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seven kill(7)^^……
几天后, 谢乐游和阮鸣谦回到了神庙坐标附近。
原本遮天蔽日的黑色火焰,在神选者只剩下一人后,开启无限回缩。短短数天, 就变成只笼罩千仞雪山的上空。
范围极大缩小, 压迫力却有了质的增强。
凌空散发而出的力量, 把千仞雪山烧成一片通红的火焰山。罡风从黑洞洞的无形深渊吹来, 形成一个诡异的“圈”,将火焰山与外界分开。
谢乐游的目力远非凡人可比, 遥远的苍穹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浓厚的黑暗中,有一尊巨大雕像闭目盘坐, 与天齐高。
它的面目笼罩着流动的灰雾, 浮现出的五官并不清晰,某几个瞬间甚至会变回无面状态。
它周身源源不断涌出锁链,锁链再分散变成黑火。
原本包裹在黑暗中,能与黑火互相抗衡的雪水,只剩下极少的部分在苦苦支撑。
“这就是我担忧的事情。”
面对如此危急的景象,阮鸣谦却极为沉着。他看了谢乐游一眼,笑了笑,神情里没有丝毫畏惧。
他又变回了那个精明强干、万事安排在心的阮秘书长。
他的主心骨,他的最佳搭档,他的最佳对手, 就在他的身旁。
有何可畏?
“这次的神择考验不一样。我没法再主动结束。你也不能放弃资格。”阮鸣谦说,“否则保护源世界的时空屏障很有可能破碎, 届时包括你父母在内, 源世界的所有人都有危险,甚至会出现时间线收束。”
“时间线收束?”谢乐游直接发问。
有行走的百科全书在身边,不用白不用。
“在人类的通常感知里, 时间是线性的,是从点A到点B的单向线段。”
“但在更高层面,时间不仅能够分叉,还能分层,甚至交错溯回。”阮鸣谦说,“你可以把时间理解为是一株树。源世界是树根,主时间线是树根生长出来的树干,其他的时间线是树干往旁侧蔓延出来的树枝。”
“从源世界衍生出来的小世界,是悬挂在某根枝干上的果实。它由花朵发育而来——所谓的花朵,也就是小世界的残片投影。不是所有的花苞都能盛开,也不是所有的花朵都能孕育出果实。”
“有虫子会落在某个锚点上,咬它们,窃取由花朵发育成果实的能量。这就是时间线里的空间坐标,有了坐标,才有能够进入时间线的锚点。”
“还有洪水,会把没有屏障保护的树冲垮——这就是造成时间线收束的情形之一。”
阮鸣谦的声音变得冷硬肃重:“所有的可能性都消失,坍缩成一个确定的最终结局。时间线收束不一定是坏事,也有可能推翻重来,在旧树桩上长出新生嫩芽。”
“然而在遭遇洪灾的情形下,泡在洪水里的树根迟早会腐烂衰败,它没有新的未来。”
“我明白了。”谢乐游若有所悟,“你的比喻通俗易懂。猎杀者干的是啄木鸟捉虫子的工作。”
既是清理虫子,也是替世界本源捉Bug。
“其实所有神选者本应都是。”阮鸣谦叹息道,“你先前说我不称职,也没怼错。”
“自从你变回凡人,我的力量衰弱就愈发加剧,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我察觉到在不久的将来,我迟早会消失,回归星球本源。”
“但我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你当初给我留下了太多的疑问,我想,至少我得弄明白才能消失。”
“所以我暂且抛弃了那些尚未发育成小世界的残片投影,只用留下大半力量护住了已经发育成形的果实,就这样追随你返回了源世界。”
“那些蛆虫就这样寄生在投影里,打着幌子吸引迷失的灵魂。我制造出来的法则代行者,在长期的斗争中,因为我的力量削弱得过于厉害,也被阴影所吞噬,要么死亡,要么堕落。”
“终于……它们来到了源世界。”
阮鸣谦垂眸:“那时起,我就察觉到了无可逆转的天命。我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我要把我的世界托付给你,我得帮助你恢复力量和记忆,甚至更上一层楼。”
“有能力,也有足够意志,恢复并延续秩序的人,只有你。注视过那么多次的考验,我很确定。”
“但我必须得弄明白你当初选择放弃的理由……我要把那个理由抹杀掉!”
他的声音里透出某种极端的严酷。
但很快,坚如磐石的果决变得柔软,退让。
因为一根手指托起他的下巴,紧接着用力抵住了他的嘴唇。
阮鸣谦举起双手,笑着投降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答应过你的。咱们同生共死。”
原本的阴翳从他眉宇中悄然消散。
谢乐游捏了下他的嘴,捏成小鸭子:“有什么问题,我来解决。我们一起面对。相信我。”
“嗯唔……”阮鸣谦狂点头。
“你信我,我真改了。我就算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不能不把你的命当回事。”
“还乱说!”谢乐游挑眉,“屁-股又痒了?欠打?”
哎呀!
话糙理不糙,这也太糙了!
阮鸣谦忍不住回味起前两天玩过的play,一想起屁-股尖儿都麻麻的,酥酥的,被教训得腿软……打住!!!
太狂野了!太变态了!他好喜欢。
沉重的气氛一秒破功。
没人能在你情我愿的荤段子面前绷得住脸装深沉,那也太无聊了。阮鸣谦又不是什么真吃素的清高和尚。他是凶猛的肉食系。
阮鸣谦笑嘻嘻凑过来,被调戏惯了,也不装了,廉耻度早就跌破下限,脸都没红。
他啵了下谢乐游的指尖,帅得不要不要的一张脸,臭屁地冲谢乐游放电,媚眼如丝:“我才舍不得。当泥胎木偶有什么意思,我要当大俗人。我就爱缠着你。”
热热闹闹地活着,不后悔地活着,这才叫生命的意义。
有欲望,才有希望。
生命因此而前进,绽放光芒。
得到了阮鸣谦的保证,谢乐游总算满意:“话说开了,问题解决了,就翻篇。不翻旧账。”
长阶三千,心魔三千,而人生几何?
这就是谢乐游在登神长阶中得到的最大启示。
批判的武器,比不过武器的批判。
有障碍,就跨过。有问题,就解决。有话,就该直接说。
一时半会解决不了,那就想办法积攒力量,削弱敌方,没条件创造条件,迂回作战。
和人被杀,就会死是一样的道理。
谁阻拦他获得幸福,破坏他珍视的宝物,找死。
杀过去便是。
狭路相逢勇者胜。力量在握,美人在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消失在原地。
“其实我们身后跟了不少人。”阮鸣谦忽然道。
“没事。让他们待着吧,谅他们也不敢靠近。”谢乐游抓住阮鸣谦的手,他们正飞速升向高空,“天道在催促考验早日结束,没结束,时间线就没法复原,祂在逼迫我们回来。故意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荣幸。”
“听你这么说有点怪怪的……毕竟名义上也是我的一部分。”阮鸣谦说,“诶,我给你取个小名叫日天吧。你是真·日了天的男人,牛逼。”
谢乐游飞得一个趔趄。
有时候阮秘书长一本正经的冷幽默,简直了……骚不过,骚不过。
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
插诨打趣闲聊对喷期间,他们已经踏入黑暗。
似乎是感应到了目标的靠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沸水般剧烈波动。大气压强不符合常理地急速飙升。
原本还在喷垃圾话,用贫嘴转移压力的他们,陡然安静下来。
“准备好了吗?”谢乐游说,“按照商量好的,要开始了。”
“嗯。”阮鸣谦牢牢握住了谢乐游的手。
他的声音冷静而果决,不似谢乐游凶煞戾气,锋芒毕露,却同等坚硬:“逃不了。没必要。不破不立。”
黑暗中,阮鸣谦已经变成了几乎寸头的白色短发,露出凌厉眉宇。浓眉压眼,愈显张狂凶悍。
原本灿金色的眼眸中,金色在逐渐消退,变黑。
这代表他的神性在消退,他的力量与神格在转移。
反过来,谢乐游的瞳仁却愈发猩红,层层叠叠的红色燃尽怒意,直到,他捅破了那个界限——
极致的红里萃出一点金!
他本就随手束起的马尾,被陡然扩散的冲击性力量震散。
长而直的漆黑发丝飞速变长,分作无数股在身后飘扬,与黑暗融为一体。犹如绷紧的细密蛛丝,荡开精密锋利的天罗地网,尾端更是锋锐,尖刺蛛肢蛰伏以待!
银白之色从发尾向上飞快蔓延,吞噬黑色。
谢乐游的神情愈来愈冰冷,漠然,他心中的情感波动在被力量排挤出去,无形抽离。
神格转移,严格来说其实有两种方式:
一是因弑神而造成神陨,抢夺神格。
二是神明失格。且周围有唯一满足继任资格的半神存在。
上一次的神择考验里,阮鸣谦并不满足第二种方式的条件,所以他只能选择让谢乐游亲手杀了他。
但这一次……爱上人类,拥有感情的神明,早就属于神明失格。
之前,阮鸣谦还能靠着对谢乐游的“仇恨”,勉强苟延残喘。
后来,又不断有新的神选者进入考验。
然而在神选者数目降为1,谢乐游完全恢复记忆,向他告白的这一刻,就已经达成神格转移条件!
这就是阮鸣谦要告诉谢乐游的事。
如果是通过第二种途径转移神格,阮鸣谦还是会陷入永眠,谢乐游也还是会因为成神而斩断以往因果,失去人性与情感。
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是而已。
黑暗感应到了神格流转的过程,原本剧烈的波动有渐渐平息之势。要飞来的黑火枷锁,围绕着阮鸣谦盘旋,竟把他当做生死大敌。
“呵……”阮鸣谦痞气地嗤笑,他变脸骂道,“贼老天真不是个东西。好歹老子也给你打了这么多年工,没功劳,也有苦劳。”
锁链哗啦啦发出剧烈响动。
似震慑,似恫吓。
阮鸣谦举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朝锁链竖了个中指:“玩蛋去吧你,滚!”
他的身体在衰败,他的力量变虚弱,要不是谢乐游拽着他,他能直直往下掉。
他的气势却不落分毫。
非但不落,还更加强盛,把以往的愤怒都直白地倾泻了出来。
他飚各国语言大骂了好一顿。
锁链听不懂没关系,它傻,反正阮鸣谦是爽了!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笑,冰冷,轻佻:“大少爷,还记得那次跳伞吗?”
银白色的蛛丝邪性地蔓延而来,隔开锁链,形成一个近乎全包围的茧,把阮鸣谦牢牢地护在中间。
“给我一个吻吧。”变得多重的声音犹如呓语,“只要一个吻……一个吻……我送你返回人间。”
“说什么屁话。”
阮鸣谦强撑起脱力的身体,伸出手臂,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逮住了谢乐游。
他捏住下巴,用力掰过谢乐游的脸:“别玩了,逮住这种时刻吓我,刺激吗,兄弟?”
他用了“阮鸣”混不吝的桀骜语气,回应谢乐游的笑语。
阮鸣谦俯身扑去,犹如凶兽捕食,血腥而肆意的热吻,碾上谢乐游的唇:“日天宝宝,这么软这么甜的小嘴巴,给老子乖乖闭起。”
“要走就一起走,要留,那就一起留。”
遭凶咯,原本轻佻的笑声却变得朗阔。多重的回音渐渐散去,合而为一。
有了空间坐标,才能在时间轴中定位到具体方向。
谢乐游的意识从广袤无垠的多层时间树中陡然抽离,他凶狠地回应着阮鸣谦的吻,转守为攻,索取着踏实笃定的实在感。
一吻结束,他没多说。
一旁被发丝挡得无懈可击的黑火枷锁见事态不妙,黑暗中,又产生新的变化,催促中断的神格转移过程早点结束。
大宇宙的恶意“降临”在阮鸣谦身上!
他的皮肤出现皲裂,皮下出现细细密密的出血点,让他几乎变成一个血人。
他正在变成一个脆弱的凡人……
阮鸣谦眼皮都没撩一下,忍受着前所未有的剧痛。
很快,有一股温暖的气息涌入他的身体,修复着他体内受损的脏器组织。
谢乐游沉着脸,紧紧攥住阮鸣谦的手,加快了熟悉体内庞大力量运转的速度。包裹住阮鸣谦高大身形的银白色发茧变得更厚,挡住黑暗中针对的“无形阴影”。
这招不奏效。
接下来,又陆续出现卷起诡异漩涡的飓风,冷不丁闪现嘶鸣的雷鸟,化作镇柱压顶的火焰……
这些作为“天罚”象征而出现的东西,并没有径直砸下。
它们还在等待神格转移的结束。
它们是恐惧的具象化。
还差一点……神格的转移,还差一点点。
如果这是一个下载程序,进度推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神格转移”,不动了。
风雷涌动。
发出铺天盖地的催促吼叫。
快啊!!!快啊!!!——快点让考验结束!!!
黑暗中无形的呢喃混杂涌动,嘈嘈切切,风起雷鸣。
此刻,谢乐游的意识变得无比广博。
他收敛心神,稳住本心不迷失,牢牢攥住掌心的“锚点”。不同于方才的惊鸿一睹,他终于体会到了“神之眼”的俯瞰之感。
那是凡人,乃至于半神,都不可能体会到的奇妙视角。
他看见大地上密密麻麻的色块小点,他看见过往他所经历的一次次时间线,他看见悬挂在时间树上散发出成熟气息的果实——
不同的小世界,被透明的屏障保护着。
屏障外是涌动着的肆虐阴影,本该枝繁叶茂的大树被阴影所缠绕,显出隐隐衰败之气。而本该笼罩住整座大树的透明屏障,却出现了薄弱不一的明显破损。
破损处,有东西在不停往上撞。
看不见形体,但能看见顺着屏障流下去的深色粘稠液体,啪嗒,啪嗒,一下又一下,没有尽头。
……毛骨悚然。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阮鸣谦用“蛆虫”来形容这群无形无色的恶心东西。
相较之下,一直在放火放电、吹风打雷敲边鼓的天道显得要温暖宽厚得多,它静静保护着无数的世界,无数的生命,它不言,不语。
谢乐游明白了阮鸣谦,或者说,这座星球,一直以来所背负的重量是什么。
千万年来,亿万年来,它就这么静静地矗立在多元时空中,抗击阴影。
它是奇迹所铸就的——不止是人类的家园,是全体生命与非生命所共存的摇篮。
黑暗中,面目波动不定的雕像仿佛变了个姿势。它没有点睛的双目,往谢乐游的方向直直看来。
没有声音,没有问话。
可谢乐游莫名意会了雕像的问题。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应。
“我的想法不会改变。”
谢乐游简明扼要说完,他转脸看向身旁。
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原本只是在虚张声势的风雷顿时化为实体。
风龙起,雷鸟鸣。
黑暗潮汐,潮起潮落,猎猎狂舞。
银白色茧散开,谢乐游与阮鸣谦深深对视。
他点点头,在风雷扯着嗓子歇斯底里怒吼的背景音中,声音平稳传来:“不负所托。”
“利用方才神游的机会,我做到了。”!!!
还在与银白“蛛肢”作战的风龙雷鸟疾呼不休,扑扇爪翼,发出激烈警告。
天道反应过来,提前展示的“神之眼”遭到利用。
谢乐游毫不犹豫启动了下一步计划!
原本转移进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的“神格”之力——也可以说是法则,开始倒转逆流,在谢乐游意志的主观操控下倒灌回阮鸣谦的身体里。
胡闹!!!
神格又不是饮料,还能容许你们灌来灌去,当成鸡尾酒在调,一杯分两半!
如果天道能说话,祂恐怕能气得死过去又活过来。但祂不懂这些人类的情绪。祂只能不断地施加“天罚”作为威胁。
而作为天道的人格化身,阮鸣谦却哈哈大笑起来。
“干得好!我就知道你能行!”
他们狠狠击了下掌,又碰拳。就像以往每次合作完成时那样。
他们是超级搭档!
金色光芒在他们紧紧相握的双手之间盘旋,犹如小精灵在飞来窜去。
在左右两边光芒近乎达到平衡,即一半对一半时,急得漫天乱转的锁链终于逮着机会!一锁链抽过来,就要把他们分开!
还没碰到,忽然又爆出一阵光芒,是数道赤色。
谢乐游把另一只手也稳稳贴上了阮鸣谦的掌心,他们正面相对 ,十指相扣,后来出现的赤芒与金芒交相追逐。
一语成谶。
谢乐游真的把神格当成了鸡尾酒。
他在调酒。
他用金芒当做基酒,现在分别装了半杯,又开始不断往里添加新的法则作为辅料,与基酒加以融合,重构,拉升容量。
这些“新生的法则”,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宇宙中的东西,它们是“多余的存在”!
然而随着它们的加入,神格转移的“进度”,本该此起彼伏,现下却两边都开始诡异暴涨。
黑暗被交织成螺旋的金红二色所驱散,左冲右突,怎么也无法突破发丝构成的包围圈。
更何况,现在是包围圈X2!
随着力量的回涌,显著变化,首先直观体现在外貌上。
谢乐游过分夸张的长发有所收敛,但仍然长及脚踝,银白色间或染上黑色,变成酷炫的撞色风。
原本变成金眸的双目,也变成了一金一红。
阮鸣谦的情况与谢乐游差不多,只是他的双目是一黑一金。
等到体内激烈冲突的法则之力逐渐趋于平衡,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谢乐游心念一转,终于变回了他熟悉且行动方便的黑色短发。抬眼一看,阮鸣谦也变回了白色短发。
只是眼睛仍是异瞳,代表“原生神格”与“人造神格”的融合,最危险的关隘尚未度过!
因此瞳色无法自如变化,只能保持原状。
“你看起来像一只波斯猫。”阮鸣谦忍不住笑,“很可爱哦。”
“彼此彼此。你也不趋多让。”谢乐游挑了挑眉,“咪咪,乖。”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在最危险的时刻,无论是作为主谋的谢乐游,还是作为共犯和担当诱饵的阮鸣谦,都奇异地十分松弛。
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无论生还是死,他们都有心理预期……
连死亡都看开了。也就无所谓过分恐惧。
谢乐游松开阮鸣谦的手。
下一秒,他揽过阮鸣谦的劲腰,深深吻了起来。
辅料已经尽数添加到酒杯里。接下来,就是猛烈摇晃。
两种神格的力量不能像普通鸡尾酒那样泾渭分明,做出漂亮的分层,它们必须融合在一起!否则,谢乐游和阮鸣谦就会迎来失控,双双爆体而亡。
这是一段漫长而煎熬的建构过程……
也许是黎明前的黑暗,也许,是太阳落下前最后的余烬黄昏。
他们在末日来临前拥吻。向死亡比中指。
血液从他们本该强健无比的体魄中潺潺涌出,每一个毛孔都在往下滴血。他们变成了两个湿淋淋的血人。闹不明白,怎么体内能有那么多汩汩不断的鲜血。
数之不尽的折磨向他们涌来。
剧痛只是折磨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这就是他们企图背离原有法则所需付出的代价。
亲吻变成了用于镇痛的互相抚慰——当然,实际上没有作用。可人类的勇气与智慧在此刻彰显无疑。
情感,制造混乱无序的源头,生产希望的源泉。
肆意横流的爱与欲——抚慰魂灵最伟大的灵丹!
打碎。重建。打碎。又重建。
魂灵在交-媾。
不止是内在的基酒与辅料的结构需要打碎,外在的酒杯也需要重塑。
谢乐游已经失去了人类的肉-体形态。
他变成了一团朦胧流动的光影。
混杂的色彩在光影中旋转,像是一团五彩斑斓的黑。
他没有了五官,没有了触觉器官,神交时,感知却无限制地得到放大,狂欢的呢喃与喜悦在此刻降临。
在极度泵张的感知刺激中,他却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耐心地用本宇宙的法则,去细细炼化引自异界的“新生法则”。
把寄生其上的阴影削去,把会造成严重排异反应的枝蔓削去,只留下可用的纯粹核心,作为修补原有神格的力量之源。
这,就是谢乐游拥有的本源能力。
【评论区】,本质上又叫,联通多维宇宙。
这是他当年晋升半神后,所得到的最强大的空间法则“种子”,但也最难发育。
谢乐游在这枚种子身上看到了一线破局的生机。
所以——他决定重头再来。
毁去原有根基,以这枚种子为核心,苟住发育,再走一次成神之路,跳出原本的既定棋局!
是多维,而非多元,在于谢乐游所聆听到的不止是源世界,源世界所衍生出来的小世界及其投影。
它包括其他的多元宇宙。
甚至是……墙外。
所谓神,不过是强大一点的修者。
这个“修者”,所指代的是修真者,是魔法师,还是其他的什么超能力者,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力量。
对法则的认知,就是力量的本质体现。只有认识法则,才会运用法则,才能掌握更强大的力量。
谢乐游利用“聆听”的能力,不断搜寻着符合他要求的,本宇宙以外的世界。
他阅读构成世界基石的法则,并进行解析。
他先前能够参与进【评论区】的发言,其实就意味着他已经具备了循着路径降临到其他世界的能力。
他施加了“干涉”,因此才无意中发出了心声弹幕。
但仅仅只是解析和干涉还不够,他必须在本宇宙找到合适的方式,将认知到的新法则进行重构,进而因地制宜,复现到他们所处的世界。
给予梁恕的试炼,给长剑添加的两条“因果律”,是他把想法落到现实的真正实验。
那并不只是看似没有逻辑的荒诞法术,而是谢乐游通过魔纹的形式将他在其他世界里学到的新东西引进来。
梁恕的成功,给了他信心。
这条路,的确能走得通!
给长剑所添加的这两条法则,就来自某个搞笑系的勇者斗恶龙的世界。
谢乐游深知。
论战力表现,搞笑系排行第一!
当然,不同维度的宇宙之间并不能简单地进行战力对比。
就像是不同星球的重力环境不同。在这个宇宙通行无阻的法则,到另一个宇宙去就会水土不服,甚至连理解都不能被理解,更别提践行。
因此必须选择合适的,能够兼容的,但又能够提供足够力量的法则。
谢乐游的备选项有4534567453748个世界,最后在阮鸣谦的帮助下——多亏了阮鸣谦,短短几天内,他成功把范围锁定到了8个世界。
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用疯狂的性-欲和直白到粗俗的垃圾话来当做解压放松,因为太累了!
但这还不够。
他锁定了八个合适的世界,他筛选出了一些兼容的法则,他得一次性把这些法则在合适的时机引入本宇宙,并且让这些法则除去冗杂外壳,只留纯净核心,将它们恰如其分的捏成半枚人造神格,与原本的神格严丝合缝地融合到一起。
按照阮鸣谦的建议,他利用了“神之眼”。阮鸣谦给他争取了足够的时机,转移了天道的注意力。
他在用魔法,强行造神!
这是十死无生的疯狂设想!
只要行差踏错一步,他们就会完蛋!
可谢乐游还是决绝地走到了这一步。他的意志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
他要为他们夺出一个未来!
一个阮鸣谦不必沉眠,他也不会失去人性情感,他们能够共存,大家都能幸福的未来!
如果他足够强大,拥有足够的力量,当初就不必因半神之躯而害怕与阮鸣谦相见,故意激怒对方,与他反目长达数不计数的漫长时光。
是的,谢乐游对自己当初的行为并不后悔。
但总归,留有遗憾。
他的心很小,小到装不下辽阔无尽的多元宇宙,小到容不下一个完整的蓝星。
他只想用尽所有心力救下烬。
救回……一个他所深深眷恋着的,可以为他燃烧全部生命的痴情神明。
偏执的狂念,死死地维持着谢乐游最后的灵智不失。
很吊诡。
他丧失人形,又不停地被打碎重塑,被“神性”浸染太久,能够维持他机械地做出熔炼神格举动的,竟然是如此“自私”的狂念!
代表权衡利弊的理性救不了他。
因为一思考,他就会一直思考,他会毫不犹豫放弃这种“没有必要的愚蠢行为”,他会停下。他会陷入混乱与疯狂。见过发疯到停不下来的AI吗?就是那样。
极端理性造就的极端愚蠢。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代表大公无私的大爱救不了他。
沉溺在宏大的抽象的叙事中,他将以身合道。
以身合道,没错。
但,这不是谢乐游知行合一、反复问心锤炼选择的道!
他只是被裹挟,他会变成一道机制,一道程序,一个名义上的象征。唯独不是谢乐游。
他要往哪里走?他要如何处理纷乱繁杂的法则与万事万物?他的立场在哪?他的底线是什么?
他不能只是注视,去甘当一个傀偶……因为他是谢乐游。
如果他连守护具体的人都做不到,连守护心爱的人都做不到,那么他要如何去守护抽象的概念,宏观的星球?
根本无需思考就喷薄而出的狂乱思绪,在黑暗中激荡。
他的思绪与雕塑传来的疑问交相呼应。
神……
神要做的绝不是一面镜子,无悲无喜地反射出人间的好坏喜恶。
因此,神格要分两半。
没有神性,无法超脱狭窄的人类视角,去包容万事万物。
没有生命性,不能判定什么叫做公平,什么叫做痛苦,什么叫做立场,什么叫做欲望,什么叫做冲动。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什么都不做,不是公平,是懒政逃避。什么都做,不是公平,是包办专制。
最强悍的守护之力,诞生于想要保护什么的冲动欲望。
这才是人类的勇气之源!
烬的神明失格,不只是因为他诞生出了人性。而在于他诞生出人性以后,为了想活下去,为了爱情,选择了只是注视,尽量不插手具体因果,甚至选择代行者代为行事。
情感使人勇敢,情感也会使人懦弱。
这是不可能分割得了的一体两面。万事万物,阴晴有缺。
懦弱,会酿就遗憾与苦果。
正因如此,最高主神才必须一分为二,相互制约,方可不偏不倚。
黑暗中,风雷不止,对谢乐游近乎咆哮的叩问表示默然。
交缠的流动光影逐渐分开,拉长。
化作两道模糊的发光人影。
一道光芒更盛,一道略显明灭不定。
这是由于阮鸣谦经历了神格转移,毕竟元气大伤。
再者谢乐游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引入外来宇宙的新法则来熔炼神格,强行造神。如今两枚神格皆已制造完成,强行踹开门上了车,却还没得到本宇宙天道的彻底承认。
也就是俗称的“没过明路”。
神择考验,尚未结束。
因此,阮鸣谦的核心本源还没能完全恢复。他恢复意识的时机,晚了谢乐游一步。
即便如此,那道明灭不定的人影,在察觉到前方传来森重的威胁气息时,下意识就要挡在另一道人影身前。
谢乐游握住了阮鸣谦的手,把他护到身后。
然后他敕道:“剑——来!”
歘!
凌空一柄长剑闪现,飞驰而来。
谢乐游抬臂牢牢抓住炽热的赤色长剑,提剑直视黑暗,此刻心境澄明,再无杂念。
他道:
“我走到这一步,就是为了堂堂正正地告诉天道考验,这就是我体验过无数次人生后做出的最终回答。”
“如果你不认,那么我就杀到你认,绝不退缩。”
天地间诸元素化为猎猎气流。
一些元素被吸引聚集到谢乐游体内,一些元素游弋在阮鸣谦身侧,还有一些元素徜徉在天地间。
铭刻无数新法则的无限复数之剑,蓄势待发!
真可谓——
心随意转,具化火焰长剑。
剑指风雷鸣动。曜曜,欲杀天!
批判的武器,不如武器的批判。但既然致命性武器已经率先摆上了桌,那么批判的武器就不得不拿出来了。
谢乐游在和天道比拼耐心。
他的确不想和本宇宙天道拼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姑且不说对源世界造成的影响,又或是阮鸣谦与这部分理性机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目睹过“神之眼”所看见的景象,他对天道的确抱有敬意,多多少少也能理解神择考验出现的理由。
理解归理解。
要是天道真冥顽不灵,不知变通……谢乐游眯起眼。
他只好先掀了这屋顶,打到对方完全认输,再去开两扇窗户,硬生生凿出两条生路!
现在谢乐游可不止有阮鸣谦当帮手。他身后还有无数个维度以外的宇宙可供参谋。
就算要走到时空倒流,欠债打工修补世界的地步,他也在所不惜,不死不休!
“……”
风龙与雷鸟顿住,逐渐隐退在黑暗中。
天道被大犟种的威胁搞得无奈至极——祂没有情绪感知可言,具体表现就是非静止画面的停滞死机。
这恐怕是本宇宙明确距离寂灭坍缩最近的一次……还是被自己人搞出来的危机。
临近生死危机,为了维持秩序运转的“裁决程序”也不得不进行纯粹判断,如果不改变原有规则,会带来什么后果。如果改变,又会带来什么后果。
天平在衡量。
“……”
藏匿在黑暗最中心的无面雕像骤然炸开!
黑色的火焰与白色的雪水,尽数被喷出的混沌之气所吞没,化作一枚亮闪闪的金色鸡子,悬挂在晴空如洗的碧蓝苍穹。
圆球状的鸡子里,灰色与金色反复交错变换。
随后,从里卷出一行行翻滚的金色图篆大字,直抵谢乐游和阮鸣谦的意念。
一问:什么是天道?
阮鸣谦:“星球有源,源化万物,万物有灵,众灵之愿。”
二问:什么是神?
谢乐游:“星球之源,众灵之首,驱除外敌,裁决善恶,皆为神之职责。”
三问:什么是神的责任?
“神的责任,是守护。”
这次,两道人影对视一眼,点点头,没有交流就异口同声。
“……”
金色鸡子中的光芒消散。
谢乐游不由得握紧了手中长剑。他身旁,阮鸣谦牵住他的手,指腹摩挲。
“放心,既然能走到这一步……”
阮鸣谦的话还没说完,灰色大鸡蛋就一分为二,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将天地之间原本混乱的元素一扫而空。
大鸡蛋消失了。
谢乐游多出玄妙感应。
知晓对待天道三问的回答,天道法则最终表示认可。
由此道化阴阳,作为此次神择考验终结的标志。
短短几瞬,在地上人类还没觉察到的时候,扫荡完毕的清浊二气就返回了天上,化作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嬉戏相逐。
最后,黑白阴阳鱼一左一右投入此刻紧紧携手的谢乐游,阮鸣谦两人身上。
他们平分一半神格,另一半,则通过人为制造修补。
真正的同生共死,共操天下权柄。
说来简单,其中惊心动魄的凶险之处,滋味难言。
拥有神格之后,谢乐游对神明的存在,有了一层更深的领悟。
神,代表秩序,代表法则,代表不为外物所动的客观规律。
神明是强大的,因为祂拥有与本源宇宙等同的无尽生命,还有呼风唤雨、逆转时空的超凡能力。
神明却又是弱小的,因为祂不能随意干涉源世界内部自然运转的规律。
相反,神明职责是维护秩序,使星球的发展不受外力干扰。
譬如某些没有诞生天道守护神的弱小星球,有可能沦为阴影的养殖场或游戏场。
这时,只能靠该星球上的主体生命,靠他们自身的能力,去对抗世界末日般的侵略危机了。
不过这些与他们无关。
谢乐游与阮鸣谦的一半原生神格,会令他们对维护秩序具有与生俱来的责任感,矢志不渝地守卫着他们的家园,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另一半神格,则维持住他们的人性与感情,不被法则强行抽离或直接泯灭。
万事万物,皆有属于自己的“道”。
以人类之魂,成就至高神位的谢乐游与阮鸣谦也不例外。
他们存在,他们守护,他们欢笑。
海枯石烂,沧海桑田,穿梭时空的阻碍,度过无尽风雨,直至宇宙又一次轮回重启。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身为神明的他们,身为人类的他们,自始至终携手相爱,不曾离开。?【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