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
何璐看着月亦的牌子有些生无可恋：“放假居然又要回到这个鬼地方！”
董灵笑了笑：“好了，进去吧。”
两人来到宿舍，发现谭锦柒蜷缩在两床之间的地板上，双目无神。
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谭锦柒看到有人来了才绷不住又哭了出来，她一把抱住董灵：“你们终于来了！！呜呜呜，我想回家！带我回家好不好，呜呜呜！”
董灵愣了一下，随即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你怎么了？你先别哭，充电宝给你带来了。”
“不，不要了，我要回家，我想我哥……”
何璐皱着眉头，强行把她俩分开：“你干啥？先放开，昨天不是好好的，你咋了？”
谭锦柒平复了情绪，还是抽噎着：“不知道，就是莫名的，想哭，想回家……”
“那就去找金丝楠请假，”何璐掏出了手机，“我跟她说一声，你能回家吗？”
“我是外地的，我，家里没人，我回家也……”
何璐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似乎在想对策，最终只冒出一句脏话：“我草了，你别哭了。”
“你先去我家吧。”董灵轻声说。
谭锦柒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真的吗小雪，会不会太麻烦，我觉得，不太好……”
何璐也惊讶的看了看她。
董灵摇摇头，转头看向何璐，两人的视线刚好对上：“你妈妈今天是夜班吧，家里有人吗？你也可以去我家。”
何璐瞪大了眼睛：“你咋知道？”
董灵抿着唇：“邻居奶奶说的。”
“切，多管闲事。”何璐又试探性问，“你还听她们说啥了？”
“一些不要紧的事。”
“真的？”
“真的。”董灵的目光清澈见底，“她们只说她们看到的，所以不能全信，所以不要紧。”
“嗯。”何璐移开了视线，没再追问。
“小雪说的话好深奥。”谭锦柒止住了眼泪，鼻头还是红红的。
“没有，”董灵递给谭锦柒一张纸巾，“都是一些生活中很显而易见的问题。”
……
“喂，金老师，谭锦柒要去董灵家住，国庆就不留校了，跟您说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金丝楠的声音，背景还混杂着油烟机的声音：“哦，好，让她跟宿管阿姨念叨一声就行。”
何璐在宿舍走来走去：“老师啊，宿管阿姨都家走潇洒去了，学校宿舍都不给通电，您知道谭锦柒昨晚怎么过得吗？”
油烟机声音缓缓停止，金丝楠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啊，是吗？那我回头得跟学校反映一下情况。我知道了，回家注意安全啊！”
挂掉电话，何璐得意的朝谭锦柒晃了晃手机：“全胜！”
谭锦柒破泣而笑：“谢谢你，何璐。”
“没事，时间还早，出去玩不？”
“去哪？”董灵问。
“台球厅。”
“啊……？”谭锦柒和董灵两人同时露出茫然的表情。
何璐嗤笑一声：“骗你们的，怎么能带坏你们好学生。”她顿了顿，补充道，“嗯，我平时就去台球厅，你们喜欢去哪儿玩啊？”
谭锦柒挠了挠头：“我平时不怎么出去玩，我没什么朋友，就自己在家打游戏。”
董灵道：“去杨叔那儿，要么也是在家待着。”
何璐和董灵对视一眼，看向谭锦柒：“你去过‘九六年的核桃’吗？”
“啥玩意？买核桃的吗？”谭锦柒一脸懵。
“卖烧烤的。”
“可以啊可以啊，我请你们吧！”
何璐伸了伸懒腰：“你哪儿来的钱？”
“生活费啊，每周2000。”
“多少？？！”何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嘿嘿，但是这周剩不多了，都冲游戏了。”
“你是隐形大款吗？”
“不是，我哥他不经常回家，就每周多给点钱。”
何璐沉默了两秒，拉着董灵就走：“我以后再也不会同情谭锦柒了。”
好，现在换何璐自闭了。
“别呀别呀……”谭锦柒追了上去，三人并肩前行。
这样也不错吧。何璐如此想着。
还以为这样的场面她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了：“不高兴”，“乖乖女”，“没头脑”。三个毫不相干的人居然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走在一起。
……
“小雪呀？”杨老板用围裙擦擦手，“还带朋友来了，快坐快坐啊。这会儿正消停呢，叔跟你们唠唠，不介意吧？”
董灵轻笑着摇摇头。
杨老板热情的给她们上烤肉，拿了三瓶六个核桃放在桌上。
“我这儿啊，七八年前最热闹了，都是小孩爱来，叔就稀罕小孩。”他朝远处望去，“现在这小孩啊，都长大啦，去市里念书了！”
谭锦柒一边嚼烤肉一边说：“叔，您这烤肉味儿太地道了，我以后常来！”
“谢谢你啊！”杨老板眼睛笑成缝，却看向董灵，“小雪难得带人来，我就多唠叨几句。小雪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不爱说话。”
董灵低着头吃烤肉，没有说话。
何璐正用筷子把烤茄子里的蒜蓉挑出来，杨老板问她：
“璐姐最近过得还好吗？你呀，也不像小时候那样……”
“老杨，”何璐突然打断他，“我最近过挺好的，你也得保重身体，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抽烟就完了。”
杨老板笑着看她鼓起的口袋，那里有隐约可见的烟盒轮廓：“这话也得送您自个儿。”
谭锦柒拍着何璐大笑了起来，董灵也在低着头似乎在偷偷笑。
杨老板看着这帮小孩儿：“多找叔来坐坐吧，人这一生很短啊，有些东西，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
吃过午饭，杨老板起身收拾桌子，然后去后厨刷盘，水流的声音混杂着蟋蟀在墙根断续的颤鸣流过，像首不成调的催眠曲。
谭锦柒许是到了睡觉时间，撑着脸的手腕滑落，很快就睡着了。董灵轻轻拉开书包，拿出上午写到一半的作业接着写，笔尖在纸上划出细碎的沙沙声。
何璐翘着二郎腿，在刷没营养的短视频，她撇了她们一眼，把音量调低了些。
突然有一条消息弹了出来：【璐姐，明天去打台球？】
她拇指一滑：【不去。】
对面很快回复：【明天婉茹生日嘛。对了，李懿平也来。】
何璐不太懂她最后那句是想暗示什么：【昂，代我祝她生日快乐，我就不去了。】
对面输入了一会儿弹出了一句：【礼物总得到位……】后面还加上一个意义不明的表情包。
何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她过生日的时候，王梓彤连问都不问，现在舔着脸找她要礼物了？
况且她和安婉茹的关系本身就没那么好，只是个抽烟搭子，平常也不怎么说话。
安婉茹本人都没有通知她，明摆着不想让她来，有点情商就能看出来。
她扫了一眼消息，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两秒，干脆利落的回复：
【没空。】
发完直接锁屏，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董灵的指尖在纸张上顿了一下，余光扫过何璐紧绷的嘴角。
“物理写完了？”何璐用下巴指了指平铺在桌上的卷子，“给我抄抄。”
谭锦柒迷迷糊糊的说：“嗯？我也要……”过了会儿又睡着了。
何璐用嘴型问董灵：“她不是在学校睡得很死吗，怎么这么点动静就醒？”
“得让她熟悉的环境睡得才安心，刚开学的时候她也睡不好。”
“哦，你咋知道？”
“观察到的。”
观察。
何璐有点莫名感觉到自己也被监视了。
后厨的水停了。
角落里蟋蟀也闭嘴了。
董灵递过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我还没写出来，你先抄前面的。”
何璐接过：“我给你搜搜不就行了。”
“不用，”董灵轻轻按住她摸手机的手，“我一会儿问杨叔，他应该会。”
“他怎么可能会……”
“呦，璐姐说我坏话还被我听到了。”杨老板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用围裙擦了擦手。
何璐手上的笔掉在桌上，在董灵的卷子上划出一道痕迹。“老杨，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那个意思也没事儿啊。”杨老板自信的拍了拍胸脯，“你杨叔我，当年可是研究生学历呢！”
“啊？”何璐惊讶的张了张嘴。
杨老板得意的笑了起来，把她们带到旁边的空桌：“杨叔给你露一手，咱们去旁边桌子讲啊，这个小同学睡觉呢。”
“受力分析啊，这还不好做？你们看啊，首先看它受什么力，然后啊……”杨老板用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那字迹想他本人一样爽朗，确实像有研究生学历的文化人，与他常年拿钳子的手形成鲜明对比，“最后我们套公式就能求出来了。会了吗？”
“我会了，您讲的跟老师一样细致。”
何璐瞪大了眼睛，老杨怎么可能跟那位秃头、吐字不清晰、说话喷口水，还总是把“匀变速直线运动”说成“均变速直线运动”的物理老师一样呢？？！
“好，璐姐你先消化一会儿，小雪会写了再给你讲一遍好吧？”
“不，我不听。”何璐虽说最讨厌物理了，但也用不着让董灵给她讲啊。
“那也不能直接抄的啊。”杨老板有些苦恼。
“我写清楚了步骤，多抄几遍应该可以会的。”董灵理性分析，“虽然何璐几乎没学什么，但是她很聪明的，后续追上来也不会费太大力。”
杨老板笑着说：“好，我知道了，你们脑瓜都好使。”他故意晃了晃柜台的六个核桃，“从小喝六个核桃补脑就不会太笨哈哈哈哈。”
但是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分明在说：小雪你就宠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