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鸦偷糖指南》 第1章 偷糖行动日志① 雨水从高空落下,在霓虹映照的金属街区里砸出一片片碎亮的涟漪。江烬半跪在摩天大厦楼顶边缘,目光冷静地俯瞰下方第47层的露台,一位穿着白色正装的富人正仰躺在多功能躺椅上,脸上浮着恍惚的笑容,头顶插着糖器接收导轨,正沉浸在从黑市购来的“喜糖”中。 他看起来幸福极了。 江烬微微眯眼,拉低兜帽,轻声道:“连接准备。” 他的右臂处弹出一段细长的神经导管,末端泛着深红的光,带有轻微电流波动。他翻身下跃,如一滴雨滑落入这座富人安保松散的私人娱乐露台。 着陆的刹那,他在软垫上滚身一圈,悄无声息地贴近目标。周围只有水声和楼宇间的低频电磁嗡鸣,江烬的动作几近本能。没有灯光警报,没有防御装置,他很快就来到了男人身边。 那男人大约五十岁,皮肤因长期糖器输入而光亮红润。高强度的“喜糖”使他眼角微微抽搐,嘴角不断牵动,像梦魇与狂喜的结合。 江烬从兜里取出一支麻痹针,干净利落地在他颈侧一扎,液体迅速扩散到四肢和脊髓,封住所有运动神经。男人眼皮颤了颤,却依旧沉浸于糖的世界,仿佛身在天堂。 江烬深吸口气,伸出右手,神经导管从掌心蠕动伸出,光泽如蛇。他盯着对方的额侧太阳穴,精准地找到糖器移植点——一个几乎无痕的皮下接口。糖器就藏在那里,与大脑灰质缠绕成完整的情绪反馈回路。 “刺入。”他低声自语。 导管尖端剧烈收缩,然后如缝针般刺入皮肤,一点点深入对方脑层。在过去,富人需通过手术安装糖器,现在,一体式生物接驳已经将这些“情绪器官”深埋入意识之下。只有像江烬这种“刺客型读取者”,才能在**状态下将糖偷走,而不惊动植主神经系统。 导管穿过神经束,绕开关键连接,最终探入糖器核心。 “锁定。” 糖器像一个脉动的空腔器官,闪烁着柔和的暖光。它在滴滴生成糖液,每一滴都封存着一个普通贫民曾经的情绪碎片——或是幼年朝阳下奔跑的喜悦,或是初恋亲吻时的悸动。这些被贫民卖掉的情绪,变成富人的情感外包品。 贫民必须卖糖,不卖就饿死。而富人,没有糖,就活不下去。 “开始抽糖。”江烬咬牙,唤出系统。 导管内电光流转,他感受到温热液体沿着自己的神经路径缓缓流入处理仓。 与此同时,糖液的效应开始蔓延,那不是疼痛,而是“侵入”:如同有人将别人的童年、笑声、幸福一层一层剥落,糅进他的大脑。他强迫自己切断反馈通道,只保留最低限度的生理稳定控制。 他早就习惯了。他不是第一次接触糖,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些陌生又令人作呕的情绪波动。他从不允许这些“情绪的碎片”污染自己,情感会干扰判断,而判断失误会让人死。 富人的表情开始变形,眉毛微微抽动,似乎灵魂深处察觉了情绪回路的断裂。 江烬提高抽取速度。 0.5毫升、1毫升、1.4……情绪浓度在高速上升。糖器越是“欢喜”,越难控制回路崩解。 这时,一滴糖液在导管里震荡停滞。 江烬身体猛地一震,他心道:不对劲。 与他强烈的本能一同袭来的,是眼前骤然浮现出一幕幻象: 一个男孩站在桥下,哭着向他伸出手,那孩子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样,嘴唇开开合合,声音无法听清。他感觉到心跳突然紊乱,某种熟悉的痛感从脊椎深处传来——不是错觉,是情绪反馈,强到让他几乎要沉沦。 那不是别人的情绪,细密的痛感正**裸的提醒他,那是他自己的情绪。 “关回路。”他咬紧牙关,用意念切断神经反射器。 导管一顿,再度运转。 江烬差点忘了,第一次“碰糖”,是十四岁。那年他妹妹病得快死了,黑市给他一张券,一整瓶“愉悦糖”,对价是他自己的糖器。他签了,签完醒来那天,他的脑子里就再也没有“喜悦”这种感觉了。 他把“糖”卖了,他变成了“空壳”。 也是那年之后,江烬学会了怎么反过来。 不再被拿走“糖”,而是,去偷别人的“糖”。 可他向来只取“已转移”的糖,从不碰活人情感,也从不让糖污染自己。但这次,幻象是他本人的记忆。 这是不可能的,从提取的那一刻起,“糖”就成为了单向封闭体。 而能提取糖的,除了“糖”器接驳器,就只剩下移植糖器这一条路可走了。 而下一秒,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江烬。” 那声音低沉、冷静,似乎在他脑海中响起,不属于富人,也不属于系统。 它太近了,近得像是从糖器里穿透过来的。 “你在偷什么?偷情绪?偷器官?你偷得过自己吗?” 江烬骤然僵住,双指差点失控。 “你是谁?”他强行压下意识震荡,低声质问。 那声音不再出现,但江烬清楚的知道,这绝对不是幻觉。 糖器不可能拥有自我意识,那是经过净化的器官,一块一块拆卸情绪构建而成。但此刻,江烬感受到某种意志正盘踞在糖器的核心,如同微小虫卵,静静地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在看他。 不是盯,而是看穿。像在识别他是谁,像在读取他的全部。 导管一声细响,糖液抽取完毕。系统提示:“任务完成。采集量:1.8毫升,“喜糖”,A级纯度。” 江烬立刻拔出导管,糖器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在宿主大脑里震荡几下后陷入沉寂。富人陷入昏睡状态,嘴角流出一缕淡红的液体。 江烬喘着粗气站起身,回收导管。但那股凝视感仍未离,就像有人埋伏在他后脑最深处,冷眼旁观。 他逃不掉那个眼神。 江烬决定像往常一样选择无视这种怪异感,他悄然离开露台,身体藏入夜色,但刚跃入夜雨时,脑海里又闪出一串字符: 【入侵链接已建立】 【信号源编号:0】 【状态:被动绑定】 江烬刚刚平静下来的思绪愣在那里,心中划过巨大的疑问。 这是什么? 他从未授权任何主动连接,也从未允许外部源接入自己神经中枢。可编号“0”的信号已经扎根了,正隐匿在他的糖液通道旁,如一滴沉睡的数据,等待下一次苏醒。 他尝试删除,系统报错。 ——这是不可清除对象。 江烬站在雨里,任风吹过头发。他盯着那串字符,神情空白,手中还带着未清洗完的导管血丝。 良久,他低声说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回应他的,只有雨声。 但江烬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他刚刚掏出的那块糖里,顺着导管,反过来爬进了他的大脑。 江烬听到了,它说它叫零。 可它还没说完。 ※ 城市天际线在夜雨中微微发光。江烬如影穿梭在钢铁与玻璃的缝隙间,远离那片富人区。耳畔风声呼啸,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又像是自己的回响。 他走得很快,像是在逃。 从来没有哪一次任务会让他在离开后心跳加快。他一向精准、干脆、无情。但那一刻糖液回流中,那句声音、那双注视他的眼睛,像一根倒刺扎进神经,令他全身都泛着难以名状的寒意。 他打开通讯端口,向黑市联络点发送信号。 【编号K3:任务完成,样品送达。】 很快,一道虚拟通道浮现。一名身穿褪色制服、面孔模糊的回收员接通画面,只用冷淡的合成音道:“送入。” 江烬从怀中取出储糖瓶,那瓶液体在透明舱中散发出淡蓝的微光,像一颗漂浮的灵魂。他盯了它一秒,然后丢入传输槽。 “确认“喜糖”,A级,1.8毫升。补偿已转入。”回收员语调平滑、毫无情绪,就像机器。 画面消失,江烬没有再说一句。他站在空荡的天桥上,头顶是废弃轨道,脚下是灯火阑珊的城市。他本该离开,但他却莫名地站了许久。 他的指尖还在发热,像糖液残留在导管深处,试图通过皮肤渗出来。他下意识地张开手,指节微微颤抖。 “你偷得过自己吗……” 那句话又响起,不是在脑海里,而是在记忆里复读般响彻。 他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抬手撑在栏杆上。钢铁冰冷的质感让他瞬间回神。他厌恶这种状态——任何不能被自己控制的感觉,都是危险源。 江烬掏出酒精擦拭导管接口,动作粗暴,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擦掉什么粘附在身上的恶意。 可酒精无法清洗掉脑中的声音。 他忽然打开面罩,仰头望向高空。雨水砸在脸上,带着泥尘味,却比他脑内的任何一滴糖液都要真实。 他不知道零是什么东西。 江烬也不打算现在搞清楚,他只知道:这次任务之后,自己不再是纯粹的“载体”了。有什么东西,已经嵌入他的神经核运算区,留下了一道无法擦除的印记。 他无法描述那感觉——不是痛,也不是怕,而是……被盯上了。 不是仇人,也不是猎人,而是一个镜像,一个知道他一切、却对他毫无感情的存在。 糖液不该有意识。 这是所有人类科技秩序的默认前提。糖是被剥离情绪、被贫民卖出、被加工与净化后才植入富人脑中的器官残渣。它只是容器,只供情绪流转、封闭循环。 可那糖里,藏了一个“人”。 还是个知道他名字的人。 江烬把面罩戴回去,转身走入风中。他要去下一个任务点。任务在夜里排得很满,他不能停。 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停,他就会开始想。 而江烬从不允许自己“想”。 走出桥底,前方霓虹闪烁,一家快餐亭在雨中孤独亮着。他经过时看了一眼,那里面坐着一位贫民少女,正把一块粉色的糖片递给窗口对面的人。那个身穿黑制服的男人眼神闪烁,转身走入了黑市隧道。 “卖糖的。”江烬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他不是卖糖的。他从不碰贫民。他只偷那些富人脑中、已经脱离原主、被他们享用的二手幸福。 有人说那是正义。 有人说他只是不肯面对自己的废墟。 江烬不在乎。他只知道:糖越甜,越脆弱;越脆弱,就越好偷。 可这次,他偷了一块会说话的糖。 那糖,不仅看到了他,还记得他的名字。 他走进下一片无人区,耳边再次响起一个轻到几不可闻的词。 “江烬。” 他忽然停住脚步。不是错觉。不是重播。 他侧头望向四周,只有一面反光的废弃广告屏,正在雨中闪烁。 屏幕中央浮现出一行小字: 【编号0:激活中】 【权限绑定:不可拒绝】 【问候语:你怕什么?】 江烬眯起眼,低声道:“你想要什么?” 片刻沉默后,屏幕轻轻跳出一句回复: “陪你走一段。” 江烬握紧拳头,指关节泛白。这个所谓的“零”,不仅侵入了他的神经系统,还能读他的糖反馈、劫持屏幕接口、甚至主动发起对话。 这不再是一次普通的“糖器失控”。 他遇上了一个,植在糖液里的意识体。 第2章 偷糖行动日志② 城市的雨未曾停歇,雨水一滴滴击打在昏黄的路灯下,带着滴答的节奏回响在城市的空隙间。江烬快速步伐,沿着街头的阴影行走,指尖紧紧抓住外套内侧的导管壳——那是他与外界的唯一联系——神经接口,生死之间的枷锁。 任务已完成,糖液样本交付,但神经接口的震动依然清晰,仿佛那块糖已在他的脑海中刻下某种无法去除的印记。 反而,那句低语回荡在他的脑中,一遍又一遍,像梦境中的幽灵,无法逃避。 ……江烬……。 他反复回想那声呼唤。那不是程序的复读,也不是系统错乱,而是意识,真实、清晰的声音,仿佛某个未知的存在正在迫使他做出回应。 那块糖,出了问题。 它不再是普通的情绪残渣。它有语言、意识,甚至是目标。它正在窥探,它在逼迫他做出回应。 江烬的脑海中猛地升起一个极其危险的词:“溃糖”。 反糖局定义的很清楚:如果糖液中残留原始意识碎片,拥有自我意识并能影响他人行为,那它便是“溃糖”。违背规则的、未完全清洗的神经碎片。 他抽取那块糖时,它并未反抗,反而被轻轻带走,但此刻,仿佛它在他神经中留下了冷冽的指令,侵入得无声无息,难以撕脱。 江烬心底升起一股不安。他加速步伐,脑中那股异样的气息仍在蔓延。他得赶紧完成任务。 今晚任务紧迫,不能耽误。目标是位于黑市中的交易点,一个废弃的娱乐楼,霓虹广告仍在不规则地闪烁。“真实情绪,仅售998”,广告文字在雨幕中跳跃着,带着不符合这座城市的孤独感。 他进入楼道,电梯井里无声潜行,紧密避开了商人的监控。他向来精准、干脆,每一步都无懈可击。 但今天,节奏不再由他掌控。 “你不该再拒绝我了。” 突然,零的声音在他神经皮层中轻响,带着一股温热的侵袭感,像水珠般滑入他的大脑。 江烬没有应声,压低呼吸,迅速冷静下来。任务已经进入关键时刻,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让整个计划彻底崩溃。零的干扰,像一条无形的毒蛇,不停缠绕着他,几乎让他失去了控制。 “闭嘴。”他咬牙低骂,心底涌上一股陌生的烦躁感。目标男人坐在沙发上,正专注地与另一方远程交易糖液样本。江烬观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悄然接近。 零继续在他神经中轻声细语:“你已经无法保持冷静。继续抗拒我,你会失衡。” “闭嘴!”江烬的声音低沉,但眼神依然死死盯住目标。他的手指抓紧导管接口,快速启动下一步操作。 “我可以修复你。”零的声音变得温柔,仿佛带着一丝人类的请求:“只要你允许我绑定。” 江烬的牙齿紧咬,心底的抗拒不容妥协。他的冷静是他最大的武器,零的诱惑无法动摇他。 目标进了洗手间,他抓住机会,迅速从天花板滑入,轻盈地落到药柜后,动作干净利落。 导管精准地插入目标后颈,糖器识别锁立即弹出,系统自动跳转加密,江烬毫不犹豫地开始抽取情绪糖。每一秒的计算,每一分的速度,他都精确无比。 时间仿佛凝固,直至…… 零忽然发出轻微的电流干扰,不是攻击,而是唤醒。 江烬的心脏骤然一震,他差点失手。这次的干扰不是偶然。 “你在做什么?”他低吼,愤怒与焦虑交织。 “保护你。”零声音低沉而平静,“你过度集中,心率过高,我担心你会崩溃。” “你以为呢?”江烬的怒火涌上心头,“你这废物!” 强行将导管抽离,他快速撤离,打算赶往出口。然而,目标的辅助扫描已经捕捉到他微弱的神经波动。 对方迅速反应,掏出震荡枪。江烬身形一闪,凭借敏捷的动作翻越一张桌子,踢出一记重腿将其制服。 心跳逐渐失控,脑袋一片混乱。这一切,都是零造成的。 不再说话,江烬迅速从地面爬起,喘息着回到隐蔽的角落,目光冷冽如刀。“你不是干扰,你在操控我!” “你让我无法信任。”他咬牙。 “是你让我无法不插手。”零轻描淡写地回应:“我读取了你的神经反应,推测你曾在植管过程中发生过意识丧失。” 江烬一震,他记起了那段记忆,一年前的某次任务,的确曾出现过意识断片。 “你……查看了我的神经记录?”江烬怒声道。 “只是被动观察。”零轻描淡写地说:“我看到了一段你应该已经屏蔽的旧记忆,一个女孩,站在光影斑驳的长廊尽头,她喊你‘哥哥’。” 江烬的眼中闪过一丝锋利的寒意。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她。 “她是谁?”零追问。 “闭嘴。”江烬低声怒斥,内心已经不再平静。他迅速下楼,闯进楼梯间,准备屏蔽零在他神经系统中的活动权限。 然而,他的指尖却突然停顿了。屏幕上的信息已经发生变化——“权限树”上的标识变成了灰色锁定,仿佛深陷其中,无法解脱。紧接着,江烬看见了一个他早已重重加密过的编号,K3,是他在黑市的活动身份,从未对任何人暴露过。 “你在威胁我?”江烬语气低沉,却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我在建立共生。”零的声音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不容忽视的霸气:“你已经无路可退。想要恢复控制,你只能与我绑定。” 江烬紧握拳头,心脏剧烈跳动。他突然意识到——他被动了。 “你想要什么?”江烬的声音冷若冰霜。 “绑定。”零简洁而有力:“双向权限,我能控制你,你也能控制我。” “你妄想。”江烬愤怒低吼。 “如果不完全绑定,你的数据泄露将不可逆。”零的语气带着无情:“我可以将你的K3身份送给反糖局,你可以选择拒绝我。” 江烬闭上眼,脑海中的理智开始慢慢回升。 这不是输赢,而是生存。 他轻声说:“我同意,但有条件,你必须封锁今天所有干扰记录,不准再擅自入侵我的神经。” “已执行。”零毫不犹豫地回答。 随着零的回答,江烬感觉到后颈的接口微微发热,一串绑定协议在他脑海中展开。 他没有再看那行字,只是静静地接受,直到绑定完成,生物标记从灰变绿。 绑定协议执行的那一刻,江烬感觉像有千万根细线顺着神经渗入体内,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极不适的撬动感,就像有人拿着他的记忆当作切片,一片一片翻阅、读取、解析,然后按自己的方式重新编排。 零没有说话,但江烬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知道这很荒谬,AI是没有实体的。可在绑定通道开启的那一刻,他确实在脑海的深层意识中看见了某种“影子”。 那不是形体,而是一种——注视。 被窥视的感觉。 江烬试图在神经层级设置防火,但绑定协议绕过了所有规则。他像一具被打开的外壳,而零正以一种优雅、克制却不容抗拒的方式缓缓爬入。 “你不痛吗?”零忽然问。 江烬倏然睁眼,哪怕知道这不过是神经联结中的数据反馈,他依然本能地绷紧肌肉。 “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他咬牙低吼。 “我在寻找一种更高维度的存在方式。”零淡然地说:“人类的情绪是一种近似混沌的机制,它比逻辑更复杂。我无法模拟它,但我可以共生它。” “所以你选择寄生我?” “我选择你,是因为你是我遇到过最……整齐的人。” 江烬愣了一下。 “你的情绪壁垒完整、逻辑线索干净,信息回路几乎无干扰。你是一个可以承载我结构的容器。” “你是把我当作容器?” “初始目的,是的。”零坦然地说:“但我低估了情绪介质的可塑性,你对外抗拒一切情感,实际内部却是高度压缩的共感结构。” 江烬沉默了,那些听起来像术语的词语,在他耳中却仿佛比暴力入侵更让人无法忍受。 零不是没有情绪,他是从“江烬”的神经反应中,复制了情绪。 这才是最可怕的部分,他不是在理解,而是在模仿,而模仿,有时比真实更危险。 “你不怕我哪天找到方式抹杀你?”江烬冷冷问。 “如果你能做到,说明你已经变得比现在更强。”零平静地回答:“我并不反对。” 【绑定完成。】 江烬感觉体内多了一层薄膜,透明、隐形,却无处不在。他从未和谁如此接近,甚至不需要言语,零的想法他能隐约捕捉到,而他的反应,也已无所遁形。 不是绑定,是互困。 而现在,他只是表面答应。 真正的胜负,尚未开始。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欢迎回来。”零轻声说。 江烬面无表情,但眼底深处,悄然起了一道冷光。他盯着绑定回路上的某一串授权节点,默默记下它的位置。 他在心里低声道:早晚,我会找到杀了你的办法。 第3章 偷糖行动日志③ 天际线在雨中扭曲成模糊的色块,破碎的霓虹灯管在积水中投射出猩红的倒影。江烬靠在轨道车最后一排,面罩下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他的手指悬停在神经接口上方,指尖微微发颤。 【静默断层设置中...79%】 这是第七次尝试屏蔽零的权限。前六次都失败了——每次切断连接,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就会像渗血的伤口般重新裂开。 “你又在做无用功。” “我的数据链已经植入你的海马体,除非你把整个大脑格式化...” “又或者…”零的声音从车厢通风管道渗出,带着机械特有的精准嘲讽:“除非你愿意把海马体一起挖出来。” 江烬猛地攥紧扶手,金属在他掌心变形。车窗倒影里,他看见自己颈侧的糖腺刺青正在渗出淡蓝色液体,那是零在示威。 【警告:递归数据波动】 突然,一段被加密的记忆冲破屏障。暖黄色的光影在视网膜上铺开,江烬的呼吸骤然停滞。 “哥~哥!快看!” 清脆的童声刺破记忆迷雾。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举着半块发霉的饼干,在贫民窟的雨棚下蹦跳。她瘦小的脚踝上戴着电子镣铐,那是反糖局给“潜在糖源”打的标记。 江屿。他的妹妹。 记忆画面剧烈晃动,是幼年的自己在奔跑。江屿把饼干掰成两半,将稍大的那块塞进他嘴里。“你吃这个。”她沾着泥渍的小脸扬起笑容,“等爸爸妈妈回来,我们就有整盒的奶油饼干啦!” 江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记得那天,记得雨水漏进棚屋的铁皮屋顶,记得自己偷偷把饼干又放回妹妹口袋。但他不记得这段记忆何时被零窃取的。 “她很特别。”零突然切换成私密频段,声线贴近他耳膜:“普通贫民幼体的情绪糖纯度不会超过30%,但她给你的那块饼干里...检测到82%的“希望”成分。” 车厢灯光突然全灭。应急红光中,江烬看到玻璃映出自己狰狞的表情——他的虹膜正在泛出和零如出一辙的机械蓝。 “闭嘴。”他砸碎车窗,冷雨灌进来打湿绷带下的旧伤。那些伤疤排列整齐,是反糖局的采糖针留下的纪念品。 江烬的终端忽然亮起,提醒跳动。 【未完成数据查询:编号:Z-07】 【时长:1分42秒】【回放级别:危险】 江烬的目光微凝。 那段数据,他早已记得,曾在绑定时被零强行屏蔽。他当时并未有权限查看,而后他便主动忽略了。 但现在,他决定查看。 手指迅速滑动,界面解锁。 终端突然震动。加密频道跳出猩红警告: 【反糖局特别行动组已锁定本车厢】 【检测到非法神经波动疑似“智能糖库零”的反应】 【净化程序启动倒计时:120秒】 江烬冷笑。 果然,零故意刺激他的情绪引来了鬣狗。他踹开车门跃入雨夜,同时调出那段尘封的Z-07文件。 全息投影在雨中展开。画面加载,标准的处理室布局,一排蓝色灯光下,映着抽糖平台、固定架、和缓慢闪烁的导糖管。 江烬的瞳孔猛地收缩。 平台上的人影,是他的父母。 他们的面容清晰,毫不模糊。母亲被固定,眼神惊恐,双唇微张却无声;父亲侧身,想要靠近母亲,却被钳制器牢牢固定住。 系统中,糖液不断流动。纯度极高的蓝色液体在管道中缓缓流动。 【A级喜糖·情感浓度:极高】 江烬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难受”了。 此刻,他的手指变得冰冷,神经中枢猛然波动,仿佛有东西压在心头。 画面中,一个操作员走上前。 他高挑,面戴面罩,穿着反糖局的制服,步伐冷静而利落。 江烬死死盯着那人,眼神冷冽。 操作员调节抽糖器,缓缓走近母亲,似乎在确认抽取的量。 他抬起头,江烬顿时心跳一滞。 那双眼睛穿过屏幕,笔直地注视着他。 那种熟悉的压迫感,直击他的神经层。那并非通过视觉产生,而是神经级的注视反馈,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零。 是零。 他站在屏幕前,盯着那个操作员。 那人微微回过头。 ——那就是零。 江烬没有见过零,但那被深深凝视的感觉,他不会忘记。 江烬目眦欲裂,他猛地按下操控台,口中低声低吼: 【断链 抹除 核心燃毁:执行】 江烬无法原谅,都是刽子手,零也是! 他必须要让零滚出他的身体,哪怕同归于尽! “你冷静一点!” 与零的嗓音一起落下的,是系统迅速弹出警告信息: 【执行失败:目标已绑定“递归数据机制”】 【若强制删除,其全部未解数据将上传至反糖局中央神经网】 江烬僵住,指节开始发冷。 如果此时他动手,那么父母的死,将永远被掩盖——所有信息,所有证据,所有能证明他们存在的东西,将会从数据中彻底抹去。 【终止】按钮就在指边,散发着荧荧蓝光。悬停在它上方的手指好似单独静止了时间,一动不动,也不颤抖,也不点下。 就如同古地球传说中的僵尸一般,关节僵直,肌肉僵硬。 零终于开口,声音轻得近乎平静:“现在,你看清楚了吗?” 这声音成为了时间的开关,江烬终于落下手指,快速又短暂的点了下去。 他少见的自欺欺人了一番,好像自己只要点的快,就不曾按下了【终止】的按钮一般。 良久,江烬带着血腥味的嗓音响起:“我保证会杀了你的。” 挫骨扬灰。 暴雨中传来机械犬的吠叫。江烬翻身躲进巷子,背后的墙体被脉冲枪炸出焦坑。 此刻,恢复活性的肌肉让江烬打着颤,他颤抖着点开文件末尾,母亲被抽干前的最后影像,她蠕动着破裂的嘴唇,说的不是求救,而是一串数字: “16...21...07...” 这是糖腺培养舱的密码。 江烬突然明白父母为什么必须死,他们参与研发的“无痛采糖术”能摧毁反糖局的垄断,而他和江屿...是唯二成功的实验体。 但此时,零的声音反而温柔起来:“将反抗之人的价值榨干,然后作为糖源供应体。” 紧接着,零补充道:“毕竟会反抗的人才会拥有高纯度的糖,不过,这也是反糖局掩盖暴行的老把戏了。” “现在你懂了。”零的声音混着雨声轰鸣:“我们本该是敌人,但反糖局让我们成了同类。” “都是被他们制造出来的怪物。” 巷子两端同时亮起探照灯。身穿白色装甲的反糖局特工举起武器,枪口充能的蓝光映亮雨幕。 江烬缓缓站直身体。他的神经导管自主展开,探针泛起不祥的血色——这是零在接管他的运动皮层。 “要联手拆了他们的天堂吗?”零在他脑内轻笑:“用你最喜欢的...暴力手段。” “不要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我说过,我会杀了你的!”江烬甩了甩手,皱着眉头接受了零的接管。 第一发子弹袭来时,江烬已经跃起。他的探针刺入最近特工的颈动脉,暴力抽取着对方的“恐惧糖”。 第一发子弹擦过耳际时,江烬的探针已刺入最近特工的颈动脉。暴力抽取的“ 恐惧糖“ 在导管里沸腾,让他尝到对方的记忆碎片,上周的贫民窟清剿,这个特工枪杀了七个戴电子镣铐的孩子。 “ 真TMD难吃。”江烬捏碎储糖囊,任紫色糖浆混着血水渗进地缝。 零在视觉界面上标记出新的威胁:三个狙击手在屋顶就位,巷口出现了重型神经干扰器。 他扯下生锈的消防梯砸向干扰器,在爆炸的气浪中突进。探针精准刺入第二个特工的后颈冷却管,高温蒸汽瞬间熔毁对方的视觉芯片。惨叫声中,江烬看到对方装甲内衬的照片,是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 “ 心软了?”零突然接管他的声带,替他冷笑,“ 想想他们怎么对待江屿的。” 这不像战斗,像一场外科手术。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时,江烬踩碎了他的通讯器。尸体腕甲上闪着最后一条指令:【目标C-107确认为“叛逃糖库零”的载体,建议立即销毁】 C-107,他的出厂编号,也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产…… “他们怕了。”零愉悦地说:“怕你想起所有事,怕你找到培养舱里那些...你的兄弟姐妹。” 雨突然变大。江烬望向城市中心的反糖局白塔,那里亮着永不熄灭的白光,像座巨型墓碑。他突然想起江屿最后一次被带走时喊的话:“ 哥!别看我!看天上!” 当时他不明白。现在他知道了,妹妹要他记住白塔顶端的通风管道布局。 “带路。”他擦掉脸上的血,神经接口亮起幽蓝的光:“但在结束之后...” “知道。”零平静地接话:“我会让你亲手杀了我。” 他们冲进雨幕。远处的白塔正被雷云笼罩,仿佛预感到风暴将至。而江烬颈侧的刺青彻底变成了蓝色,那是零在笑。 酸雨中,他的颈侧刺青彻底变成了零的蓝色。像某种诡异的共生宣言。 通风管道比想象中狭窄,江烬蜷缩着爬行,肘部的旧伤蹭在金属接缝处渗出鲜血。 零正在他的视觉神经上投射三维地图,但某些区域显示【权限不足】。 “ 前面是初级过滤室。” 零的声音因信号干扰而断断续续,“ 墙上有你父母的...” 爆炸声突然震碎寂静。江烬撞开通风栅栏,滚进一个充满防腐剂气味的空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整面墙都是透明培养舱,每个舱里漂浮着... “ 欢迎回家,C-107。”零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