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顾客逐渐增多，房顶上亮起的灯泡招来了几只飞蛾，杨老板又开始了忙碌。
谭锦柒从桌上醒来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她说自己没怎么睡好，还做了好几个梦。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对她说：我们好像在哪见过，你记得吗。
她打开手机看时间，看到了主屏上显示正在循环播放的音乐《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哦，原来是听歌听魔怔了。
何璐把谭锦柒从座位上拎起来：“行了，快给顾客让位置，咱们回家。”
杨老板叫住她们，给董灵递过去一个塑料袋：“你们把剩菜带过去给小猫吃吧。”
“好。”
“等等，”杨老板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扯着嗓子喊了句，“明儿个天气预报说有雨，想着带伞啊！”
“好嘞，走了老杨。”何璐举高了手，左右挥了挥。
“啊好，回家注意安全。”
路灯啪的亮起来，杨老板的身影被拉的很长，他叉着腰站了一会儿，直到三个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搓搓胳膊往回走：“这天儿，真有点儿凉了……”
……
巷口的两只小猫正缩在一起取暖，趴在上面的小猫时不时发出哼唧的声音，很是可爱又可怜。
十月的天气昼夜温差太大，晚上穿短袖就有点儿冷了。
她们三个当中何璐穿得最少，她穿的是学校平常不让穿的露脐装和超短裤。
此时她正在用手掌搓着裸露的胳膊。
董灵突然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你穿吧。”
何璐微眯着眼看她，没伸手：“这才什么时候你就穿长袖衬衫？”
董灵默默把手里的猫食塞到谭锦柒手上，轻轻将衣服披在了何璐身上。
何璐肩膀条件反射的微微颤了颤，但是没有拒绝。
谭锦柒把猫食倒在饭盆里：“嘿嘿，小猫，咪咪快过来~嘬嘬嘬……”
何璐抬手在谭锦柒头上拍了一下：“你叫狗呢？”
“你这样会吓到它们的，”董灵走上前蹲了下去，把饭盆向外拉了拉，“我来吧。”
“唔……”谭锦柒捂着脑袋，惊讶的看着小猫慢慢朝董灵走过去，“哇，小雪，它们怎么不怕你啊？”
冷风肆意打在何璐身上，她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拉了上来，穿在身上有些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是董灵身上常有的气味儿，一闻到这个味道，何璐就知道下一秒该有一个看似无辜的女生现在她面前说“何璐，何璐……”
她俯视着董灵的背影，突然发觉，董灵好小，穿着她的衣服都有点紧。
“冬天快来了，真不知道冬天它们该怎么过……”
“适者生存，”何璐抱着胳膊，”能不能活下去看它们自己的本事。”
“嗯，你说的对，何璐。”董灵的声音很轻，却让何璐莫名有些烦躁：
能不能别这么处处都顺着我，怎么骂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是受/虐倾向还是想让我一拳打在棉花上？
谭锦柒叹了口气：“流浪猫好可怜啊，之前我们小区也有几只流浪猫，不过后来见不到它们了，可能是没挺过冬天……”
“它们两个很坚强，”董灵伸手摸了摸它们的耳朵，“一定可以挺过去的。”
何璐怔怔地看着两个躲在地上的背影，突然感觉也没那么冷了：“嗯，时候不早了，”她转过身，“回家吧。”
……
董灵家住在小区最末头烂尾楼附近，何璐小时候出去瞎逛的时候来过，近些年来没什么太大变化，物业给别的住户报修了窗墙，只有这边的住户条件还是破破烂烂的。
“到了。”董灵靠近何璐，伸手掏进了她的口袋，摸出一把钥柄有些生锈了的钥匙。
隔壁王姨打开了墨绿色的木窗户，探出头来：“雪呀！你姥姥让你姨妈接走了喔，让我跟你念叨一声！”
“知道了，谢谢王姨。”
钥匙在孔里转了两圈开了，扑面而来的是董灵家浓重的膏药味。
“家里没收拾，不要介意。”董灵摸着黑拉开了客厅的灯。
谭锦柒眯起了眼睛适应灯光，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家具仿佛是上个世纪的，很老旧，但是整体被打扫的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小雪你是不是对没收拾有什么误解，不懂的话可以去我家看看，无处下脚。”
“你说的没收拾是指今天没收拾吧？”
董灵点点头：“差不多，就早上出门前墩了个地。”
谭锦柒：“哇，以后谁要是娶了我们小雪得多幸福呀！”
她的笑容逐渐凝固，因为看到现在玄关处的何璐，正在面无表情盯着她看。
董灵浅笑着，把她们带到房间，她家是一室一厅，平常和姥姥住在一起，床……啊不，应该说是炕，很大，占据了整体房间的三分之一。
“咱们可以一起睡，也不会太挤。我去给你们拿洗漱用品。”
“好~”
浴室空间不大，只够一个人洗的，跟学校澡堂单间差不多。
“你们谁先洗？”
何璐不假思索：“我最后洗。”
“你们先洗，我最后，因为灯的开关在紧里头，要用棍子捅，你们可能找不到。”
谭锦柒已经开始解扣子：“我先洗吧，洗个澡而已，都是女生，你们没去过大众澡堂呀？”
何璐心想我还真没有。
谭锦柒直接在她们面前脱了衣服，何璐赶忙转过身，董灵只是平静的递过浴巾，没有什么波动。
谭锦柒洗完之后擦着头发回房间去了。
轮到何璐，她先是脱掉了外套。
侧头就和董灵对视上了，她一把拿过董灵手上的浴巾，伸手向门口一指：“你……转过去。”
董灵乖乖的转过身。
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背对着董灵脱掉了衣裤，她感受到有一道视线好像往她身上迅速扫了一眼，但也许仅仅是错觉。
董灵推开浴室的门：“我出去给姥姥回个电话。”
何璐：原来……草，早咋不出去！
水流过身体，何璐才突然想到，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董灵一句话就这么轻松把她骗到家里来了，这不对吧？！
仅仅是一句“你妈明天是夜班吧”竟然比“我家猫会后空翻”还管用。
何璐平常很多时候夜不归宿，在朋友家过夜是常有的事，但总感觉这次怪怪的……
“何璐，你好了吗？”月光将董灵的身影映照在磨砂玻璃上，显出模糊的轮廓。
何璐突然反应过来：“好了，你不许进来！”
……
洗完澡之后三人躺在床上。
谭锦柒罕见的没有玩手机，她看着乌黑的天花板，突然开口：“谢谢你们愿意和我玩，带我回家。”
何璐翻了个身：“什么？”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谭锦柒才开口，声音都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我没有朋友，我认识的人都是网友，笔友……小雪是我第一个在现实认识的朋友。”
何璐略显惊讶，还是平静的问：“你竟然会没朋友么？”
“嗯。其实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乐观。初中的时候，因为我家庭的原因，被人造谣了，当时我路过哪里，哪里的人就用厌恶、嫌弃的眼神看我，议论我。”
何璐沉默着，她听见董灵翻了个身，秕子枕头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我把这事告诉我哥，他说那是正常的，他平时也经历着这些，不去理，专心学习就好了。可以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谭锦柒说到这里已经开始哽咽了。
“那你后来，怎么办的？”
谭锦柒扯着嘴角，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能怎么办？后来我开始日夜颠倒作息，用来逃避，这个不良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我会恨她们一辈子，只需要动动嘴零成本就可以轻松毁掉一个人……”谭锦柒撑起身体，目光在黑暗中扫过两个身影，“诶？我说这么多你们不会说出去吧？”
何璐没好气的说：“我像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人？”
谭锦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像……何璐，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你是混的人。”
“呵。”
“你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可怕……”谭锦柒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开学第一天我刚一回宿舍就看到了你那好像会吃人的眼神，我当时想“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我想关门重新开，但是又怕再开门，你下一秒就会拿着刀站在我面前捅死我……”
“哼，有那么吓人？”
谭锦柒情绪来的快也去得快，她赶忙去拉董灵：“小雪你说是不是！你怎么半天不说话呀？”
“嗯？我在看群消息。”
谭锦柒解开了自己的手机：“我看看……金姐啥也没发呀。”
董灵解释道：“是家长群。发月考成绩了。”
谭锦柒凑过去：“啊，给我看看，我倒数第几啊？”
“只发了前几名，后面的没有公开，你可以自己去问金老师。”董灵有些不自然的往一旁挪了挪，她不太习惯和别人贴这么近。
何璐问：“你怎么在家长群？”
“我姥姥不玩智能手机，金老师就把我拉进来了。”
何璐突然想到开学第一天，金丝楠把她和董灵都叫去办公室，当时她只听到金丝楠问董灵“家里除了外婆还有别人吗”。
“何璐，老师特意表扬了你的政治成绩，你是咱们班唯一一个考满分的。”
“哇，真的吗？给我看看呗！”
董灵递过了手机，谭锦柒直接念了出来：
【咱班进年级前十的有两个，分别是——芷茵，班级第一名，年级第五名。董灵，班级第二名，年级第七名。两位同学都非常棒，希望可以继续保持。另外，这次政治考试的题目偏难，除尖子班外，年级平均分只有六十左右，何璐是咱们班唯一一个考满分的，也是非常值得表扬，希望何璐同学别的学科也能加油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