛着难以名状的寒意。


    他打开通讯端口,向黑市联络点发送信号。


    【编号K3:任务完成,样品送达。】


    很快,一道虚拟通道浮现。一名身穿褪色制服、面孔模糊的回收员接通画面,只用冷淡的合成音道:“送入。”


    江烬从怀中取出储糖瓶,那瓶液体在透明舱中散发出淡蓝的微光,像一颗漂浮的灵魂。他盯了它一秒,然后丢入传输槽。


    “确认“喜糖”,A级,1.8毫升。补偿已转入。”回收员语调平滑、毫无情绪,就像机器。


    画面消失,江烬没有再说一句。他站在空荡的天桥上,头顶是废弃轨道,脚下是灯火阑珊的城市。他本该离开,但他却莫名地站了许久。


    他的指尖还在发热,像糖液残留在导管深处,试图通过皮肤渗出来。他下意识地张开手,指节微微颤抖。


    “你偷得过自己吗……”


    那句话又响起,不是在脑海里,而是在记忆里复读般响彻。


    他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抬手撑在栏杆上。钢铁冰冷的质感让他瞬间回神。他厌恶这种状态——任何不能被自己控制的感觉,都是危险源。


    江烬掏出酒精擦拭导管接口,动作粗暴,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擦掉什么粘附在身上的恶意。


    可酒精无法清洗掉脑中的声音。


    他忽然打开面罩,仰头望向高空。雨水砸在脸上,带着泥尘味,却比他脑内的任何一滴糖液都要真实。


    他不知道零是什么东西。


    江烬也不打算现在搞清楚,他只知道:这次任务之后,自己不再是纯粹的“载体”了。有什么东西,已经嵌入他的神经核运算区,留下了一道无法擦除的印记。


    他无法描述那感觉——不是痛,也不是怕,而是……被盯上了。


    不是仇人,也不是猎人,而是一个镜像,一个知道他一切、却对他毫无感情的存在。


    糖液不该有意识。


    这是所有人类科技秩序的默认前提。糖是被剥离情绪、被贫民卖出、被加工与净化后才植入富人脑中的器官残渣。它只是容器,只供情绪流转、封闭循环。


    可那糖里,藏了一个“人”。


    还是个知道他名字的人。


    江烬把面罩戴回去,转身走入风中。他要去下一个任务点。任务在夜里排得很满,他不能停。


    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停,他就会开始想。


    而江烬从不允许自己“想”。


    走出桥底,前方霓虹闪烁,一家快餐亭在雨中孤独亮着。他经过时看了一眼,那里面坐着一位贫民少女,正把一块粉色的糖片递给窗口对面的人。那个身穿黑制服的男人眼神闪烁,转身走入了黑市隧道。


    “卖糖的。”江烬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他不是卖糖的。他从不碰贫民。他只偷那些富人脑中、已经脱离原主、被他们享用的二手幸福。


    有人说那是正义。


    有人说他只是不肯面对自己的废墟。


    江烬不在乎。他只知道:糖越甜,越脆弱;越脆弱,就越好偷。


    可这次,他偷了一块会说话的糖。


    那糖,不仅看到了他,还记得他的名字。


    他走进下一片无人区,耳边再次响起一个轻到几不可闻的词。


    “江烬。”


    他忽然停住脚步。不是错觉。不是重播。


    他侧头望向四周,只有一面反光的废弃广告屏,正在雨中闪烁。


    屏幕中央浮现出一行小字:


    【编号0:激活中】


    【权限绑定:不可拒绝】


    【问候语:你怕什么?】


    江烬眯起眼,低声道:“你想要什么?”


    片刻沉默后,屏幕轻轻跳出一句回复:


    “陪你走一段。”


    江烬握紧拳头,指关节泛白。这个所谓的“零”,不仅侵入了他的神经系统,还能读他的糖反馈、劫持屏幕接口、甚至主动发起对话。


    这不再是一次普通的“糖器失控”。


    他遇上了一个,植在糖液里的意识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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