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希的声音在石洞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来回撞击，在何若楠耳边环绕，“有哪里受伤吗？”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发顶，带着温暖的气息。
她慌乱地从那带着体温的臂弯里挣出来，腰侧隔着衣服残留的触感让她不敢细想，“没……没有。谢谢啊。”
何若楠站定，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头发，装着什么也没发生般推了推季凌希，“我没事了，继续往前走吧。”
很快，前方洞口有了亮光，那亮光越来越清晰，细碎的光斑在岩壁上跳跃。
踏出石洞口的那一瞬，山里清新的空气和幽幽梅花香扑鼻而来。
何若楠看着头顶没有遮挡的蓝天白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这里穿过来就是山的另一侧。”季凌希得意地笑笑。
何若楠睁开眼点点头，忽然指着一旁山坡上的一株傲然挺立的腊梅，兴奋地喊着，“就是这株腊梅吧！好香啊！”
方才的局促被雀跃的心代替，话音落下，何若楠便朝着腊梅的方向走去。
枯枝叶踩在脚下发出沙沙声，也遮盖住了深深的沟壑。
何若楠忽觉脚下一空，腿一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惊呼声已经溢出口。
季凌希慌忙过来，双手有力地圈在她的双臂下，将她环抱住拽起。
在她转过脸时，脸颊被长长的马尾顺着脖颈扫过，带来发梢间洗发水的香味和一阵阵瘙痒，鼻尖擦过他的脸颊，他看见了那红透了的耳朵。
何若楠扶着季凌希慌忙想起身，可脚踝传来钻心的疼，她试着动了动脚脖子，“……我脚踝好像扭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季凌希蹙眉，拉着她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我看看。”
他将裤腿小心卷起，温热的手掌握着硌手的脚踝转了转，喉结上下滚动，轻声问道：“这样会疼吗？”
何若楠咬着下唇，看着他蹙起的眉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突然觉得此刻的疼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对不起啊。”她点点头，小声说道，声音里有自责又有委屈。
季凌希嘴角微微扬起无奈的笑意，“又来？”
他指了指那株腊梅，“想要那个腊梅？那边有上山的石阶，我给你去摘，你在这里别动。摘完我带你回去。”
不等她回应，便大步往前方上山的石阶走去。
石阶蜿蜒向上，何若楠远远地看着季凌希的身影，被凸起的山包逐渐遮挡，只看得见腊梅树下，他细长手指就快要触到腊梅的枝条。
突然，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如山间的黄鹂，甜美又婉转，“季凌希？真的是你！”
何若楠浑身一僵，便听见腊梅树枝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肖佳璐？新年好。”礼貌又温和的声音。
是肖佳璐啊，早该想到的。
那声音笑意更甚，“新年好。真的是太巧了，你一个人吗？要不要一块儿走走？”
季凌希笑笑，“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还要等会儿。”
肖佳璐却不依不饶，“你想摘那支腊梅？”
“嗯。”
“那我等你。”
“真的不用，你先走吧。”
“没事没事，我不赶时间。本来是和贝贝她们几个一块儿来的，结果贝贝和雅雯觉得无聊逛街去了，宋琳被陈靖给拐跑了，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倒是觉得这里挺好的，看看绿色，听听鸟鸣，心情都好了不少。”
肖佳璐似乎并不在意季凌希的冷淡，一个人叽叽喳喳在一旁说着话。
没有回应。
何若楠忍着脚踝的疼痛，慌乱地从长椅上起身，挪到了石洞口。
抛开肖佳璐的人品不谈，她很美，很优秀，何若楠一想到自己和她站在一块儿比较，便觉得自惭形秽。
她不想被肖佳璐看到自己和季凌希，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和季凌希在一起，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能想到的便是做个缩头乌龟，躲到荫庇的石洞中，在这腊梅的芬芳中，隐去自己的身影。
可上头传来的对话，却又让她停下了脚步。
好奇心驱使着她偷偷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后背的石壁硌得背脊生疼。
“季凌希，我们明天要去旱冰场，你要一起来吗？上回我生日你都没好好玩，明天一起啊。”肖佳璐的声音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不了，谢谢。”
“……季凌希，小洁她……还好吗？”
“挺好的。”
“季凌希，你是不是……讨厌我啊？”肖佳璐雀跃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变成了微微的颤抖。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连山上的鸟儿似乎都大气不敢喘了一般。
良久，季凌希轻声道：“你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都不愿意和我多说说话？”
“我们不熟。”
“不熟？可我生日你还来我家给我庆祝，还给我送了日记本。那本日记本，我很喜欢，我有在好好用。”
“你喜欢就好。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
脚步声从石阶传来，却在肖佳璐大喊了一声后蓦地停下。
“季凌希！”那声音惊起一群树梢的鸟雀。
“我喜欢你！”
这声告白好像一道惊雷，何若楠耳际嗡嗡作响。
她转身往石洞深处的阴影里走去，脚踝的疼痛被满心的酸涩和痛楚淹没，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肖佳璐说她喜欢季凌希，她说她喜欢他。
何若楠好羡慕，羡慕肖佳璐有这样的资本和勇气，对自己喜欢的人亲口说出这句话。
又好难过，季凌希会回应吗？会的吧？即使不是现在，也会是在毕业后成年后。
即使不是肖佳璐，也会是别人。
总之，不会是自己。
洞里有些昏暗，能遮挡她隐藏不住的喜欢，也能遮挡住她的失落。
外头没了声响，何若楠想，大约是没看见她，和肖佳璐一块儿走了吧。
就这么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何若楠在角落蹲下，捂着脸，泪水无声地滑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洞口传来季凌希的声音，“出来吧，回家了。”
何若楠朝洞口那一点光源看去，季凌希背光站在那里，轮廓被阳光勾勒出金色的边沿，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哦”了一声，脚一深一浅往洞口走。
有些耀眼的阳光打下来，照得她眯起了眼。
季凌希一愣，“你怎么也哭了？”
也？是什么意思？肖佳璐哭了？
“……太疼了。”她撒谎了。
季凌希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腊梅递给她，“给你摘来了。”
“疼还到处乱跑，我背你下山吧。”
何若楠攥着衣摆往后缩了缩，声音闷在喉咙里，“我自己能走。”
“别逞强。”季凌希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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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何若楠最终犟不过他，趴在他的后背上，闻着他身上氤氲着的腊梅香气，和枝条抖落的水珠的气息，听见他的心跳声混着呼吸声，一下下撞在后背上。
季凌希走得很慢，何若楠盯着他的侧脸和滚动的喉结，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和肖佳璐一块儿走？”
季凌希脚下顿了顿，环在她腿弯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了力道，“你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没……没听到啊。”何若楠垂下头轻声说道，在想起季凌希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后，又抬起眼，给自己找补，“我就是听见她问你要不要一块儿走走。后来我觉得外面太……太热了就进了洞里，你们又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她忍不住想问，你们后来又说了什么？她说她喜欢你你答应了吗？
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是他的私事，她不该去探究的。
季凌希沉默了很久，久到何若楠以为他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就在她眼眶发烫时，耳际传来一声轻笑，“你怎么不问我和肖佳璐后来又说了什么？”
何若楠指甲掐进掌心，听见自己胸腔里轰鸣的心跳声，小心翼翼道：“可以问吗？”
季凌希偏头，温热的鼻息打在何若楠冰凉的脸颊上，他挑挑眉说道：“肖佳璐说她喜欢我。”
何若楠指尖一抖，差点没抓住季凌希的肩膀。
下一瞬，就被某人命令般要求，“搂着我脖子，你这样容易摔。”
何若楠犹豫了片刻，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抓着那支腊梅的手背蹭过他的下巴，有些细细密密的发痒。
何若楠微微靠近，在他耳畔低语：“那你怎么回答的？”
“拒绝了。”
何若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松了口气，靠在季凌希的背上本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她这会儿竟然还有心情调侃，“为什么拒绝？肖佳璐长得这么好看，成绩也好，家庭条件也好，不是说年级里给她排了个什么最佳女友人选第一名吗？”
季凌希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步子顺着有些倾斜的山路加快了些，“什么无聊的排名。我和她又不熟，当然要拒绝。”
“那熟悉起来呢？会答应她吗？”
季凌希脚步一顿，“熟悉了就可以谈恋爱了吗？那我和你这么熟，为什么不是我俩谈恋爱。”
何若楠愣了愣，脸涨得通红，她咬了咬下唇，“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凌希却像是故意逗她，背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找了条长椅将她放下，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漆黑的眸子里反射着太阳的光点，何若楠被他看得心慌，低下头转着手里的腊梅枝条，“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小声嘟囔着，声音越来越低。
季凌希在她身侧坐下，低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们才初中，心智并不成熟，这个时候的喜欢兴许只是一时兴起，又或是喜欢想象中的对方。肖佳璐说她第一次见到我，就被我吸引，默默关注了我半年，越发不能控制自己对我的喜欢。”
“她了解我吗？她知道我手腕的伤痕吗？她什么都不懂，喜欢的只是我的外表、我的成绩、我装出来的体面。所有人都觉得我优秀，觉得我懂事有礼貌，可那不是真正的我，那是我的面具。”
何若楠茫然地看着他，“那真正的你是怎么样的？”
季凌希朝她狡黠一笑，“你最好还是不要看到，我怕把你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