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不进火葬场,攻二又争又抢》 1、猎物与猎手 能看见【弹幕】的第三天,谢乐游发现自己似乎、好像、大概在一本不知名渣贱小说里担当主角。 根据飞快划过、充满星号、还会被屏蔽的【弹幕】,谢乐游大致理解,【弹幕】里辱骂各种不和谐词汇的渣攻,就是他。 他会和【贱受】发展出一段九曲回肠的虐恋,并在察觉真实心意后,触发伤心伤身的究极火葬场剧情。 目前剧情发展到【贱受】心如死灰,【渣攻】后知后觉,即将开启追爱的狗血刺激阶段。 呃——怎么说呢? 对【弹幕】的星号辱骂,以及擅自将他作为主角之一的所谓剧透,谢乐游倒不生气。 他只是疑惑。 因为,他睡过的前男友就足足有一打诶。 再加上没睡过的,就……就很离谱。 到底哪位前男友,才是他需要去追爱、求原谅的命定恋人啊! 谢乐游和秘书长聊天的时候,掐头去尾省略弹幕部分,只说他最近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后悔和前男友分手。 总裁办公室里。 斯文俊秀的秘书长,沉默足足有五分钟那么久:“小谢总,你记得我叫什么吗?” “李……还是王?”谢乐游不确定道。 秘书长再度默了默,随着垂眸,金丝边镜框在他眼下投出浅浅阴影:“小谢总,恕我直言。你先把前男友的脸和名字对上号,再谈后悔分手的问题如何?” 谢乐游觉得,秘书长犀利的发言非常有道理。 其实他也不是刻意不尊重前男友们。他习惯了万事不上心,不去懊悔往事,不去焦虑未来,只注重享受当下最美好的一刻。 他记得每一次心动的感觉。 也只是感觉。 细节、人、名字、脸、时间、事件,统统乱套。 【弹幕】里吐槽,他这种没脑子的草包混蛋二世祖,就仗着爹妈给了个好家世、好脸,才能作天作地,乱搞男男关系。 谢乐游觉得不对。 他没有作天作地,只是爱打打游戏,泡泡美人,而且从来不出轨,不搞多人运动,一段关系里从来只1v1,给前男友花钱也非常大方。 就像是打恋爱游戏,还不允许玩家all么!(震声) 不动脑,不用肝攻略,无脑花钱收集cg和图鉴,狂刷心动的美男,氪金玩家超级快乐好吗! 他就是,单纯地,容易突然心动了那么一点点嘛…… 把世界当游戏玩,把生活当爽文,追求一瞬极致的绚烂,也许是渣。 但渣渣也有渣渣的快乐。 让日常戏剧化一点,精彩一点,才不会让他对生活感到无聊。 …… 【啊啊啊***好惨,被渣攻抛弃以后,沦落酒吧兼职打工了!】 【不仅被绿茶同事欺负,还被咸猪手客人揩油!!】 【谢狗,你还不来救老婆,算什么男人!!!】 深夜,谢乐游惊醒。 【弹幕】嘭嘭嘭乱跳的刷屏,震得他心神不宁,满脑子渣攻贱受这狗那绿茶…… 等他醒醒神,理解一下刷屏里包含的信息量,谢乐游彻底丧失睡意。 不是吧。不会吧? 他的前男友要不自己有钱、有事业,要不分手时给了一笔足够的分手费,怎么会沦落到去酒吧兼职的地步? 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怎么说,谢乐游都看不得心动过的对象遭遇这种事。 哪怕再疑惑,谢乐游也迅速赶到了弹幕里提到的地方。 幸好酒吧名字没打星号屏蔽。 【还不来还不来还不来!***喝了加料的酒,就等着攻二上位吧气死我了!】 【虽然我也期待攻二,不过在厕所这也太随便了,不行不行!】 谢乐游做好打架捞人的准备,没想到酒吧竟然是个清吧! 他杀气腾腾提根铁棍进去,瞬间引来门口三两客人惊慌失措的躲闪目光。 “误会,不是砸场子。” 谢乐游反手拉下鸭舌帽,遮住大半脸:“听说厕所急需维修,有人给我打电话。” 不远处,吧台的调酒师和侍应生互相看一眼,又看向阻拦谢乐游的保安。 保安离开一阵,回来让谢乐游进去:“怪事,谁给你打的电话?包厢区的确有间男厕挂了暂停维修的警示牌,我带你去,别乱走。” 谢乐游顺利混入内里别有洞天的清吧。 他很好奇***到底是谁,而且,居然又多出一个攻二? 到地方,谢乐游装模作样拎个小包进去。 厕所隔间外面没人,隔间里也都几乎开着,一览无余,只有靠近最里面的那间,关着门。 里面不知道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要是已经干柴遇上烈火,他这么把门踹开,是不是太尴尬?活像捉奸。 虽然是前男友,但这个这个,别的场面说不定还能心平气和祝福,看现场这玩意吧,多少沾点绿…… 谢乐游过脑子想了一秒,果断抬脚猛踹。 门居然没锁! 失策! 谢乐游身体前倾,晃着撞进门里。 没等他站稳,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五指合拢压下,紧箍住他的小臂。 “你来得倒是挺快。”男声回荡在不大的空间里,愈发阴沉。 ? 谢乐游瞥向穿着侍应生马甲的人——我靠!他胸超大,我心软软! 一看就是ssr级别的尊贵卡面! 马甲微敞,前胸的修身衬衫被不明液体沾湿,收腰设计把胸肌和腰线都勒得特别完美,看起来就很合适被把玩。 但你特么告诉我,这是【被同事和客人轮番欺负的贱受】? 谢乐游心想:这男人收紧的握力,手臂拱起的青筋线条,瞪他凶悍的眼神,看起来能一拳砸晕一个随机路人。 喔,现在的场景好黄油哦。 更带感了…… 谢乐游搜刮一圈,没想起眼前人是他哪个前男友、小情人。 有点熟悉感,但不多。 他只好先含糊道歉,嘴巴甜甜:“抱歉,我来晚了。” 谢乐游把夹克外套脱下,递给男人:“先换上我的衣服,我带你走。” “不用。”男人起身,把外套抖开搭在马桶盖子上,他撩了撩细长锋锐的眼,哑声呵道,“我在这,等的就是你。” 紧贴他小臂的掌心热度惊人。 谢乐游心脏哆嗦一下。 又哆嗦一下。 ——他反手锁门。 紧接着男人主动俯身,把他压在关闭的门上,吻上谢乐游生来微翘的嘴唇,甚至用力咬了他唇珠一口。 【贱受】一见面就这么热情的吗?他谁啊到底是。 管他呢。 动脑子的事,日后再说。 一段时间后。 穿着一模一样制服的年轻侍应生,从某个包厢里找借口逃出来。 他唇红齿白,身段单薄柔软,步态轻盈,如同一抹清新的山茶花。尤其此刻霞飞双颊,急促呼气,愈发娇美可人。 借势喝下加料助兴的酒,对他影响本来没有那么大。 可恨的是,作为包厢主人的攻二借口上厕所提前离开,他身边玩伴特别难缠,非得拖住侍应生不让离开,害得侍应生比原定计划中要晚不少出来。 不知渣攻赶过来没有。 年轻侍应生难耐地迈开步,手扶住酸软的腰,往剧情中提及的男厕找去。 无论是遇见赶来救场的渣攻,还是同样误中招的攻二,都能推动剧情发展,收获能量点,不算亏。 他好不容易找到放着警示牌的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忽然有只手摸了把他圆润的屁.股。 “骚.货。”醉醺醺的气息凑近,“在这勾引老子。” “系统!”侍应生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无可忍内心呼喊,“你就不能干点有用的事吗!我堂堂穿书者,预定主角受,怎么能被一个路人酒鬼大叔碰!” 【预支5能量点,发动技能‘电击’一次。】 【当前能量点:5。】 【请尽快保持能量点为正值,避免系统离体解除绑定关系,抹杀宿主灵魂之风险。】 砰! 伸出咸猪手的醉客如触电般颤抖,撞鬼一样疯狂逃离! 才跑出一小段路,醉客轰然倒地,捂住胸口抽搐,嘴角歪斜说不出话。 系统发动电击时,年轻侍应生也有感应。 他体内灼热稍稍压下,便冷笑着走到半昏迷状态的醉客身边,抬起脚,用力狠狠踩在他的胸口碾压。 在酒吧干了几天,包厢区没监控,他知道。 醉客两眼一翻,昏死过去,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 【请不要沉溺情绪,尽快推进剧情,与关键人物互动,获取能量点。】 听到系统提示,年轻侍应生才不满退开,返身往回走。 回到摆放警示牌的地方,他一愣。 咦,牌子呢! 他随即想到什么,推门进去,明亮干净的厕所里空空荡荡。 年轻侍应生不甘心,一间间翻过去,最终在最后一个隔间里嗅了嗅,闻到熟悉的气息。 应该是攻二在这里做了什么…… 他没喝多少酒,就抿了几口,效果应该很好解决。 可恨! 居然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想到在包厢晦暗的灯光下,惊鸿一睹的精悍身材,下颌线完美的性感脸庞,年轻侍应生的身体一阵阵发烫发软。 他犹豫片刻,躲到倒数第二间隔间,守株待兔,等着救场速度比乌龟还慢的渣攻。 渣攻活该当绿头龟! 他心中气恨恨地抱怨,暗自打定主意,看他以后怎么给渣攻戴绿帽,绿得他头顶发光! 年轻侍应生还在一边蹲点,一边畅想未来,浑然不知他看上的顶级备胎,与被他唾骂的渣攻,已经搞到一起。 这顶绿帽,不知戴在谁的头上。 眉眼狭长锋锐的男人早已回到包厢,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回来以后,他心情比先前要好上许多。 “大少,刚才那个小美人不识趣,我再叫几个进来,您选选?”玩伴赔笑着低声道。 “滚。”男人撩了撩眼皮,“这片儿报警电话多少,等会我走了,拨过去匿名举报。” “啊……啊?举报什么?” “酒吧经营不正经,扫黄。麻溜的,赶紧给老子打电话。” 把酒吧即将遭遇的兵荒马乱抛诸脑后,男人独自驱车回到其中一间名下的高级公寓。 公寓主卧有整整一面樱桃木制的书架。 男人把书架上其中一本书往里推,紧接着,占据整面墙的书架缓缓分开,露出藏在里面的密室。 密室内灯光明亮。 衣服、配件、证件、手机卡…… 能够构成一个人身份特征的东西,按照写着人名的铭牌,分门别类放置不同的金丝楠木玻璃柜里。 玻璃柜旁有浴室,浴室旁,还有一处用来偶作修饰手段的化妆间。 他脱下遮掩的外套,把揉得皱巴的衬衫扔在地上,进浴室洗澡做清理。 卸完妆后,抹了发胶的不驯发型在水雾作用下变得顺滑,垂落鬓边。 男人站在镜子前,手指捞进发丝,随手捋两把,露出一脸餍足的清晰眉眼。 ——正是白日在办公室里,和谢乐游交谈的秘书长。 秘书长眯起眼,朝着镜子里的人微微一笑。 满口谎言,虚假身份,从相识开始就是欺骗。 他的小谢总,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你现在阅读的是 】 2、one kill(1) 谢乐游到家洗完澡,舒坦地钻进被窝。 激情散去,理智回笼,他在让人安心的黑暗里眨巴眨巴眼,心道坏了! ——没问【贱受】的名字,也没交换联系方式。 这一趟除去和大胸肌美人睡个觉,解锁个新地点,和没去有什么两样?! 不过,造成这种情况,也不能完全怪他。 男人溜得实在太快! 衣服披好,推开门,大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就没了人影。简直看不出来刚刚那腿,还抵死缠在谢乐游腰上,爽到内侧发颤。 和龙精虎猛的【贱受】相比,唇瓣被咬破,腰腹有指痕,慢吞吞整理衣服还要把套带走的谢乐游,更像被吃干抹净后惨遭抛弃的那一个。 看反应,他们的确认识。 只是,【贱受】到底是他哪个前男友呢? 口味固定,挚爱宽肩窄腰大胸美人,但某些特殊时刻记忆力相当差劲的谢乐游陷入沉思。 他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翻了翻某个备注为粉红心心的分类: 【教授】【运动员】【歌剧演员】【男大】【忘记了】【秋天】【海边】【桃花小狗】【约会餐厅很好吃】【热爱脐橙】【野】【好凶】【>///<】【啊……】→往下滑动查看更多。 越到后面,备注越随意,画风越清奇。 活脱脱一部渣男回忆录现行。 挨个联系前任,去问谁今晚和他睡过……谢乐游还不想英年早逝。就算有钞能力当靠山,还是不要太作死。 而且,电话能不能打通都是个问题。 死掉的前任,才是好前任! 作为三分钟热度,向来主动提分手的花心攻略选手,谢乐游很有自知之明。 把手机抛开,谢乐游打个哈欠,在暖呼呼被窝里抱着另一个枕头,沉沉睡去。 睡前,他迷迷糊糊冒出念头。 【弹幕】突然变安静,都没刷新,是因为他去酒吧见了【贱受】吗? 他应该往男人口袋里塞张银行卡,或者对方愿意的话,给介绍个工作也行。 那酒吧不是个正经地方,做兼职不行。 第二天,关于某某酒吧因扫黄行动被清晨查封的消息,登上早间新闻。 ——噗! 彼时谢乐游正在办公室,吃秘书长给他带来的早餐。 他被粥呛到,连连咳嗽。 “小谢总,你昨天不会又去乱玩了吧?”秘书长把纸巾盒递给谢乐游。 他严肃的表情明明没什么变化,谢乐游却感到一股无声的谴责。 来自社畜的深重怨气啊…… 谢乐游擦拭完嘴唇,放下纸巾,安慰他忠心耿耿又靠谱的秘书长:“没有乱玩,是和前任短暂死灰复燃了一场。” “虽然我还没想起来是哪个前任,我梦里后悔和他分手的人,指的就是他,应该没错。” “安啦,不会需要加班按下娱乐舆论。”谢乐游,“在酒吧被查封前,我们早离开了。” 谢乐游敏锐察觉到,秘书长心情瞬间变好不少。 于是他也翘了翘唇角,吃完早餐,和秘书长各安其位,开始处理一天的公务。 事业上的成就,也是保持生活趣味的方法之一。总要找点正经事做做。 而他的正经事就是…… 选择如何撒币,在哪里撒币,审核讲述为什么要撒币、撒币风险点在哪的风控报告,实地考察是否值得撒币,最后签字或不签字。 是真的撒币。换个正经点的说法,叫天使投资也行。 对谢乐游而言,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氪金。 为了喜欢或感兴趣的事物行业大把撒钱,和遇见心动美人一样快乐! 赚不赚钱的没关系,他觉得有趣好玩就行! 能交上那么多任不同行业、不同工作的前男友,和人产生或多或少的深度交集,说来也是因为这一点。 他爹,姓谢,北方超级大亨,多个垄断行业巨头。 他妈,姓谢,南方老牌豪门,关系广泛遍布国内外。 两人各自有一大堆的情人小宠,但就谢乐游这么一个地主家的三代单传傻仔,积累下来的财富,是个无法估量的天文数字。 照谢乐游这种花法,只要他不想着独立门户去白手起家,造一辈子估计是花不完。 就算花完了,也还有十个及以上家族信托基金给他兜底。 所以……他爹妈并不关心谢乐游怎么折腾谢氏,只关心谢乐游什么时候从玩男人变得收心,愿意结婚制造下一代。男女不论。 毕竟,他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谢乐游对结婚敬谢不敏,但他有点好奇,【弹幕】里提到的【贱受】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压过他一众前任,让他悔不当初一键直达火葬场,伤心又伤身,为爱疯魔。 美人再好,看久了也会倦。 一段关系就应该在最回味无穷的地方,戛然而止,免得日后平淡生出愤怼,佳偶磋磨成怨侣。 留在记忆里,留在精密的神经末梢,记住的永远是最美好的那一刻。 这么一想,谢乐游对【贱受】身份的探究之心,忽然没那么强烈。 但人还要是找。他看不得有过露水情缘的男人,因金钱受困。 不知道也罢,通过【弹幕】知道了,就没法无动于衷。 …… 那天以后,【弹幕】停滞了快一个月。 谢乐游动用势力打听,也没能找到离奇失踪的【贱受】。 在酒吧的经历,就像是他半夜睡得迷糊,做了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 酒吧查封后,有多人被关押。 非法经营的酒吧老板、涉及药物交易的调酒师,包厢区的侍应生们……谢乐游用了点手段,才拿到完整名单和照片。 他是不怎么认人,但照片上的侍应生们一个个窄肩细腰,身娇体软,眉眼盈盈,仅从身高判断,怎么看也和那天能捏得他手臂生疼的【贱受】对不上号。 等等—— 难道他激情上头,睡错人?! 一个令人惊恐的结论,骤然跳出谢乐游脑海! 他再思索一番,能和男人对得上号的身份,昭然若揭。 ——比如,【弹幕】里提到过的另一个人,那夜消失的攻二。 渣贱小说里,渣攻和攻二睡了,这本小说就该面临腰斩了吧? 【弹幕】不更新也很正常,因为读者看不下去,纷纷弃文了啊! 这个世界真的不会因为小说腰斩而毁灭吗?! 就在谢乐游莫名的杞人忧天中,第三十天,骤然刷屏的新【弹幕】姗姗来迟。 【因和客人在厕所开展多人运动,主角受被扫黄行动组当场查获,逮进蹲局子蹲了三十天,这就是离谱的上一章结尾!】 【停更了一个月,我看垃圾作者还能怎么编,结果我看到了什么?!】 【一个月后,莫清因过度羞愤,日夜流泪,在监牢中死于心肌梗塞。他的眼睛,看着那一方矮矮的窗,死在了即将获得自由的前一夜。(全文完)】 【……】 【报社烂尾烂得简直令人发指,爷全家都被逗笑了,呵呵!】 【你丫的,退钱!】【你现在阅读的是 】 3、one kill(2) 【弹幕】闹完一场,陡然沉寂。 评论刷新太快,前后又没什么逻辑,全是情感发泄。 谢乐游看了半天,也只弄懂【弹幕】里提到的“莫清”,就是他本该去救场的【贱受】。 真睡错人了啊…… 谢乐游心情复杂,他翻开私家侦探提供的,关于莫清的调查报告。 莫清家境贫寒,就读于月城大学表演系,大学期间有从事援.交行为的记录,还进过一次局子,但因未遂接受教育后被放出。 (注:经调查,实际情况为莫清想上位获得角色,不惜吃药逼0为1,向圈内某知名纯0制片人自荐枕席,被制片人的仇家逮住黑料匿名举报。) (某制片人为保全自身名誉,谎称与莫清不认识。莫清是他招.嫖叫来的鸭子,一次500。因此莫清被带到警局。) 离开警局后,新闻爆出。某制片人隐身,莫清事迹响彻校园,彻底断绝明星梦。 他走投无路,中断学业离开校园,迄今消失已有两年。 (注:莫清消失前,行踪截止至某片海域。据调查,莫清消失后的一段时间,他的随身物品及身份证件漂浮到海滩,被路人拾到。) (在警局系统内,莫清原本已是死亡状态。) 两年后,已是死亡状态的莫清却再度现身,后进入堕梦酒吧兼职。按年纪算,今年他应是大四。 堕梦酒吧一如它的名字,一面是天使,是格调高雅乐曲悠扬的清吧,一面是堕落,是药物,是权贵寻欢作乐的淫靡之所。 一个月前,莫清因扫黄行动被逮捕,在拘留所中关押了三十天。 据传,在狱中,莫清多次产生过反抗越狱行为,但都失败,直到生命的最后几天。 (注:在此期间,莫清疑似崩溃,引发精神问题。) (有同居室的狱友经常听见他自言自语,有时在喊膝痛,有时在喊被骗了一类的话,有时在痛哭流涕,甚至出现自残行为,因怀疑药瘾犯了,被关在禁闭室。) 没人知道莫清死前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禁闭室打开的早晨,他面朝窗口,眼睛睁开着,尸体尚有余温。 …… 禁闭室内,最后一夜。 【当前能量点:-500。】 【今天是最后一日,午夜12点前,请立刻保持能量点为正值,否则,系统即将与宿主解除灵魂绑定。】 “你骗了我。我不要穿书做任务了,我要回家。”披头散发的莫清蜷缩在墙角,眼睛哭得红肿,“你让原主回来!我要停止交易!” 【原主两年前就死了。】 【借助死人的身份,或者替身体主人完成心愿,我才能利用法则缺陷,带你进入任务世界,你都忘了吗?】 “我永远都回不去了?”莫清终于清醒了点。 他眼睛失神盯着虚空,口中喃喃,如同怨鬼:“系统,我死了,都不会放过你。” 【呵……】 倒计时还有一分钟,莫清疑心自己产生了临死前的幻觉,因为他听见了系统人性化的嘲笑声.. 【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滥用能量点,你还不起。】 【没走完剧情前,解除绑定的下场,只有一个。】 【——魂飞魄散吧,废物。】 听到熟悉的两个字,莫清愤怒地跳起来:“别用这个词喊我!” 【我有说错吗?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我怎么会瞎了眼,绑定你。】 冷冰冰的系统音十分愤慨。 在此之前,它都用机械音将自身伪装得极好,莫清一直以为系统仅仅是类似高级智能的存在,并不具备类似自主思考的能力。 小说里不都是那么写的吗?系统是辅助穿越者的工具。被选中能穿书的天选之子,才是会受到宠爱的主角。 他以为他和系统的交易,是场合作。 但其实这场交易的主导权从一开始就掌握在系统的手里,并不公平。 明明……穿书者,才应该是主角啊…… 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下场…… 莫清死后,一抹白光从他的尸体上缓缓冒出,迅速遁出此方世界。 白光回到某个夹在时空缝隙的虚空地带。 它才刚破开虚空,就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嘲笑。 【呀,瞧瞧是谁回来了,原来是白莲花扮演系统那个废物!】 【都说过别小瞧特殊的f级世界,虽然f级看似没有任何超自然元素存在,只是普通的现代背景,但f级小世界,可是被称为‘死神磨盘’的存在!去一个宿主,死一个宿主。】 【真离谱。我们竟然会被一个小小的f级卡住!】 【没办法,主神缺位的情况下,若要凝聚神格,就必须获取足够能量点,再通过从f级到s级的每一级小世界考验。】 【我们当中最厉害的重生逆袭系统和反派救赎系统,只差一个s级,和一个f级,就能抛开必须和小世界人类签订契约的禁锢,迎接神之法则的洗涤,凝聚神格,获得继承主神之位的资格。】 【但就算是它们,宁肯和s级小世界死磕,也不肯哄骗宿主去唯一的f级小世界。】 白光听着一声接一声毫不掩饰的嘲讽,气得浑身发抖,光芒乱晃。 【你们欺负我一个新系统,害得我废了一个棋子,不讲武德,欺统太甚!】 所有声音陡然一滞,而后一个比一个刺耳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 【废物白莲,这可是为了争夺主神神格,而强行举办的神择之战。】 【为了成神,当然不择手段!】 【反正……我们又不是人!哈哈哈哈哈!】 白光被其他颜色各异的光团肆意撞来撞去,原本晶莹的一团,变得晦暗许多。 它躲在离进入f级小世界最远的角落,阴恻恻道:【嘿,保护f级小世界的时空屏障越来越薄弱了,看来下一次进入时机就在几日后。】 【我很好奇,下一个倒霉蛋是谁?!】 闻言,原本吵吵嚷嚷的光团瞬间散成一道弧线退开,不约而同谨慎观望代表着f级小世界的时空漩涡。 良久,一个声音娇嗔道: 【我的宿主表示对这个世界很感兴趣呢……让我来试试吧。】 【让小世界主角,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哼哼哼~】 其他光团闻声看去,认出了说话统的身份。 ——万人迷作精系统! 迄今为止,万人迷作精系统的宿主都保持了全战全胜的记录。 在系统八卦圈里最有名的一次,是他让某个a级惊悚小世界里的邪神都为之倾倒,化作惊悚游戏里的怪物和npc切片,疯狂追求祂所认定的绝世娇娇老婆。 连邪神都能勾引诱惑的狠角色,玩弄一个f级小世界的花心渣攻,岂不是手到擒来? 看来f级小世界的第一次,要被万人迷作精系统拿下了! 在其他光团或艳羡,或警惕的注视中,玫瑰粉的光团掩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它对精心培养出的棋子,非常有信心,迫不及待想要登场亮相! …… “小谢总,你最近总是很没精神。”秘书长把小盅汤碗放在谢乐游的手边,神情肃然,语调担忧。 谢乐游瞄了一眼今天秘书长给他带的下午茶,浑身燥热,毫无胃口。 倒不是汤不好喝,秘书长的手艺,一向很靠谱。 问题是,这些天从肉苁蓉莲子羊骨汤、淮山鹿茸竹丝鸡汤、莲子猪骨猪腰汤、再到今天的甲鱼枸杞汤…… 再这么补壮阳汤下去,他就要暴躁得吃窝边草了好吗!! 不行,虽然秘书长隐藏在西装三件套下的身材也很好——别问他是怎么知道——他还不想和清心寡欲的忠诚下属,发展出任何超出预计的暧昧关系。 心动对象时时有,靠谱下属不能丢。 “我身体很好。”谢乐游盯着秘书长,莫名能读出控诉,“秘书长,你也不想我半夜躁动睡不着,第二天上班迟到,害你找不到人签文件吧?” “我个人建议你适当宣泄欲望,有助于睡眠,以及第二天的高效工作。”秘书长轻托金丝细边眼镜,一本正经说出暴言。 “不是我喜欢的口味,我提不起兴致。”谢乐游说。 秘书长挑了挑眉,问他:“上次和你旧情复燃的那位梦中人呢?” 一听到这话,谢乐游忧伤地长叹:“别提了,睡错了人。谁知道啊,我和前男友情人转情敌,我还是和他……” “……”秘书长笑容微僵,“情敌从何说起?听上去未免太戏剧性。小谢总,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 “没有误会……大概。”谢乐游想起弹幕,又想起现实风马牛不相及的发展,原本笃定的语气变得迟疑起来。 “好吧,至少和前男友的偶遇是场意外。我没料想到。” 分手后,谢乐游会切断和前任的一切联系。 除去最初几任分手时反应比较恐怖,后来的前任都很宽容理解。 甚至有人约他以后寂寞时,可以再补充来一发分手炮,大家都走肾不走心,不必有多余牵扯担忧。 对前任的过度贴心,谢乐游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这个离谱提议。 “偶尔短暂的旧情复燃,没什么大不了,何至于你耿耿于怀?”见谢乐游对汤盅没兴趣,秘书长自顾自端起盅底托盘,揭开青花瓷汤盖,吹去热气。 “问题就在这里……”谢乐游揉了揉脸,有些颓然,“别问我前因后果,很难解释清楚,总之,那晚我本来应该去英雄救美。” “我前男友出现在那,恐怕也是相同理由。” “但是因为‘英雄’和‘英雄’厮混在了一起,导致本来应该得救的美……他死了。死得奇怪,又很是悲惨。” “我对这个结果,心里感觉别扭。”谢乐游含含糊糊把莫清的生平简单描述了一遍。 也不知道秘书长听懂几分,只见他抿了口熬得透亮的汤,声音淡然:“遇人不淑,梦想受挫,误入歧途,最后死在狱中……的确很惨,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他咎由自取。” “他的惨,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难道是为了拯救他而生的吗?” 谢乐游被问得一愣。 ——的确,和他有什么关系? 【弹幕】说莫清是他老婆,被抛弃过,他就一定是吗? 和照片上的莫清相比,他对攻二恐怕更熟悉。 更何况,按照莫清的调查报告,他要报复的对象也该是某制片人——按照常理推断,依照谢乐游的身份,莫清根本没途径接触到谢乐游,更别说有可能成为谢太太。 概率最高的可能,他们只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而已。 【弹幕】弄错了人,要么就弄错剧情,纯粹胡说八道。 “你点醒了我。”谢乐游释然地笑了笑,“我这些天都被奇怪的梦搞糊涂了。” “作为一个玩家,半夜接到梦中发布要你【英雄救美】的现实任务,很难不心动嘛。”他笑嘻嘻地满嘴跑火车。 小说是小说,现实归现实。 【弹幕】把他当小说里的纸片人,他却无法遵循【弹幕】的意志出演人生剧本。 真正触动他的,或许是看到莫清原本就读于月城大学。 毕竟,他在月城大学有过认识的人。 想通短暂不快后,谢乐游决定给自己放几天长假。他窝在公寓里,快快乐乐打游戏。 直到他接到一通来自家中的电话—— “崽,玩够也该收心了。听妈的话,不许把黎黎再气跑了,别忘了你还有个未婚夫!” 夸擦! 晴天霹雳! 谢乐游顿时连游戏都没心情打,语速加快:“妈,你胡说什么。我哪来的未婚夫?” “苏家小少爷,苏黎黎啊!等他大学毕业,你们就该订婚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two kill(1) 天色阴沉,瓢泼的雨砸在雅致大宅中,压得老宅如一个老人,弯腰咳嗽着,到处是喜庆又压抑的深红。 梅雨季节的妖风,席卷雨丝冲击着这座本该幽静的宅院,正如这时,谢宅客厅中风云诡谲的多方见面。 谢家父母,苏家父母,苏黎黎。 他们和和美美、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边,倒衬得接到电话马不停蹄赶回来的谢乐游像个局外人。 先说他妈谢天凤。谢天凤是个女强人作风,对他爸谢义龙从来直呼其名。两个强硬性格的人见面不吵起来,都是看在三代单传独苗的面子上。 现在他妈和他爸坐得自谢乐游有记忆以来,从未如此亲近过。 一口一个“孩子他爸”的谢天凤女士,看得谢乐游浑身鸡皮疙瘩。再转眼瞧一旁捧哏的谢义龙先生,谢乐游鸡皮疙瘩抖落满地,捡都捡不起。 “妈,我觉得……”谢乐游黑着脸,满肚子疑问喷薄欲出。 他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谢天凤打断:“一回家冲进门,脸和身子冷得跟冰块似的杵着,也不提前和我们打声招呼。黎黎胆子小,你别吓到他。” “亲家,还是你体贴。”苏母也亲切地张罗,“乐游真是一表人才,青年才俊。黎黎在家被我们老两口被宠坏了,但他心眼善良,以后还要麻烦乐游多担待。” “自然。”谢天凤掩唇笑,“黎黎在苏家是千娇万宠的小少爷。到了我谢家,他照样还当他的小少爷。” “我们只会喜欢他,哪能欺负了他去。要是乐游耍脾气欺负黎黎,我和孩子他爸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谢天凤拿手肘抵了把闷不做声的谢义龙,嗔道:“他爸,你说是不是?” 看来天凤女士不幸中招。希望他妈清醒以后,不要因今日场景,恼羞成怒波及到他。 谢乐游内心摇头,不禁把希望的眼神,投向沉默中的他爸。 这又不是男男生子、全民大同的世界。 他爸,谢义龙,典型封建主义大家长。三座大山,他属第一。前段时间,还吵吵着要他趁早和男人断绝关系。应该没那么容易屈服吧? 遭到两边眼神夹击,谢义龙神色不动而威:“苏小少爷毕竟成年了,不是孩子。进了我谢家门,该懂的礼数,不必我多言。” ——倒也不必是这种风格的封建! 原本融洽的氛围,变得凝重。 苏父连忙打圆场:“苏家虽比不上谢家,却也书香传世,不会混淆黑白。要是黎黎真做了错事,亲家指出就是,我们绝不会护短!对吧,黎黎?” 话题的另一个中心人物,苏黎黎就坐在苏父身边。他是个皮肤白皙、长相娇憨漂亮的青年。一说话,声音糯糯的,活像没变声的娃娃。 吃这口的觉得可爱,不吃这口的只觉得夹。夹,且假。不像20岁,倒像个2岁奶娃。 谢乐游从来不知,谢天凤和谢义龙,竟然是吃这套装可爱把戏的人物。恐怕他们自己都不知晓。 奶娃娃委屈地看了父亲一眼,低头说道:“父亲和母亲说得是。” 苏黎黎的乖巧,让谢义龙微微颔首,神色明显松动不少:“既然如此,趁两家都在,订婚宴日子和筹备,我便叫人着手安排。黎黎,订婚宴之前,你和乐游好好相处培养感情。争取养好身体,一步到位。” 三言两语之间,就要把订婚事宜定下来。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畅所欲言。” 意见?何止是意见! 谢乐游终于忍无可忍,愤而拍桌:“我不同意!合着我就是被通知来走个过场的,是吧?这人谁啊?见都没见过,要身材没身材,要脸没脸,有什么资格当我未婚夫。” 全员异常的场景。在犹豫是否静观其变和怒斥爸妈糊涂的选项里,谢乐游选择追求自由,放弃脸面,瞄准“污染源”直接发疯。 【嚯嚯,经典先婚后爱剧情,期待后期真香火葬场。】 谢乐游的强烈抗拒,瞬间撕破和谐假面。 苏父苏母压抑着脸色不悦。谢父谢母面面相觑,似乎要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遭受人身攻击的苏黎黎咬了咬唇,跟变脸似的,原本委屈的表情瞬间变得高傲:“真有意思,要不是你们谢家拿权势压人逼我来,我还不愿意来呢!” “从小到大追求我的人多了去,你算第几!” “哼,你以为我没听过你的臭名声?花名在外,前任比天上星星都多,睡过的人传出的绯闻能绕月城三圈。和你比,我冰清玉洁得像个圣女!” 糯糯的声音变得尖利,但仍像怒嗔。 在涉及到最在意的美貌方面被贬得不值一提,苏黎黎慌乱之下难免破防,骂到中途才想起放柔声音,遮掩话语中的攻击性。 在a级小世界,他凭外貌与娇柔身段无往而不利,就连小世界邪神都甘拜下风。尽管小世界神明只能算伪神明,却依旧是足够掌控世界的存在。 面对f级小世界,区区一个豪门阔少,被人捧惯了的苏黎黎难免自信在握,做戏都懒得做全套。 苏黎黎的话刁钻又泼辣,苏父苏母原本不悦的神色瞬间变得尴尬。 谢父谢母对谢乐游的名声自然不陌生。被人当面指着骂,还是要即将订婚的关系,心情更加复杂。 “你情我愿的事,要你个妖怪反对,装猴子山大王!”谢乐游笑容不羁,面对指责,丝毫不以为耻,“我和男朋友做快乐的事,又没当着你面做。哪怕我前男友多了点,也没睡到你头上。” 他牙尖嘴利,下意识往苏黎黎破防点猛捅刀:“我就爱睡胸大腰细八块腹肌天然帅哥,人造产物不要。怎么,你不行,嫉妒?” “一个大男人,倒把自己当女人了。哥们,用圣女这么高标格词汇来形容自己,钥匙配锁,你配几把?” 就要人身攻击!猛猛人身攻击!要撕破假脸皮,就要一击入魂,震撼人心! “你!你你你,满口秽言,粗俗!”苏黎黎气得脸蛋通红。 他心里憋了一肚子问候生殖器的脏话,可笨蛋美人怎么能满口粗痞之言。 就算加上恶毒属性,他要骂人,也只能打情骂俏,天真又可怜地骂“讨厌,总欺负我,你坏死了”。好悲伤哟,嘤嘤嘤。 反观谢乐游,缺德二连击上演好戏。 “是,您高雅,高雅还要用追求者众多标榜自己,多贞洁啊,多高岭之花!” 谢乐游乘胜追击,阴阳怪气,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您高雅不知道多读点书,看看词典解释。冰清玉洁这个成语,该用在什么人身上!” “呼……呼……”苏黎黎被装出来的人设,憋了个呼吸倒仰。 他嘴唇咬红,红得滴血。 【蛙趣!平时没见嘴皮子这么溜,攻击性这么强。和黎黎老婆一见面就嘴这么毒?你小子够渣,活该没老婆!你不要我抱走了!】 【有、有爽到是怎么回事……我缺德我忏悔。】 【楼上抖m不解释。】 噗嗤! 谢天凤没忍住乐出声。 见吸引全场视线,她赶紧恢复微笑,做回优雅女性,训斥谢乐游:“胡言乱语什么?都说了黎黎胆子小,你还存心惹他生气!把人气出好歹怎么办?” “妈……”苏黎黎眼眶红了,好似找到靠山,气咻咻告状,“当着你们的面,他都这么侮辱我。还订什么婚,散伙算了!” “散伙这话,怎么能随便说?”谢天凤皱眉,看向战战兢兢的苏父苏母,“亲家,你们到底怎么和孩子解释的?” “乐游虽然爱玩,却是我精心培养出来的孩子。喜欢他的人多,再正常不过。不然,白花投在他身上的钱财,也浪费我们闯出的偌大家业。” “我谢家,还不至于沦落到要靠权势压人娶亲的地步。是你们联系我,说黎黎体质天赋异禀,正合适乐游与谢家的情况,又是爷爷辈定下的娃娃亲,我和谢义龙才会同意这门亲事。” ——体质天赋异禀? 谢乐游捕捉到关键词。他敏锐察觉到,这个关键,影响着他爸、他妈的态度。 “什么体……” “好啊,你们都欺负我。一个个的都骗我。就连最亲的人,都不站在我这边!”苏黎黎用力把杯子砸在地上,用的力气还没吃奶劲大,“我不干了,这个婚,你们谁爱结谁结!” 他哭得柔弱可欺,起身跺跺脚,推开焦急去拦他的苏母,从门口跑走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你是男人,要有担当。”谢义龙面对眼前的闹剧,连连摇头。 苏黎黎跑了,谢天凤也一愣,语气温和不少:“是啊游儿,说到底,这事是你出言不逊挑的火。以前把人气跑过就算了,这次,可不能重蹈覆辙。先低头道歉,把人追回来再说。” 追?追个屁! 谢乐游还满肚子火! 莫名其妙多个未婚夫——苏黎黎和苏父苏母就不提了。【弹幕】攻击也算习惯了。他爸他妈都性情大变,相对谢乐游更偏向苏黎黎——要论委屈,他才委屈好吗! 这比他爸他妈想不开,又造了个二胎小号还委屈! 苏黎黎可纯粹是个外人,没半点血缘关系。凭什么胳膊肘往外拐,要他低头去追? 男人要有担当,说得苏黎黎不是男人似的。他是先天太监还是缺胳膊少腿,要关爱残疾人了?或许脑残,也算一种精神残疾。 “我什么时候和他见过面,把人气跑过?”谢乐游按捺住额角迸出的青筋,耐着性子发问。 谢天凤讶异,“你忘得干净?小时候在生日宴见面,黎黎被打扮成小女孩,爷爷就开玩笑提起娃娃亲的事情,说要黎黎以后嫁给你。” “然后呢?”谢乐游努力回忆,也没想起个所以然。 他好像小时候是有说过想娶谁。但心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对那时的他来说,能变形的钢铁战士,可比新婚家家酒好玩! 谢天凤:“你对爷爷说,你早就有喜欢的人。哪轮得到苏黎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他一眼都嫌多!” 谢义龙也回忆道:“哎哟我天,我都记忆深刻。当时把黎黎这小孩气哭得,哗哗流,整个宴会都是他的眼泪。那天以后,苏家再没上过我们家门,你被爷爷提着拐棍撵着揍,都给忘啦?” 谢乐游:“……够了。” 不提黑历史,还是亲爹妈。 苏父苏母在家庭回忆谈话前就坐不住,没打招呼偷偷离开了,也许是急着去追跑走的苏黎黎。 很显然,订婚筹备谈崩了!但危机并未消弭,反而更令谢乐游不快。 送走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莫清,来了一个竟然能影响到他爸妈的苏黎黎。 谢乐游本来只觉得有趣,把【弹幕】当生活系攻略游戏玩。 无论是解锁新地点,还是解锁新人物,亦或是临时发布新任务,都蛮有意思。现在,他却真生气了! 随便扯个借口,搪塞追回苏黎黎的要求,谢乐游转身离开老宅。 雨停了。街上湿漉漉的,小水泊折射出虹彩。谢乐游心烦不想开车,闷头在街上走。 从不远处驶来豪车,途径谢乐游身旁。车轮飞速溅起一地水花,打湿谢乐游裤腿。 没等谢乐游出声,豪车忽然停住。 玻璃窗摇下,精壮的小麦色手臂搭在窗沿,露出一张似曾相识、而眉宇飞扬的脸。 “哥哥变得这么狼狈,跟雨天打湿小狗似的,叫人怪心疼。”男人挑了挑眉,笑道,“上车,今天心情好,载你一程。” 特殊的称呼,总算关键时刻唤起谢乐游的模糊记忆。 啊……是联系人备注里的【男大】。 谢乐游的第四任前男友,是位笑面虎类型的疯狗。【你现在阅读的是 】 5、two kill(2) 说疯狗,绝对不是谢乐游骂他。完全是委婉形容。 一见钟情,火速恋爱期间,男大一直都是阳光开朗大男孩的形象。 活力四射的青春小太阳,很好治愈了谢乐游被“忧郁入魔艺术家前任”惊吓到的小心脏。 他甚至动过等男大完成学业就和他同居,好好规划两人未来的念头。 ——直到他偶尔去男大宿舍。在宿舍书桌墙上,被飞镖钉住脸的四张照片赫然入目。 他的三个难搞前任,教授,运动员,艺术家,以及他。 人脸被涂黑,身体用红笔打上大大的叉。 旁边写着“去死、他是我的所有物、忍耐、好难忍耐、还要忍多久、想要他、恨……”等诸如此类话语,笔锋凌厉到足够把硬壳照片划破! 天可怜见,谢乐游只是谈个恋爱。为什么要让他看到如此毛骨悚然的画面? 小说里,遇见病娇、偏执也许很可爱。现实中遇见如此抓马人设,谢乐游当场只想报警惊呼,快看,这里有变态! 差点忘了。他的确是小说人物,还是作为主角的门面担当。现在看来,他并非身处一本小说。 操蛋的人生,简直无fuck说…… 言归正传,当时谢乐游就决定要和男大提分手。他对自己的桃花运,感到绝望。 怎么每一任对象都不太正常?而且,还是平时隐藏得极好,冷不丁给你送上惊喜(吓)大礼包的不正常。 ——疯批人设难道很时髦?! 谢乐游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在他还没打电话说出口,去便利店买东西的男大就径直推门而入。看见他站在书桌前,一切昭然若现,省去谢乐游多费口舌。 不幸在……男大买了足足够撑一周的套。 双人宿舍,只有男大一个人住。 一周后,谢乐游才离开男大宿舍。 他陷入为期整整半年的贤者时间,就连diy的欲.望都毫无。没有了,一滴也没有了。被磨出火星子都没有了。 如何争取到和平分手的机会——那一周,谢乐游不愿再去回想。 分手那天后,他刻意避开月城大学周边范围。谢乐游再也没见过当时还是大一新生的男大。 经历过四段异于常人的感情,谢乐游基本放弃拥有正常纯爱恋情的想法。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开始游戏人生,学会及时享乐。一瞬的虚幻快乐,哪怕无法长久,也足够聊以慰藉。 掐断记忆,回到当下,谢乐游警惕地退开一步。 他有充分理由相信,男大出现在此,不是偶然。依照男大的记仇心,开车溅他一身水,再笑眯眯说要帮他的操作,也很正常。 孽缘,全是孽缘。果然前任这玩意,还是不见面最和平。 “哥哥。”见谢乐游表露出明显的抗拒,男大幽幽盯着他,“都三年了,你还那么记仇。人生在世,有几个三年。你一辈子见我就跑?” 不与前任产生过多联系,是谢乐游的原则。他一直执行得很好。 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发生“偶遇”,谢乐游不得不怀疑,男大的出现,是否与苏黎黎有关系。 “三年过去了,的确没必要沉溺在过去。”谢乐游决定试探,“近期我家里安排订婚。未婚夫和你一样,也是月城大学的大四学生。” 结婚必不可能结。关键时刻,拿出来作为挡箭牌,还是好使的! 男大果然没说话。谢乐游以为他要摇上车窗,一脚油门飙车离开。 谁知过了会,男大和没事人似的,弯了弯嘴角:“哥哥不愿意坐我的车,是担心我车技不好,还是担心嫂子吃醋?” 倒不如说是担心车技太好。谢乐游没说话,关注着男大的一举一动。 “我没有别的意思。”男大原本张扬夺目的五官黯淡下去,他轻声说,“今晚是我们系的毕业演出,碰巧在路上遇见你。我手里多出一张票,想邀请你去当一回观众。” “恋爱那么久,你陪前任熬过实验,玩过极限运动,逐字逐句对过歌剧台本,但你还没亲眼见过我的演出。” “我不想和你只存在肉.体关系的记忆……” 夺目的小太阳示弱起来,杀伤力丝毫不比茶里茶气的发言差。 谢乐游被念得不存在的良心都隐隐作痛。 仔细想想,他和男大的每一次见面,基本上说不上几句温情脉脉正经话,就会莫名其妙歪向抵死缠绵。对男大的生平经历,种种喜好,谢乐游当时问过,现在也不记得了。 就像是失恋的人,抓到救命稻草。把人当安慰剂使。 他刻意选择了和前任艺术家性格截然相反的男大,开始新恋情。没想到,他们俩内核竟然如出一辙。 男大是他最后一任想过要认真恋爱、让恋情开花结果的对象。无论如何,在谢乐游心里都有过特殊地位。 现在看见他说软话的模样,就算知道是装的,谢乐游也不免心软。 “最后一次。”谢乐游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强调道,“单纯去看你的表演,其他什么也不做。” “当然,难道你还期待我会做些什么?”男大取笑谢乐游。 谢乐游哼了声,扭脸看向窗外,不说话。 男大笑得前俯后仰,好半天擦擦眼泪。他伸长手臂,在谢乐游衬衫揪下从上往下数第二粒纽扣。纽扣黑底金纹,颇为典雅。 “作为门票的回礼,送我个毕业礼物当纪念品,不过分吧?” 谢乐游没男大手快。他抬手摸摸敞开的衬衫领口,一脸莫名:“你想要礼物,我可以送你。要纽扣做什么?又不值钱。” “你当初给我的分手费够多,买完车都绰绰有余。”男大瞥过谢乐游领口下的锁骨,“就想要点不值钱的。” “哥哥,理解一下年轻人不要钱的浪漫啦~” “明明没大几岁,还是同龄人。不要仗着是学生,就歧视社会人!”谢乐游悻悻然嘀咕。 他可不是老牛吃嫩草。没那爱好。 来到月城大学,离晚上七点的演出还有一段时间。 男大把vip座的门票交给谢乐游,又兴致勃勃领他去月城大学食堂吃晚饭。 吃完晚饭,他们在小树林散步消食。 一路上,有不少年轻靓丽的俊男美女打招呼,尊敬地喊学长。 寒暄来去,无非挺长时间没在学校见过学长。没想到他们再见,就是在大四毕业前的谢幕演出,时光匆匆。 再问得深些,八卦眼神就转到男大旁边的谢乐游身上。 “他们以为,你是我男朋友。”男大侧脸凑近谢乐游,低声笑道。 身后传来细碎欢呼,以及赌局、赌注、谁谁谁赢了的窃窃私语。 被仿若实质的眼神四面八方盯着,遭受猛烈窥视袭击的谢乐游脊背发凉。 他也悄声问:“你公开了性取向?现在社会开放很多,但未来你要进入娱乐圈,不会影响你的事业?” “不会。”男大没有细说为什么。他使坏地抓住谢乐游的手,强硬地和他十指相扣。 他拿手指瘙过紧贴的掌心:“你都能和男人订婚,说这些。倒是你猜猜,我和你在校园里压马路牵手的消息,会传进嫂子耳中吗?” “……少说点骚话。”谢乐游用力抓住作乱的手,“大庭广众下和有夫之夫偷.情,不怕损害你校园偶像学长的名声?” 男大嘿嘿笑,不说话。 乐完,在宿舍楼前的路灯下,他跟个和男朋友依依不舍的热恋期小女生似的,大鸟依人,黏得很。 男大磨磨唧唧,搂住谢乐游脖子,冲他微翘的嘴唇啾啾两下,又咬了下他的唇珠。 “哥哥。要是嫂子生气和你分手,别怪我不要脸,逼宫上位。你知道我这人,道德底线向来很低。” 谢乐游手指抹过他湿润的唇瓣,低低道:“上去拿演出道具,也不怕迟到。” 心动的错觉,令他一时恍神。似乎很久以前,他们就是如此相处。 晚餐时间,男生宿舍楼下很冷清,他们接吻时都没有旁观者。逐渐地,从食堂回宿舍的人变多,不时有人看向站在路灯旁的谢乐游。 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待的男生很常见,等待的大帅哥很少见。 在男生宿舍楼下耐心等待的大帅哥,连男生都不得不承认比明星还帅,还穿得很有格调品味——这事,足够评得上校园奇闻。 谢乐游看眼腕表时间。离七点,还差一刻钟。 散步时,男大给他指过晚上表演厅的地点。从宿舍楼走过去,起码也要十分钟。而男大说回一趟宿舍马上下来,已经过去很久。 他拦住某个回寝的男学生。男学生身上还穿着表演服,一看和男大一样,也是表演系学子。 “不好意思,我想问下……晚上话剧表演的男主角,在哪个宿舍?我是他朋友,他叫我在这等他,但一直没下来。” 提及男大名字时,谢乐游卡了壳。幸好他立即反应过来如何描述。 听完问话,男学生停步,诧异地反问:“你是他朋友?” “学长早就和他室友去后台做准备了。我刚才还看见他们在对台本。就是对台本的时候,发现重要道具口红没拿,所以才叫我跑一趟宿舍拿东西。” “……室友?”谢乐游迟疑问。 “这几天新来的转校生苏黎黎啊!这次演出,听说学长推掉很多学妹的申请信,指名推荐苏黎黎反串当女主角呢!” “大家都好奇苏黎黎到底有多优秀,才能让学长破例推荐,还一来就是戏剧女主角。” “哎,哥们,你和学长既然是朋友,有没有点情报透露?苏黎黎真是学长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心上人吗?!” “心上人不心上人,我不知道。”谢乐游目光幽深。 他随即抬臂,亮出手表时间,怜悯地打断男学生继续滔滔不绝:“离表演开场还有七分钟,加油跑步哦,同学。”【你现在阅读的是 】 6、two kill(3) 夜晚七点过五分,月城大学最大的演出厅人声鼎沸。 按照门票座位,谢乐游低头摸黑走近视野最好的中间。一排中年男女间插进个年轻生面孔,叫左右两边的领导投来关注视线。 谢乐游脚步一顿,不想和人做无聊攀谈,随意扫视周围又座无虚席,干脆走向角落的演员休息区。 在一众表演系学子里,男大从身高到气质都属鹤立鸡群。 其他演员三两坐成一团,唯独他四周无人,专注地看着台上,一言不发。自成一派生人勿进的威慑气场。 舞台上,话剧《寄生》正表演到第一幕。 《寄生》讲述了一出很简单的故事。 女主角发现恋人性情大变,一个陌生而邪恶的灵魂,占据恋人的躯壳。她与陌生灵魂由此陷入爱与恨的纠缠。 第一幕是女主角的自白,因此只有穿着女装的苏黎黎独自站在舞台正中央,念着台词顾影自怜。 灯光照耀在舞台主角的身上。舞台下的演出厅变得漆黑,连杂声都被这片黑暗所吞噬。 谢乐游在男大斜后排不远找了个空座位。弥漫开来的黑暗中,他注视着男大轮廓模糊的侧脸,忽然觉得对方看起来如此陌生。 本来谢乐游有挺多问题想问,所以才会被人放鸽子了,还依照约定来看表演。 现在他忽然不想问了。 【舞台上的黎黎老婆好漂亮,哇!】 【年下小狼狗攻二都看得目不转睛了(捂嘴笑)支持攻二上位,气死渣攻!区区未婚夫,居然敢嫌弃我们黎宝!】 过了几分钟,先前在宿舍楼前撞见的男学生也匆匆赶到。 他一路说着抱歉,在座位之间摸黑穿梭,才低头哈腰跑到男大旁边:“学长,道具拿来了。” “噤声!”男大冷漠瞥他一眼,分明在黑暗中,半边侧脸却叫人觉得比鬼还阴森。 男学生无意抬眼,吓得浑身颤抖。他手一松,道具口红掉在地毯上,不知道掉去哪里。 见犯下大错,男学生急得都快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 “滚。”嘶哑的声音如同来自深渊。 遭到厉声训斥的男学生却如蒙大赦,赶紧得令溜走。他往后排一看,正巧看见张熟面孔,便往打哈欠的谢乐游身边一屁股坐下。 “我叫李宇。”冒失的男学生憨憨地摸着后脑勺,“哥们,你叫什么?” 谢乐游双手在胸前抱肘,懒洋洋觑他一眼:“我姓谢。” “哦,谢哥。”李宇贼眉鼠眼地往男大方向瞟了眼,悄声道,“谢哥,刚才还没说完呢,苏黎黎到底是不是学长心上人啊?!” “不知道。”谢乐游没好气回答。 “哦,不知道……看这架势,不是也是,我就打扰学长欣赏苏黎黎的演出一小会,他都那么生气!平时他虽然神龙不见首尾,但脾气不坏。” 李宇嘀嘀咕咕:“苏黎黎确实长得蛮好看,穿女装都不违和,转学过来才几天,都成风云人物了。” “听说学长大一就宣称喜欢男人,三年里却一直单身,所以好多学妹不信,觉得是学长拿来拒绝她们追求的借口。这下可好,苏黎黎一出现,大家伙都见识到学长的特殊对待是什么样了!” 特殊对待是什么样? 更特殊情况下的男大情态,他都见过呢! 谢乐游有些烦李宇的话唠自来熟。他面无表情,抬起手点了点唇角,语出惊人:“看见咬痕了吗?” 男学生迷茫地眨巴眼,黑暗中一脸懵:“啊,啥咬痕?” “你学长刚啃的。”谢乐游看向男大,神色莫测,“看见我衬衫第二粒纽扣不见了吗,被他扯掉的。” “毕业季送第二粒纽扣代表我喜欢你,多少年的老梗了,你搁这拍电视剧呢。”李宇哈哈大笑,根本不信。 笑完,他怜悯地反过来拍拍谢乐游的肩膀,“哥们,我懂你,暗恋学长好多年是吧!虽然学长现在有了心上人,也别受太大打击啊。” “瞎编的事我听了倒不会乱说,万一传进苏黎黎耳朵里,影响多不好。” “……你就这么笃定我在编?”谢乐游这次真不理解。 李宇一脸懂王:“那是,哥们,就算你真喜欢男的,看这脸,这身材,和学长也撞号好吗!” “虽然我喜欢妹子,可想想也知道,在床上总要分个上下吧!你和学长撞号没未来的,学长这模样,标准大帅哥,身高差和苏黎黎倒是蛮般配。” 说实话居然还要被质疑! 谢乐游微笑:“哦,是吗?要不我证明给你看?” 李宇一听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虽然他不信,但他真的很好奇,谢乐游的底气来自哪里:“谢哥,你怎么证明?!” …… 谢乐游在男大左手边的座位坐下。 距离男大越近,他发现之前李宇的表现不是胆小。男大身边格外冰冷,源源不断散发深入骨髓的寒意。 谢乐游注意到,随着他的落座,男大表面一言不发,搭在扶手上的小臂却迸出明显青筋。 这么紧张? “有事?”谢乐游不看舞台,却一直盯着他不放,男大终于受不了,冷冷开口打破僵局。 谢乐游单刀直入主题:“你怎么没等我?” 男大沉默好一会。 简单的一个问话,竟然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仿佛不是身处演出厅,而是正在遭受来自灵魂深处的严刑拷打。 “黎黎他……”男大手指缓缓攥拳,一字一顿艰难道,“他上台前很紧张,需要我。” 一句话说完,男大长长出气,语速变得流畅起来:“先前发生的事,劝你当没发生过,大家都合适。” “我喜欢的人只有黎黎,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必再见。要是让我发现你刻意接近黎黎,想伤害他,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说到最后,他的话语甚至透出明晃晃地威胁,神色也变得极为阴森。 什么前男友,什么暧昧,压根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瞧这话说的。 谢乐游嗤笑一声。他要是再不知道性情大变的男大出了意外,就属于智商太低! 合着他今晚不是来当观众,是特别出演是吧。 请他演戏,给多少报酬才请得起啊?不然白白出演,多亏。 对男大刻意撇清关系的狠话,谢乐游撩了撩眼皮,斜睨了眼不远处眼巴巴张望的李宇,轻飘飘恶心人道:“宝贝,没想到你喜欢玩这种play。多年没见,小爱好越来越花了。” ——??? 男大先是憋得脸色铁青,紧接着,又被上涨的怒气冲得耳朵发红! “我没跟你开玩笑!”他压低声音怒吼。 原本萦绕在他周身诡秘阴冷的氛围被怒火一冲,倒是散去不少。 可见鬼也怕恶人。更怕要色不要命的恶中狠人。 附身在男大身上的邪神德莱文几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有被人觊觎身体遭调戏的一天!祂想当场杀人! “我也没和你开玩笑,宝贝。”谢乐游迅速进入演技大爆发的状态。 他不仅声音矫揉造作,语调甜甜,还直接上手押昵地撩开男大衣服,涩涩地揉捏他的腰腹:“当着我的面说喜欢我未婚夫,还威胁说不准我刻意接近,是准备玩一出以身饲虎的替身戏码吗?” “腰还是这么敏感。宝贝,你也不想苏黎黎知道你是他未婚夫的前男友,私下什么play都来过一发,身体已经是别人的形状了吧?” 谢乐游眼睛眨都不眨,胡言乱语发癫,张口就是一连串黄毛语录,直奔某花卉文学场合。 男大被灵巧手指摩挲得腰眼酸软,闷喘一声靠在谢乐游肩膀上,气得脸通红:“人类,你该死,我杀了你!” 这具可恶的人类身体一点都不争气! 嘴巴越硬,肌肉越软。想反抗,肢体却不听使唤。心里恨得要死,身体还对谢乐游的难得亲近愈发痴缠。 混蛋! 祂几辈子都对苏黎黎一心一意,从来都是和人抢夺苏黎黎,把主导权掌控在自己手里。堂堂邪神,深渊之子,什么时候被区区人类如此强制亵玩过! 耻辱!憋屈!该死的壳子,没一点出息! 祂要把眼前这个混蛋千刀万剐,拖入地狱,叫他尝遍天下最恐怖的滋味! 正当男大眼神变得狠厉时,谢乐游忽然轻轻巧巧松开他。 “不闹你,该轮到你上场演出了,宝贝。”谢乐游轻柔抚平男大衣领的褶皱,唯恐天下不乱地调笑道,“刚才你心爱的苏黎黎一直在台上往这边看。” “——看到我们关系融洽,他应该也很开心吧?” 男大猛然推开谢乐游,惊慌地下意识看了眼舞台! 祂慌乱不已,宛如被捉奸捉个正着的视线,正与蹙着眉流泪的苏黎黎对上。 “你变得如此陌生。比天上的云彩近,比你我心心相印的距离远。” “你不再是我的爱人。” 少顷,苏黎黎提起裙摆,绝望地跌坐在地,捂脸哭泣说着台词:“一个魔鬼!一个素不相识的魔鬼,寄居在我爱人的身体。祂要与我亲近,我拒绝,却又不忍伤害我的爱人。” “苍天啊,我该如何自处!” “我恨祂的灵魂,因为他的身体里寄生着叫人作呕的邪恶!我爱他的身体,因为他的身体属于我健朗青春的爱人!” “我心爱的人啊……” “如果你的灵魂还在,告诉我,我该如何抉择?我该如何驱逐邪恶!我发誓对你忠贞,时至今日,我的誓言不曾改变。” “求你显灵吧,让我不要陷入无望的绝望——只要眺见一丝希望,我就能生出无尽勇气,与命运抗争!” 宏大的管弦乐在演出厅内如雨幕铺天盖地压下,嘈嘈切切,如珠如玉,让苏黎黎中气不足的台词功底,也念出了近乎呐喊的震撼。 灯光暗下,帘幕徐徐合拢。 第一幕至此结束。 谢乐游离开座位,回到李宇旁,第二幕已经开始。 在第二幕开头饰演男主角灵魂的男大,随着升起的舞台机关与蒸腾的雾气干冰闪亮降临。 暴风雨般激烈的组曲奏乐中,他俊美英朗如同太阳神再世,引得全场不约而同响起惊呼与掌声。 “亲爱的,你知道我是谁。我发誓,我没有背叛你!”一见面,男大焦急地往苏黎黎方向走近,扶住他娇弱的肩膀。 苏黎黎甩开他的手,冷若冰霜,直接甩脸子偏到一旁。 李宇本来还在挤眉弄眼朝谢乐游竖起大拇指,表示对他证明和学长有一腿这件事心服口服。 虽然没听见谢乐游和学长在交流什么,不过眼看着两人气氛如胶似漆,头都挨在一起。刚才那氛围不是两人谈恋爱,他倒立吃屎! 原来谢哥才是学长深藏不露的心上人。 苏黎黎,大概只是和学长普通的关系好吧。 这么想着,突然听见扩音器里传来的台词,李宇回过神,呆呆看着舞台:“怎么回事,这不是即兴发挥!” “台词和剧本完全对不上。吃醋的该是男主,发誓没有背叛,这应该是女主的台词。” “苏黎黎就算了,总归是个新人。学长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寄生》虽然是个原创话剧,但此前几经彩排,又有男大作为校园偶像学长的人气加持,剧本内容在小范围内不是秘密。 现下看出发展不对劲的,不止李宇一人。 陷入爱与恨痛苦抉择的女主,高难度一人分饰两角的男主;灵与肉分离的攻心叩问,带有宿命感的无情命运嘲弄。 ——怎么变成了一方拼命解释,一方不听不听我不听的无聊小情侣吵架?! 肥皂剧都比这抓马有趣一百倍! 台下议论逐渐升起。 就在观众席的群体性骚动中,第二幕也迅速拉下帷幕,把还在上演你追我逃戏码的男“女”主笼罩幕后。 第三幕是关于《寄生》国仇家恨的背景,以及男女主年少爱恨交织过往的揭秘,主要由其他配角与饰演少年期的演员出演,时间比较长。 作为配角演员之一的李宇赶紧离开休息区,前往后台。见状,谢乐游跟在他身后。 他运气不错。 一找,就找到了男大与苏黎黎所在的休息室。 此时几乎所有演员都去往舞台。后台中,只有男大和苏黎黎在。 休息室的门开着,苏黎黎坐在化妆台前,眼含热泪,浓妆晕开,哭得悚然战栗。 “我……呜错了……”苏黎黎看着镜中的自己,“我错了……德莱文,我不应该不相信你……” “道歉的理由,还是不对。”男大慢条斯理地收拢擒住苏黎黎脖颈的手掌,眼神不带丝毫笑意,“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德莱文。” “那……你是谁?”苏黎黎害怕极了。 眼前人不是刚才的德莱文。 他是真的察觉到,男大的声音有多么冰冷。对比之下,比号称邪神的德莱文还要可怕! 德莱文也很可怕,可德莱文只会一直缠着他。苏黎黎有种预感,面前这人,厌恶他到真会扭断他的脖颈! “别哭啊。”男大的声音如同蛇一般低沉丝滑,与先前给人感觉的嘶哑阴寒截然不同。 他用空出来的手,拿起放在化妆台上的道具口红,在因颤抖哭泣而浓妆晕开的苏黎黎脸上画笑脸。 一撇,一捺。好一个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小丑。 画完,男大端详着倒映在镜中的笑脸小丑,问道:“凭空出现,伙同你的姘头一起抢别人的猎物,开心吗?” “你的意思是!”苏黎黎惊叫。 男大微笑,把口红膏体按在梳妆台,干脆利落地拧断:“哥哥……谢乐游,也就是你天天抱怨的所谓人渣未婚夫,是我的人。” “小贱人,虎口夺食之前,问过我意见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7、two kill(4) 男大没有明说,苏黎黎却瞬间意会到什么。 他以为男大也是系统宿主,原本慌乱的心稍加安定。既然是同行,至少存在能够对话的基础:“没想到你和我身份一样。” “你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也是让谢乐游爱上你,然后再抛弃他,以此谋夺能量?” 男大微笑消失,他刚要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 后台休息室内的气氛,变得如泥沼般粘滞压抑。男大的长相还是那个长相,气质的变化却让他判若两人,眉眼阴影加深,更加富有西方色彩。 苏黎黎看见这个人,脸色几番变化,脱口而出:“你!” 此刻寄居在男大体内的灵魂,正是苏黎黎在a级小世界里招惹的邪神,德莱文! 没想到但凡沾上点神格的角色,会如此难缠。 苏黎黎能在小世界里完成任务,就是因为他第一个世界就是a级小世界。 此后他每经历一个小世界,邪神都会追过来,先干掉作为小世界支柱的角色,再上演拿手好戏,化作切片陪苏黎黎演戏。 在此以前,祂视其为恋人间增加情趣的小游戏。而苏黎黎每次欲拒还迎的反应,也的确令祂惊喜。 直到这次当面被挑明,祂终于无法继续装傻下去。在所谓的爱情面前,曾经自命不凡的邪神,也不过是个神格残缺的可悲人类而已。 他意识到,苏黎黎对待他的做法,也是一样的——先让他爱上苏黎黎,再反复地抛弃他。 仿造人类生理结构演化出的心脏,此刻感受到了碾压窒息的痛苦。 德莱文抚掌按了按胸口,没用平素轻佻的语调,而是难得沉稳严肃:“黎黎,放弃你的任务,离开这个世界。这里,隐藏着连我也难以应付的危险。” 苏黎黎收拾好心情,轻车熟路地管理表情,柔弱地依偎在邪神怀里。 “别说没用的丧气话。” 他当然知道这个看似平常的f级小世界很危险,但他必须要完成任务。 德莱文摇摇头:“你不明白,我来到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要更早。” 他在苏黎黎到来的第一天,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以往的经历,让他使用残破神格上附着的法则之力突破时空屏障,越来越得心应手。 照例采用老把戏。吞噬掉倒霉路人,在新世界演化出身躯后,再占用“倒霉路人”的身份便宜行事。 在学校适应了新世界环境几天,也就是今天,德莱文打算去找苏黎黎。 他着急开着路人的豪车,在路上沿苏黎黎气息一路搜寻时,却忽然失去身体控制权,就连意识都被突然降临的强大灵魂囚禁在体内! 回宿舍到上台表演前,德莱文拼尽全力,才夺回身体控制权。他想要提醒苏黎黎,却一到关键处就说不出口! 自始至终,他与强大灵魂都在激烈地争夺身体控制权!这就是为什么他的行为常常前后矛盾。 直到刚才,另一个灵魂彻底迸发杀意,德莱文才咬牙用残破神格为代价,许愿让陌生灵魂消失。陌生灵魂的确离开了他的身体。但德莱文也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存在这个世界。 有个猜测他没说出口。 让他支付如此高昂代价的敌人,似乎只动用了一小部分灵魂的力量。 正是因为他有丰富灵魂切片经历,才能察觉到这一点。对方的灵魂似乎十分虚弱,但又与灵魂切片的状态不同。 就算是如此虚弱,也能与拥有残破神格的他僵持良久。 ——细思恐极。 德莱文习惯性抚摸着苏黎黎的发尾。他发了会呆,才疲惫道:“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你就能达成所愿,再也不必畏惧看到我。” 苏黎黎一怔,柔软的手臂急切攀上邪神:“德莱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抛弃我?” “……我已经不再是神明了。”德莱文说,“即使这样,你还要留在我身边?” 和陌生灵魂的争斗,让他以许愿为代价,丧失了本就残破的神格。他无法再离开这个世界,也失去了能够随心所欲的力量。 非人力量的消失,让掩藏已久的人性重新回归到他的眼眸中。长久的追逐中,德莱文多少也看清了苏黎黎对他的态度。 利用,惧怕,虚以委蛇……他一厢情愿地追求,只是让心上人避如蛇蝎的噩梦。 现在,他失去了力量。苏黎黎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苏黎黎沉默好一阵,显然内心陷入挣扎。 德莱文顿时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他眼中闪过一丝遭到背叛的杀意,随后神采晦暗下去。他甩开苏黎黎,径直离开。 曾经身为神明的骄傲,让他当面说不出更加低三下四的话语。光是控制住汹涌的杀意,已经燃尽他的理智。 德莱文即将跨出休息室的门槛。这时,苏黎黎追上来。 苏黎黎从身后抱住他。他娇憨的脸颊贴着邪神宽阔坚实的脊背,声音柔弱。 “我不想放弃,我要留下来。德莱文,帮帮我。” “但是……”德莱文嘴上犹豫,脚步停在原地。 “先前的话,不是我的真心话。都这么久了,你还不相信我么?” 苏黎黎愈发紧密地拥抱着邪神,他抽抽噎噎地哭诉: “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以后,我一定把全部告诉你。德莱文,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只有你能帮我了,求你!完不成任务,我会死的!” 火热而柔软的身体贴在身后,叫德莱文一阵阵头晕目眩。 强烈的情.欲随着人性,一同没出息地在他体内涌动。他不再动弹,聆听着苏黎黎接下来的话。 “这个小世界的支柱人物,谢乐游,只是个没有超凡力量的草包富二代。” 苏黎黎咬牙切齿。针对谢乐游真情实感的恨意,让他的话充满真诚的份量。 “我一定会夺得谢乐游的爱情,走完剧情,让他陷入激烈的情绪波动,由此换取大量能量点,给你兑换一个新的神格。“ 至少他的情绪,的确感染到了德莱文。他开始相信苏黎黎与其说是把谢乐游当做心动对象,倒不如说是恨不得噬其血肉的生死大敌。 然而妒忌还是令德莱文怒火中烧。他实在难以忍受,亲耳听见苏黎黎要去千方百计勾引另一个男人。 德莱文只能安慰自己——起码苏黎黎并不会为谢乐游而动心,他的出发点是为了替自己换回神格。 德莱文生硬地转换话题:“兑换?你是某位神祇的信徒?” “不是信徒,而是合作者。不过,你也可以如此理解。”苏黎黎说,“方才试图抢夺你新身体的那个灵魂,是我的竞争对手。” 系统告诉过他,只要完成任务,最终就能成神。 原本苏黎黎并不把系统的画大饼当回事。但是,见识到竟然有一个系统宿主,连邪神也只能勉强抗衡他的强大,苏黎黎的心中蓦然升起一团火! 如果能够成神,他一定能拥有连真正的神明也无法抗拒诱惑的绝世容颜。 届时他再也不必费心谋划如何勾引别人,只需勾勾手指,就能让人拜倒在他的裤腿下。他会过上心想事成的轻松生活,被追求者们奉养。 不要脸怎么了?这世道,笑贫不笑娼,骨气和清高不过是为了增添出卖的砝码。 谁不想躺平,谁不想生来就有个好爹好妈,拥有优越条件的家伙,凭什么骂他!说酸话攻击他的人,只是卖不出他这样的好价,嫉妒到魔怔罢了。 能够奉养他这样的绝世美人,是那群臭男人的荣幸。噢,女人也行,但必须有钱有权,还不能难看,这样还能勉强容忍她拥有追求者的资格。不然,只配当个上供金钱的粉丝提款机。 反正前几个世界,他只须掉几滴眼泪,说几句软话,就会有女人“娇娇老婆”“宝宝宝宝”地叫他,可把她们心疼坏了。笑死,他又不是女的,喊谁姐妹呢。 苏黎黎对男女不怎么在意。他只勾引男人,是因为勾引女人容易引发道德上的舆论危机。 攻养受是天经地义。就算他们都是男人,也不存在生育补偿问题,但攻养受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受回个箭头,嘴上说两句甜话,不用付出太多实际利益,就能给人攻好霸道好宠,受好爱好依赖,他们神仙爱情的错觉。只要钓只好狗,他躺平当个纯废物都行,还能体会一把前列腺高.潮的极致快感。 女人养男人可不一样。男的只会嘴上甜言蜜语,没点男友力,那是会被人骂吃软饭、小白脸,动不动戳脊梁骨的! 苏黎黎这么精明的人,能吃这亏吗? 那不能。 所以他只当受不当攻,因为多数情况下太累躺不平。只当女人的宝宝,激发她们过剩而无处散发的母爱,以及怜弱心理,决不当她们的男友、同事、朋友,不能被视作平等相交的存在,不然很难光明正大当米虫,作来作去! 当然,万事也没有普遍和绝对。 他不过是选择了走捷径,尽可能利益最大化罢了。 风险当然有。但享受过轻松的人,就走不回崎岖的路。就像躺久了的人再想直立行走,恐怕连走路的感觉都忘记了。 要是没有邪神的存在,苏黎黎扪心自问,他不可能这么快就通关其他世界的任务。 现在邪神虽然没用了,至少在这个世界,他还有值得剥削的剩余价值,不至于让他陷入孤军奋战的悲惨境地。 刚才那个气势摄人的竞争对手,也不知道是哪个系统的宿主。 反派救赎系统的套路虽然很流行,但往往需要徐徐图之才能攻心。选择出现在小世界支柱人物年幼或虚弱时,所谓“送温暖”的救赎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不像是走救赎路线的风格。那么是重生逆袭系统? 也不像。逆袭路线重点在于系统宿主开局有多么惨,如何一路逆袭,打脸走上巅峰。 这也不像,那也不是……这个神秘的竞争对手,到底出自何方? 苏黎黎心中思量着,嘴里乖巧的软话一套一套往外冒,把没怎么尝过甜头的邪神哄得感动不已。 “黎黎,我爱你。”德莱文转过身,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激烈的感情。变成人之前,他从未感到如此舒心。 “德莱文。”苏黎黎也含情脉脉地看向邪神。 正当苏黎黎和邪神你侬我侬,四瓣嘴唇即将粘连之时——被骂草包富二代的谢乐游,施施然提着撬棍,果断出手! 被轻易哄得脑子都化成水的邪神晕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苏黎黎更逃不脱。谢乐游一脚踹在想要逃跑呼救的苏黎黎后心,紧接着俯身补上一手刀,当场砍晕。 憋气听了酸不溜丢的腻歪话许久,总算出口恶气! ——这对狗男男当着他的面“谋财害命”,还能让受害者有什么好脸色不成?! 路人男主的命也是命,好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8、two kill(5) 谢乐游把苏黎黎绑在凳子上,端详一番连口红都没擦去、妆容一塌糊涂的面容,对某邪神的口味表示钦佩。 大概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可惜,谢乐游对邪神的河童男友实在不感兴趣。各种意义上。 刚才他默默站在门口,听两人交谈听了个大差不差,多少解开一些疑团。 苏黎黎带着任务来到这个世界,他的目标是谢乐游。 而苏黎黎的追求者,前邪神德莱文,把男大当做倒霉路人吞噬,变出新身体,却撞上硬茬子。德莱文非但没能成功吞噬男大的灵魂,还被反过来入侵的男大抢夺新身体,更是彻底失去了原本的力量。 至于男大本身……疑似和苏黎黎一样,是拥有特殊意图的任务者。这或许能解释,为何男大对谢乐游抱有可怖的执着。 因为谢乐游,是男大盯上的猎物。 前面推论的事实无论多么离谱,谢乐游都觉得能够接受,唯独最后一点,让他胸口略微憋闷。 果然前任什么的,死了的比活着好。记忆永远会负责美化一切。对双方都是如此。 谢乐游看了眼被他绑在另一张椅子上,和苏黎黎背靠背的邪神德莱文,做出决定。他拿出手机,联系秘书长。 平常秒接的电话这回破天荒响了好几声才接通,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小谢总,难得见你下班时间联系我。” 秘书长声音稳重平淡,没有调侃抱怨的意思。 谢乐游却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偷偷道:“有点重要的事,我只能托付给放心的人处理。你现在有空,开车过来一趟月城大学接我吗?” 担心秘书长拒绝,谢乐游随即补充道:“算加班工资,三倍,不,五倍!” 秘书长闻言顿了顿,声音里多出显而易见的笑意:“不必,按照公司正常规定来就好。公司的规章制度都是我完稿后才上股东大会表决,我自然要以身作则。” “我立刻动身,大约十分钟后到,小谢总。” 呜呜呜。 这是什么靠谱的事业人! 谢乐游决定把多出来的部分给秘书长算到当月奖金,算他私人的,大不了这个月他少往游戏里氪点金,少买几个外观时装! 没到十分钟,他靠谱又忠心的秘书长先生就抵达谢乐游身边。 “接到电话时,我刚好在附近。”秘书长微笑,对休息室内的狼藉保持了相当程度上的惊人淡定。 秘书长的话及时解除了谢乐游下意识的疑惑。 他点点头,说道:“车你按照我吩咐,停演出厅后门了吧?” “是的,小谢总。” “好,过来搭把手,帮我把这两人塞车上去。”谢乐游嫌弃地戳了戳苏黎黎的肩膀,见他没醒过来的意思,只好先把人解开,揽住腋下把人架起。 秘书长见状,连忙快走几步,从谢乐游手中接过苏黎黎:“小谢总,我来吧。” 谢乐游没和他争抢,便架起邪神。一行四人沿着隐秘的后台通道,往演出厅后门而去。 经过通道时,隐约能听见前台嘈杂的议论声。仔细分辨,全是对大失水准的男大、中途崩盘的苏黎黎、一无所知疯狂道歉的导演以及这出荒唐戏的质疑。 谢乐游心中一沉。 今晚这出戏,最关键的两个主角都陷入昏迷,被他带走。就算不带走,显然心思也完全与话剧无关,注定是场闹剧。 这对为话剧以及毕业演出精心筹备许久的所有人,都是难以忘记的伤害。 如果男大的灵魂还在邪神演化出的新身体里,看见这一幕,他会感到由衷失落吗? 谢乐游不得而知。 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男大的灵魂在邪神身体里,还是不在。 …… 车上。 秘书长握住方向盘,谢乐游撑住半边侧脸,看着副驾驶座的窗外。后座上倒着两个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昏迷家伙。 “你不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就不怕是违法犯罪?”谢乐游忽然问。 “小谢总。你的意志,就是我目光所向。”秘书长目不斜视,神色淡然柔和。 “更何况,苏家小少爷是你的未婚夫,你们并非毫无关系的存在。我想小谢总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谢乐游哼笑一声,感慨道:“你倒是信任我,消息也够灵通。” 他又问:“交个实底,你觉得苏黎黎这人怎么样?” “……”这回秘书长沉默了片刻,才低声给谢乐游上眼药,“小谢总,你别怪我多舌挑拨。我个人感觉,苏小少爷不像表面上的心思纤弱单纯,绝非易于之辈。” “两位谢董的决定,或许有些仓促欠妥。依照谢氏当今的身份地位,我不理解为何要同意与破落户苏氏的联姻。无论从事业,还是从感情,都看不出如此匆忙敲定的理由。” 秘书长的直言不讳,叫谢乐游听得眼前一亮,不怒反喜! 和他爸妈的异常状态相比,秘书长此刻正常得叫人热泪盈眶。他多久没见过正常人了?苍天! 刚才秘书长急着接过苏黎黎,谢乐游还担忧秘书长会不会也受到苏黎黎带来的影响,突发脑疾、眼疾开始“怜香惜玉”。 这下,他心总算落了底,脸上多出真切笑意:“以后不许把这个姓苏的当我未婚夫。别说结婚,订婚都不可能,我嫌弃!” 秘书长果然是个妙人,立刻从善如流改口:“既然如此,苏黎黎和后座另一位是……?” “苏黎黎和他缺心眼的奸夫。”谢乐游言辞毒辣。 说完,他扭过脸,面露迟疑:“他奸夫的身份目前有点复杂,处于一个薛定谔的状态。等他清醒过来,有可能还是苏黎黎的奸夫,也有可能……是我的奸夫。” “不对,呸呸呸,前任,我的前任!” 秘书长的笑容微妙地有些扭曲。他抓紧方向盘,用力踩下油门 谢乐游沉浸在思绪里,没注意驾驶座上的小动静。 他口中还在嘀嘀咕咕:“所以,在这家伙没醒来之前,我必须把他带回去,确定他的身份。刚好,我还有许多问题要拷问……咳,考察他们。” 油门猛然到底,向着谢氏老宅的方向一路狂飙! …… 苏黎黎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房间。他仍保持被束缚的姿势,双手被锁,绑在角落的雕花木椅。 他知道是谢乐游敲晕了他,眼前的复古装潢风格也极为眼熟。他所处的地方,想必是谢家宅院。 被限制行动,苏黎黎并不慌张。这都是邪神德莱文以往和他玩剩下的小游戏,半推半就的强迫更有意思,更刺激。 在谢乐游的眼中,德莱文的身体,还是他前男友的模样。 苏黎黎,则是他天降的未婚夫。 现在苏黎黎和德莱文搂抱在了一起,还被当面撞破。那么,作为渣攻,谢乐游的发疯就很有意思了! 这不正是一出活脱脱的红玫瑰和白月光在一起的热门戏码么! 他是在为前任白月光的光速移情别恋而伤心,还是因原本看不起的现任红玫瑰恋上白月光而懊悔? 敲晕他们的那一秒,谢乐游的脑海里,闪过的人脸究竟是谁! 【嘎嘎嘎,双倍绿帽的快乐,请渣攻戴好!】 苏黎黎虽然看不见狂喜乱舞的【弹幕区】,脑子里却脑补出了一整套起承转合完整的狗血桥段和咯噔台词! ……直到,他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 他身后有人! 苏黎黎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奋力扭动身体。 以他娇弱身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颇有份量的实木座椅转向面朝身后,还弄得木椅向前翻倒,苏黎黎尖叫地跌了个狗啃泥。 饶是如此发出巨大声响,面前被折磨得狠了的德莱文也没醒。 看见床榻上手腕、脚腕被锁住,上身赤.裸,下身用薄被随意披覆盖住敏.感部位的,性张力拉满的涩气男人,苏黎黎顿时眼前一黑! 那仍是德莱文的气质眉眼,周身阴郁,即使深睡时也眉头紧锁,周身萦绕着恍若来自深渊的气息。 纠缠这么些年,苏黎黎第一次看见德莱文此番模样。 以往,身为邪神的德莱文总是强大而邪魅。他是深渊的化身,恐怖的象征,普通人连多看他一眼都要掉san值,精神崩溃发疯! 可、可可可……他他他现在怎么能,怎么能!!! 他怎么能肌肤上还带着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躺在谢乐游家的床上,唇红如血,尚带咬痕。 啊!啊!啊!—— 苏黎黎发出土拨鼠尖叫!他再不发泄出声就要疯了! 他心神剧震,脑袋如同遭遇电光石火般的轰鸣。就算闭上眼,也逃不开德莱文被谢乐游这样那样、翻来覆去……了个遍的想象画面。 ——他绿云罩顶!他绿得发光! 发疯!发疯! 他真的受不了!为什么会这样!谢乐游怎么能趁人之危,禽兽如此,发挥渣攻本色,把本该是邪神的德莱文当他绿茶前男友,二话不说先糟蹋了! 【哇!黎宝,恭喜,你的死鬼老公在外面也做零啦!】 【你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以后受受相贴,更刺激哦!嘎嘎嘎!】 苏黎黎恍惚中,莫名其妙听到两句充满惊叹号的天外传音。好嘲讽,好乐子人。 他心口怄得剧痛,一张嘴,近乎呕出不存在的心头血来。 好恨! 恨! 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莫过于你老公在外面背着你,偷偷做零! 谢乐游,你报复我的手段,好毒,好狠!【你现在阅读的是 】 9、two kill(6) 苏黎黎不断嚎叫闹出的动静,终于让床上的德莱文幽幽惊醒。 “黎黎……?”他下意识掀开薄被起身,挣脱四肢腕骨本就未扣紧的锁扣,喊出苏黎黎的名字,“别怕,我来救你。” 苏黎黎双手被反绞在椅背,背上压着沉重刚硬的红木椅,如同一条溺水的鱼在拼命挣扎。 薄被滑落床侧,他一眼就瞄见德莱文腰际被掐出的明显指痕! 因着邪神的破碎神格浸润,德莱文演化出的新身体,肤色向来会被逐渐改造成不见天日的病态苍白。苏黎黎还曾嫉妒过,德莱文的皮肤总比他还白,只是没他细嫩。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代表阴冷的苍白竟会沁入艳红! 在明晃晃的灯光照耀下,红白两色显露强烈对比,映衬得残余指痕愈发涩气! “停下!别靠近我!”苏黎黎肩膀发抖,失控高声尖叫。 “黎黎,你怎么了?冷静点!”德莱文心神都牵挂在苏黎黎的一举一动,根本无暇他顾。 他一见到苏黎黎狼狈地被绑住,如乌龟背着龟壳趴伏在地,只觉心如刀割,等不及要松开束缚。 “你背着我,干出了什么脏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苏黎黎彻底发疯,歇斯底里大喊大叫,“你明明一直追着我,你跨越几个世界都要说爱我,怎么能爬上谢乐游的床!” “明明你不是他前任,明明你知道我要做什么,难道你说救我,就靠委屈求全和谢乐游上.床?!” “你疯了?!苏黎黎!”德莱文被苏黎黎的话炸得脑子嗡嗡。 “哈,我是疯了。邪神大人,变成人以后被艹的感觉,是不是比以前用触.手艹我要来得爽啊?!”苏黎黎阴阳怪气大笑。 “德莱文,混蛋,你特么该死的别装哑巴,给我说句话啊!” 在苏黎黎的尖叫作为背景伴奏的阵阵惊雷中,德莱文低头,手指颤抖地抚摸着身上痕迹。 从脸颊,到唇角,再到嫣红,沿着事业线下去的腹肌,人鱼线,最后是留给他用以遮羞的四角裤头,身上仅剩的唯一一片布料。 他感受到极度的羞辱,极度的愤怒! 放在以往,他一定要把胆敢羞辱他的家伙,连同整个周围环境都杀得血流成河! 可是现在,平生第一遭经历这种事情的前·邪神阁下,只能退后几步,拿被子裹住一塌糊涂的身体,还要强忍难堪地和口不择言的苏黎黎解释:“我……我后面……没有异感,裤子也还在。而且,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别说那么难听的话!” “怪我难听?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比我还放荡!你躺在他床上,就那么爽吗!”苏黎黎很难形容现在的复杂心情。 一直以来追在他屁股后面的舔狗备胎,在他现在的攻略目标面前,比他先上本垒。 这叫什么? 红白玫瑰的贴贴?回旋镖?对他刚才自以为是的颅内妄想的报复? 一直以来苏黎黎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就是如何耍手段勾引男人,让备胎们为他要死要活。 他并不畏惧和人竞争,和人耍心机装柔弱,可他无法接受在最骄傲的领域被人打碎!——而对手,还是一直以来表现得爱他若狂的邪神德莱文。 苏黎黎忽然很想笑。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不惮以恶意把别人也揣测成同样的人。 “我知道了,你在报复我对你做过的事,对吧?” 他神经质地盯着德莱文,这根他原本避如蛇蝎、又无法舍弃的救命稻草,他叫道:“你争不过我的,德莱文,你这强壮又硬邦邦的身板怎么知晓讨另一个男人欢心。” “不管你们做没做成,我肯定比你先爬上谢乐游的床。我一定能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德莱文眼眸中先是不可置信,而后透出深沉的痛苦。 他的心脏像是一团被揉皱的纸,苏黎黎愤怒之下的每句话,都会带走一片湿透软化的纸纤维。 他心中哀哀在叫唤:明明我爱你呀,为什么不能相信我没有背叛你? ——这么多世界,你不停地勾搭男人,我一直忍受着。现在需要忍受的人换成你,就连片刻解释,你都不愿意听了么。 什么时候,邪神德莱文,沦落到了这种可笑境地? 他也曾经是天之骄子,他也曾执掌无上权柄,他是深渊碎片孕育的天生神明。 就算失去神格,他也保留旧日神明该有的尊严。 “我不要神格了。你不要说这样糟践自己,也侮辱我的话。”德莱文垂下眼眸,竭尽全力让语调保持平和,“我会送你离开这。” 苏黎黎冷笑:“说得比唱得好听。我受够了,你拿什么保证能让我顺利离开这个世界?现在的你,不过是个普通人,甚至无权无势,我当初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德莱文也笑,笑容有些悲哀。他低低笑着,捡起床上散落的衣物,一件一件穿回到身上。 “有件事,我思考了许久,也是刚刚醒来才确定。” “你宣称的竞争对手,并没有消失,他仍存在于这个身体。” “我当初以为是我的力量演化出了新的身体。我错了。新身体还是你那竞争对手创造出来的。所以,他才能在身体掌控权的争夺中多次占据上风。而我,自始自终都是外来的灵魂。” “你的意思是……”苏黎黎睁大眼睛,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当神当了那么多年,在灵魂层面,我多少有些心得造诣。就算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也没法完全驱逐我。” 德莱文避开苏黎黎的眼睛,说道:“谢乐游所在意的人,不是与他素不相识的我,而是他的前男友。更准确来说,是他前男友的身体。” “所以,他在通过试探身体昏迷时的潜意识反应,确认这具身体到底属于我,还是属于这张脸原本的主人。” “正因我醒来时的荒唐处境,从谢乐游避而不见的反应,我才确定了现状。只有爱恨交缠,却又无法面对,才会……才会玩弄完这具身体后,又把我锁在这里,和你关在一起。” “还记得《寄生》的剧本吗?” “它给了我灵感……” “因恋人身体被陌生灵魂所占据,时不时灵肉分离,而陷入无望折磨的主角……” 德莱文喃喃自语着他的推论。 穿戴整齐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黑底金纹的纽扣。 “你说过你的任务目标,是让这个世界的支柱人物产生剧烈的情感波动,对吧?” “我不能!我不能接受!”苏黎黎摇头。他此前再怎么歇斯底里,都从未升起过如此程度的恐慌! 他预感到,接下来德莱文要说的话,是他不愿听到的走向。 ……为什么他不愿听到?因为他不愿意输给德莱文? 可是,一直以来,德莱文都是这么做的呀。替他遮风挡雨,替他清除危机……他只要躺平享受德莱文带来的好处和福利,再适当给点好脸色,哄哄这个被美色迷了眼的最佳备胎。 “你可以的,黎黎。我从来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德莱文避开苏黎黎莫名含泪的眼,手指颤抖,声音却轻描淡写。 他伸出手,翻掌摊开。 当着苏黎黎的面,修长如玉的手指一根、一根艰难合拢,把纽扣紧紧攥在掌心。 “比起你,一体双魂的我,是更加合适的人选。” “没关系,你不用委屈自己去讨好谢乐游。” 德莱文摩挲着纽扣上的花纹,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灵魂神游空中:“我说过,我会帮你达成所愿。” 苏黎黎呐呐无言。 他颓然垂下头颅,默认了德莱文的选择。这次的躺平,他心中没有多少庆幸,反而充溢着茫然无措。 突然,苏黎黎冷不丁冲动开口:“我……” “我”了好一阵,顿了顿,他说:“谢谢你,还有,保重。” …… 被苏黎黎用尽平生最毒诅咒的谢乐游,此刻,正在查看监控情况。 自然,从苏黎黎清醒后的一系列抓马对话,他都通过监控收音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占据男大身体,名为德莱文的异界邪神,是在侧面威胁他。 如果谢乐游敢动苏黎黎,那么,德莱文还有男大的身体作为人质。要是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引发谢乐游的情绪波动,正好遂了他们的意。 ——行吧。 试探透露出的信息,还算令人满意。既然有人想玩,那他就入局陪他们玩玩。就怕对方玩不起。 谢乐游看向一旁目不斜视的秘书长,真诚道谢:“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谢氏旗下竟然还有经营小玩具的生产线。” 秘书长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征询道:“如何,我说过推荐的这几款产品效果强劲,制造痕迹也很自然,而且操作简便。就算躺在实验台上由机械手操纵,也看不出其他疏漏。” “嗯……视觉效果非常棒!”谢乐游一边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一边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话锋一转,他苦着脸:“不过看得到吃不到,这也太磨人了。补汤真的不需要,我很猛,真的不用再补了,阮秘书!” 发泄不出的邪火折磨下,谢乐游总算喊对一次秘书长的姓氏。尽管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 旁边的秘书长喉结微动。 “嗯,小谢总。” 他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眼神波动,如同漾起霖霖水色的春湖,柔和又宛转地落在谢乐游身畔,呼吸之间不敢暴露内里窥伺的凶猛。【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two kill(7) 当夜,谢乐游在卧室床上,发现一个着装上非常不守男德的身影。 他选择把两人带回老宅,又没真正施加束缚的原因,就在于谢家老宅平时除去定期维护的仆从,没有真正的主人居住在此。而从老宅到有人的市区,没有代步的交通工具,步行得一天一夜。 这是一个阳谋,也是一个开放式的囚笼。 谢乐游笃定苏黎黎在他挥退所有仆从后,找不到能够帮他的人。就连秘书长都走了,而苏黎黎也绝不会忍受要步行逃走的漫长折磨。 苏黎黎不走,他痴情的姘头当然更不会走。 然而谢乐游万万没想到,苏黎黎的姘头能“痴情”到这一步——他所说的勾引,原来不是发现了监控的存在,暗中警告,而是为了苏黎黎来真的! 缺心眼吧这人! 谢乐游站在卧室门口,保持推门的姿势,惊恐地后退一步。 床上身影该遮的地方没遮,不该遮的地方更是春光外泄。他充满诱惑的姿势动了动,像是被谢乐游的反应刺激到,语带幽怨:“哥哥……” 谢乐游睁大眼睛:“是你?” 他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称呼床上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浅蜜色身躯。 小玩具的刺激辅助证明,身体还是男大的身体。但内里虚无缥缈的灵魂,在已经图穷匕见的当下,要如何才能确定是男大还是邪神德莱文? 这很难判定。没有人知道一体双魂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世界太疯狂! 自从谢乐游发觉能看见天降弹幕,又发现自己身处小说世界,他还是小说主角。 不科学的事情,接二连三找上门,徐徐揭开一直笼罩在他眼前的“平凡”帷幕,展露出一个更加真实、也更加奇异的世界。 之前说过,谢乐游虽然换男友非常频繁,动心也非常频繁。但在每一段经过双方确认的关系里,他只当1v1纯爱战士。 他很难容忍有人企图染指他的所有物。 恋情期间诡异又高涨的强烈占有欲,让谢乐游没有多余精力去思考他人。他严格地区分开“他们”与其他人之间的界限。 对恋人如此要求,对自我亦然,直到分手。 正是怀抱着如此扭曲的心态,谢乐游才在男大昭然若现的勾引面前,反而退却。 男大的意图不明暂且不提。更重要的是,男大体内还有着一个深爱着苏黎黎的邪神灵魂。 但他忘了,他最初的四个前任,是多么难搞的存在——他们是足以把他都吓回正常人脑回路的变态! 有时,事态的发展,并不由他一人决定。 “我真高兴,你没有选择背叛我。”男大露出格外甜蜜的笑,他手指微勾,仅仅是点在虚空,谢乐游身后的门就猛然合拢! 无形而诡秘的深渊力量,裹住谢乐游不受伤害,顺带把他强掳进卧室!活脱脱像个被土匪头子威逼的压寨夫人。 谢乐游被那股阴寒的力量一直带到床上,身后不容分说的斥力才猛然抽离。 他因惯性往前栽倒,男大立刻支起身体张开怀抱去接。 谢乐游的鼻尖触到男大饱满的胸膛,他手臂却及时撑起,越过男大修窄的腰肢按在床沿,将将让两人相接的身体有那么一丝空隙,并未完全贴合在一起。 “我们只是前任关系。”谢乐游恼怒地提醒,“谈不上背叛。” “嗯,是前任。”男大一点都不生气。看来相较三年前,他的狗脾气变好了许多。 他笑眯眯地伸手,把固执不肯贴近的谢乐游拉进宽阔胸膛,让最后一丝空隙也被紧密无间填满。 用着不怀好意的诱哄语气,男大说道:“未婚夫只是拿来敷衍我的幌子,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建立恋情关系。如果堕梦酒吧里那家伙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谢乐游皱眉,“你又跟踪我?” “没办法,跟踪狂是老本行嘛。”男大埋在谢乐游的脖颈,难耐地蹭进衣领里,嗅着让他安心的亲昵气味,语调非常自然,非常阳光灿烂,“和以前一样,我一直都在注视哥哥。” “所以你明白吗?我一直以来的嫉妒。” “看见哥哥和其他人在一起,真的好难忍耐啊……但我一直都有好好忍下去,没有让哥哥察觉到我的存在,是不是做得很好?” “我可以拥有奖励吗?”男大覆住谢乐游的手,把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火热的半边胸膛。精壮而优美的肌肉线条,令他看起来诱人而性感。 男人可怜巴巴地拱着谢乐游,在谢乐游肩颈磨蹭,发出和幼犬一样的哀哀鼻音,只为得到冷酷的主人垂怜。 不,就算是犬,男大也不是幼犬。他会是新闻里故意带错路扔掉家中另一条老实金毛,只为独占主人关注的狡猾心机边牧。 谢乐游挑起男大的下巴,仔仔细细端详着这张俊帅坚毅的脸。 无怪乎先前李宇一口咬定他与男大撞号没可能。谁能想到这张英朗端方的帅脸下面,隐藏着的却是一个阴郁乖戾的变态灵魂呢? 男大乖乖把下巴搭在谢乐游的掌心,露出湿漉漉的渴望眼神。他咬了咬嘴唇,做出口型。 干、我。 谢乐游置若罔闻地挠了挠他的下巴,收回手。 绿茶心机大狗露出了要哭不哭的表情。 即便知道是他装的,谢乐游心尖也像是被羽毛拂过,猛然收缩一下。 欺负人也是会上瘾的。更别提受害者还如此温驯主动,微启唇瓣,露出点点红润舌尖,表情涩爆。 谢乐游移开视线,他冷静地听着男大泄出愉快的轻笑,就知道自己的反应暴露了什么。 “那家伙的力量,怎么会在你的身上?”谢乐游可没有忘记那股渗入骨缝的阴寒气息,他审慎地思考着男大的身份,但最终还是决定直言,“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接近我?” “他向主神许愿,但主神并没有回应他。趁这个机会,我夺取了原本属于他的力量。” “在灵魂强度与精神密度的比拼中,他失败了。所以,他变成了普通人。而我,唔……算是拥有了邪神神格的核心碎片?在神话里,也叫做伪神。” “神格核心改造了我的灵魂,灵魂与身体的融合也需要时间,所以直到现在,我才能够回应你,而这具身体,也彻底变回原本的特征。” “至于……我是谁?” 男大伸出手臂,吃吃笑着揽住谢乐游:“这完全要取决于你呀,哥哥。” 他的手臂修长,却并不柔软,流畅的肌肉线条上孕育着青春蓬勃肆意的力量。 明明长相相同,但德莱文控制身体时,就显得偏于邪魅俊美,而男大身上是找不到类似邪佞感的。就算发表变态发言时,他也一如既往理所应当,少年意气飞扬。 “在你眼中,我是谁,那么我就会是谁。” “因为我是为了你,才会永远停留在这个世界。”【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two kill(8) 他不相信完全,也不相信永远。谢乐游心想。 男大的话,似乎侧面印证了谢乐游的猜测。男大也是任务者,他是带着任务而来,故意接近谢乐游。 苏黎黎想要他情绪剧烈波动,这样做,似乎能获得什么能量。 那么,男大呢? 三年前,他以为令他短暂治愈身心的偶遇,是男大精心谋划诱人入局的罗网么?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谢乐游垂眸,抓住男大逐渐放肆的手,状似调情地摩挲着肌肤。他语调轻慢闲适,尽管是质问,却没有掺杂怒火。 “你先松手。”男大歪了歪头,他做这动作并不俏皮,也不讨好,连头发丝儿带着桀骜不驯的凌乱。 谢乐游力度松了松。 男大支起身体,也没挣开谢乐游攥住手腕虚虚收拢的掌心。他屈起食指,拿指节敲了敲谢乐游的胸口,点在心脏跳动的位置。 拿舌尖抵了抵因口渴而泛出酸意的腮帮,男大直勾勾盯着谢乐游,无所畏惧道:“我要它。” “没看出来你有这能耐。还涉足器官买卖。”谢乐游悚然一惊,拍开男大的手。 男大轻笑:“我现在可是邪神。初生的神明必须得到供奉才能稳固神格,否则邪神的力量有可能被那家伙再度夺回去。” 谢乐游:“……真的?” 男大一本正经摇头:“假的。” 他看谢乐游松了口气的模样,兴致勃勃又问:“如果是真的,你会把你的心脏给我吗?” 谢乐游诚实地否认:“我暂时还不想死。” 沉默了一会,男大没吱声,谢乐游又慢吞吞补充道:“如果是真的,等我死了以后可以。” “在我死之前,我会尽力帮你搜集心脏。在这世上,用钱就能合理合法解决很多问题。不能用钱的地方,到那一步再谈。” “而且,人类也是动物的一种。拥有类似生理结构的动物,不止人类,对吧?” 谢乐游说着,在出神的男大面前挥了挥手,唤回他的视线。 男大抿唇,神情竟然有些羞涩:“我现在后悔说实话了。你把刚才那一段从记忆里删除,我们重新来过。” 谢乐游警惕:“停止你危险的想法!” “好吧。”男大惋惜地撤去波动的阴寒力量,失落道,“我就不该话多。多好的理由啊,能够一辈子和你抵死纠缠,连死了以后,尸体也是我的。” 谢乐游太阳穴抽了抽。男大理所应当的暴言,每次都能让他瞳孔震惊。 一个人类跟踪狂已经很可怕了。现在变成非人感更浓重的变态plus版,简直难以想象! 不行。他得先下手为强,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至少把男大身上离谱的加强buff给灭了。 “力量有可能被夺回去,也就是说,那家伙还在你的身体里。” “他能听见我们的对话,看见你看见的画面,窥见你的记忆吗?”谢乐游问。 男大不满谢乐游的转移话题,懒洋洋回答:“可以哦。” 谢乐游沉默了! 这感觉就像当众裸奔,社死抓马对话可以发生在他和男大之间,但绝不能有第三人旁观者! “能屏蔽吗?或者,让他离开你的身体。” 男大思考片刻,笑得荡漾:“可以。但强行屏蔽乃至于驱逐他的灵魂,非常耗费精力,对我一个新生的伪神来说难度太高了。除非……” 他刻意拖长语调,随即抬手点了点轻微撅起的唇:“亲亲?” 谢乐游没动,男大干脆反过来扑上去,如狼似虎地搂着人香了一个,糟蹋完人还恶狠狠道:“放心吧,你的清白由我守卫。那家伙要是敢在我和你贴贴的时候出来,我弄不死他!” “你的意思是,要想屏蔽他,就得长期保持贴贴?” 男大开心地点点头:“越深入,效果越好哦!” 谢乐游:“……” 什么遇到关键情节和画面会遭到自动和谐的神奇马赛克机制! 真的不是在随口扯淡驴他吗喂! 谢乐游冷静地看着男大开始拆熟悉的某物包装——等等,这玩意为什么会出现在谢家老宅——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忽然觉得后腰有点酸,腿有点软,想跑。 ……笑死。 根本跑不成! 都不是没出息和丢脸的问题,而是男大从精神到物理层面的不放人!他一个普通人类,怎么和邪神作斗争? 还不是只能把他原谅,忍辱负重计算向新晋伪邪神交纳供奉的次数。 话说这是第几次了来着?这么乱来,真的不会搞出人命吗! 谢乐游的意识,随着床脚丢了一圈的白色橡胶,逐渐陷入恍惚。他能感受到缠绕在脖颈的手臂,噬咬唇珠而渡来的阴寒气息。 “你的反应真可爱,哥。”男大的笑音低沉,“好喜欢,好棒,再多惩罚我一些吧。” 到底是谁在惩罚谁啊! ——男大夺来的神格核心碎片,真的来自邪神,而不是魅魔吗?! 谢乐游内心猛男啜泣,气若游丝。 他真的,好想好想睡觉啊!(怒吼) 字面意义上的那种睡觉。 几天后,紧闭的卧室门终于被一脚踹开。 忍无可忍的苏黎黎冲进卧室,他身后跟着谢乐游爸妈,与苏父苏母。 “谢乐游,你混蛋!”苏黎黎原本娇美的眼眸下乌青浓重。 他瞪大眼睛,眼球爬满狰狞的红血丝,气得浑身颤抖:“你把小三带回家。我听了你们整整八天的墙角。” “八天啊!八天!” “别人工作一周,好歹还能混个双休单休大小周,合着你们乱搞没有休息时间是吧!” “你想过这间老宅里还有第三个人,知道我这整整八天是怎么度过的吗!” 【老公,老公你说句话啊老公!】 【搁这儿讲集体相声呢?】 【正在加班摸鱼的单休社畜感觉有被创到,过分。】 苏黎黎一口气噼里啪啦说完,扭身扑进抹泪的苏母怀中,母子俩凄凄切切抱头哭成一团:“妈,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谢乐游他为了报复定下的婚约,竟然当面羞辱我,羞辱我们苏家!” 【气笑了气笑了,这不直接开撕简直对我乳腺不好。妈宝受除了哭唧唧,还能支棱起来吗?(恨铁不成钢摇头。)】 【快撕快撕!撕得再响点!大哥你抡拳头啊大哥,你哭什么哭!】 苏父看向谢父,语气不善:“谢兄,这场闹剧,你看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谢父神游物外,语调奇异:“八天……厉害啊。” 苏父:“?” 【啧啧啧,不得不说,谢狗真是主角光环,身世能力顶配拉满啊,好家伙一周多还不虚。现实里多少狂蜂浪蝶哭着喊哥哥3缺1了。】 【得了吧cg攻biss!】 【未婚夫而已,而且人家还没接受。】 【没接受就能把绿茶带回家?赤裸裸打脸挑衅!这能忍?这能忍?还把人关家里,让受听墙角,死变态!】 【谢狗死了,风光大葬吧。把攻二抬上来,给黎黎老婆好好安慰!】 【攻二……】 【攻二,草,我眼睛出问题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two kill(9) 谢乐游睡衣完好,带着起床气半坐在床上。 薄被将他腰身以下遮盖得严严实实,却仍露出他身边人下颌线优越的侧脸,与肩颈的红痕。 熟睡的男人似乎还没睡醒,顶着不驯的满头乱发往谢乐游怀里拱了拱。谢乐游顺手捂住他的耳朵,无形流露出亲昵。 如果此刻躺在谢乐游怀中的人,不是和苏黎黎似乎有过暧昧的攻二,弹幕一定不会如此炸裂。 【和人渣未婚夫滚了八天床单的绿茶,怎么是小狼狗攻二学长!学长我的阳光1我的小狗1,应该忠实守望黎黎老婆的大翅膀,你怎么被拱了啊啊啊啊啊!自戳双目!!!】 【没想到啊谢总言行必出,说爱睡宽肩窄腰八块腹肌天然帅哥就真睡,6。】 【口味专一,也算专一?】 【晕厥。攻一攻二搞一起,还被受当场捉奸是什么鬼!我进错文章页面了?这是花市?】 【我嘞个豆……救大命,后攻起火两攻组自行车跑了!(土拨鼠尖叫)】 【被创死被创死被创死好大一辆泥头车,癫婆作者你拿命来哇呀呀呀(口吐白沫当场发癫)!】 【好好好妻目前犯纯牛共荣是吧,作者你会玩!借一步细说(吸溜)】 【纯爱战士和牛头人不共戴天!】 【蛙趣,牛战士闻讯吃瓜赶来,蹭粮吃一口。香(大拇指),够劲,就是这个味儿!】 都捉奸捉到当场了,脸已经撕到不能再破。 谢乐游被接连弹出的弹幕刷屏吵得头大,他捏捏鼻梁,也懒得解释,干脆利落道:“爸,妈,就这样,我的私生活无需外人干涉,婚约我不接受。” 就算苏黎黎搬出长辈施压也没用。 谢乐游和苏黎黎之间的婚约关系,只是有名无实的口头约定,根本没进行到公开订婚。豪门养情人相当常见,多得是结了婚还各玩各的表面夫妻。未婚更谈不上什么效力。 真要计较起来,道理在谁那一边,不好说。 “至于某位苏家人士,大清早的你领长辈踹我私卧门,我没有隐私没有自尊的吗?” “这里是谢宅,不是你撒野的动物园。” 谢乐游厉声下达逐客令:“滚出去!” 他相当来火,却还记得苏黎黎的目的是令他产生剧烈情绪波动。因此不管当下处境多么荒唐,谢乐游都保持了最基本的理智。 感受到不远处投来的怨毒视线,谢乐游愈发冷静。他越冷静,想必苏黎黎能获得的能量越少。 苏黎黎只知道德莱文答应了自己替他接近谢乐游,却没想过会真的看见他们亲密无间地躺在一张床上。 所谓听墙角是夸张的话。谢宅这么大,食宿储备一应齐全,苏黎黎固然难以靠步行逃离谢宅,却也没受亏待。 出于某种躲避心理,这些天他刻意避开了谢乐游的房间,也没去关注过德莱文的行踪。直到整整一周后,他终于躲不下去,却发现偌大深宅中哪里都不见德莱文。 除了谢乐游始终紧闭不出的卧室。 苏黎黎抱着侥幸心理,拨通德莱文(学长)的电话。他站在卧室门外,听见了门里传出的悠扬音乐。 那是德莱文来到这个小世界找到他,非要存下手机号,为他设下的专属铃声。 德莱文最喜欢的田园牧歌。他说那让他想起见到苏黎黎的第一面,躺在月桂树下的草地里,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娇憨少年。 来自深渊的邪神,对地面上不染尘埃的玫瑰,就此一见钟情。 苏黎黎紧紧攥住手机,潸然泪下。 他笑德莱文实在好骗。为了能够制造当初的偶遇,苏黎黎联合万人迷作精系统,研究了小半个月,甚至不惜提前预支能量,买上一支丘比特金箭。 此刻,苏黎黎再度感受到前日的心痛如绞。 他常常用心痛当理由,作弄德莱文,他乐意瞧骄傲的邪神为爱向他俯首,被支使得实在气恼,还要低声哄他。苏黎黎总能从里汲取到巨大的满足感。 但这一次,德莱文躺在了他人的床上。 再没有人来替他拭掉眼泪。 原来眼泪这玩意,从来只对在乎的人有用啊。真他妈够好笑。 苏黎黎在苏母怀里哭晕过去。苏父苏母顺势离开房间,谢父也下去作陪,只留神色复杂的谢母最后关门。 “这是哪家的孩子?”谢天凤微微皱眉。她心想谢乐游的小情人,侧脸怎么瞧着有点眼熟,难不成是哪家的贵公子。 “不记得。”谢乐游漠然,“这很重要?” 谢天凤自然知晓谢乐游对情人不记事的毛病。正因了解,她才以为谢乐游不会太抗拒安排的亲事。谢天凤有心仔细端详那小情人的长相,奈何场景不对,只好放弃看清长相的打算。 “你喜欢这类型,我不阻拦你。”她淡淡道,“和苏黎黎的婚事,不能取消。” “为什么?” 谢天凤:“苏黎黎天赋异禀,能怀孕。” 谢乐游的霸总老妈雷厉风行下命令:“我不管你玩男人,但你必须尽快和苏黎黎生两个孩子。” 原来如此。苏黎黎为对付他爸妈准备的杀手锏,在这等着他呢。 谢母离开后,卧室里终于只剩下谢乐游和男大两个人。 谢乐游松开捂住男大耳朵的手,声音冰凉:“装死装得开心吗?” 男大悄然睁开眼,有些沉闷:“抱歉,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太突然了。” 谢乐游起床收拾形容,身后的男大翻了个身,发出一声隐忍的低哼。他从浴室出来时,正好看见男大换衣服,果然是个盘靓条顺的天生衣架。 谢乐游单手利索地打领带:“我下去收拾残局,你今天就留在这休息。” 男大不着痕迹地扶了扶酸软的后腰,心中暗骂。他看向谢乐游:“我和你一起去。你会取消和苏黎黎的婚事,对吧?” 谢乐游打领带的手指一顿,他微妙地挑眉:“我取不取消婚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好一个拔x无情、活灵活现的渣男。这些天的如胶似漆,全似一场梦。 “你!”男大看起来想揍人,他欢爱过度的身体却不太允许过度激烈的动作,“我们是恋人!” 谢乐游捋平紫色条纹领带,他黑漆漆的眼眸莫名深沉,比深渊的水还要不可窥测。这种过于凌厉的神采,不该出现在一个醉生梦死的二代身上。 他微微一笑,像是一只巨大到看不见全貌的黑色蜘蛛,爬过结网,阴恻恻地走近男大。无声无息地逼迫,制造出令人冷汗涔涔的威压。 谢乐游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圆润突出,每一根指节都如玉瓷般优美,光是欣赏就能给人美的享受。 如此曼妙的手,能把男大的身体玩弄得蚀魂销骨,食髓知味,也能桎梏在他蜜色的脖颈:“我们是恋人吗?” 男大的吐息,在随着手指的律动而颤抖。 他像是一只黏在蛛网的虫豸,面对无法战胜的天敌,在做着无谓的垂死挣扎。不要,不要再靠近。 谢乐游笑了。 他白皙柔软的指尖,轻飘飘点在男大咽喉,如同一柄尖刀,又如拂过花朵:“你告诉我,德莱文——”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取代了我的前男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two kill(10) 德莱文英俊的脸蛋漫上晕红,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气恼,有几分心情复杂的羞惭。 他跌坐在床,把一切归结为被谢乐游吃干抹净后毫不争气的身体。尽管……他,他才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谢乐游收回手,对质问的结果了然:“原来如此,你没和我做过。” 看来男大某些时刻是对的。说贴贴时存在马赛克屏蔽机制,就真存在。但他也没说一旦不贴贴,失去力量的前邪神阁下还会窜出来啊! 谢乐游暗骂男大霸王硬上弓,还爽完不管后事的不靠谱。三年不见,这小子变态指数又上涨不少。他不禁怀疑,自己才是误入play的一环。 “我警告你,别想碰我,他现在能共享我的视听。”德莱文咬牙道,“如果你不想你的小情人伤心。” 谢乐游更正道:“是前男友。” 德莱文闷哼一声,忽然捂住小腹。 “你怎么了?”谢乐游盯住他的举动,忽然有些悚然,“你别告诉我,你和苏黎黎一样,也能……” “不是!”德莱文头昏脑涨地匆匆下床,向浴室的方向走去。 脐上三寸是人体丹田的部位,灵魂就在这里。他怎么好意思说因为“前男友”三个字,谢乐游的小情人暴跳如雷,把他的灵魂体摁在地上贴脸狠揍? 谢乐游狐疑地盯着德莱文落荒而逃的背影。 昨晚明明带了套,而且留在里面的也做了及时清理……应该不会身体不适才对。 那天以后过去又过去小一周,离真正的毕业典礼越来越近。 谢乐游爸妈各自有一摊要管的事业,还有要哄的小情人,留给独苗谢乐游的时间和心力委实不多。 谢乐游想联系他妈,问清楚苏黎黎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药,结果发现自己被拉黑了。无语。 谢乐游去了一趟公司,秘书长请了年假,是另一个秘书暂时替班。 听说谢父指缝漏了某个项目的消息,叫苏家狠狠吃了块肉。又听说苏家已经吹出联姻的风声,商界对风吹草动最是灵敏,苏家旗下的公司股票猛涨了一波。 听闻这个消息,谢乐游相当不悦。 都撕破脸了,就是敌人。他不高兴,自然要发挥渣攻的传统艺能,天凉苏破。 但围攻苏家产业,不能用谢氏的名义出头。他爸妈还一门心思等着苏黎黎怀孕,不会允许谢乐游率先出手把苏家搞破产。 “谢总,听说苏家新接的项目,原本是从阮氏旗下的子公司抢走的。”替班的秘书也是个聪明人,闻弦知雅意,“或许可以找阮氏接洽合作。” “哪个阮氏?”谢乐游眼睛微眯,指节敲了敲桌面,莫名觉得有股违和感。 “国内能与谢氏合作的,当然只有秉持神秘主义的那个阮氏。”秘书道,“阮秘书长就出身自阮氏的旁系,我还以为您知道。” “好像是如此。”随着秘书的解说,谢乐游逐渐回忆起当初见过的秘书长简历。 奇怪的是,在阮氏被提起以前,他对这些记忆竟忘得一干二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放在以往谢乐游对此或许不在意。他的确信任秘书长的忠诚。但自从天降弹幕的那一日开始,谢乐游就对所处的世界产生了某些怀疑。 接二连三针对他出现的任务者,甚至任务者中还疑似包括他的某位前任……怎么想,都觉得背后隐藏着某个巨大的阴谋,而谢乐游就是那个被蒙在鼓中一无所知的傻白甜。 连他血缘相关的亲生父母都能受影响。谢乐游对身边人的信任程度,不禁大打折扣。 “等秘书长销假回来,你告诉他,让他来找我。”谢乐游道。 尽管心有疑问,但秘书长兢兢业业工作这么久,难得愿意休一次年假。谢乐游不想随意打扰他。 “好的,谢总。”秘书恭敬记下。 处理完公司的事,谢乐游又想起男大。一体双魂实在是个麻烦事。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抽得出手来处理苏黎黎。 这些天谢乐游没敢把男大放走,怕人一不见,德莱文就利用男大的身体乱来。他也没和男大继续亲近,德莱文的存在触发了他某些扭曲的精神洁癖。 放又不能放,碰又不能碰。可谓上演了一出魔改现实版的话剧《寄生》。 他也算看出来,德莱文的灵魂打不过男大,能出来的时刻很少。而且谢乐游总是没和德莱文说上几句话,这位前邪神阁下就会一脸菜色捂住肚子,紧接着两眼一翻陷入昏迷。 次数多了谢乐游才知道,这代表体内灵魂在打架。 男大的狗脾气又犯了。——够猛,能把邪神揍到没脾气! 在昨天和德莱文的交谈里,情场战场双失意的前邪神彻底颓了,他很干脆地交代了自己和苏黎黎的意图。 苏黎黎疑似某位神祇的信徒,他通过小世界的时空屏障缝隙偷渡进来,不择手段接近小世界的支柱人物,通俗点说就是小世界的主角,目的就是为了获取能量。谢乐游是被他盯上的倒霉任务对象。 谢乐游的世界,只是苏黎黎途经的一站,没想到他会在这栽跟头。德莱文还把残破的神格赔了进去。 “原来是主人的任务。”谢乐游怜悯地拍了拍德莱文的肩膀,“别执着了,没前途的。你也听得出来,他说要给你换神格是随便哄哄吧?” 谢乐游老分手达人了。这种骗人招数,他都不屑于玩。 除了没法长久,只愿享受一瞬的精彩。谢乐游对前任那是要真心有真心,要技术有技术,要钱给钱,要物给物。 虽然花名在外,但趋之若鹜者如过江之卿,奈何谢乐游口味专一又挑剔,动心的点根本摸不准路数。 德莱文脸一黑,被贴脸嘲讽得口不择言:“你的小情人,还不是一样,目的达成就会离开!” 谢乐游还没说话,德莱文就昏死过去。显然他因为嘴贱,又被男大教训了一顿。 等脱力倒在谢乐游怀里的男人睁开眼,就变成了笑得肆意的男大。 他拽住谢乐游的紫色条纹领带,支起身体在谢乐游嘴角亲了口——原本目标是嘴唇,但因为谢乐游下意识的闪躲,与目标失之交臂。 男大眯起的眼眸里闪过几分戾气,他不爽地压低声音:“哥,你真相信他的挑拨?” “我不信。”谢乐游抬起拇指,略带薄茧的指腹用力抹过男人的嘴唇,他微笑,“但我也不信你的花言巧语。” 既然当过前任,有些话,大家都心知肚明。 “啊,也是。男人在床上的话没一个字能信。”男大英俊而野性的脸凑近谢乐游,他喷吐出带有极强侵略性的气息,“我早就知道,你不相信所谓永远。” “谢乐游,如果我把神格给你,让你拥有如神一般的寿命和能力,你会愿意相信‘永远’的存在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two kill(11) 昨晚,男大的质问犹历历在目。 他像是在说玩笑般的气话,但谢乐游不想赌男大的理智程度。这家伙的疯狂程度,谢乐游早就身体力行地有所体会。 男大都气得直接喊他全称了,说不准就一时冲动,把夺取自德莱文的神格碎片给扔出来了。 谢乐游的确想要弄走男大身上的“邪神神格”这个麻烦玩意,他对能够强制自己的力量没有任何好感。 但这不代表谢乐游想变成新的邪神。 先不说伪神和残破神格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概念,男大要把神格给他,他和德莱文的争斗恐怕会多出诸多变数。 要是没有男大的存在作为制衡,谢乐游一个对超凡力量毫无了解的普通人,就算拿着神格碎片也如小儿执玉过闹市,怀璧其罪。 他很难和联起手来的苏黎黎、德莱文作斗争。说不准,苏黎黎真会怀上他的孩子,而德莱文则会嫉妒发狂地撕碎他的灵魂,寄居他的身体。 一想到如此耻辱的结局,谢乐游毫不犹豫拒绝了烫手山芋。 男大似乎很遗憾谢乐游的选择,但他也没强求。他告诉了谢乐游如何对付苏黎黎的更多信息—— “德莱文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他不可信。”解释期间,男大不忘攻击在谢乐游跟前败坏他形象的前邪神,“苏黎黎不是某位神祇的信徒,他是和法则代行者签订契约的神选者。” “有区别吗?”谢乐游对宗教不怎么感兴趣。 每年都有各种宗教机构联系谢氏,也不乏民间宗教人士语出惊人,企图成为谢氏的座上宾。事实证明,这些家伙都是为了香火钱就能勾心斗角的厚黑学资深读者,哪有世外高人的半点风范。 过去的偏见延续到现在。哪怕在得知存在超凡力量的当下,谢乐游对所谓神明的存在仍然没有半分好感。 “当然有。信徒代表从属关系,而神选者则是和伪神平起平坐的存在。神选者和伪神一样,都具有成神的资质。顺带一提,法则代行者往往以系统的形式出现,就是小说里最常见的各类系统。”男大说得还真挺像回事。 谢乐游对系统这种被用烂了的设定倒是接受良好,他捋了捋逻辑:“懂了,神明是职位,系统是一对一导师制的hr,神选者是被不同风格导师选中的候选人,伪神是野生候选人,能量是kpi,不同的世界代表不同的实习项目,这是激烈的竞争上岗,kpi第一才能成就真神。” 男大被谢乐游的转译黑话闹得一愣:“呃,这么打比方也行。” “苏黎黎这种臭鱼烂虾也能当神选者,要是谢氏有这么眼瞎的hr,我第一个开了它。”谢乐游一脸嫌弃。 男大无言以对。看来他也很难解释这套神选流程背后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谢乐游已经把男大当成了一个没什么事业心的戏精咸鱼神选者,毕竟连破碎神格都能随口说要送人,他对男大的警戒心顿时减少几分。 “像苏黎黎这样的偷渡者,要怎么做才能把他赶出我的世界?”谢乐游直接问重点。 上一个偷渡者如莫清,谢乐游知晓他存在时,他已经死在监狱。谢乐游还觉得莫名其妙,只能说莫清自己倒霉。 同样的招数,却不能用来对付苏黎黎。 一来苏黎黎现在被谢乐游父母所关注,他要是有难,出手搭救的说不定还是谢氏。二来男大身体里还有德莱文这个不定时炸.弹,对苏黎黎直接动手,谢乐游担忧德莱文选择和男大鱼死网破。 再者,从莫清的调查报告可以看出,这些来自其他世界的偷渡者用的似乎并非自己身体。有可能是死人,有可能和身体原主做了交易,还有可能直接吞噬了身体原主的灵魂。 杀死苏黎黎的身体,不代表一定能驱逐‘苏黎黎’的灵魂。 对谢乐游的疑惑,男大倒是很爽快地给他指了明路:“只有时空猎杀者能够直接驱逐神选者,但你只是普通人,要想对付神选者只剩下两条路。” “要么让神选者能量点为负,无法再继续攻略路线,对系统来说收益小于付出,主动放弃;要么让神选者达成攻略后发自内心感到绝望,骗系统判定他失去价值,放弃他的灵魂。” “像莫清的情况,我猜他是个菜鸟,很可能是因能量点不足被系统主动放弃。” 谢乐游摸了摸下巴:“看来第一个办法对苏黎黎也不起作用。德莱文说他们经历过好几个世界。苏黎黎积攒的能量点应该相当丰厚,居然能搞出男男生子,还让包括我父母在内的周边人深信不疑。” “至于第二个办法……”谢乐游喃喃,“难道真要答应订婚,走完一整套火葬场流程再弄死他?” 谢乐游和男大同时脸色一黑。 谢乐游总觉得男大是不是想看他笑话,借机报复。男大……男大说完又觉得后悔,气得又邦邦揍了昏迷不醒的德莱文两拳。 但这的确是能够驱逐神选者的办法。 想了一晚上,谢乐游还是忍不下这口气,第二天赶到公司着手安排“苏家破产计划”的相关事宜。 订婚不订婚的,暂且两说。先把苏家搞破产出口恶气。 他都被弹幕指着鼻子骂渣攻了,苏黎黎要想攻略他拿能量点,先忍忍吧。 谢乐游在办公室处理其他公务,他难得勤奋起来,花了比平常两三倍的时间,把最近积攒的文件一股脑处理掉。 谢乐游搞天使投资虽然随心所欲,主打一个快乐就好,但他眼光实际上相当卓越,投资回报率连年财报飘红。 最令人值得称道的是他看人相当毒辣,只要不涉及私人感情,他看被投资者一看一个准,简直像是自带天赋【恶意察觉】。 那些只会讲故事做ppt的嘴皮子诈骗大师,根本别想从谢氏套走一分钱投资。 这导致谢乐游投过钱的产业就算赚不到钱,也就亏点,只要人在扎实做实事就亏不到哪里去,偶尔时来运转还能直接起飞,赚上一大笔。 和谢乐游风流名声并驾齐驱的,是他送财童子和点金手的商业锦鲤运。 等处理完公务,替班秘书已经进来过两三次,替谢乐游更换批改完毕的文件,以及送来午餐。 午餐是谢乐游常用餐厅送来的。平常都是秘书长给他订餐,偶尔也会给他带自己做的饭菜。 “阮秘书长请假前,给我留了详细的备忘事项清单。也包括您合口味的常用餐厅。”替班秘书恭敬道。 秘书心中暗道难怪秘书长是秘书长,能拿到其他人数十倍的工资,光是打开几百kb的纯文字版备忘清单,他就感到头晕眼花。 阮秘书长简直是机器化身的打工超人!就连休假都不忘打电话来询问工作情况,如此热爱工作,他自愧不如。 秘书继续汇报:“方才我与秘书长通过话,他已经知晓了您的意思,会着手和阮家联系,相信过几天就会有结果。您上午所作的安排,已经通知到执行人,安排部署下去。” “另外,这是您需要的月城大学校内bbs账号。” 秘书离开,谢乐游打开月城大学的校内bbs,用买来的内部账号登录。 对演出那天的闹剧,谢乐游多少有些在意。要不是他刻意刺激德莱文,事态或许不会闹到人尽皆知演出砸了的地步。 对表演系的学生而言,毕业演出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如果没有资源捧场,或者年少成名,那么毕业演出就是最后一个众星捧月的展示舞台。 眼下毕业演出砸了,会影响到的人不止是两个主演,还有配角、导演、道具、幕后、指导老师等一系列成员。 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这个梁子结大了! 谢乐游虽然厌恶苏黎黎,却不想波及到无辜群众。 如果谢氏提名向月城大学投资设立基金会,设置一个和表演系相关的奖项,再允许应届毕业生能回校参与,也算是聊作补偿。 他点开论坛,点击按照时间排序查看最活跃的灌水区帖子。 果然当日论坛爆发无数吃瓜论战贴,全是关于表演系演出中断、主演发生口角、临场失踪疑似跑路的校内八卦新闻。 如果主演只是像苏黎黎这样转校还没多久的新人,波澜闹个半天、发几个帖子,或许也就沉下去了。 但谢乐游低估了男大作为校园偶像学长的热度。 hot!学长惊爆恋情!当众表白心意惨遭转校生拒绝!致使表演大失水准! 发帖日期越靠近现在,帖子标题越劲爆。已经过去快一周,bbs灌水区里全是和此事相关的发言,愈演愈烈。 谢乐游对居高不下的热度感到疑惑,他随手点开一个热门贴。 看完全是惊叹号的主楼长篇大论,他沉默了—— 原来大家讨论的压根不是表演水平有多么糟糕! 而是以转校生苏黎黎为中心,表演系明日之星偶像学长和宠溺多金神秘未婚夫双双为翅膀的当众撕逼狗血大三角! 他爱他,他却爱他,他心有所属奈何婚约难违,他们异口同声纷纷追来,逼问他到底选谁,他含泪,说能不能三人同被…… 好家伙。月城大学建校以来未曾经历的究极大乐子!我们月城大学有属于自己的燃冬! 吃瓜人狂欢!全校都炸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two kill(12) 谢乐游脸看绿了。 他没想到终有一天,他能在全网都炸了文学里参与刷脸。这难道是上天对他不甘于安享平淡生活的报应吗? 谢乐游再能忍,也没想到苏黎黎来这一出釜底抽薪,直接造谣引导舆论——苏黎黎是真不怕丢人社死。用的不是自己原装身体,手段就是硬气。 等谢乐游从破防中缓过神,他心中暗道不妙,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中了苏黎黎的招。 苏黎黎有阴毒计,他也得有过梁梯。 忽地,谢乐游刷出一个新帖子。 【hot!你们都错了!我有真料!】 【楼主-宇宙我最狂:rt。学长已经有男友了,和苏黎黎没半毛线关系!拒绝造谣!学长男友是个贼有钱的超级大帅比,就叫他x吧。演出那天,x还来看表演了,上台之前,他们还在演员休息区坐一起亲亲热热说话,有图为证!】 【[照片.jpg]】 【楼主-宇宙我最狂:照片是我用手机拍的,演出厅黑,比较模糊……别急着骂我,这点后面再解释。】 【学长那天可能有些太入戏了。我送道具给学长,被他浑身低气压吓得道具都掉了,我觉得他是在酝酿被邪灵寄生的状态。真神了!我当时就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真正的邪灵!】 【学长男友可能也怕打扰学长,一开始特别低调,只坐在学长后面默默看他。也怪我说错话,我说学长对苏黎黎有意思,他们八成是一对,x听了很不高兴,就说他和学长才是一对,我当时还不相信。】 【真的,你们要是第一眼看见,肯定也想不到,因为x和学长都是那种特帅的大帅比,我直男都承认的帅,还比我man,跟我刻板印象里以为的弯佬一点都不一样,他俩在一起简直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还好我只喜欢妹子,不然肯定伤心死了,当场失恋。】 【不好意思,第一次发吃瓜帖没啥经验,各位姐姐妹妹大哥小弟体谅一下,扯远了。ps:楼主真是直的,比钢铁还直!】 【总之被小弟我当面质疑以后,x为了证明他说的是真话,就坐到学长身边去了。当场演出厅太黑,我看不清,打开了手机相机功能放大,没留神拍了一张。这就是上面两个人脑袋靠在一起疑似亲吻的照片由来。我再次申明,绝非故意偷拍,也没有制造错位。】 【他们的的确确是情侣关系,不是情敌吵嘴!我还有另一个x亲口告诉我的证据,学长手里有一粒黑金纹路的纽扣,是他衬衫上扯下的第二粒纽扣。】 【我观察过x的穿着,他西服下的衬衫应该是特别定制款,像这种手工高奢,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很难找到质感相同的配件仿品。】 【他们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别提了,我现在那个抓心挠肺地后悔啊,简直像吃瓜人眼睁睁错过满汉全席。】 【根据我的猜测,学长本来就是那种天才型的体验派演员,在《寄生》里又饰演一体双魂,因为太入戏了,才会和苏黎黎传出绯闻,毕竟《寄生》里最出彩的桥段,就是男主对女主狂热的爱,以及体内两个灵魂因此而产生的斗争。】 【x说不定听到过学长和苏黎黎的绯闻,才会特地抽空来看演出。外加我这个白痴多嘴,x才会坐过去和邪灵附身状态的学长交谈。】 【别问我为什么觉得x是抽空,因为他周身的气度,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从头到脚都透露出教养良好的贵公子气息,腕表都是小六位数起步的牌子。】 【也就是说,一心执着于女主(反串演员苏黎黎)的邪灵,没能抵抗得过学长真正的潜意识,和x亲吻了(或者做了一些其他的情侣亲密动作)。】 【所以等到邪灵应该上台出演的部分,他崩溃了!再加上苏黎黎的将错就错,才一起构成月城表演系史上最大的舞台黑洞。】 【不过我认为这不是x的错,他可能只是想要安抚情绪紧张的学长,没想到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 【我认为后面情绪崩溃的学长也是被x带走了,所以现在还没出现在校园。过段时间应该会出真正的结果,x一看就是很有权势的人。】 【至于苏黎黎,作为同场戏剧的演员,我认为他的确暗恋学长,他可能和x起了冲突,所以到现在还三缄其口。毕竟传说他还有个神秘的大佬未婚夫,对他宠得要星星不给月亮,就是爱吃醋,控制欲太强。他当众暴露对其他男人的心思,肯定会招致未婚夫的不满。】 【楼主-宇宙我最狂:上面就是我的所有推测,提及到的所有证据本人愿意实名制负责,管理员可看到我实名。推测部分属不属实不保证,毕竟我不是当事人,只是不想看到钦佩的优秀前辈被人恶意造谣。】 【跟帖-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总算来了个拿证据说话的知情人!点赞!】 【跟帖-学表演不如去养猪:离谱,lz既然同为表演系,不知道学长在表演系什么地位吗?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太过入戏有可能,怎么可能轻易崩溃!再情绪反常,基本功都应该在。】 【跟帖-学表演不如去养猪:说苏黎黎给学长下了降头,因为天赋被史诗级碾压产生嫉妒,想要当众害他身败名裂还差不多!】 【跟帖:我靠,你这么一分析,细思恐极!现实版《寄生》?!】 【跟帖:我早就觉得……真的很像下降头。我在现场,当时都快被吓死了,学长表现得很反常。楼主说学长当天像邪灵附身,我深深赞同!】 【跟帖:不会吧,这么玄乎?我后背麻麻的】 【跟帖:按这个思路,x作为学长男友,说不定早就看出学长的不对劲,所以表演都没结束就急着带人去找大师驱邪了。他们有钱人圈子里信这个的很多,嘴上都不信,一问都拜佛。】 【跟帖:如果是这样,你们想没想过,苏黎黎传说中百依百顺的未婚夫是怎么来的……(不敢说)】 【跟帖:这么恐怖?这也太黑了!不可能不可能(支起耳朵)(快快细说)】 阴谋论和玄学也是吃瓜群众最爱讨论的方向之一。 谢乐游深谙堵不如疏,联系bbs管理员封号删帖,堵不住群众悠悠之口,反而会把风向苗头转向封号者。 他在分析帖里发表了好几楼拱火跟帖,观点不同,左右互搏,目的就是搅浑水。只要吃瓜群众越吃越不明白,感觉一团乱麻捋不清线索,这个瓜就是馊瓜,很快会随着时间流逝失去热度。 谢乐游刷了整整一下午论坛,直到因高频发帖被管理员判定异常账号暂时关小黑屋处理,他才意犹未尽止步。 经过一下午的激情建设,最开始的真料贴已经变成论坛近期第一高楼,“入戏体验冲突论”和“玄学邪灵下降头论”已经在广大吃瓜群众心中传播开来,各自占据两壁高山,反倒是最初的“狗血三角大被同眠论”节节败退,失去市场。 ——毕竟时代不同了,傻白甜恋爱脑不论男女都不流行了,但阴谋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能独领风骚! 别说,当乐子人到处拱火挺有意思! 要是他不是八卦当事人之一,谢乐游短暂的水军生涯一定更有动力。 离开论坛前,谢乐游养成习惯,又随手点击了一下刷新——最新跳出来的热帖,让他登时打了个激灵! 【hot!有人怀疑过吗,x和未婚夫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two kill(13) 好在这个震撼人心的热贴因揣测过于离谱,回帖几乎都是吃瓜群众的“哈哈哈哈哈”,无人在意竟然被猜中的真相。 谢乐游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退出论坛眼不见心不烦,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这些天【评论区】或许都被“攻一攻二组自行车跑了”的地表自由情节创到,存在感骤降,谢乐游清静许多。 他算是发现了,只要他和穿书的主角受不碰面,就能大大减轻被弹幕强行骚扰的困扰。 【评论区】能看到的更新,应该主要限于主角受的视角,因为有时他也能看到几句从苏黎黎内心描述出发的评论区原文摘录。 ——就很辣眼。 秘书长的工作效率果然极高。隔日,替班秘书就传来好消息,阮家如今新一代的主事人对合作有兴趣,但指定要亲自和谢乐游见一面。 “阮家大少爷刚归国不久,听说在国外玩极限运动玩得很好,也是位性情中人,和您一定有不少共同话题。”替班秘书尽职尽责地解释。 “哦?”谢乐游提起兴趣。 他过去很热爱能够刺激肾上腺素的各类极限运动,依稀记得和某位前任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玩得很疯,甚至在上头的多巴胺刺激下,做出过在跳伞时接吻的疯狂之举。 他们倒在天空的怀抱里,云向他们伸出柔软招摇的手。 在太阳的注视下,风与死亡同在,他们向死神之镰提出挑战,战利品是来自情人野蛮刺痛的吻。 青春的激情,无所畏惧的浪漫。 谢乐游一度为此沉迷,甚至许下不能同生、但可同死的狂妄约定。 后来他和前任为什么会分手?谢乐游有些忘了。他一向不太愿意记得不愉快的事情。但应该是自从和这位前任分手后,谢乐游对极限运动的兴趣就淡了,再没怎么碰过。 在富家子弟圈里,爱玩赛车、赛马的人很多,多是家中有哥哥姐姐顶着只等吃分红的浪荡子。真正能有勇气挑战人类体力和意志极限的富二代,简直是稀罕品。 更别提是像谢乐游、阮大少这样的豪门接班人。 谢乐游答应了阮氏提出的邀约。私宴定在三天后,某条豪华游船。 在离港的游船上款待贵客,避免某些不请自来混入的闲杂人等,的确符合阮氏一贯的神秘主义风格。 阮氏和传说中的隐世家族差不多,子弟极少在外露面,也从不上新闻。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只有撞到,才知晓冰山一角背后究竟盘踞着怎样的庞然大物。 …… 苏黎黎气得摔键盘。 豪华宽敞的舒适2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他扭曲表情的只有万人迷作精系统。 显然对于当下状况,系统也没辙了,它安慰道: 【谢乐游应该看到了论坛上的言论,所以才会花钱买水军放烟雾弹。至少能量有进账,我们这一波不亏。】 小节不亏,其他损失可大了。失去德莱文的助力,下个世界万一是拥有超凡力量体系的高级世界,比如修仙、异能、末世,他自己根本应付不了。 这次在最低等的f级小世界兑换“男男生子"的特殊体质,再兑换能够小范围扭曲他人认知让他们把男生子当作正常的道具,已经花费一大笔能量点。 苏黎黎花能量点和花钱一样大手大脚,他信奉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会在小节上亏待自己,但过惯了好日子的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要精打细算的滋味。 【失去了一个备胎,到高级世界再换一个就是。眼下重要的是如何对付谢乐游,以及被神选者取代的攻二。】 苏黎黎抓狂,随手抓起一个几万块的瓷杯就往地上砸去:“可恶!” 他向系统不满地抱怨:“难道你查不出另一个神选者携带的什么系统?” 【抱歉,系统无此权限。】 “谢乐游呢?他有没有可能也是神选者?他们联合起来,设套专门让像我这样的后来者往陷阱里钻?所以一个最低级的世界会变成死神磨盘?” 【小世界支柱人物的灵魂受法则保护,无法作为寄体。只有当宿主走完剧情,成功让小世界与系统提供的剧情轨迹融合,才能破除掉原本的法则。】 “那攻二是怎么回事?” 万人迷作精系统沉默,或许在向其他系统求助。好一会它才回答: 【取代攻二的灵魂,很有可能不是神选者。】 “那是什么?” 【猎杀者。】系统的声音透出微不可察的恐惧,那是刻在灵魂中对天敌的臣服,【某些小世界里,法则会视神选者为病毒,开启免疫机制。被当作白细胞选中的原世界灵魂,被称做猎杀者,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和神选者作对,把病毒清除出去。】 【和一旦被选中就能穿梭时空的神选者不一样,只有特别强大的猎杀者才能超脱原世界,变成神选者的真正天敌,被称作‘时空猎杀者’的存在。】 【某些弱小残破到无法衍生出猎杀者的世界,会刻意吸引时空猎杀者前来,对神选者开展捕猎,这是猎杀者获取能量、通过磨砺成长的方式。】 【总之,猎杀者和神选者是完全不同的成长体系,立场完全冲突。神选者撞上作为小世界原生神祗的伪神还有活路,撞上猎杀者,没有合作的可能。】 “你找我签订契约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还有这么恐怖的敌人在等着我!”苏黎黎吓得提高声音。 【猎杀者相当少见,时空猎杀者更是如此。提前告知只会增添不必要的顾虑。】系统冷冷道,【成神之路如果很好走,主神之位不会自上一代主神消失后,至今空悬。】 苏黎黎气得又砸了一个瓷杯。 【强龙不压地头蛇。因为是猎杀者,在原世界受法则所眷顾,所以连a级小世界的邪神德莱文都没法在灵魂层面的竞争立于不败之地。但他们的僵持,恰恰暴露出另一个灵魂的弱点。如果是更强大的猎杀者,他不会被迫留下一体双魂的隐患。】 【攻二只是被这个低级世界的原生猎杀者所取代,又或者是攻二被选中成为了猎杀者,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听到德莱文的名字,苏黎黎忽然变得安静。 他问:“订婚被拒、校园风波都走完了,下一个剧情点是什么?” 尽管细节和人设上出现许多差错,逐渐侵蚀小世界企图完成融合的系统版剧情,仍在维持摇摇欲坠的节点轨迹。 万人迷作精系统提供的剧情,原本是这样的: 苏黎黎是被娇养长大的小少爷,他因抗拒订婚而隐瞒家世转入月城大学表演系,企图继续追求成为大明星的梦想。 转学后,作为室友的攻二被他的盛世美颜勾住心神,不仅一改往日的神出鬼没,手把手对新室友进行贴身演技教学,还打破原则,让作为大一新生的苏黎黎参与进大四的毕业演出,指定苏黎黎反串参演话剧女主角。一众学姐学妹为此心碎。 众人被苏黎黎“比女人还漂亮”的美貌迷倒,男人看了心动,女人看了嫉妒。护花使者争前恐后把娇气包小少爷捧在手心,为他未来的星途铺路。 毕业演出上,苏黎黎在攻二连日来毫不藏私的悉心指导下,贡献了精彩的演出。他的风采不仅引得出身隐世大族的攻二又一次心动,也吸引住台下无意受邀来观看表演的谢乐游眼光。 谢乐游并不知道苏黎黎就是被他拒婚过的苏家小少爷,他以为他是月城大学大一新生,家世普通。演出结束后,谢乐游决定追求令他一见倾心的苏黎黎。 怕家庭差距让苏黎黎直接拒绝他的追求,谢乐游隐瞒了他谢氏总裁的真实身份,用百依百顺的宠溺和深藏不露的钞能力,成为苏黎黎的正牌男友。 这时,因为某次宴会上的碰面,谢乐游和苏黎黎的身份双双暴露。 谢乐游发现苏黎黎是被他言辞羞辱过的娃娃亲对象,也是他年少心心念念想要娶的奶味娇气包。苏黎黎则认出谢乐游是让他气到逃婚的人渣嘴毒未婚夫,也是他年少的白月光。 苏黎黎原本就会通过不停考验人来确认安全感,维持虚荣心,他还曾经遗憾过谢乐游是个普通人,家世还比不上苏家。现在得知谢乐游出身谢家,还曾经以不配为由拒婚,宴会结束后,苏黎黎心中多出自卑。 他对谢乐游态度愈发任性,不准人上床,不准随意碰他,买的东西如果不是谢乐游亲自去,就直接扔在他脸上。苏黎黎的少爷脾气随地随地发作,后来又学会拿分手当威胁。苏黎黎以为谢乐游会一直对他顺从下去,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他只是没想到,谢乐游有一天会疲惫地提出分手。 苏黎黎这时才发现,只有谢乐游才能承接下他所有的坏脾气。谢乐游把他宠成现在这样,忍受他的百般作践,却说要和他分手,简直是吃干抹净就不认账的渣男。明明是谢乐游最初给出了承诺,现在却要单方面抽离,他怎么能如此狠心! 苏黎黎委屈极了,和谢乐游大吵一架,跑回自从攻二毕业后变成单人间的宿舍。 这时他惊恐地发现,他明明是男人,肚子里却怀上了谢乐游的宝宝。 自然,分手后,谢乐游很快后悔,开启了属于他狂追带球跑作精小娇妻的火葬场之路。毕业后被聘为助教的攻二也时常回到校园,为渣攻火葬场之旅添砖加瓦,令谢乐游不停为苏黎黎争风吃醋。 结局是几个月后,苏黎黎肚子显怀,被迫暂时休学养胎。谢父谢母得到苏黎黎怀孕的消息,把谢乐游骂得狗血淋头,下死命令如果不把苏黎黎带回家,他们就不认谢乐游这个儿子。 最后谢乐游凭借孩子父亲的身份,放弃所有体面脸面苦苦哀求,才在苏黎黎心中胜过攻二一筹。他们成功订婚。 然而在订婚宴当日,攻二再次出现。 这一次,他代表神秘的隐世家族阮氏出席,却并非祝贺,而是抢婚。 剧情到此处便宣告结束,留下一个开放性结局。按照苏黎黎的口味,他当然是全都要,这才配得上是万人迷。敢主动提分手的渣攻,必须进火葬场好好受教训,才能报复剧情里主角受的心酸委屈。 【下一个要走的重要剧情,本来是谢乐游成为你的正牌男友。】系统无情打破苏黎黎一时漫无边际的遐想,【当前条件无法达成,建议暂时跳过。】 【宿主可以利用原本暴露身份的宴会剧情,对谢乐游下药,或者弄到关键种子。生子体质只要一次就能中招,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一旦成功怀孕,就算谢乐游要报复你,也能顺利过渡到接下来的带球跑剧情。将消息透露给谢乐游的父母,他们为了孩子,一定会将你保护起来。】 系统的提议有很大可行性。 一旦苏黎黎真怀孕,还能在谢乐游和现在的攻二心中扎根刺,撕毁他们原本的同盟关系。 苏黎黎露出怨毒的笑:“你等着吧,死人渣,我看你接下来怎么应对来自父母和未出生胎儿的双重压力!”【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two kill(14) 此时,谢乐游对原剧情一无所知,但连着几天晚上半夜惊醒,他就知道,有人背地里要对他使坏。 谢乐游从小对恶意非常敏感,他下意识远离的人,往往事后才得到验证,这人的确心怀不轨。这种不讲道理的天赋,放在他人眼里,跟特异功能差不多。 所以谢乐游他爸妈很爱带崽出席各类重要场合,碰上时间相撞的场合,还会为此花重金利诱,争夺谢乐游珍贵的出场权。这导致谢乐游老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零花钱多得花都花不完。 外界以为这是在彰显他们对独子的百般宠爱,实际上只有谢乐游知道——他更像个人工测谎仪! 谢氏能够做大做强,走向辉煌,也有他谢乐游重要的助力。 年纪轻轻,就拥有二十年测谎仪工作经历,赢在起跑线的小谢师傅,因失眠暴躁地翻了个身。睡不着,好难过。 谢乐游爬起来打开手机,切了两盘游戏,又冲了好几个648抽卡买外观。今晚他的抽卡运好像也特别背,怎么抽都抽不出想要的那套恶魔装。 谢乐游点充值键点得手累,一气之下,不想玩了。 明天晚上要参加阮氏组织的游轮晚宴,谢乐游不想顶着黑眼圈出席,给合作伙伴留下不靠谱的印象。 他重新躺下,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一只手臂从侧身环住他的肩膀,坏了——床上真掉落恶魔了! “我保证什么也不做。”悄悄摸上床的男大保证道,“睡吧。” 谢乐游:“……” 他反射性欠起上半身,扭头看向房门:“我锁门了。” 男大的回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我知道,没把门锁弄坏。” 指望区区普通锁能够锁住新鲜出炉的邪神,他真是天真。谢乐游放弃挣扎,重新躺回床上。 也许男大利用邪神的力量做了什么,替他屏蔽了感知恶意带来的后遗症。枕在软软的胸肌上,谢乐游蹭着蹭着,忍不住逐渐泛起睡意,睡姿变成嚣张八爪鱼。 谢乐游呼吸平稳下来以后,男大才睁开眼。 被当做等身抱枕紧紧抱住的他悄然伸出手,轻柔抚平谢乐游微微蹙起的眉头,又戳了戳他的脸颊,随即眼神转厉。 …… 次日入夜。 谢乐游在月城最大的港口登船,随行的只有一位秘书。秘书长休假还没结束,和阮氏商谈的计划,暂且不便向其他高层透露。 此番为了掩人耳目,阮氏用的名义是庆祝大少爷归国。谢乐游登船时走的阮氏安排的特殊通道,与外人避开。 要想掩盖行踪,最好的方式是“藏叶于林海”。这样就算轮船上有人无意撞见谢乐游,也能用参加庆祝宴会的借口敷衍过去。 毕竟谢氏和阮氏明面上并没有什么公开的合作。两个庞然大物的私下接触,总会给嗅觉灵敏的商人一些富有遐想的暗示。 此番安排打点,可见对谢乐游通过秘书长抛出的橄榄枝,阮氏颇为重视。 侍者在前方开路,引导谢乐游前往休息室。谢乐游看向不远处漆黑的海面,漫不经心地想,看来秘书长在阮氏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谢氏也有旁系,但无论父系母系,都是大猫小猫三两只,不仅没出几个有出息的人才,还一个赛一个没野心,就指望谢乐游顶天立地,谢乐游吃肉,他们连带蹭点清汤。 要是谢家随便来个旁系,能不能见到谢乐游本人递话都是问题。 侍者把谢乐游和秘书带到海景房休息室,安排好茶水和点心:“请用,这是厨师考虑到您的口味,特地做的改良点心。大少爷正在进行开场致辞,稍后便来。” 侍者离开后,谢乐游转向秘书:“你和阮氏联系时,还谈这些?” 秘书险些被质疑泄露情报,相当惶恐:“没有没有,小谢总,关于您的个人喜好,我一个字都没透露。” 谢乐游扬了扬眉,在沙发坐下,摆手赶他:“行了,我就问一句。你去宴会打听打听情况,有好吃的给我拿点过来。” 不是秘书说的,那就是秘书长。 谢乐游拿起银叉,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口感顺滑,撒了一点甘梅粉,微甜但不腻。要不是知道秘书长还在休假,他都怀疑人是不是跑来当厨子了。 谢乐游吃了一口就放下叉子。 休息室的门再被人打开时,落地窗前穿着暗红色西装、单手慵懒插兜的颀长背影,映入男人眼帘。 男人默不作声地欣赏了好一会完美的身材比例,视线转移到茶几上只动了一小口的精致茶点。 “怎么,不喜欢?”他忽然出声。 在他出声之前,谢乐游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身后多出的注视,他转身看向男人视线的当前落点。 他觉得男人的语调有些熟悉,心脏加快跳了两下,多出几分不妙。 不会那么倒霉……吧? 修长的手抽离口袋,随即抬起理了理胸前的紫色领结。谢乐游大步走向有些失礼的游轮主人——在阮氏的豪华私家游船上,能不敲门就直接进来还无所顾忌的人,身份不做他想。 “久仰。”谢乐游主动伸出手,“我是谢乐游。” 男人握住他的手,摇了摇。 代表交际礼仪的握手,一触即分便可,谢乐游要抽回手,却没挪动。 嘶…… 他眼睁睁瞧着男人勾起阴沉的笑,把他手掌往胸口按:“装不认识?——这个,也不喜欢?” 好大,不是,好熟悉的触感! 酒吧,厕所,马甲衬衫,红酒,湿*诱惑,很会阴阳怪气还咬人的大*美人…… 不可言说的屏蔽词,与支零破碎的模糊感觉一起涌出脑海。 谢乐游一时过于震惊,忘了收回还被强压在男人胸口的手:“你——” “小谢总。”秘书兴高采烈抱着堆高到人头的打包盒踏进门,“宴会上全是您爱吃的菜,我每个菜打包了一口。” 秘书长的备忘清单里,有提过小谢总如果吃到合心意的美食,会变得很好说话。 秘书知道谢乐游方才误以为他多嘴,不太满意,赶紧想法子补救。幸好他把备忘清单存手机里随时随地复习,这下谁还分得清他和爱因斯坦。 “小谢总,您……”现在吃还是待会吃。 话还没说完,秘书才踏进休息室的一只脚就飞速缩回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two kill(15) 秘书弓起身体,反射性把脑袋藏在高高堆起的打包盒后,现场cos什么叫鸵鸟埋洞。 救命啊!!! 夭寿啦!! 他是不是眼花了! 小谢总和方才致辞的阮家大少爷,难道在探讨豪门阔少如何忙里偷闲健身保持优越身材的小技巧?! 平均一八几的顶配大只健身佬互相捏捏胸肌有什么了不起,呵呵呵…… “要是乱说话,你就死定了。”老板阴恻恻的声音,从打包盒对面的方向飘来。 鸵鸟秘书痛苦地闭上眼,大声道:“走错了!客人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去找真正的老板了!”他抱着摇摇欲倒的饭盒山,两股战战,拔腿就跑。 谢乐游:“……” 没出息。好丢人。他怎么带了个逗比出门。 大少爷心情很好地走去关门,顺手反锁。他笑眯眯调侃道:“小谢总好凶,吓到人家了。” 听到鸵鸟下属跑路的丢人举止被前男友讽刺,谢乐游没好气地原地抱肘:“是谁不请自来,不关门,还直接上手耍流氓?” 大少爷:“所以——是谁?” 谢乐游冷笑:“不要脸。” 大少爷被骂了也不生气,他抬起长腿往里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谢乐游用过的银叉切下点心放进嘴唇:“这不挺好吃?乐游宝宝,老子亲手给你做的点心,好歹赏个脸。” “滚。”谢乐游被他的阴阳怪气恶心得够呛,特定昵称引发的回忆伴随话语喷薄欲出,“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能别和你弟一样恶心我吗?” 是的。 就是这么炸裂。谢乐游吃过加·强·版兄弟盖饭。 他的第一任前男友【教授】是弟弟,第二任前男友【运动员】才是哥哥,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要不是他脸盲,也不能陷入这对变态兄弟的偷税陷阱。 谢乐游想起来他和运动员玩极限运动的刺激时光,也想起他和这狗东西分手的理由——不玩极限运动玩床上运动的时候,他非要问谢乐游喜欢哥哥还是喜欢弟弟。 谢乐游说他和弟弟分手了,现在对哥哥一心一意。 结果对方幽幽道,他才是弟弟,现在没带平常戴的金丝平光眼镜而已。 好家伙,把谢乐游吓得当场把人踹开,跟小媳妇似的飞快拿被子裹住身体,警惕地缩在床脚。那场面,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尽管事后运动员哥哥费尽心思哄他道歉,说他不应该一时嘴贱吓唬人,谢乐游还是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和弟弟恋爱的时候,谢乐游还是个纯爱党,甚至都不一定是同性恋。因为他对恋爱没什么兴趣,一心玩赛车享受死亡飘移,摸男人,还没摸超跑手刹轰轰加速来得刺激。 他发誓他只把哥哥当好兄弟,没有半点暧昧越界的好兄弟。 和弟弟分手后,谢乐游切断和前任的联系,眼不见心不烦,把两人联系方式干脆都拉黑了。 他的兴趣从赛车转移到极限运动,又在某次极负盛名的赛事和哥哥碰上,他才知道哥哥是玩极限运动的好手,说起窍门来头头是道。 既然要请教专业人士,自然重新加回了哥哥的联系方式。 也算是肾上腺素的刺激吧,他们在距离地面7000米的高空接吻,天空和大地颠倒,教人晕头转向,落地后回到酒店,顺理成章地滚上床。 他们过了一段很是蜜里调油的蜜月生活,极限运动带来的原始冲动,让他们做的方式都变得激烈野悍。 谈第二段恋爱的时候,谢乐游后背上天天是抓伤,嘴角被亲得没好过,虽然运动员哥哥的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呲牙咧嘴咬住黑色运动衣的下摆,露出八块腹肌,给自己涂药。 简直像两头威风凛凛的雄性野兽在床上撕咬,角斗,用上牙齿和利爪,只为用最原始的方式征服对方。 直到某次运动员问出那个致命的问题。 ——谢乐游瞬间萎了。不是生理,而是心理。 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谢乐游真的具有扭曲的精神洁癖,他可以谈很多段恋爱,唯独不能同时接受三人行。尤其那时候,他认为和人亲吻、上床就代表谈恋爱,在一起和分手都要具有仪式感,不接受一夜的概念。 当然,经历过许多……现在他成长了。 过去被取笑成乐游宝宝的纯爱战士,已经堕落成了xp多元化的快乐至上主义玩家。 谢乐游挺久没和人确立过正式的恋爱关系,再加上已经有了和男大的重逢,对和久未逢面的运动员再见,不会像以前那样应激,直接切断一切联系,回到月城乖乖听话开始接手家族企业。 算了,也不算久未逢面。他们前不久才有过一夜风流,激情重燃。 论顺序先后,伪装成侍应生的阮大少爷还在男大前面。 这狗东西,装还装上瘾了。以前骗他是某小众运动专业的体育生,后来转型极限运动选手还不够,现在还玩角色扮演,装受人欺负的小可怜。 难怪他说当初在酒吧遇见的【贱受】,臂力感觉能一拳锤爆一个随机酒鬼。这真不是夸张。 能徒手爬摩天大楼,吊跨海大桥、和熊搏斗有来有回的猛人,堪称美貌版毛子,你跟谢乐游说这人会在酒吧受欺负——都怪他当初被大乃乃,不是,被英雄救美的刷成就诱惑迷了心! 合着今晚是场鸿门宴。 大少爷在这守株待兔,等着他上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吧。 谢乐游神色忽然扭曲了片刻,他想到当初在电视上看见的扫.黄行动新闻:“酒吧是你举报的?” 他不可置信:“你不会还开发第二副业,兼职在酒吧当卧底?” 拿小蛋糕泄愤的大少爷一个没留神,叉子戳穿底盘,钉在茶几。他咳嗽几声:“瞎说什么,我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 懂了。专门钓他去的。 谢乐游直接翻译完大少爷的黑话——他怎么觉得不对呢? “你怎么知道,我那天晚上会去?”谢乐游眯起眼,居高临下地俯瞰大少爷,“我完全是临时起意。” 大少爷:“……” 他只好摊牌:“好吧,不装了。我才回国不久,被认识的人拉过去的,结果居然有不长眼的孬种敢给老子酒杯里下药,我当然生气,要给人吃吃教训。” “你不知道我会去?”谢乐游俯身,拽住大少爷的黑色领带,欺身而上,“我不信。” 大少爷顺势倒在沙发上,手臂微曲,肘弯搭住高级真皮沙发,再配合他翘起的二郎腿,霸气侧漏,倒显得谢乐游的姿势在投怀送抱。 可惜谢乐游冷下脸时,威慑力实在太强,因此并不显弱势。 就算这时鸵鸟秘书再闯进来,也不会以为老板欲啵大少爷嘴,两人指定发生过桃色故事。他会十分惊恐以为两人在为事业互放狠话,针锋相对到上头,随时随地要打起来。 “好——吧——”大少爷被谢乐游盯得脊背如窜电流,他懒洋洋爆出地雷,“我在你爱车上装了跟踪器。” 谢乐游拽住领带的力度加重:“继续。” 他的指令来得没头没尾,大少爷却知道谢乐游的意思,他呼吸因被领带拉扯的力度勒住而微微急促,声音发哑:“分手前装的,一直没敢启用。直到这次我回国,中招的时候有点上头,一直想着你又发.泄不出来,才想看看你的行踪。” 说起这件事,大少爷还委屈得很,倒打一耙:“你爱车多少年没换了,比跟我恋爱时间久。” 不是——重点是这吗? 他就不好奇为什么大半夜谢乐游如天神降临,精准定位到堕梦酒吧,还杀进放了暂停维修牌的厕所? 谢乐游锁定大少爷的视线缓缓下滑,最后定格在某处。 ——真是精.虫上脑啊。 呵,男人。 估计和当时冲动的谢乐游想法一样,问题一大堆没错,总之日后再说。 谢乐游猛然松开对他的束缚,大少爷跟濒死又重新活过来一样,大口大口喘气,胸膛出现明显的起伏。 至于这么夸张?他也没真掐人脖子吧。 再说,以前又不是没找刺激玩过…… 谢乐游无情地拍了拍手掌,尽管掌心没有任何灰尘。他在离大少爷最远的沙发另一端坐下,也抬起左腿,随意搁在右腿大腿上,微翘的鳄鱼皮鞋尖头在水晶灯下漆黑锃亮。 “说吧,生意怎么谈?” 既然都是老冤家,就没必要过多废话。 谢乐游单刀直入主题:“——干掉苏家,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two kill(16) 大少爷松开领结,解开两粒纽扣,他一边抽出黑色条纹的领带随手勾在指尖,一边随口报了个项目的名字。 他的选择很刁钻,选择的项目恰好是谢氏过去接触的领域,投入产出比很高,谢乐游个人兴趣却不大,一直想把其切分出去,交给子公司托管。 对看重中短期经济效益的投资者而言,这是块香饽饽,收割一两波市场能快速回本,但谢乐游的风格是做长线,他是耐心编织蛛网的捕猎者。 谢乐游本身并没有多少耐心。唯独在感兴趣的事物上,他是兼顾体验和快乐的理想主义派,多少有几分任性。 这个世界上能够拥有如此底气的理想主义者不多,恰好他是其中一个。 “你对谢氏旗下的项目倒是很了解。”谢乐游挑了挑眉。 露出分明肩颈线条的男人低头咬住领带一角,低低地笑:“我对你更了解,要试试吗?” “谈生意,别骚。”对他昭然若现的勾引,谢乐游冷若磐石,不置可否。 心中,他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要项目,不要出卖身体。床上这事,讲究气氛到了你情我愿心脏狂跳,万万不能与买卖挂钩,否则毫无乐趣。 譬如德莱文和苏黎黎的关系,纯属利用和被利用,就很没意思。 恕自我主义惯了、无论是追人还是被追都超自信的谢乐游,这辈子恐怕都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非要扭强扭的瓜。 就算是恋人,也应该尊重对方的自我,不妄加干涉对方出于自由意志的选择,但在这之前,不能忘却原本的自我是基本前提。 一段不能带来快乐,更多制造毒液伤害彼此的关系,当然是及时止损更重要。对方不喜欢我,那就换个喜欢我的人咯。 谢乐游的思绪一时发散,等收回来才听到大少爷重复好几遍的下半截话: “我还有另一个条件。” 大少爷等不到回应,没意思地扔开领带,端起茶杯漱了漱口:“你车上的跟踪器,不许拆除。” 谢乐游:“指定的项目给你,再附赠两个产业链下游的配套项目,你自己挑,第二个条件不行。” 他可以答应大少爷的条件,再把原本的爱车放在车库吃灰。但在私人感情上,谢乐游向来坦诚,尽管这坦诚也受当下情感的限制:“我不能接受被人跟踪、监视的行为,这是我的底线。我不想给你制造无谓的错觉,伤害我们过往的情谊。” 谢乐游说:“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曾经有过相当美好的时刻。” 大少爷定定地看着谢乐游,忽然嗤笑:“谢乐游,你够诚实。”……诚实得残忍。 “过奖。”谢乐游也放下腿,起身端起波斯风的精美茶杯。 上万一斤的茉莉香茶,他只喝得出淡淡的香,很纯:“我只是不想骗你。” 价值十几个亿的项目,接下来的大致轮廓,在海景辽阔的休息室里被三言两语敲定。 谢乐游也不是为了换个名义围攻区区苏家,就白白送钱。虽说这点钱他不怎么在意,只是作为两家达成初步合作意向的投名状。 十几个亿里,包括谢氏和阮氏未来的合作,以及未来阮氏会追加的投资。在这个领域里,谢氏的主导权会逐步移交给阮氏,退居幕后低调吃点分红,不会再下大力气拓展。 在和大少爷的交谈里,谢乐游加深了对阮氏所掌控产业的认识。 谢氏和阮氏重合的产业领域并不多,能够合作,对双方都是很好的互补。 谢氏主业在于地产、钢铁、能源、国际贸易、金融,前三者是谢乐游他爸的家族渊源,后两者是谢乐游他妈的家族渊源。地产能源大亨,娶了搅弄国际贸易风云的金融家女士,强强联合之下,完成了数十代人才能跨越的原始资产积累。 后来在谢乐游的掌控下,谢氏又涉足了相当多样的互联网产业领域,外加数不清的文娱体育项目,简单来说,谢乐游爱玩什么,觉得什么有意思,他就投什么。 阮氏主业则在于科技、生物、医药,乃至于研发机械外骨骼、私人卫星和火箭。 前三者有和大少爷同父同母的少年天才、教授弟弟在,自然是继承家学丰厚渊源,并将之发扬光大。至于后者……根据谢乐游对大少爷私人爱好的猜测,他语焉不详之处,可能还涉及到军工等某些不可言说的黑科技领域。 两个庞然大物,能并行不越轨,恰好避开到这种地步,说是巧合没人会信。 谢乐游只能猜测,也许是因为他和兄弟俩同时有过不堪回首的微妙关系,因此兄弟二人才会共同做出避开前任的决定——正如谢乐游一样。 不对。不能说这些年来谢氏和阮氏完全隔离在不同的世界。 谢乐游最信任的下属,阮秘书长,便出身自阮氏旁系。若要细究,有太多可值得怀疑的地方。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今夜,谢乐游不愿谈那些。他只与重逢的旧友,共赏一轮海上明月。 先是拼茶,后来换酒。 谢乐游和大少爷待在一起,总是会激起属于雄性的好胜心。 他们的酒量都相当好,不仅喝酒不上脸,也不闹事不发火,输了就畅快地喝,相互嘲笑却不动真怒,知道各自分寸底线在哪。 是了。谢乐游没和大少爷他弟谈恋爱前,和大少爷才是最要好的发小。 难怪都说见色忘义呢。谢乐游没开情窍前把大少爷当一起玩赛车的铁哥们,开了情窍,反而将人避之不及了。 一开始是谈了人家老弟当初恋的避嫌,多少也掺杂点对哥们的心虚,以及平白矮去辈分、不想真喊哥的不服气。 后来就……哥们儿变情人,明明是因为和他弟分手,闹到要恩断义绝的尴尬关系,却在共同经历以生死为关隘的精彩冒险后重建感情,稀里糊涂滚上床,又稀里糊涂分开。 说到底,当时都太年轻。 谁欠谁不好说——总归,一笔烂账。【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two kill(17) 晚宴会场似乎出了点事,大少爷接到属下电话被喊走。他要谢乐游在游轮上住一晚,船一时半会靠不了岸。 听大少爷的口风,谢乐游问:“事情很大?要不要帮忙?” 大少爷摆摆手:“不用,捉只老鼠还要你帮忙,我那群废物下属全跳海算了。” “老鼠?” “水手在舷后方发现了一只小船的踪迹,同方向的栏杆上留下了半个脚印。”大少爷忽然想起什么,走到门后又绕回来嘱咐他,“把休息室门锁好,不是我的话别开。” “我看你也没安全到哪去。”谢乐游嗤之以鼻。 “老子要夜袭,起码留你一条小命。”大少爷反唇相讥。 “快走,要是在你家游船上还能被人要了我的小命,我下去了都会嘲笑你不行。”谢乐游不以为意。 大少爷离开后,谢乐游扯掉领带,脱下外套,靠在沙发上开始打游戏。 大少爷很了解他。休息室的茶几柜下存放着最新的掌机,以及满满几抽屉的卡带。 在玩游戏上,谢乐游是强度党加外观党,就喜欢酷炫平推割草流,剧情没耐心看统统跳过。一刀砍不动的就两刀,没死的是npc,死了的是怪物,帅才是强度党一生的浪漫。 大少爷一直没回,谢乐游也没打扰他捉老鼠。打游戏打饿了,他想起被他赶走的鸵鸟秘书,给人发了条消息。 “休息室,带点吃的过来。” 消息过了会才回:“好的,谢总。” 门外传来两下敲门声,秘书问:“谢总,你在吗?” 忘了,门被大少爷离开时反锁了。谢乐游恋恋不舍暂停游戏,起身给秘书开门。秘书提着好几袋打包盒进来,另一只手还抱着一瓶红酒。 “谢总,您之前喝酒了?”秘书把茶几上的酒瓶茶杯拂开,一一打开放着美食的盒子,又拿来新酒杯,给带来的红酒醒酒。 “嗯。没喝多少。”谢乐游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眼睛没空盯着茶几,他随口道,“今晚在船上住一晚,你待会睡沙发。” “……沙发?”秘书倒酒的手腕一颤。 谢乐游:“休息室里有中央空调,不会冷。有问题?” “没、没有……”秘书赶紧回答。 船上出现“老鼠”的事,谢乐游给大少爷留脸面,没告诉秘书。他听秘书语气似是有异,以为秘书还停留在先前的冲击性画面没出来。 他刚想叫人少想有的没的,按住掌机的指尖忽然一滑,游戏角色原本丝滑的连招出现中断,被怪物平砍一刀。 “谢总,您要不先吃东西,我趁热打包过来的。” “宴会还没结束?”谢乐游盯着掌机屏幕,噼里啪啦打出新连招,“我让你去打听,打听出什么了?” “他们在谈您和苏小少爷联姻的事情。听说您和小少爷年少见过,也是在某次宴会上,您还说要娶小少爷……” gameover! 大boss出场,把谢乐游操控的角色直接送上西天。谢乐游扔开掌机,瞥了眼秘书拿来的食物,又端起摆在面前的红酒杯。 谢乐游拿起水晶杯,拇指、食指和中指夹住杯柱,垂眸看红色液体在水晶杯中摇晃。 “你是不是很期待我能喝下去?”他冷不丁问。 秘书茫然:“什么?” 谢乐游直接扔酒杯砸他,酒杯应声而裂,红酒泼他一脸,碎裂则划破秘书的脸,却没出血。 秘书,或者说,“秘书”狼狈捂头。不知不觉,他已经站在离谢乐游很近的位置。 “你以为自己演技很好?”谢乐游摸到原本用来切小蛋糕的银刀,不动声色反手握进掌心,刀柄藏在衣袖。 或许是秘书长带的习惯,秘书们从来不会喊他谢总,总要在最前面加个小字。 带的食物没几个他爱吃的。试探一下问有没有打听出什么,结果莫名奇妙开始提联姻话题。打听只是个借口,谢乐游根本没下具体指令。 更重要的是,直觉在向他预警。有恶意在向他逼近。 害他打输一盘游戏,可恶! “你到底是谁?”谢乐游眯起眼,缓缓移动脚步,与面前人周旋。沙发可以作为掩体。但他不是很急。 带人.皮面具接近他,却错漏百出的杀手,又不是拍动作喜剧电影。 更何况,现在谢乐游瞧清楚了,来人穿的衣服都不合身形,西服是秘书的西服,来人身形却过于瘦弱,肩宽根本撑不起。 ——他为什么开门时没有怀疑? 倏然,灵光如闪电划破迷雾,谢乐游厉声呵道:“苏黎黎!” 男大不在。只有偷渡而来的神选者,才能造成宛如灵异事件的效果。 银刀飞驰投出,刺中苏黎黎的肩头,他叫出一声,面具下的脸却露出快意的表情:“就等你认出我!” 他掏出一瓶喷雾,用力摁下:“没想到吧,我根本没在酒里下药!我只是为了让你怀疑我,躲到沙发后——那里正对中央空调出风口!” 【昏睡喷雾:被作用者苏醒后会爱上看见的第一个人。】 就算屏住呼吸也没用,【昏睡喷雾】可是系统出品的道具,能通过皮肤黏膜进入血液里。所以他才要逼迫谢乐游和自己拉开距离,又躲在远离出风口的位置。 失去德莱文的辅助,被逼到绝境的苏黎黎不得不背水一战! 这次绞尽脑汁的作战,他花下血本,必须成功! …… 十分钟前。 甲板上,夜晚的海风吹得众人衣襟鼓起,海浪的波涛猎猎作响。 大少爷忽然扭头,看向船舱的方向。 他留在休息室门锁上的印记,被触动了……是谢乐游开的门? “大少。”穿着潜水服的水手在同伴接应下爬上绳索,他扯掉氧气瓶瓶嘴,肃然报告道,“小船上没人,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属下怀疑这只是个吸引视线的幌子。” “找到了!”忽然,又有黑衣人急匆匆跑来,“宴会客人疏散后,我们挨个房间进行了搜查。在某间空房间里,找到了一名昏睡中的男性,他只着内衣,疑似喝下了带有迷药的香槟。” “把人带来。”大少爷杀气腾腾。 要不是混进来不长眼的小老鼠,他还在休息室和谢乐游喝酒谈天,何至于在甲板吹冷风! “算了,我直接去!”大少爷等不及要解决这出意外。 入侵者出现的时机很奇怪,很有可能作为客人已经混入游轮。如果能弄清楚被入侵者取代的客人身份,或许就能搞明白他的目的。 为欢迎大少爷归国而举办的宴会上,居然出现偷上游轮的不轨者,简直是对阮氏的打脸。 这狠狠踩了领地意识强烈的大少爷雷点。 不到三分钟,大少爷就踹开原本的客房门,此时已经有人将一盆冷水倒在昏迷男人的脑袋上。 “啊切!” “——是你!” 惊且怒的咆哮,伴随剧烈的喷嚏声同时响彻房间。 下一秒,客房门被猛地反推,呼啸海风灌入客房内,吹得晕乎乎的鸵鸟秘书又猛猛打了个喷嚏:“啊湫!谁在背后念叨我……” “不对,这里是哪里,我衣服呢?!”他从床上跳起,发现一群黑衣大汉背对自己围在门口,赶紧又躲回床上被子里,惊恐地守护贞操。 下药这种剧情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怎么会出现在他一个兢兢业业打工人身上啊喂!难道是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阮家大少爷要报复他? 鸵鸟秘书瑟瑟发抖,内心流下宽面条泪。 ——老板!救命!大少爷暴走了! 不对……大少爷看到他怎么脸色大变走了? 鸵鸟秘书顿时同样脸色剧变,他猛然冲下床急吼吼套上客房里准备的睡衣,就要往外闯:“别拦我!” 要是小谢总在他跟随期间出了意外,别说两位手段强硬的谢董,笑得斯文的秘书长都能弄死他! 等鸵鸟秘书亮明身份,用谢乐游的名义狐假虎威冲出重重围堵,他看到大少爷站在门口,宽阔的肩背严严实实挡住室内所有。 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大少爷视线斜瞟,随即往里走几步,吩咐道:“进来,把门关上。” 那语气,像极了秘书长训他的样子! 鸵鸟秘书被训出反射性,麻溜窜进去,反手关门,把跟来的黑衣大汉挡在门外。 “小谢总!” 鸵鸟秘书一个滑跪,扑到沙发旁:“对不起我来迟了,您没事吧?” “吵死了。”谢乐游懒懒抱肘,靠在沙发上,“小甄子,我还没死,不需要你给我号丧跪安。”【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two kill(18) “哎,哎。”甄秘书闹了个大红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他这才瞧清楚休息室里的全景。 谢乐游坐在沙发上,大少爷站在旁边,而他们的中间还隔着一个跌坐在地毯上的青年。 见到垂首青年身上的衣服,甄秘书登时气愤,指着这人道:“就是这个人!抢了我的衣服,小谢总,他冒充我接近你,肯定意图不轨!” 大少爷绕过甄秘书,在另一侧沙发坐下,和谢乐游面对面,像是又回到先前的谈判场。 青年躲在茶几旁,似乎想要起身,却被大少爷凶狠的眼神震慑。 听见甄秘书怒气冲冲的指控,本就瘦弱的青年愈发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暗红色外套,有些害怕似的发抖。 等会—— 这外套,怎么那么像他老板的衣服?甄秘书瞬间陷入大脑风暴。 “听见了吧?证人齐全。”大少爷没管旁人,扬了扬下巴,声音兀自冰凉,“谢乐游,把这只老鼠交给老子,我们还是好兄弟。” “我要是不给?”谢乐游看向大少爷,“你要怎样,把我扔下船?” 此言一出,大少爷脸色黑沉,甄秘书都要哭了。他真想摇醒老板,看看这里是谁家的场子! 虽说阮家应该没那么法外狂徒,但难保阮家大少爷在国外自由惯了,把习惯一并带到国内,一怒之下把老板和他真灌水泥沉海。 谁家好人随身配备一堆黑衣男当保镖啊,看那气势,说是雇佣兵上过战场他都信! 甄秘书想劝劝老板,但看向眼眸漆黑的小谢总,要说的话不知怎么就吞进了肚子。 他害怕……老板的表情也好吓人啊啊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甄秘书选择自闭,继续保持鸵鸟人设不倒。 “你倒是提醒了我。”大少爷屈指敲了敲檀木扶手,冷笑,“这只老鼠怎么偷溜上来的,我就能怎么把他扔回去。” 青年又畏怯地抖了一下身子,他悄然转向谢乐游的方向,仰起脸:“乐游哥哥,地上好冷。” 他伸出手,抽了抽微红的小鼻子,娇气地抱怨道:“你先抱黎黎去床上休息,再和外人解释黎黎只是想见你,好不好嘛。哼,黎黎累了,今晚不想睡沙发,乐游哥哥你睡吧。” ——? 这人谁啊? 甄秘书堪称惊悚地偷瞄这擅自向老板撒娇的矫情怪——可怕得很,成年男的,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大人了还奶声奶气的说话? 手痒,好想抽人! 甄秘书只敢心里吐槽,没敢出头,大少爷显然也被恶心得不轻,暴脾气一脚飞踹:“垃圾,谁准你这么喊他!” 甄秘书以为青年敢这么喊自家老板,估计与小谢总关系匪浅,小谢总肯定要拦一拦。 谁知拦是拦了,却只是稳稳坐着,轻飘飘传出一声呵斥:“你别发疯,他是我未婚夫。” 好家伙! 小谢总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大少爷更暴躁,起初只踹了一脚,现在直接挥拳朝脸揍。 大少爷揍一下,苏黎黎就哭着喊乐游哥哥救他,一听乐游哥哥四个字,大少爷下手更狠,奔着把人打成猪头去,堪称死循环版火上浇油。 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自愿当小透明的甄秘书都看傻了。 他不禁悄悄潜行到谢乐游身后,低声请示:“小谢总,这……” 甄秘书也认出了苏黎黎的身份。虽然苏黎黎那张漂亮娇憨的脸蛋已经被揍得肿起,口齿不清。 他不明白,苏家小少爷怎么会出现在阮氏的游轮上。难道风声走漏,苏黎黎知道谢乐游预谋和阮氏联手,弄垮他背后最近春风得意的苏家? “照旧。”谢乐游瞥他一眼,做出口型。 甄秘书懂了,小谢总这是憋着一肚子坏水,等着给人使坏。 等大少爷发泄完怒火,苏黎黎也不吱声了。他晕了。 【人渣啊,老婆都被打晕了,还能稳坐钓鱼台,受不了,这么怕死怎么当正牌攻!】 【呃,谢总是不是没认出来?】 【你就洗吧,一洗一个不吱声。天龙人渣攻居然还有洗地粉,活久见。那么大字怼你脸上看不见啊,上面不是写他认黎黎老婆是他未婚夫了吗!】 【对啊,谢总不是拦了吗?】 【这也叫拦?他拦个屁!这么缺乏男友力的男人,也就攻梦女不嫌弃。】 【晦气,熬夜看个狗血乐子文怎么还兴攻击现实读者的???是谁的粉一口一个亲亲老婆?还好意思给别人贴标签梦女,笑死。】 【看之前的介绍,新出的角色是能和熊搏斗的猛人,在国外混过帮派。他要揍人,苏黎黎应付不了,谢乐游就能对付得了?他是消防员还是性转猛t啊,专业救火队长。】 【受恋爱脑不请自来,给秘书下药偷衣服,被人家当坏人,怪谁?都是男人,怎么不骂受没用,被人随便就打晕,这不算缺乏男友力?体位歧视,默认受没用是吧?】 【行8,渣攻不守男德婚前出轨,放任外人打老婆,我就静静看你作,以后把恋爱脑娇娇老婆作跑了,进火葬场别被烧死!】 【到底谁在作……攻好好地谈个生意,还要在生意伙伴面前丢大人。还好和新角色本来就认识。】 【我又看了一遍,不对。新出的角色确认和渣攻没奸情?感觉他一股子醋味。】 【没有,他是另一篇预收文里的攻二,和渣攻纯纯好兄弟。放心吧,人家有喜欢的白月光受,就临时客串一下。】 【攻二?我怎么有股子既视感。】 【这篇《把我宠成作精后渣攻单方面分手》的攻二,不会还在谢家老宅住着吧……】 【没,姐妹,前文解释了,攻二他精分,主人格喜欢黎黎,被渣攻强上后因为不能接受现实变态了,分裂出了斯德哥尔摩的第二人格,第二人格才是喜欢渣攻的那一个。】 【懂了,这篇是1x0.5x0的等边混邪大三角,好好好,就爱酸爽狗血强制爱。打起来!打起来!】 弹幕讨论越来越歪。 弹幕里能看到的【原文】剧情,自我修补能力似乎很强,居然强行给男大弄出了个双重人格设定,还黑白颠倒,把男大挤兑成了第二人格。 这算是有用的信息量。然而有效信息淹没在大量无效的吵架中,陷入垃圾信息汪洋,要聚精会神才能捕捉到,同时还要开动脑子分析,稍稍分神就会被刷屏淹没到精神窒息。 所以也不能怪谢乐游刚才没及时反应。 密密麻麻飞速刷屏的黑字,占据大半个视野,能把人看得头晕反胃,简直像不停在坐云霄飞车,又像被强制塞进万花筒。 他能提起精神来搭理甄秘书,还能顶着嗡嗡的脑子插话,已经很不容易。 “甄秘书,你把苏黎黎弄到床上去,叫个医生给他看看,别搞出人命事故。”谢乐游揉揉胀痛的太阳穴。 甄秘书是拿工资的打工人,自然老板怎么吩咐就怎么做。他在弹幕里连路人戏份都算不上,自然也没受什么不可抗力的剧情影响。 “好的,小谢总。”甄秘书知道老板估计要和大少爷私聊,很有眼色地出门喊陪他过来的保镖一起把苏黎黎弄走,抬去他先前被迷晕的客房。 他摸不准谢乐游对苏黎黎的表面态度,所以甄秘书在移动苏黎黎时,动作颇为小心细致,后来还对游轮随行医生颇多叮嘱,随时侍候等苏黎黎醒来。 原文视角转移到苏黎黎那一边,后续的处理叫弹幕还算满意。甄秘书误打误撞的行为,叫刷屏随着苏黎黎的消失很快消停下去。 休息室再度变得安静。 “你到底怎么了?”大少爷逼近谢乐游,“刚才不像你的风格。” “刚才谢了。”谢乐游吐出一口气,“要不是你及时把他打成猪头,我又忽然头痛,恐怕还免除不了他对我的影响。” “影响?”大少爷皱眉,“别告诉我你真把他当未婚夫。” “的确有几分心疼,差点让我向你动手。不过,只要不见他,这股莫名的情感似乎就会消失。”谢乐游想起方才几近不受理智控制的冲动,冰冷的怒火控制了他的身体,“所以,我要他付出更深刻的代价。” 谢乐游淡淡道:“且看他起高楼,宴宾客,且看他楼塌了。” 杀人不见血的方式有很多种。 高高捧起,再狠狠坠落,得而复失的落差足够把一个人逼疯。 说完,谢乐游才回过神,发觉他的说法多么容易引人误会。他正想和对神选者和系统这类怪力乱神一无所知的大少爷扯个理由解释,大少爷却勾起一抹笑。 “就算你犯浑,老子也会把你打醒。” 男人伸出手,抓住谢乐游攥起的拳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掌心,露出内里淋漓的血痕—— “所以,不用怕。”他低沉的声音如同坚实的金属,刺穿寂静,“谢乐游。” 海浪无声与夜幕交融,钢铁巨轮划破白浪,唯有黄澄澄的月悬挂高空。念着名字的声音,如同弹奏管弦,语调随着波涛起伏。 “谢乐游……我永远和你同在。”他轻声说,“你相信我。”【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two kill(19) “你什么时候出现错觉,我会害怕。”谢乐游把手掌抽出来,勾起笑,“对待有意思的新游戏,我兴奋得快要发抖。” 他的语气带着烈风的凌冽,一如过往意气,面对死亡的挑战,却激起他迎难而上的好胜心。 某些渴望刻在骨子里,平淡的生活无法磨灭。只需要一点星子,就能引起灾火。 ——有什么东西,仿佛渐渐在苏醒。 流程固定的低ai电子游戏,哪里有实时互动多人跨服联网的星球ol来得有趣。 大少爷拢了拢掌心,也笑了声,没阻拦。 “涂药,避免感染。” 他要呼叫医生,谢乐游不让。 谢乐游理所当然道:“医药箱在哪,我自己来。” 大少爷也不知道。他翻箱倒柜,最终在里间的床头柜找到白色的小盒子,从里找到碘酒、棉签、凝血药粉和绷带。 谢乐游为了在莫名的冲动前依靠疼痛死死维持理智,两只手的掌心都扎出深深血痕。 他的指甲修剪齐整,圆润干净,能刺破皮肤形成创口,可见用力之大,决心之狠。 让一个手受伤的病人自己上药,大少爷忍了不到半分钟,夺手抢过棉签,单膝跪在沙发前的地毯,托住谢乐游的手掌给他清创。 “疼不疼?”碘酒洒在伤口消毒,用棉签沾去,再撒上药粉。 谢乐游没说话。 棉签沾去多余碘酒的动作愈发轻柔,令人难以想象这双筋骨清晰有力的手,先前还凶猛地砸在他人脸上。 他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是喜欢,在几年前,为什么会允许让他弟弟,亦是谢乐游的初恋,插入到他们的关系之中? 上完药,大少爷起身,把东西收回医疗箱。 谢乐游手受伤,打不了掌机,便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大少爷注意到他的倦意:“换个房间,我带你去休息。” 今晚的闹剧因苏黎黎的昏迷不明不白过去。偷溜上船的老鼠被捉到,没必要再留在候客用的休息室里。 谢乐游可有可无地应下。他的确不想再睡休息室,苏黎黎待过的地方,他晚上做噩梦,恐怕要梦到对方娇嗔的场景。 ——反胃。 待走进大少爷带路的客房,看清房间里处处透出用心和贵气的装潢,他脚步一顿:“你的房间?” 大少爷理直气壮:“你晚上要不要洗澡,要不要换衣服?” 谢乐游瞥他:“我没残废。” “病人剥夺反驳权。”大少爷一巴掌拍他肩膀,堵住退路,“看在你在我地盘受伤的份上,老子乐意贴身伺候,你就偷着乐吧。” 顿了顿,大少爷压低声音:“我没那么禽兽,对病人下口。” 毛病。给他嘚瑟的,要上天了。 谢乐游直接抬腿踹他小腿。 大少爷虚晃一招轻跳避开,不仅不放人,还利索地反手关门,直接扣上锁。他要是解谜游戏主角,肯定不担心调查时遭遇背后开门杀的问题。 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比划好几下拳脚,最后因谢乐游掌心绷带渗出轻微红色而画上休止符。 拆掉绷带,重新上药,还要听大少爷阴阳怪气念叨,一整套流程折腾下来,谢乐游更困了。 他半睁着眼睛,坐在床上,懒洋洋地张开手臂。 大少爷犹豫好几秒,才俯身虚虚搂住他。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火热体温,谢乐游瞬间清醒:“你做什么!” 大少爷方觉会错意,小谢总不是在撒娇,而是等人伺候更衣。 方才还因他出言不逊而恼羞成怒,打架打得伤口开裂,现在倒全然没有心理负担。真是,跟翘尾巴的猫儿似的,一会一个主意。 这便宜,占了也就占了,大少爷嘴上可不吃亏。 他撩了撩眼皮,手摸着脊背绕个大弯绕到胸前,笑道:“哥们儿伺候你换睡衣,淡定点,别跟小媳妇似的。” “死开。”谢乐游骂他。 “乖,乐游宝宝,注意伤口,别动气。”大少爷自诩赢了嘴仗,被踹了小腿都不介意,还在那美滋滋放嘲讽。 他嘴上不饶人,手上却规规矩矩,慢悠悠挨个解开紫罗兰色的衬衫纽扣,露出精悍有料的内里。 暗红配瑰紫的跳脱配色,过于非主流,就算是高级定制西装,也得衣装配高人,才能压得住叫人眼前乍亮的贵公子气势。 谢乐游的肌肉没有大少爷瞧着明显,脱下衣服才可窥见优美匀称的线条,多一分则过壮,少一分则嫌瘦,如同水玉雕琢而成的英俊人鱼,完美的薄肌体型,没有一丝赘余脂肪,全是肌肉。 比划比划,就能知晓这身肌肉的份量,硬扎得很,绝非花拳绣腿、虚软无力的速成样子货。 大少爷眸色微深,手上动作越来越慢。 “黄色废料收收,太明显了。”谢乐游也是男人,怎么不知道大少爷脑子里晃荡的废水。在床上,君子都能变禽兽不如,何论禽兽。 不过他现在确实没这个心思。 谢乐游用手臂抵开凑近来似乎很想咬他一口的男人,潇洒地起身:“裤子不用脱,我去洗澡了,你自便。” 在大少爷的专属卧室里,他比主人还自在。 “等下,防水袋带上。”大少爷从医疗箱里捞出两个透明手套,给谢乐游仔细戴好。 这么细致的对待,谢乐游他妈都没做过。谢乐游感觉怪怪的。 多年不见,大少爷居然还点亮了男妈妈属性,之前也是,还说亲手做小蛋糕,不禁让谢乐游产生某种幻视—— 秘书长到底卖了多少情报给这家伙! 他心中气闷。 浴室里传来水声,浴室外,大少爷和属下通话,安排围剿苏家的事情,没避开在洗澡的谢乐游。 “找个由头,断掉他们的产业链。”大少爷轻描淡写,“嗯,得罪老子了,不死不休。” 哗啦、哗啦。 放出水雾的莲蓬头下,谢乐游闭上眼。 耳边幻听般的嗡鸣远去,温暖的水流滑过肌肤,给人拥抱般的安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two kill(20) 苏黎黎最近过得春风得意。 离开游轮后,搅了谢乐游谈的生意,他没受任何惩罚。 谢乐游的秘书亲自送他回月城大学,他从豪车下来的照片被拍到,放到论坛上,引起又一阵讨论。 有好事者认出谢乐游的随身秘书,论坛上的照片被自媒体小编肆意流传,谢氏和苏家好事将近的风声在月城内外闹得沸沸扬扬。 自然,好事者和把照片交给收了钱的自媒体的人,都是苏黎黎指使系统在背后操控。 不然谁闲着没事吃一个大一新生的瓜,就算和豪门谢氏扯上关联,也得掂量掂量因造谣被谢氏法务部告上法庭的后果。 和谢乐游这样的主角不一样,影响单独某个路人认知要消耗的能量微乎其微,大范围影响认知才会消耗巨量能量。 剧情走得顺利,能量大笔进账,苏黎黎有了继续挥霍的资本,不会吝惜这点蚊子腿蚂蚁肉。 这也是苏黎黎对谢乐游的试探。 昏迷后到第二天被送下游轮,苏黎黎全程没见到谢乐游出现。谢乐游先前没有竭尽全力阻拦的保留态度,同样令他感到疑虑。 苏黎黎信任系统出品的道具效果,至今为止只要命中就能百分百生效,就算是邪神德莱文也抵抗不了一发丘比特金箭的爱情诅咒。 会不会【昏睡喷雾】没有命中? 不。他一直守在休息室,寸步不敢离开,直到确保醒来的谢乐游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他。苏黎黎不能忍受他辛辛苦苦的算计,最后给别人做嫁衣。 谢乐游从昏睡状态醒来后,对苏黎黎的态度有些微妙,但言辞上软化很多,至少再也没骂过他。 闻者流泪,见者伤心。苏黎黎自从经历过被谢乐游怒喷毒液攻击的遭遇,始终对他的毒舌心有余悸。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生生吃个哑巴亏,还得装成听不懂的娇俏笨蛋美人,他迟早得被不做人的渣攻气死。 不安之余,苏黎黎越想越气。 他噼里啪啦打字,向秘书控诉谢乐游的避而不见令他很伤心——谢乐游的私人联络号他搞不到,好在他聪明,扯着大旗要到了秘书的手机号。 要不是甄秘书长得过于普通,有时还笑得冒傻气,看在他老实巴交的大高个份上,苏黎黎也不是不能考虑扶他当个备胎,给渣攻狠狠带一顶原谅帽。 甄秘书一开始还会秒回消息,诚惶诚恐说会向小谢总报告,后来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居然用工作忙晚点回复当理由敷衍他! 什么破工作!有安抚他心情哄他开心重要? 说得他好像个没事干的闲人,一个小秘书,居然还给谢氏未来的老板夫人摆臭架子!等和谢乐游结婚,他就给甄秘书上眼药,开了这个不长眼的蠢货! 苏黎黎摁手机的手指愈发用力,十根手指飞舞出残影。 终于等他发完上百条短信后,甄秘书慢悠悠回了一条长短信。 短信里,诚恳阐述了谢乐游当前因忙于工作而造成的歉意。紧接着话锋一转,暗示小谢总比较好强要脸,因先前对苏黎黎的无礼冒犯而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会用工作麻痹自己。 甄秘书建议苏黎黎给双方一段缓冲时间,让谢乐游好好整理心情。整理完毕后,相信会得出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辞令非常官方,有点活动解释权全部归官方所有内味,但苏黎黎很满意。 短信里附赠了一连串的快递取件码,把取件码输入到相关app里,能看到快递内容的详情。 和有钱人谈恋爱就是好,道歉直接送奢侈品,花钱如流水。什么不安焦虑,看到白花花的钱全没了。 苏黎黎把快递图片输入到搜索引擎,查到物品下面的数字,越看越开心。 虽然苏黎黎更喜欢谢乐游直接给他转账,一百万嫌少,一千万不嫌多,不过能一个一个拆快递,享受校园里其他人实质性的艳羡,更能满足他的虚荣心。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名校学子,念书念得好脑袋聪明又怎样,能换钱?最后还不是要乖乖给老板打工。 苏黎黎也不想当老板,又操心风险又大,当个老板夫人把男人哄好,适当作一作让男人没安全感付出更多沉没成本,这不比辛辛苦苦给老板打工收益回报比高? 苏黎黎这具身体的原主不缺钱,苏家也挺宠小少爷,要星星不给月亮。 谁叫小少爷被养得千娇百宠心思脆弱,暗恋谢乐游却根本攀不上门路,就此郁结于心,被系统钻了漏洞。 小少爷和苏黎黎签订契约,用出让身体为代价,只愿能够延续被大人当做笑话的娃娃亲。他知道在同性婚姻不合法的当下,谢氏和苏家的公开联姻根本不可能,为此才会绝望,把希望寄托在承诺会替他实现心愿的穿书者身上。 难怪说情种只出在大富人家。 苏黎黎只觉得小少爷傻,出身高贵,却被个根本不在意他的人渣骗成这样,蠢得和德莱文一样。 和德莱文…… 苏黎黎触电般跳起身,用力甩了甩头,把忽然窜进脑袋的名字甩掉。他看到书桌上摆放的镜子,才发现镜中自己的头发被无意识挠得凌乱。 丑死了! 他尖叫一声,无法忍受地抓起镜子摔向地面。 刺耳的碎裂声。镜子跌得四分五裂,映照出苏黎黎娇美的脸。 苏黎黎不愿再看镜子,他坐到桌子前,开始涂抹护肤品,保养他吹弹可破的肌肤。掌心下的触感仍旧柔嫩,多少令苏黎黎感到安慰。 这个世界里,除了谢乐游的“爱”,他一无所有。 没关系。 现实里的捞男捞女会担心金主变心,系统出品的道具不会出错。 再不济,还有下个世界。 苏黎黎打扮得光鲜亮丽,出门去上课。 对了,他还是个大学生,听不听课无所谓,身份还是得包装好,大学生比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好听。 干脆去拿完快递,再在课堂上拆好了,秀一秀未婚夫对他多么宠爱,狠狠打那群敢骂他的黑粉脸。苏黎黎心中计划着如何在论坛上搅弄新的舆论。拿论坛上的酸鸡言论下饭,是他最近的新爱好。 出门前,苏黎黎接到家中的电话。【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two kill(21) 原身的父母问他吃饭吃得好不好,睡觉睡得香不香,唠唠叨叨。苏黎黎不耐烦地随口敷衍,顺便叫原身父母再打点钱。 这些天苏黎黎消费高得吓人,动不动花掉几十万,就为了寻开心。某些小微企业一个月的流水,还够不上苏黎黎一天的乐子。 最开始原身父母打钱很快,自从捉奸发生后他们态度就起了变化,要钱十回里能拒绝两三回。 这次打钱,苏父苏母破天荒地爽快,还夸苏黎黎懂事了,知道帮家里分担压力,夸得苏黎黎一脸懵。 “妈,你说什么?”苏黎黎不耐烦,“你说明白点,我听不懂。” “你是不是和小谢总和好了?”苏母笑呵呵道,“看来还是枕头风有用。最近你爸他咬咬牙拿了好几个亮眼的项目,连隔壁市召开的招商会都专程发邀请函给我们家,要是能选上,光是政策扶持金就能赚上不少。” 原来是为这。 他就说,父母也是个利益动物,谈什么父慈子孝,哪里有给钱来得高效。 苏黎黎小小哼了声:“别和我提谢乐游!他死了!” 他骂得娇,苏母听出他不是真心的,原本担忧的心稍稍放下。 父母为爱儿,则谋之长远。要不是苏黎黎哭着闹着要嫁给谢乐游,还赌气说要怀谢乐游的孩子,再怎样,苏家父母都不舍得让儿子嫁去高门。 苏黎黎喜欢男人,居然还能怀。他苏家找个没背景易拿捏的好脾气平民帅哥借种,让他伺候苏家小少爷,伺候得不合心意了就拿点钱打发掉,去父留子不是不行。 谢乐游这种有能力、有手腕、有脾气的豪门贵公子,倘若缺乏真心,没人能拿捏得了他。 就算苏黎黎怀了谢乐游的孩子,也不能算一锤定音。想给谢氏继承人生孩子的多了去,莫说女人,要是其他男人也能怀,趋炎附势的男人比女人可疯狂得多。 苏母劝道:“你们小年轻的事,我不懂,但我知道人都有忍耐限度。” “黎黎,刚才那话你别当面说,伤人。以前在家里你想怎么任性都行,别把脾气发到谢少身上,他动动手指,对我们家就是一起灾祸。”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憋屈还怎么谈恋爱。得来容易的,男人才不会珍惜,我越作越要他讨好我,他才会把我放在心上。” 苏黎黎得意洋洋:“妈,记得打钱,我要换时装周的最新款,还要新首饰……” 谢乐游派甄秘书送的那些奢侈品礼物,进一步喂大了他的胃口。 他带上百万的珠宝配饰,穿几千块的衣服,步行去上课,怎么匹配?越看越寒酸。苏黎黎现在看宿舍都极不满意,恨不得谢乐游给他一栋豪宅,直接开启金屋藏娇。 挂断电话,上午的课早快过去了。 苏黎黎懒得请假,去也是装模作样,不如好好研究怎么见到谢乐游。 苏母倒是提醒了他。 原本在游轮上,他计划趁谢乐游在休息室独处,成功和人滚床单,一发命中。谁知凭空跳出个程咬金,举办晚宴的阮家大少爷把他当刺客,根本不听解释,一顿拳打脚踢差点把他鼻梁打断。 回来以后,苏黎黎休养了好几天才敢见人。 他脸上的伤在系统帮助下早就好了,只是留下心理阴影。害怕。一出门他就想到那天砸下来的拳头,小腿肚开始晃悠发抖。 渣攻的亲友团,太可恨了。臭直男,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打人不打脸,有这么暴打娇弱小美人的吗?! 他怎么没有这样拉偏架的大佬亲友团…… 苏黎黎羡慕嫉妒恨,偏生不敢去接触凶神恶煞的阮家大少爷,直接掐灭把他也揽入备胎范围的念头。 拆完快递,享受完论坛匿名震惊贴的花式吹捧,苏黎黎安分没几个小时,又开始用短信骚.扰甄秘书,不停追问谢乐游的私人行程。 甄秘书心里苦啊! 他一个兢兢业业拿工资的打工人,怎么还要出卖情绪价值,安抚总裁欲求不满的小娇妻?! 一个陌生男的羞答答跟他暗示,想和他顶头上司见面,约个酒店浴池露台趴啥啥啥的,他作为单身狗直男真的不想懂哇! 甄秘书两眼一黑,被喊进总裁办公室的时候,差点没哭出来。 好在老板人性尚存,听完甄秘书充满怨念的吐槽觉得不好意思,大手一挥为甄秘书忍辱负重的工伤加了双倍奖金——嗯,原本因他失职要扣光的当月奖金也回来了。 甄秘书算了算这个月能拿到的工资数字,垮下的嘴角登时勾成耐克,看那些肉麻的性骚.扰暗示短信也有耐心回复了。 [苏少爷,老板近期会去一趟月城大学,参与剑兰表演奖的设立仪式。] [表演奖?] [是的。对于毕业演出被迫中断一事,老板希望能够对表演系的师生做出相应补偿,故特地捐资千万设立“剑兰表演奖”,以鼓励专业戏剧的发展。尊重演员沉下心打磨作品,杰出青年演员的付出不应该被忘记,令劣币驱逐良币。] 甄秘书用的口吻非常传统官方,后半段一看就是直接复制粘贴了某某宣传资料,长串书面语突兀得很。 苏黎黎的关注点,却落在谢乐游特地在月城大学捐资设立奖项上。 为什么是表演系,不是其他系? “讨厌……”苏黎黎捂住发热的脸,兴奋得在床上滚来滚去,“没想到渣攻还挺会哄人的。闷骚。” 又是送礼物,又是大手笔设立奖项。好听的话是一句不说,实在的事情咵晇在做。 德莱文以前就知道馋他身子,酷爱触手play。深渊里的邪神天天和黑暗里随便乱长长的魔物打交道,目之所及到处奇形怪状,根本没吃过好的,逮着个人还不咵晇炫饭。 谢乐游看上人了,连身子都不馋,一个劲送钱。好纯爱,好喜欢。 ……渣攻怎么就不馋他身子呢? 难道真如他的气话所言,喜欢德莱文那款肌肉分明的长腿帅哥,不喜欢娇软小美人…… 苏黎黎停止打滚,神情幽怨,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冒出这想法的一天。 打住! 反正谢乐游现在喜欢的人是他。他得自信。 苏黎黎抱着手机,把甄秘书发给他的短信如获至宝读了好几遍。 他想了想,又在搜索引擎里查“剑兰”的花语。 [剑兰花语:怀念,幽会,步步高升。] 令人难忘的回忆,他和谢乐游没有。 不,不一定。苏黎黎又不自觉否定。或许在【昏睡喷雾】的影响下,渣攻成功转型恋爱脑,觉得一见面就和他吵架的自己清纯不做作呢? 不好意思,他忘了,他拿的人设是作精万人迷,不是清纯小白花。 苏黎黎把猜测划掉。 祝愿事业节节上升?他一个大一转校生,谈不上事业。 剧情里提过主角受在表演时的风采。然而,毕业演出当日引发黑洞事故,又不像男大拥有深厚底蕴,新人演员苏黎黎的演技受到抨击最剧烈。 苏黎黎把第二个猜测也划掉。 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 ——幽会! 借花喻情。对喜欢的人,发出代表幽会的邀请。【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two kill(22) 是日,月城大学表演系举办了一个小型庆祝仪式。 参加仪式的嘉宾除去校领导和老师外,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的校外媒体。 谢氏继承人即将联姻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传闻中他的未婚夫就读月城大学表演系。谢氏对闹得满城风雨的绯闻既没有发律师函,也没有公开承认,此次设立剑兰表演奖,是不是某种暗示? 被苏黎黎收买的自媒体率先到场。后来就连正经媒体都架起长枪短炮,只因听说谢氏总裁本人也会出席仪式。 大学生最爱凑热闹,眼见人头乌泱云集,私底下呼朋唤友、朋友圈发消息,论坛灌水帖动不动上百楼。 原本低调的仪式现场因不断加塞的流动观众,还有趁机开直播赚热度的大学生主播,变得热闹非凡。 准备在仪式上做开幕表演展示的学生们手心捏了把汗,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力。他们大多数人虽然有过试镜经历,排过校园话剧,科班出身造就的基本功相当扎实,却从来没享受过明星一般的待遇。 校领导脸上乐开花。瞧瞧,多好的宣传。 难怪网红明星都爱蹭流量。月城大学的确盛名在外,但遇到能够争光添彩的机会,谁都不会嫌弃锦上添花。 更何况,这是优秀企业家捐资助学的正面新闻。 管它流量从哪来,外界的眼光能集中到月城大学表演系上,对表演系学子的前途大有助益。因此,开幕表演的演员一定要优中选优,铆足劲给观众们烹制一场绝伦的眼睛盛宴。 校领导简要的讲话结束后,紧接着是剪彩仪式。仪式结束后便是开幕表演。 经过数次考验被挑选出来的表演系学生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幕后,他们在昏暗的登台过道里相互小声打气,提醒对方不要忘词,注意节点,不要紧张。 越是提醒不要,手心里越是捏了一把涔涔冷汗。 今天的场合,对他们实在太重要。 毕业演出那天,主要观众是校内师生,七成以上来自表演系。犯了错,砸了场,影响力再如何也主要局限在校内。学生嘛,出点错很正常,老师同学都会宽容。 今天这么多慕名而来的校内外观众,甚至台下还有人举着手机开线上视频直播,要是再闹出毕业演出那天的笑话,他们就丢脸丢到了全国人民面前。 别说心理阴影,届时未来的职业生涯都会因此断绝。 “深呼吸。” “学长……” “听我的指示,相信我。” 男大站在通道的最前方,他低沉的声音格外狂妄,在此刻却给众人注入了最有力的一管强心剂:“抬头向上看,只管深呼吸。做完,我会把大家完完整整带回台下,这会是你们迄今为止最精彩的记忆。” 神出鬼没的学长前些天才忽然重回校园。 周围的闲言碎语、明嘲暗讽,对他而言似乎不痛不痒。他的确有底气表现得无所谓。 开幕式演员的初次选拔现场,男大用压倒全场的表演感染力,将对戏演员压得不自觉潸然泪下,随后发挥出了他出生以来最巅峰的演技。 全场为对戏演员贡献出的表演片段鼓掌,懂行的老师和学生却感慨男大的举重若轻,表演圆融宛如天成。 什么叫天才的傲慢。只有面对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山峰,才能感受到凡人的极限所在。 学长傲慢,却并不自负。他从来不在这方面逞口舌之争,也不会打击学弟学妹,相反,就连同年级将他视为强敌的竞争对手,只要愿意询问,他就会提供不含打击的纯粹解答,堪称表演系百科全书,不拿工资的免费助教。 学长之所以能成为“校园偶像”,除去他在专业上压倒性的强悍实力,也与他的人格魅力有关。在舞台上看到他,幕后即将上台的演员就看到了安全感。 他们只需要全力以赴,和对手在戏剧里交锋,享受和角色对话的愉快——戏外的事情,归戏外去说! 全体抬头,看着陌生的通道天花板,缓缓吸气,呼气,重复两次。 心理学上有个小技巧,据说人类笔直向上看的时候,大脑无法有效地处理信息。所以被杂乱感情扰乱心神的时候,向上看,烦恼会消失。 深呼吸,放松肌肉。向上看,放空大脑。 “3——2——1!” 礼炮声传来,剪彩仪式结束了。 他们看向挺直脊背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男人,和表情冷淡的他一样,做好准备走向通道外的白光! 狂妄的天才踏进白光里,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半身肩膀沾染彩带的谢乐游勾起嘴角,笑得恣肆。 相信我—— 他做出口型。 ——结束后等你。 谢乐游无声回他。他没有说加油,他心知肚明,男人不需要。 短短几秒的对视,视线错开,交流已经融入无声中。 媒体娱记无意中抓拍到他们的对视。照片隐藏在无数连拍中,彼时无人在意。 “谢总,看来你很欣赏阮同学。” 校长坐在谢乐游左边,谢乐游右边是表演系的院长。见谢乐游专注地欣赏表演,校长笑呵呵搭话,拉近距离。 “……谁?”谢乐游反问。 校长方才也在台上,无意中瞅见谢乐游和男大眼神交流的一幕,他以为谢乐游方才太目不转睛,没听清他的话,便没在意:“刚才男主角演的那段自白的确震撼,年少高徒,未来可期啊。” 系内的得意门生名声传到他人耳中,院长也颇为骄傲:“阮同学可是我们月城大学表演系的宝藏苗子,若非他言明另有追求,我说什么也要破例让他留下来硕博连读,外加当助教发光发热。” 这次谢乐游听明白了,这俩在夸男大,顺便互相抬轿子,吹捧月城大学的教学水平。 ruan……是他想象中的那个“阮”吗? 阮教授、阮大少爷、阮同学……还有,阮秘书长。 四任前男友里三个姓阮,多少有点离谱。再加上他最信任的忠诚秘书,谢乐游身边简直被姓阮的给包围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么怪呢?不会这些人全都沾亲带故吧,未免过于惊悚。 男大全名……叫什么来着? 谢乐游捏捏鼻梁,台下齐齐响起如雷动的掌声,打断他的思绪。一被打断思路,谢乐游又忘记继续追究名字的事。 他坐在第一排,最优越的观剧席位,视听影音效果皆是顶尖。 看完演出,谢乐游很满意,这钱没白花,砸下去真听了个大响。除去男大外,其他年轻演员同样青春活力,完美地融入了这场戏剧里,不愧是专业的演员,技艺相当精湛。 好好好,当赏! 演出接近尾声,观众们似乎还沉浸在如梦似幻的余韵里,跟随一个个角色体验了别样的人生,台下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就在此时,从找不到落脚地的门口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叫:“乐游哥哥!” 人群如同受到某种神秘力量影响,被从中强行分隔,往左右两边推倒。 苏黎黎美目含泪,奔向除去舞台外灯光最闪耀的地方,众人目光的焦点——他扑向正襟危坐的谢乐游,抱住修长笔挺的暗红色西装裤腿:“老公!” “只要你愿意救苏家,我就答应嫁给你,你满意了吗?” 谢乐游还没捋清逻辑,台上某人的脸,顿时黑如墨滴,乌云中有飓风暴雨聚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30 第26章 two kill(23) 有种人后偷…… 好哇塞。好震撼。震撼中老年顺直男校领导们全家。 现在小年轻都这么会玩?公开羞耻play? 院长先认出哭得梨花带雨的苏黎黎, 原本吃瓜的心情陡然坐过山车,差点心脏骤停:“你你你——怎么是你!苏黎黎同学,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 校长也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吃瓜的时候:“赶紧的, 联系媒体关镜头, 做好安抚。” 好在苏黎黎没随身带话筒开外扩, 他声音只有谢乐游周围外加谢幕的演员们听到。坐着的观众碍于视角, 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门口的观众倒下一片, 更是莫名其妙。 赶着抓拍的媒体被谢乐游的保镖死死堵住冲不过来,老师被派去维持秩序。 谢乐游没管苏黎黎, 火速抽出腿。他仗着身高优势瞥见远处乱象, 给保镖拨了个电话,语速极快:“有学生被推倒了,别管媒体,立刻拉人墙,救助倒下的学生,绝不能出现踩踏事件。” “校长,接下来安抚观众情绪的事情就交给学校了。”谢乐游侧身歉意道,“我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后再给你们一个交代。” “是学校该给一个交代,我们没做好接待工作, 真不好意思。那个什么同学,你先带走。”校长起身眺望远方乱象, 额头开始冒汗。 谢乐游略微抬眸, 和舞台上身着黑骑士重甲的男大对视一眼。 他起身掸去灰尘,随即长臂舒展,单手插兜越过因反作用力扑倒在地的苏黎黎。皮鞋踩过撑地的手掌, 听到比方才哭诉要真实许多的痛呼,步伐才停下。 “还嫌不够丢脸?”谢乐游背对苏黎黎,淡淡道,“起来。” 苏黎黎忍气吞声爬起,原本白皙的手背通红一片,瞧着格外凄惨。 “老公,手疼。” 他像是知道自己今天做过了,怯生生地跟在谢乐游身后,亦步亦趋。谢乐游腿长,步伐大,苏黎黎跟不上。 装可怜也不管用。 他咬住嘴唇,一狠心小跑过去,抓住谢乐游的衣角:“你到底要我怎么做!谢乐游,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谢乐游没停步:“去你的宿舍。” “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谢乐游俯身,指骨用力,捏住苏黎黎的下巴。 满地瓷杯碎片的豪华双人宿舍里,苏黎黎倒在单人床上,被俯身而下的阴影所笼罩。 黄金比例造就的优秀肩宽,制造出难以言喻的统治感,带有强侵略性的男性荷尔蒙洋溢在周围,令胸脯起伏的苏黎黎身酥腿软。 “苏家要破产了。”苏黎黎眼眶顿时红了,死死盯着谢乐游,“你不就是想要逼我低头?混蛋!” 谢乐游:“破产……” “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设局骗我爸入套的,不正是你的好兄弟吗!”苏黎黎对谢乐游的态度有了底,愿意听他说话,还跟他回宿舍,说明道具有用。 他一改先前的做小伏低,变得咄咄逼人:“你有自尊心低不下头,就利用卑劣手段逼我低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给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当我是狗?” 苏黎黎难以忍受自上而下投来的冰冷视线,那令他感到自己好比鱼肉,谢乐游正研究如何下刀。 他扬起手,要甩谢乐游一巴掌。 气急败坏举起的手腕,却被黑发男人稳稳擎住:“你好辣啊,宝贝。还是生气的时候更漂亮,当小白花,不适合你。” 苏黎黎脸颊通红,说不清是羞是恼:“哼,你以为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讨好我?” “对不起,黎黎,我的娇娇,我错了。”黑发男人低声哄他,“我气你居然怀疑我的心意,来讨好我。我不需要你的讨好,你就应该永远作天作地,老公宠你,我就是你最大的底气。” “滚!我讨厌你!”苏黎黎踹黑发男人下床,“别靠近我。” 黑发男人丝毫不生气,爬上来压在苏黎黎身上,不许他乱动:“乖,让老公亲亲娇娇奶香味的小手,小脚丫……” “唔……啊……别碰……你讨厌死了……” 宿舍门打开。 换下圆桌骑士重甲,但依旧身着中世纪风格内衬的男大走进来。蓝紫色的鸢尾花纹章绣在丝绸衣领的内襟。 谢乐游独自坐在男大床上。 他原本冷峻地注视着对面床上面露潮红、怪声浪语不断的苏黎黎,心中毫无波澜。听见脚步声,他看向门口。 “不是让你在门口等……”谢乐游疑惑。 德莱文和男大共通视听,让德莱文看到苏黎黎现在的情状,恐怕生出变数。所以谢乐游才独自监视,不让男大进来。 他提前问过男大,邪神力量能够影响到的控制距离。隔着门,并不影响幻觉的生效。 “我忍不了。”男大矫健的手臂环住谢乐游,跪坐在他的大腿上,“就算是我制造出来的幻觉。” 近80kg的实心重量压在谢乐游腿上,令原本笔挺的西装裤承受了它本不应当承受的重量。连谢乐游都默了默,不做声地调整成卸力姿态回抱住男大,以减轻大腿肌肉承受的负担。 贴贴就贴贴吧,能利用马赛克机制屏蔽德莱文就行。虽然这画面十分吊诡。 苏黎黎的床位和男大的床位相对。 苏黎黎盖着薄被,浑身冒汗,闭着眼睛不停在被子里扭动,在梦里开手动挡。 他们在男大床上相拥。 过道分割开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有种人后偷情的阴暗诱惑。 “幻觉内容是什么?”谢乐游为了转移注意力,好奇问。 根据谢乐游看见的【弹幕】,他知道接下来该有一场床戏,才能让苏黎黎怀孕,推动剧情发展。 但他无法接受亲自上阵,他会吐。就算是为了把被穿书者弄得乱七八糟的世界恢复原状,要他做出牺牲也不行。 谢乐游果断选择场外援助。 “不知道。”男大悄悄调整身体悬空,“我只利用邪神的力量,影响了他的大脑,幻觉内容是他内心所想的映照,随后也会反馈到他的身体上。” “你想看幻觉内容吗?”男大幽幽盯他。 “算了。” 根据对床若有似无的叫声,谢乐游能猜测出几分会令他做噩梦的惊恐画面,他脊背发寒,果断拒绝了男大不怀好意的提议。 “消除喷雾效果的事,也得多谢你。”谢乐游说。 男大摇摇头:“不是消除,而是暂时屏蔽。在没能把这次做任务的偷渡者驱逐出去前,无法完全抹除偷渡者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 只有系统离开这个世界,它所带来的痕迹才会复原。 谢乐游眸色略有变化。只是驱逐,怎么够?他不仅要让世界复原,还要把带来偷渡者入侵世界的罪魁祸首揪出来。 “哥,你想不想……”谢乐游沉思时,男大凑近他的脸颊,勾起笑。 “停止你危险的想法,邪神大人。”谢乐游上半身后仰,想松手。 眸色晦暗不明的现任邪神却如影随形,伸出牙齿,叼住人类脆弱而性感的咽喉。 咕咚。 吞咽口水的声音。 苏黎黎醒来,只剩他一个人在床上。宿舍里冷冷清清,隐约徘徊着石楠花一般的特殊气味。 感受到身下特别的感觉,他气恼道:“吃了就跑,都不知道抱人家去做清理,死渣男!” 【恭……喜……可以开启……下阶段……剧情……】万人迷作精系统的声音有些卡顿。 苏黎黎没在意系统。他掀开被子,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露出得意的笑容。 德莱文,他说过,他迟早会爬上谢乐游的床。 他会走完剧情,完成任务。没有德莱文,他以后也会过得很好很好。 第27章 two kill(24) 照片中对视…… 既然做了, 就要做到效益最大化! 蜘蛛平日懒洋洋待在织网上,只有猎物进入捕食埋伏圈触笼,才能见识到它身为昆虫杀手的恐怖攻击力。 它们会注入毒液麻痹猎物, 在刻意编织的美妙幻梦中, 撕扯掉虫子的肢体! 苏家破产的消息与苏黎黎怀孕的消息, 一同传入谢父谢母耳中。 谢乐游他妈连夜给儿子打电话。 打不通。谢天凤一拍脑袋, 想起前两天生气之下拉黑名单的事。 她赶紧把谢乐游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再拨,电话还是打不通。? 谢天凤再一看, 发现自己也被拉黑名单了! 谢天凤气了个倒仰! ——好家伙,小兔崽子长本事了! 打电话找不到人, 那就直接杀回国。谢天凤才下飞机赶回老宅, 和谢义龙的专车在门口撞上。 两辆加长型豪车互不相让,最后还是谢义龙先下车,敲了敲谢天凤的车窗。 “孩儿他妈,请吧。” “行。孩子他爸。” 见了面,方才还争锋相对的两个人莫名变得柔和黏糊,瞧得听见管家消息出来迎接的谢乐游痛苦面具。 这两人不吵架,遭殃的就是他! 不过,在爸妈清醒之前,有些东西或许可以借机利用。 比如继承股权。 谢乐游一直被称作“小谢总”,还不是因为他名下股权并没有过半数。他能够实际掌控谢氏, 是因为他爸他妈的鼎力支持。 换句话说,谢乐游爸妈吵了半辈子架, 好不容易才在谢乐游身上达成一致。他的掌权, 是谢天凤和谢义龙及他们身后的家族相互妥协制衡的结果。 随随便便搞出个私生子,只会被另一方的势力撕碎,根本别想阻碍谢乐游的上位。 谢乐游自己要是想退, 更不行。他不上也得上,爹妈钦定,黄袍加身,非他莫属! 这就导致谢乐游地位虽然稳妥,爸妈对他也算放养,可他目前到底还只是个继承者,在某些关键的决定上不得不受父母的意见掣肘。 原先谢乐游觉得继承家族企业的生活没意思。大学陆续接触了四年,毕业后又半工半读干了三年,他腻了,对股权什么的也不在意。 经过逼婚这一遭,被放羊惯了的谢乐游忽然醒悟,有时候,权力还真得掌控在自己手里! 谢乐游自己名下的股权,以及他爸妈许诺要从名下分别转给他的20%股权,加起来就能过半数,一举成为谢氏名义上也是实际上的掌权者。 但大学毕业时,他爸妈提了两个条件: 一是研究生毕业拿到学位; 二是结婚,确保下一代继承人的顺利降生。 谢乐游要是喜欢女性,姑且还能接受商业联姻,大不了做对表面夫妻,私底下彼此自由。跟他爸妈一样。 但经过几轮恋爱谈下来,谢乐游发现,他的性取向和审美算是彻头彻尾弯了。他只喜欢大胸细腰的俊朗帅哥,对再好看的女性,也仅存欣赏意味。 谢乐游都不愿意受长期稳定的恋爱关系束缚,更别提让他进入婚姻坟墓,哪怕是形婚。 他的研究生学位到手很顺利,当总裁也没耽搁他念书,一年前成功提前毕业,学生转行社会人。 唯独结婚这事上,无论他爸妈怎么威逼利诱,谢乐游都不肯松口。 原本毕业就答应转给他的股权,迟迟没动。 现在嘛…… 谢乐游不整委婉暗示那一套,直接伸出手,笑眯眯摊平:“爸,妈,二老到得挺快哈,新婚礼物呢?” 谢义龙沉下脸:“结婚了吗你?别给我搞出私生子。老谢家丢不起这个脸。” “简单。不就办个婚礼?你想参加,明天就给你安排。” 谢乐游的话把他爸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就说不能当封建大家长吧?瞧瞧,赶不上时代,忒容易生气了。 谢乐游的没谱,就连谢天凤都忘记追究自己被儿子拉黑的事,赶紧拽住他:“你和苏黎黎到底真的假的?” “这看您愿意信哪种解释。”谢乐游答。 谢天凤一听,试探性问:“先说说假的?” 谢乐游:“我和苏黎黎没关系。我非常讨厌他。” 谢天凤舒了口气,又问:“那真的呢?” 谢乐游:“孕检报告是真的。不信的话,您可以亲自陪他去一趟医院做检查。” “这倒不必。”谢天凤早就收到消息,仔仔细细了解过一遍。正因看不出漏洞,她才惊讶。 谢义龙倒是提出异议:“谢氏又不是没有参股的私人医院,何必舍近求远去别家的医院。” 别家,自然指的是阮氏。 苏家是被阮氏弄倒的消息传得飞快。怎么想,苏家和阮家都是仇人,苏黎黎去阮氏旗下的医院做孕检,难保不被盯上。 谢义龙认知虽然被混淆,到底还是知道男子怀孕并非常理。消息万一被传出去,不是好事。 “去谢氏参股的医院,您二位怀疑我做手脚怎么办?就算你们不怀疑,别人也会怀疑。但苏家的仇敌总不至于帮忙隐瞒。” 谢乐游耸耸肩:“至于传出去,无所谓。我和男人结婚总得给外界吃个定心丸,孩子生出来也得有名分,爸,您说是吧?” 谢乐游抢先把谢义龙的台词说完了,反倒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夸也不是,骂也不是,悻悻然咳道:“算是有理。” 一行人往宅子里走。 走了一段路,谢天凤想起什么,悄悄问:“你那个小情人还养在家里?” “怎么会。”谢乐游理直气壮回答,“我又不经常回老宅,他当然和我住公寓。” 谢天凤:“……” 行吧。她算是知道那个神秘莫测的阮氏为何突然对小小苏家穷追猛打,拼命下死手给人挖坑了。 谢天凤委婉道:“快订婚的人了,多少收敛点。” 她又道:“婚前财产协议准备好了吗,要不要妈给你联系陈律师?”陈律师是他们的家庭律师。 有钱人结婚,首要当然是守护财产安全。谢天凤玩金融出身,对合同协议之类的东西敏感得很。 催谢乐游早点结婚是一回事,做好离婚风险防范又是另一回事。 像狗血剧里,结个婚过几年又离婚就想分割掉豪门一半财产,不可能。能这么犯傻,谢氏早完蛋了。 要是苏家还在,拟协议不必这么急,可以等正式结婚。但苏家垮了,谢乐游就是苏黎黎唯一能逮到的救命稻草,谢天凤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 当然,苏黎黎要是听话,谢氏也不会亏待了他,就算离婚,该给钱还是会给。但他要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就得见识见识谢天凤的雷霆手段了。 “你这么惊讶看我做什么?”谢天凤皱眉。 谢乐游收敛惊讶的神情,发自内心道:“妈,你远离我爸,远离苏家,智商好像就回到高地了!说话这么清爽不油腻呢?” “臭小子!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讽刺我。”谢天凤打他一下,忿忿道,“你拉黑我,我还没和你计较。” 一边旁听的谢义龙更是咳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又为自己没被儿子拉黑而暗爽。 谢乐游揉了揉胳膊,笑着凑近老妈:“陈律师我早就请他过来了,刚好,还有两份协议,爸妈是不是一起顺手给我签了?” 谢乐游想要达成目的,那真是花招百出。嘴上一套一套的哄爸妈开心。 谢天凤和谢义龙身为夫妻,每年打照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有多少感情不好说,但对唯一的独子,他们的确倾注了相当程度的亲情。 他们很爱谢乐游,心甘情愿为他铺路,所以在股权转让协议上没有多犹豫就签了字,还在争抢谁签字签得早—— 原本就是为孩子准备的礼物,早送晚送没两样。 再说,他们本身就各有能力,这些年除了作为家族势力联合体的谢氏,自己也有一些额外的事业。左右只是不再主要控股谢氏而已。 “谢谢爸。谢谢妈。” 谢乐游一高兴,左右揽着他们挨个亲了口,谢女士谢先生的脸上就乐开了花。 就连谢乐游自己都没料到,他爸妈这么好哄。 还以为今天是一场艰苦的硬仗,谁知才开始,爸妈不仅举白旗,还比赛谁投降投得快,吃醋谢乐游对谁态度更好更亲近。 跟小时候争谁带他去参加宴会,拿零花钱收买他一个样。 早知道就放下脸面提前服软了,没想到撒娇这招这么好使? 说不定没有苏黎黎,他也能成功拿下爸妈。 谢乐游感觉自己有学到! 为了他爸妈能摆脱系统带来的“剧情入侵”,从强行扭转人格和认知的状态中挣脱出来,谢乐游再度坚定了“清除病毒”的决心。 是的,就是病毒。 自顾自让空口无凭的剧情和他所处的世界融合,系统和任务者不是潜伏的外来木马病毒是什么? 陪爸妈在老宅吃过晚饭,谢乐游才驱车回到他常居住的公寓。 他常用座驾上被安装的追踪器,早被谢乐游拆卸下来毁尸灭迹。 亏大少爷能藏,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把发信器藏座椅里,还把座椅被割开的地方恢复得天衣无缝。 这好像是第一次,谢乐游的感知失灵。 ——难道是因为大少爷对他并不含恶意? 他的特殊天赋,似乎被找到了bug。这令谢乐游有股危机感,对周围事物和人再度增添几分小心。 经过商议,订婚仪式被安排在两周后。 对筹备一场重要仪式而言,这个时间很短,但谢乐游想要尽快解决掉苏黎黎这个麻烦,让世界早日恢复正常。 孕检报告自然是谢乐游伪造的。 有大少爷的关系在,安排甄秘书带苏黎黎去走一趟流程,再有意无意把消息通过阮氏的手散播出去,并不难。 阮氏既然对苏家穷追猛打,自然不愿意看到苏黎黎父凭子贵,攀上谢家,故而散播对苏黎黎不利的消息——这是外界能够理解的逻辑。 而谢乐游需要这一点。 叮咚~ 谢乐游的手机收到一条特殊的讯息。谢乐游点开查看,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叹了口气。 回到公寓,谢乐游用指纹打开门。公寓里一片漆黑,没有开灯。 他没有告诉谢天凤真话。 确认德莱文对男大暂时构不成威胁后,男大就搬回了学校的宿舍,一边应对近在咫尺的毕业事宜,一边监视苏黎黎的动向。 对事件的新进展,论坛自然又是一阵动乱。 那天苏黎黎在剑兰表演奖设立仪式现场引发的动乱,已经借由前排目睹全程的演员在校园内传播得沸沸扬扬。 他们终于知道了苏黎黎传说中的控制狂疯批未婚夫是谁。 现在一向不怎么露面的学长又忽然搬回宿舍。还是传闻,学长和转校生有因戏生情的复杂虐恋纠葛。 吃瓜群众们的好奇心一波接一波。 直到某张发布在新闻里的对视照片疯传,彻底将这场三角恋风波舆论推至更高潮! 照片里深深对视的人……竟然是未婚夫和学长?! 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啊喂! 第28章 two kill(25) 有磕到!会…… 第二天一早, 谢乐游接到男大的电话。 “吃早饭了吗?”电话里的声音轻快,显然心情很好,“我在楼下, 给你带了早茶。” 男大说了一家谢乐游常订餐的餐馆。 谢乐游迷迷糊糊嗯了声, 告诉男大启动电梯到专属楼层的密码, 让他自己上来。 挂掉电话, 谢乐游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彻底清醒了。他顺便看了眼手机时间。 才八点半。 那家馆子方位挺远的, 跟月城大学、公寓不在一个方向上。八点才开始对外营业,由于生意火爆, 早茶不开放订餐。 秘书长好像住在餐馆附近, 常常给谢乐游带它家的早点。 谢乐游:……怎么感觉是个人都能知道他口味喜好了? 男大按响门铃的时候,谢乐游刚好洗漱完从浴室出来。 “你今天很闲?”谢乐游给男大开门。 “不闲就不能来找你?”男大顺手把热气腾腾的餐盒搁在饭桌上,半真半假刺了句,“哥,你好无情。” 谢乐游挡住他要摸过来的贼手,把松垮的浴衣重新拉好:“不好意思,我是独生子。” 这句话说完,总觉得男大扫过来的视线更兴奋了。 谢乐游老神在在的,走到餐桌坐下,掰开筷子开始吃早餐。 灌汤包、米糕、鲜虾杂粮粥。 包子蘸醋味道一绝, 米糕松软,泛着竹叶的淡淡清香, 虾仁滚进咸粥里, 鲜香扑鼻。 男大站在谢乐游身后,探手摸了摸他滴水的发梢:“我来得太急了,你头发都没干。” 他转身去柜子里取来干净毛巾, 给谢乐游擦头发,动作轻柔。 吃到好吃的,心情不错,谢乐游这回倒是没躲。 谢乐游吃东西细嚼慢咽,礼仪风度从小刻在骨子里,不怎么动,正好方便了男大的动作。 男大低头看着谢乐游的头顶发旋,总有几绺不怎么服帖。 跟人一样,吃软不吃硬,只能慢慢顺毛。 吃完早餐,头发基本也干了。 男大把毛巾放进洗衣机,按下启动钮。感受到身后传来的视线,他回头挑眉:“怎么,被我的男友力感动到了?” 谢乐游回以微笑:“我们还不是情侣关系。” “行行行。”男大满不在乎,“我在追求我的前男友。” 谢乐游撑着下巴观察他,闻言啧了声:“你对我住的公寓,比我都熟悉。” 鉴于男大病娇跟踪狂的前科,又有大少爷这位安装跟踪器的卧龙珠玉在前,谢乐游不得不怀疑男大老毛病犯了,是另一个潜入他公寓偷安监视器的凤雏。 “是呢,毕竟三年前我在这住了不少天。”男大幽幽道,“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令人回味的战斗痕迹呢。” 谢乐游忍不住咳嗽。 难怪男大知道他公寓的位置。 死去的记忆重新攻击他,什么阳台、厨房、餐厅…… 谢乐游默默起身转移阵地,窝进客厅的沙发里。 说是不和前任发生关系吧,他早就破戒了,扭扭捏捏没必要。谢乐游想了想:“你今天来,是想重温旧梦?” “是有事要谈。”男大笑了一下,“可以吗,哥?” “过来。”谢乐游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男大走过来,屈膝跪上沙发,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呼吸交融。 谢乐游想起刚才吃完早餐没漱口,就只揽住男大的腰,亲了亲他的嘴唇,没深入。 要屏蔽德莱文,贴贴做到这程度应该够了吧。 男大却呼吸变得急促,不依不饶地追过来,含含糊糊地贴着谢乐游的嘴角研磨。 谢乐游咬了他一口,男大嘴唇破了皮,见了点血,他却笑得挺开心。 轻微的痛意不算什么,他身体里骤然冒出如火般的灼热。 两个人亲了好一会,男大才脱离情热上头带来的迷蒙,想起正事:“苏黎黎昨天受了点惊吓,住院了。” “嗯,我昨晚收到消息了。”谢乐游垂眸摩挲着男大细腻的后腰肌肤,“本来想验证一下能不能用更直接的方式解决,结果没成功。” 虽然没成功,让苏黎黎安分一段时间,活在惊恐里也不错。 “我猜到是你了。”男大说。 谢乐游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的人。 对谢乐游的先斩后奏,男大声音变低:“我不是任务者,身边也没有系统跟着。” 面对谢乐游的不够信任,男大有心理准备。他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谢乐游更相信自己,愿意打开心防。 这并不容易。 起码他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常常摸不太清谢乐游的想法。 男大有点不甘心,又觉得这样的过程,令他着迷。 最美味的食物,当然要细嚼慢咽,一口口吞吃下肚。他应该要更有耐心一点。 谢乐游感受到掌心下不着痕迹塌下的腰,顺着弧度摸了摸浅浅的腰窝。 他眯起眼,跟慵懒的大猫打完盹似的支起身体,抓住早就期待已久的男人的手腕,把人推倒在沙发上。 ……解锁的地点,喜加一。 大中午的,谢乐游洗了第二次澡。 洗完澡出来,男大已经点完外卖,过来抱住谢乐游,脑袋靠在他肩膀拱来拱去:“是真的,我没骗你,哥能不能信我一次?” 他委屈巴巴。 “信信信。”谢乐游明摆着的敷衍。 男人床上的话,哄鬼呢。 不过男大要是不提,他都忘了,像苏黎黎这样的任务者都需要绑定系统才能偷渡进其他世界,男大可能也有系统。 看男大这么放肆不羁的做派,又和苏黎黎针锋相对,难道他的任务是协助自己清除病毒,又或者是防止他被任务者迷惑? 谢乐游不认为男大是猎杀者。毕竟按照男大的说法,有猎杀者出现,就能直接驱逐系统和神选者,根本不需要采取麻烦的做法。 男大气结,烦躁地捋了捋头发,看起来在组织语言思考如何解释。 最后他闷闷道:“你就当我喜欢你行不行?老子爱死你了!” 谢乐游没说话,很显然对男大玩笑般的气话持保留态度。 不过他也不想和男大发生不必要的争吵,弄坏心情。所以谢乐游安抚地摸了摸男大的脸,随便扯点什么转移话题:“你刚才说的新闻照片是怎么回事?” 奖项设立仪式那天的风波,被谢氏压下,在场媒体都收到了知会,消息没有传出外界。 但月城大学内的传闻想必有一些。学生们好奇心重,又大胆。 谢乐游最近在忙着接手股权的事,几乎都待在公司里,没工夫关注论坛。 提起照片,男大拿出手机,点开月城大学的校内bbs页面:“你自己看。” 他去公寓楼下接外卖了。电梯有密码,外卖小哥上不来。 谢乐游点开置顶的贴子。 【hot!有证据,X和未婚夫就是同一个人!】 【楼主:大家还记得上回率先跳出来佐证学长有正牌男友的那位仁兄的贴子吗?】 【贴子里提到的学长男友“X”,就是谢氏现在的总裁xly,也是转校生sll的未婚夫。】 【xly是sll宣扬已久的未婚夫,关于这点,剑兰奖那天在场有很多人证,亲眼目睹sll扑向谢总,说只要他高抬贵手就愿意嫁给他。】 【那时候台上学长的脸色就很难看了。散场后也不搭理我们,自顾自走没了影。我本以为学长是因为sll的背弃而心情糟糕,没想到他生气的对象另有他人!】 【[新闻照片.gif]】 【我把报导的几张高速抓拍照做了一个动图,大家看他们这对视,像情敌碰面分外眼红?不说了,心证吧~】 【回复:xly=谢乐游,sll=苏黎黎,解码解了半天,吃个瓜这么费劲呢?能不能别把娱乐圈缩写的风气带来。】 【回复:xly一看就是那种小说里的薄凉风流霸总建模脸,桃花眼看狗都深情,少造谣炒作。】 【回复:笑死,楼上id我都眼熟了,上蹿下跳每天顶三角恋狗血贴污染论坛,伤害无辜群众眼睛。怎么,发现你家苏黎黎不是被争来夺去的修罗场中心,急了?】 【回复:什么叫看狗都深情?来来来,我四十米大砍刀让你先跑三十九米,来表演系pk!学长是你能污蔑的?!】 【回复:就是,是谁戏多整天炒作还没毕业就想出道当男明星啊?要不是那谁谁自己爱讲,谁知道他有未婚夫,还对他“爱而不得”。】 【学长低调得很,四年来大家有目共睹;谢总都不是娱乐圈人士,依谢氏的财力地位,他犯得着炒作,还是自毁名声当那谁谁舔狗的炒作?】 【回复:omg,我本来不信下降头陷害论的,太扯了。但要是谢和传说中的未婚夫是同一个人,苏某黎作案动机就很明显了啊!演技天赋被碾压,恋情也被碾压,赤果果的嫉妒!】 【回复:又找到一个证据。放大图片看视频里的xly,注意,看他的领口纽扣,缺了一粒!】 【[视频片段.gif]]】 【回复:哇哦——显微镜吃瓜组上大分!】 【回复:???所以这是实锤了?xly就是X?】 【回复:所以,是为了给恢复正常的学长找回场子,给他提供舞台证明实力,xly才忽然给表演系捐资设立奖项?甚至在仪式当天还特意穿了送出第二粒纽扣的衬衫?】 【回复:不然呢?谢氏和月城大学又没有合作关系,也不是xly的毕业院校,豪掷千金哄美人一笑罢了。虽然这美人过于硬核。】 【我已经接受学长被sll下过降头的结论了(虚弱),就离谱!】 【回复:sorry,有磕到!会说多说!】 第29章 two kill(26) 蜘蛛露出了…… <】 论坛里的谣言经过发酵, 已经进展到谢乐游都惊叹脑洞之大的地步。 谢乐游拿出手机,给校长发了个讯息。 大约十来分钟后,原本的论坛hot贴悄然消失, 管理员冒出来维持秩序, 清除愈演愈烈的吃瓜贴。 并不是全部清除, 而是将无证据揣测的贴子做了无法回贴的封禁处理。过两天相关贴子就会沉底, 届时再进行删除。 谢乐游礼貌地感谢了校长的协助。这次捐资结下的人情,校长显然很乐意投桃报李。 卧室外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男大提着一袋外卖进来。谢乐游从他手里接过袋子, 顺便把手机还给他。 “唔……”男大翻了翻浏览记录,“我还以为你会混入其中看乐子?” 男大猜对了。谢乐游早就当过“水军”。 显然他不会承认这点。 谢乐游哼了声, 撕开吸管袋, 插进奶茶里。他吸了口热乎乎的奶茶:“前提我不是乐子之一。” 男大耸了耸肩:“好吧,其实我也不爱成天被当成动物园里的猴子。托哥的福。” 他们的意见达成一致。 男大又缠过来,要喝谢乐游的奶茶。 谢乐游费解:“你只点了一杯?” “不是。我每种口味点了一杯。”男大笑嘻嘻道,“但分着喝奶茶是情侣必备桥段嘛。” 谢乐游哦了声,把才喝了两口的奶茶递给他,又去外卖袋里扒拉其他口味的奶茶。 对尝试新鲜口味这事,他显然很兴致勃勃。 男大含住留有浅浅牙痕的吸管,没怎么喝,漆黑的眼珠子从左边缓慢转到右边,跟随谢乐游的行动而转动。 被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总感觉瘆得慌。不过谢乐游倒是习惯了。 他的前男友们多多少少有这个毛病,也不知道坏毛病在哪染上的。一开始谢乐游还会发火, 后来潜移默化的, 他也懒得强调了。 反正,换人也是一样的结果。 有时候,也不能怪谢乐游没长性。他的桃花运很旺盛不错, 但一直走在比较邪门的道路上,冷不丁就爆个地雷。 今天是休息日,股权转让协议谢乐游昨晚已经提交给了陈律师,周一还要举行股东大会通知公司上下和其他股东。 内部变更不需要上股东大会表决,通知到位即可。比较麻烦的是一系列后续的变更手续。这些虽然有专门的财务和法务部负责执行,谢乐游还是得去确认细节,避免出差错。 “下午我不能陪你。”谢乐游想起什么,转头说,“最近一段时间我都会比较忙。” “要忙到什么时候?”男大盯住谢乐游,笑了笑。 按理说他不了解谢氏企业内部的变动。谢乐游有些不确定。 毕竟男大身上还有邪神神格碎片这样的超自然东西。他想要潜入某地打听情报,恐怕无往而不利。 “忙到订婚典礼结束。”谢乐游实话实说。 他知道男大听见这个消息估计不太好受,也大可以随口敷衍过去,但他不乐意骗人。 氛围果然冷下去。 接下来两个人对坐着吃饭,没再多说什么。 吃完饭,男大要回学校,谢乐游让他等会,他开车送他回去。 “没事。”男大摆了摆手,“我自己开了车过来。还记得吗,你送我的那辆。” 他说:“用分手费买的。” 谢乐游眨了眨眼:“眼光不错,是个好搭档。”车子就是赛车手的伙伴。 “我也这么认为。”男大打开门。酸溜溜地说完,他脸色更差劲了。 在男大跨出边缘前,谢乐游过来从身后抱住了他,吻了吻他的耳垂:“路上开车小心,注意安全。” 耳垂边缘立刻红了。 不是生气,也不是害羞。男大舔了舔嘴唇,喉咙莫名干涩:“下次在车上……” 谢乐游又亲了亲他过于清晰的下颌线:“嗯嗯,下次一定。” 等到订婚典礼结束,世界应该也恢复正常了。想到这,谢乐游稍微延长了会温存的时间。 至少在这一刻,他很喜欢现在的感觉。 和男大告别后,谢乐游独自驱车前往公司总部。 除去法定休息日的模式之外,谢氏的员工也可以选择满足固定工时后自行调休,因此周末公司也有人。 谢乐游下午去公司,是收到甄秘书的消息。秘书长的休假终于结束了,今天下午会来公司一趟。 股权变动这样的大事,在召开股东会通知全体前,谢乐游肯定要和秘书长通气。 顺便,谢乐游也有许多问题,要问他忠心耿耿的下属。 …… 电梯打开。 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 他体态挺拔,容色健康,深色西装搭配黑色条纹领带,衣着熨帖而得体,头发固定成后梳的造型,从头到脚都透出一股商务精英的派头。 唯有高挺鼻梁上悬挂的金丝眼镜,略微中和了他的肃然与冷峻,增添几分俊秀文雅。 相较因过于俊美而更像玩世不恭阔少的谢乐游,男人似乎更有常人刻板印象中的冷漠霸总范儿。 公司里,的确有许多人畏惧这位铁面无情的活阎王。 收到消息后就在一旁等候许久的甄秘书赶紧迎上去:“秘书长。” “小谢总来了吗?”秘书长声音变得柔和。 “早来了。在翻阅文件,关于划给阮氏的那几个项目……” 甄秘书一路跟在秘书长身旁,思路清晰地汇报这些天秘书长不在时公司里发生的大小事宜。 能过关斩将在谢氏总部的总裁秘书里混到一定位置,甄秘书必然有属于他自己的两把刷子。上司交代下去的任务,他一定不打折扣地落实执行。 不过,甄秘书却觉得秘书长有些走神。就好像他在听甄秘书汇报前,就已经了解过这些事情。 难道秘书长在公司里还有其他心腹? 甄秘书暗自警醒,接下来的汇报愈发谨慎,尽量平实陈述,少掺杂主观看法。 秘书长是小谢总的心腹,他要办事,自然也会有用得顺手的心腹。不然他休假,为什么选择让甄秘书替班,而不是其他人? 甄秘书这会脑袋里的头脑风暴,秘书长全然不知晓。要是知道,他恐怕会哂然一笑。 选择甄秘书,并不是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而是因为他老实,小心思相对少很多。 老实,有家室,能为钱财所动,但又具有文化人普遍要脸的道德底线,没有不择手段往上爬的野心。 这样的人,最好控制。 秘书长分身乏术的时候,甄秘书能够跟在谢乐游身旁,成为他凝视他的“眼睛”。 秘书长在通往总裁办公室的长廊前停步,简要点拨了两句甄秘书汇报上来难以决策的事。 “下班前,若非要事,不要来办公室敲门。有人来,尽量挡住。” 秘书长补充道:“小谢总与我有事商谈。” “明白。”甄秘书点头,随即退下。 秘书长走过长廊,抬手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熟悉的声音,才推门而入。 谢乐游抬眸,与秘书长对上视线。 有那么十几秒,他没立刻说话。 “您瞧见我,感觉很陌生一样。”秘书长露出淡淡微笑,“看来是我休假太长了。” 谢乐游摸了摸鼻梁:“不,工作这么久辛苦你了,是该好好休息。” “不过,我好像是没怎么认真看过你的长相。总觉得太熟悉了。” 谢乐游端详着秘书长的脸。一股若隐若现的奇怪感觉萦绕在他心头,但他又说不出来缘由。 “或许是因为我也姓阮。虽然是旁系,血缘关系有多少不好说。”秘书长十分淡定。 从秘书长的神情里,谢乐游没看出端倪,但他直觉又飘荡着预警。极其淡薄的预警。最后他只好归结于是对阮氏那对兄弟产生的ptsd。 男大的出身,疑似也与阮氏有关系。 不会因为他选择了秘书长成为他的心腹,被他的前任们误解他找替身,或者旧情未尽吧? 毕竟他因为脸盲加口味专一,好像无知无觉地搞了一个家族的年轻男人,而他就是那团混乱蛛网缠绕的中心——脑海里莫名其妙跳出来的恐怖念头,差点让谢乐游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他不禁扶额。 心中再次定下红线,绝对不能对秘书长出手,谨守上司和下属的界限。 一想到逢年过节他的前任在同一个家族里济济一堂的荒谬场景,谢乐游就很想猛掐人中。 “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谢乐游揉眉心的举动,令秘书长产生误会,他脸上的微笑骤然消失,担忧地倾身询问。 “没事。”谢乐游深呼吸一下,摆了摆手。 “你以前很少用‘您’来喊我。”他问,“因为股权变动?” 有些微妙的东西,常人看不明白;看明白了几分,也只会当作揣测,不会直截了当挑明。 谢乐游却因为天生的敏锐,轻易就能察觉到他人察觉不到的细节。 而且,他常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正中靶心,哽得人难以回答。 这也是外界流传他脾性乖僻毒舌的由来。随着年岁渐长,近几年倒是好了许多。 “有一部分原因。不过,您知道我,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只忠诚于您一人。” “从您进入大学开始,我就跟随您的麾下,如今已有七年。” 面对谢乐游忽如其来的发问,秘书长处理得驾轻就熟,显然拥有丰富应对经验。 他直起身体,平光镜片后,重新眯起笑眼:“我看着您成长,从学生变成如今的模样,在我心中,您一直都是那个‘小谢总’。” “但其他人不该染上我的坏习惯。他们需要对谢氏的掌权人,拥有与地位相匹配的尊重。” 男人的话语相当动听,语速却徐徐。这令他表忠心的话听起来格外真诚。 谢乐游指节敲了敲桌面,过了片刻,他扬了扬下巴:“坐吧,旁边有位置。” 谢乐游出言了,秘书长才动身落座。 他手掌规规矩矩搭在西裤膝头,挺直脊背,正襟危坐。 谢乐游看着他这幅坐姿就累,不过这是秘书长常年累月的习惯。 这位一手起草公司规章守则的大管家,自身也颇为恪守规矩。他很在意秩序的建立,包括合适场合应当使用的商务礼仪。 与之相比,谢乐游的坐姿就随意多了。 他的气质,的确也不适合过于死板束缚。随心而为,更能凸显出他举手投足的写意风流。 秘书长克制地微笑,用笑容掩饰他总想抬眸去看谢乐游的欲望。 他能感受到,谢乐游在观察他。 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随着谢乐游审视的目光,跃动变得越来越激烈。 “阮秘书长,对吧?”终于,谢乐游慢吞吞地开口,“其实我有很多问题,想来又没必要。” “我只问一点,给我确定的回答。” “来到我身边,跟随我,是你本人的意愿,还是家族的需要?” 蜘蛛露出了它锋利的牙。 第30章 two kill(27) 权力带来的…… <】 “我跟随您, 是我自己的选择,从来都与其他因素无关。” 秘书长毫不犹豫回答。 “如果我要你脱离阮家?”谢乐游看着他。 “我会照做。”依然是毫不犹豫的答话。 谢乐游沉吟的时间有些久,久到仪态标准的秘书长难得推了推眼镜。 他心中猛地一沉, 察觉到这样的回答似乎令谢乐游不太满意。 谢乐游看着秘书长, 随即勾了勾嘴角:“我还没有不近人情到要你和家人恩断义绝的地步。” 话虽如此。 放在膝头的手掌不自觉用力, 西裤被抓出褶皱:“谢总!” “不说这些, 先谈正事。” 谢乐游抬手止住秘书长张口欲言的举动,他换了个话题, 开始谈起股权变动与股东大会的细节。 秘书长只好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相较原先会朝他抱怨、情绪自然外露的状态,正经起来的谢乐游更加莫测, 也更加果断。 宛如韬光养晦的美玉, 被打磨出更加锋锐的光泽。 他们讨论了大约40分钟,大致细节被敲定。 忽然有敲门声。 “进来。”谢乐游扬声道。 甄秘书打开门,顶着秘书长略带不满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小谢总,陈律师到会客室了。” 谢乐游颔首:“招待好客人,我5分钟后过来。” 甄秘书忙不迭退出办公室。关上门的一刹那,他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额头细密的汗。 办公室里,秘书长抱歉道:“我吩咐过他下午不要安排事务打扰,是我的属下不成熟。” “没关系。陈律师来了就直接通知我,是我的命令, 甄秘书他也只是按照命令办事。” 谢乐游笑了笑:“有时对下属也不要太苛责,给予信任, 适时放他们自由发挥, 才能激起他们的积极性。这还是你当初教我的驭下手段。” “您说得对。”秘书长似乎没听出谢乐游话语中的深意,他恭顺地垂眸,“只要在秩序范围内的自由, 便无甚大碍。” “那今天的讨论就先到此为止。具体通知和会场的安排布置,辛苦你了。” 谢乐游起身,秘书长替他开门,他微微鞠躬:“感谢您的信任,谢董。”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门外等候送文件进来签字的两个秘书刚好听到。 秘书们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在谢乐游出来前,赶紧目不斜视。 “谢董……”他们迎上去。 “我现在还不是。”现在还不是,过两天就是了。 谢乐游也没多反驳:“文件我现在没空看,找你们阮秘书长先审吧。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过了一晚,股权变动的事,上层股东或许听到风声,下面人还一无所知。 但有了秘书长这么一出,估计还没到下班,各类小群里消息就传出去了。八卦是人的天性,也是造势的最好手段。 谢乐游看见秘书长微微一笑,便知晓他是有意为之。 论尽职,不错,秘书长跟随了他七年,始终恪尽职守,做事也合心意。如今到了该回报他忠诚的时候。 只是,谢乐游的心中仍在犹豫。 …… 和陈律师商谈完,临近下班。 谢乐游和陈律师一前一后离开会客室。 谢乐游刚想打电话给甄秘书,叫他安排司机在地下停车场等候,秘书长就悄然出现在了电梯旁。 他手上拿着商务车的钥匙:“谢董,您要用车,我送二位。” 上了年纪的陈律师笑道:“确实该叫谢董了,年轻有为啊。还是阮秘书长贴心。只是,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亲自送我。” 秘书长的精干强悍,与谢氏关联密切的陈律师早就有所耳闻。 一朝天子一朝臣。恰是明君遇良臣。 小谢总一跃升级为谢董,很有可能退下总裁之位另择他人。而最大的热门人选,无疑就是谢乐游最信任的阮秘书长! 也许再过不久,就得改口叫阮总。 “您说笑了,都是为谢董做事,我送二位应该的,不麻烦。”秘书长淡淡地笑,等待谢乐游的指示。 陈律师也看向谢乐游。 “会场布置安排好了吗?”谢乐游略一思忖。 “安排好了。周一……” 秘书长才起了个话头,谢乐游便抬手止住:“好,我相信你的能力。走吧,开车送我和陈律师去一趟医院。”他说了医院的位置。 三人一同步入电梯。秘书长和陈律师一前一后跟在谢乐游身后。 陈律师久经风霜,处事老练,态度不至于谄媚,也不会给人落差感。但无疑的,他对待谢乐游更加郑重,对待眼见着前途光明的阮秘书长,同样不着痕迹地表达着友好态度。 权力带来的变化,蕴含在无形的细节中。 …… 青山私立医院,vip病房区。 “体温正常。”护士一边在本子上做日常记录,一边问,“苏先生,你今天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感觉还好。护士小姐,今天还有预约来看我的探望者吗?”苏黎黎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轻声问。 “今天只有一对夫妻。” “哦……那是我的父母。” “看得出来,父母很关心你。”护士对长得好看的小奶音年轻男生感觉不错,见他连着问了几天,显然是在等什么人,便打趣道,“你这个年纪,在上大学吧,等女朋友?” “不是。”苏黎黎有些失落,“在等我老公。” “老……”护士惊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下意识偷瞄病历本上的性别,又去看苏黎黎的喉结,“你结婚了?!” “还是未婚夫,不过,我肚子里有宝宝了。”提起这,苏黎黎气咻咻地开始抱怨,大倒苦水,“护士小姐,你说这人是不是渣,我都被吓到住院了,好几天他连个面都不露,要不是做完孕检让我自己回学校,我至于碰见想要图我美色侵犯我的混混吗……” 被cue到的护士小姐疯狂翻病历本,然后揉眼睛。 被迫尬笑听完苏黎黎大吐苦水十来分钟,护士回到导诊台,笔一扔,逮着之前接班的同事灵魂发问:“10房到底什么情况?他不是男的?现在男的能怀孕了?这大好事全国上下怎么漏通知我了?!” 同事叹了口气,指了指脑袋:“听说这小伙前几天被混混打了一顿,精神受刺激了。也是可怜。” 护士:“难道他被……” 同事:“没,好像是惹到亡命徒被记恨了。要不是遇上好心人见义勇为,指不定后果怎样。” 左右看了一眼,同事压低声音:“不过他脑子好像是有点问题。警察押着混混来问话的时候,他非说混混要对他耍流氓,还一个劲躲好心人怀里哭……” “急得混混急赤白脸反驳说自己人格被羞辱了,直接认罪说他就奔着要命去的。他说他又不是同性恋,说他就为图一个男人色,他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别恶心他。” “那个被抱住的好心人,直接脸绿了,想跑又没跑成,望着警察叔叔虎目含泪,声泪俱下说他做个好人好事,怎么就被娇娇小0缠上了,他有女朋友的,他脏了。警察大叔都没辙,把我拉过去说和。你是没见到那天病房里的热闹景象,几个男人一台戏,比过年喜剧还闹腾。” 同事连说带比划,绘声绘色的情景再现,让护士没忍住乐出声。乐完,她又感觉有点缺德,赶紧收住表情:“难怪你们这几天都顺着那个小苏说话……这,好吧。” “他有妄想症倾向这事,跟他家人提过了吗?虽然我们医院也叫青山,但不是精神病院呀!” “我还早想跟你说呢,他家人反应就更有意思了!”同事把苏父苏母的反应又演示了一遍,“他妈妈还在认真问我怀孕的注意事项,非给我塞红包让我多关照,说这次身体虽然没大碍,但孕初期怕情绪波动导致流产。”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不远处传来电梯停留的提示音。 护士们顿时停嘴,注意来人。从自动门外走过来三个人,都是西装革履,一看就地位不凡。 “请问是探望谁?” “10房,苏黎黎 。” “好的,直走左拐就是。比较晚了,请保持小声,其他病人快要休息了。” “我们待个十来分钟就走,很快的。” 探望者离开后,导诊台才重新响起说话声。 “他们是明星吗?尤其那两个年轻点的,帅得有点突出了。” “不知道,不过,我怎么感觉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长得像小苏拿给我看的偷拍照片?他说那是他未婚夫。” “未婚夫?偷拍?” “……可怜。” “……太可怜了。”指未婚夫。【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two kill(28) 钱在哪,付…… <】 谢乐游踏入病房以后, 面对的是床上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 别问他怎么从后脑勺精准读出“气鼓鼓”的形容。托【弹幕】刷屏的福,想忽视原文描述都难。 白惨惨的医院灯下,床上只有一个后脑勺, 这真不是恐怖故事? 谢乐游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尽量把注意力从【弹幕】移开。陈律师赶忙给他拉来椅子。谢乐游说了声谢谢, 随即坐下。 陈律师站在病床旁的方桌前, 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式三份的文件,白纸黑字红章—— “这是谢董委托本人草拟的婚前财产公证协议, 苏黎黎先生,请过目。” 缩在被子里用后脑勺表达愤怒的苏黎黎猛然掀开被子, 起身劈手夺过陈律师手中的协议书:“协议?!” 陈律师保持富有专业素养的笑容, 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支黑笔,递给苏黎黎:“请过目,如对相关条款无异议,还请您尽快签字,我需要确保协议书送达公证处的时间。” “你开什么玩笑!”苏黎黎捏住黑笔,气得连笔身都发出喀拉声响,“把我当什么人?” “谢乐游,我怀了你的孩子,谢家未来的长孙,你就用这副态度对我?你不觉得精神很分裂吗?” 谢乐游:“你可以选择签, 或者不签。决定权在你。”他声音很冷淡,充满听得出的厌烦。 苏黎黎死死瞪着他, 眼中迅速盈满泪水, 可谢乐游不是德莱文,他甚至直接转过脸,和旁边俯身的陈律师轻声交谈。 苏黎黎被忽视了个彻底。 他捏住的黑笔, 却始终没能扔下。 【woc这么现实向?磕不动磕不动】 【什么,居然还有人在zqsg磕cp?我还以为留到这的跟我一样都是乐子人呢。】 【作者你个颠婆给我出来!我想看的作精万人迷到底在哪里!打脸渣攻在哪里!哪家作精受快到结尾了还被攻甩婚前财产协议啊我去,有病吧。】 【不会写火葬场文学别写,作精万人迷是你的谎言!!!就没见过这么憋屈的作精主角受!还是穿书文,这哭啼啼的垃圾废物主角不如换原主来,起码是真千娇百宠长大的正牌小少爷,原主父母真的错付了。】 【6,虐主憋屈渣攻贱受文学骗人进来杀。主角受也够low的,本来想着是小受就忍忍了,就爱看恶毒笨蛋小美人宝宝被欺负,之前床戏不还写挺好,攻都喊受娇气宝宝了,谁知道大结局前来一手背刺……看到这,我属实破防了啊家人们!】 【额,有一说一,建立在他人宠爱上的作精本来就很不靠谱。别人爱主角受,主角受想肆意挥霍是他的自由,那别人不爱了或者没那么爱,想收回对主角受的特殊待遇,主角受根本没办法好吗。】 【攻二的主人格德莱文对苏黎黎倒是一心一意,苏黎黎自己眼皮子浅,要吊死在谢乐游这棵桃花树上,当他的豪门小娇夫,美美拆奢侈品,有什么办法。下场就是被渣攻拿捏得死死的呗!】 【确实,以往那些火葬场文学里面,攻就算不做人至少得超爱吧?这篇它不走寻常路啊!谢乐游他是真渣,他一边渣还一边借机搞事业,怎么隔两章没见小谢总就升级成谢董了?!】 【根据前文的推测,应该是因为苏黎黎怀孕,谢乐游打算订婚,实现了对他父母的承诺,从父母手里拿到了本应该归他继承的谢氏集团股权,所以升级了。】 【看笑了,有股子黑色幽默在里头。合着谢乐游从最开始坚决拒婚,到后来态度突转追人,根本不是因为什么鬼爱情恋爱脑发作,而是因为他想拿股权上位是吧?】 “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苏黎黎咬牙切齿地控诉。 “彼此彼此。” 谢乐游脑子里被吵得快要炸裂,面上不显分毫。他姿态闲适地靠后而坐,话语却与温和无关:“你接近我,接近我的父母,不也不怀好意?” 苏黎黎呼吸一窒,原本想要撒泼的气势因心虚莫名矮三分。他唯恐谢乐游知晓了什么,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药剂没失效,谢乐游还能做出如此冷酷的举动。 难道就算谢乐游爱他,理智也会胜过爱情?胜过系统出品道具的魔力? 建立在他人爱意之上的攻略路线,一旦对方有更重要的东西置于爱情之上,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他第一次攻略,就成功拿下了A级小世界的德莱文,这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但万一,特殊的不是他的美貌,而是德莱文怎么办? 他失去了德莱文,在F级小世界都能折戟沉沙。一个醉心权势的风流富二代就能羞辱他拿捏他,他还能继续靠征服有权有势的男人走下去吗? 一瞬间,苏黎黎对自己迄今为止的选择感到道心破碎。 要不是玫瑰粉的系统在他耳边拉响警报,把他从无尽滑坡谬论的逻辑里拉回现实,苏黎黎都没意识到,自己手抖得连黑笔都抓不住。 水笔在签名处留下了一长条难看的划痕。陈律师立刻撕碎废掉的文件,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新的复印件。 “不着急,苏黎黎少爷,我准备的备用复印件还有很多。”陈律师把新文件推向苏黎黎,露出营业性笑容。 “等下,我要打个电话。”苏黎黎还想垂死挣扎。 “不必了。”谢乐游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冷声道,“你认为我今晚的拜访,没和我母亲通过气么?” 最后的保险也失效了。 苏家破产,德莱文受不知来路的男大制约,谢父谢母只在意苏黎黎肚子里“可能有的孩子”。 如今,在涉及到核心利益的关头,又失去了谢乐游的“宠溺呵护”,图穷匕见。 苏黎黎脸色灰败,毫无反抗手段。最后吊着他签完文件的蛛丝,只有快点走完订婚剧情,去下一个世界翻身。 他真的……还能翻身吗? 苏黎黎不停按捺住心中的惶恐与反问。才签完文件,他就迫不及待扔下黑色水笔,尖锐地讽刺。 “谢乐游,你这种人,我祝你永生永世得不到爱情。没有人会爱你。你就抱着钱孤独终老吧!” 谢乐游没说话,收起文件的陈律师反而笑了。 “苏黎黎少爷,您可真有意思。” “您爱的,不也是钱吗?”陈律师笑呵呵道,“既然您能爱钱,别人也能爱钱。如果您是真心爱谢董,为什么觉得别人不能在相处中生出感情?如果您不是真心爱谢董,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高地?”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您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苏黎黎哑口无言。 “请别见怪,我并没有批判您的意思。只是我打官司看过太多有意思的事情。最后,我也算是总结出一个人性规律。”陈律师始终注意着谢乐游的神情,见他没有不悦的意思,才继续道: “什么爱不爱的,这东西太虚无了,哪里有钱来得实在。钱在哪,付出在哪,爱就在哪。” “就算是真心,也得用真心来换。苏少爷,您口口声声说我们少董对不住您,您又为他真心付出了多少呢?”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32章 two kill(29) 嗯,是个好…… <】 谢乐游其实并没有认真听陈律师和苏黎黎的对话, 应付【弹幕】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精神。 如果把精神比作一片海洋,能够调用的部分就是漂洋海上的小船。重负超过小船的负载,人的精神会紧绷, 下沉, 直至彻底断裂, 坠入深海。 此刻, 不断压下来的重负仍在增多,承载重量的小船却得到加固。 随着苏黎黎的破防, 谢乐游感到他的精神变得轻松了一点。 不只是心理作用,而是能够感受到的切实变化。 他试着操控意念, 屏蔽一些污言秽语过多的【弹幕】。尝试没能成功, 但黑色字体的颜色,首次变淡了几分。 有用! 谢乐游若有所思瞥了脸色煞白的苏黎黎一眼,对男大提及的驱逐手段有了更直观的理解。 “让神选者达成攻略后发自内心感到绝望,骗系统判定他失去价值,放弃他的灵魂。”—— 或许可以改为,让神选者对选择的路线产生自我怀疑,动摇他的信念,离间他与系统的合作基础,从精神上瓦解对方。 如果说猎杀者的手段是高效粗暴的物理驱逐,那么上述驱逐手段就是攻心计, 制造心理压迫。 令其走完剧情达成攻略,也许并非系统判定神选者失去价值的必要条件。 谢乐游又看了苏黎黎一眼。 只是, 他不明白, 苏黎黎的破防和他的精神力增长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是天选之子,能够看见【弹幕】,就是他被世界选中天降大任的征兆? 谢乐游的关注, 令检查完文件的陈律师误以为他和苏黎黎有话要私聊,很有眼色地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 苏黎黎缩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和最初的自以为是相比,他现在看起来像是畏缩的老鼠,不敢与人对视。 美人在骨不在皮。连精神都变得萎靡不振,苏黎黎引以为傲的容颜也不禁失去光泽,变得苍白无力。 对这样的对手,谢乐游忽然失去兴致。 他对苏黎黎本不感兴趣。若非被通知多了个未婚夫一事激起他的逆反心理,苏黎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父母,谢乐游或许还有闲心观察这个小玩具,不会那么快就对苏家动手。 但在游轮事件发生后,留在他身上的喷雾效果,变成了不得不尽快清除的隐患。 谢乐游起初感到愤怒,后来苏黎黎显露出的愚蠢,令他连愤怒的兴致都无。这使得他的情绪歪打正着,一直保持在平稳的波动。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谢乐游看出苏黎黎的欲言又止。 秘书长就守在门口,谢乐游嘱咐了他,如果一刻钟后他没出去,或房间内有异动,就立刻拨打男大的电话。 还有几分钟时间,说说话也无妨。 到了这时,苏黎黎反而比之前都要静,他从被子里伸出手,使劲搓了搓因发颤而僵硬的脸:“你的语调像是在审犯人。” 他这句话,倒是让谢乐游多出几分倾听的耐心。 他能感觉到,苏黎黎这句话一出,飘摇的小船变得更加稳固。 “等会。” 谢乐游起身走去门口,打开一指宽的缝,和门口人轻声说了两句话,才转身继续回到原位。 “你继续说。”谢乐游示意。 苏黎黎脸色更加难看,他脱口而出:“门口是谁?” 谢乐游莫名其妙,打断苏黎黎:“我的耐心有限。” 苏黎黎很明显是看见了守在门口的秘书长。按理来说他们不认识,勉强算得上的一面之缘,还是在演出的时候,苏黎黎被谢乐游打晕,秘书长被喊来当了一回司机,帮他把人运回老宅。 苏黎黎的情绪激动毫无由来。 不……或许有一种可能。 想到这,谢乐游不耐烦道:“这人你不是没见过,好奇就自己下床去看。你是受了惊吓,又没被人打断腿,落得个生活不能自理。” 苏黎黎唰地掀开被子,踉踉跄跄下床,就要冲过去开门。 他鞋都不记得穿,光脚踩在冰凉的白瓷砖上。手握住银色的金属把手,肩膀起伏几下,在做深呼吸。 谢乐游嫌弃他磨蹭,走过去要开门,苏黎黎还躲。他一紧张,拧开门,护士和他打了个照面,敲门的手还停留在空中。 “苏先生?”护士看了眼里面,“探望时间快到了,晚上家属不能留房。” 苏黎黎没管她的话,只探出脑袋,左顾右盼:“刚才门口的男人呢?” 护士愕然:“没人啊!” 苏黎黎失落地收回身体,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又把门关上。 他看向谢乐游:“门口的人……是德莱文,还是你前男友?你让他用邪神的力量迷惑了别人,是吧。” 谢乐游挑了挑眉,回以微笑,并不回答。 苏黎黎靠在病房的门上,看起来想要尖叫,没叫出声。他的精神无声地崩溃。 “我知道了,是邪神的力量,抑制了你身上的道具效果……你都想起来了。” “我早该看出你的态度。” 他自顾自地陷入絮语:“如果你爱上了我,怎么会对我比对待你前男友还要冷漠。你的转变可真拙劣啊,可笑我还以为……” 一旦从自我欺骗的美梦中清醒,以往找的借口统统失效。 陈律师说得没错。 喜不喜欢一个人,其实很容易看出来。打发助理和他聊天,连见一面敷衍都不愿意,听闻他住院也不来探望,一见面就是甩婚前财产协议。 而谢乐游所付出的,不过是一些昂贵的奢侈品,一次令苏黎黎飘飘欲然的性.爱。 所谓奢侈品,在谢乐游这样的富家子弟眼里,恐怕和几块钱几十块钱的小商品没什么区别。 而那次上床…… 越是回忆,记忆越是虚幻。苏黎黎想得冷汗涔涔。 苏家的破产。混混的预谋杀人。 一切的一切倏然交织在一起,在他脑海里编织成天旋地转的罗网! “你知道了多少!”苏黎黎死死盯住谢乐游,“你们合作多久了!” 他有一连串的问题,谢乐游却偏离视线,落在他头顶偏上的位置。 方才,一抹粉红色的虚影,一闪而过。 …… 离开病房区,谢乐游与导诊台后的护士颔首示意,不出意外在电梯旁的等候区找到了“消失不见”的秘书长。 “比预计中多花了些时间。”谢乐游说。 “他想留住您?”等电梯时,秘书长顺手替谢乐游捋平袖口被拉扯出的褶皱。 两人同时一愣。 谢乐游扯了扯领带,干脆脱下外套,交给秘书长。秘书长则咳嗽一声,推了推眼镜,接过外套搭在小臂。 “他想和我谈判,尽快推进订婚。”谢乐游瞥了眼低眉顺目的秘书长。 苏黎黎“怀孕”这事,控制在极小的影响范围内,包括陈律师、秘书长他们都不知道。 对外的口径统一为曾经定下的娃娃亲,遵循父母之命。至于父母为何失心疯能允许定个男媳妇,这锅就得他们自己解释了。 反正离得近的都能瞅出谢乐游对待苏黎黎的态度。谢乐游的态度,决定着他的下属对待“未来夫人”的态度。 很显然他并不太高兴。 否则陈律师也不敢那么直接了当的说话。 “他有什么资本和您谈判。”秘书长声音柔和,语调却很坚硬,“谢董,在我看来,股权变动已经是板上钉钉,老爷子老夫人总是心疼您的,如果您不乐意,这订婚不进行也罢。” “他确实一无所有,除了他那条命。”谢乐游叹道,“没办法,他的命在我爸妈眼里还有价值,我不能让他跳下去。” 尽管谢乐游也不认为苏黎黎会选择跳楼。 不过以退为进罢了。 被谢乐游拉回来的苏黎黎精神状态稳定不少,他看出谢乐游对孩子其实都不在意,彻底死了心,直接提出用【灵魂提取器】交换订婚仪式完成。 【灵魂提取器】,顾名思义,能够从人体内吸取灵魂存储到一个小瓶里。 苏黎黎尽管愚蠢、爱慕虚荣、自以为是,但他也有优点。他对如何捕捉他人的弱点有种天然的感知,尽管他脑子里不一定能形成完整的逻辑思维。 苏黎黎看出来了,谢乐游不在意他,也不在意孩子,但他在意男大与男大夺取的邪神力量。 “我认输。我只要求订婚仪式能够完成,让我带走德莱文。这也是为你消除隐患。”苏黎黎说,“你总不想学长身体里一辈子寄居着另一个陌生的灵魂。” “我知道你想赶我走,我带走德莱文,这是双赢。” 谢乐游摸了摸下巴:“一体双魂,其实还挺刺激?” 苏黎黎:“你!别太离谱!”他气得跺脚,大破防。 谢乐游能够看见的球体虚影,从若隐若现变得更加清晰。他有种想伸手摘下的冲动。 但潜意识告诉他,还不到时候。他触碰不到那个滴溜溜旋转的粉红色圆球。 其实他很好奇,苏黎黎自己能不能看见头顶上的圆球。 以及……圆球下端垂落的红线。 不是浪漫爱情传说里的红线,而是活着的、能够随着脉搏涌动的细小红管。 乍一看,仿若血肉连接而成,另一端,深深扎进仿若常人的傀偶。 “订婚安排继续。”中间的弯弯绕绕不便细说,谢乐游便只简洁道。 “明白。” 慢悠悠的医院电梯总算抵达楼层。夜晚的电梯宽敞无人,足够搭乘二三十人,长宽够放下一张担架床,两个长手长脚的高大男性站在里头毫不拥挤。 光明锃亮的银灰色金属门,甚至能倒映出他们的脸。 谢乐游注视着门上的倒影。 “阮秘书长。”他忽然问,“你长得是不是真的很像我前男友?” 秘书长推了推眼镜:“谢董,您指的是哪一个?” 谢乐游:“……” 嗯,是个好问题。 第33章 two kill(30) 恶人自有恶…… <】 两周一晃而过。 股权变动在外界引发了不小的波澜, 但在谢氏集团内部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动荡。 谢天凤常年在国外,谢义龙呆在北方的时间更多,这几年都是谢乐游在公司刷脸, 也就形成了习惯。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 与顺风顺水的接班过程相对的, 是令上至商界、下至吃瓜群众都大跌眼镜的订婚传闻。 谢乐游喜欢男人这事, 没有得到过正面印证。八卦小报爱写花边新闻, 最大程度也只敢放出一些拍得极为模糊的照片,属于捕风捉影、都市传说的地步。 豪门的私生活也算是个人隐私。如果当事人不想炒作, 乱写的八卦小报能吃官司吃到破产。 但谢乐游花花公子的名声的确流传在外。谢氏也没因为这点辟过谣。如今谢乐游要订婚,那就是海王准备收心上岸, 稀奇。 订婚另一方是个男的, 还是破了产的苏家小少爷。简直稀奇至极。 人人都爱看热闹,更爱看离谱的热闹。这稀奇的小道消息,随着订婚典礼邀请函的发放,登时传遍月城上下。 没有公开传遍全国,还是谢义龙动用势力在媒体做了打点,付了封口费。封建主义家长爹到底要脸。 这些天他被各路亲朋好友问得汗颜,自己都对世界产生了怀疑。怀疑这场订婚有没有必要,他是不是脑门子迷糊了,想抱孙子想疯了,竟然相信男人能自然怀孕生孩子。 逆天!荒谬! 苏黎黎的出现, 影响了一部分“剧情”里重要人物的认知,但剧情里不可能挨个把谢家父系母系双方的亲朋好友一一列名单。而颓靡的苏黎黎也没有心力应对这些“小问题”。 这就导致双方认知在某些细微地方产生严重冲突。被问得越多, 无法一笔带过的漏洞就越多, 原本脑内坚固的认知被常理冲击得摇摇欲坠。 要不是还怀揣着对长孙的渴望,谢乐游他爸第一个就要打退堂鼓。 无他,被骗也就被骗了, 还将被骗事实昭告天下,丢不起这人啊! 正因如此,订婚前一周,原本出了院的苏黎黎又被拉回了谢氏投资的私人医院里,好吃好喝伺候着,就是得天天做婚检,还得应付苏父苏母加谢父谢母四个人明里暗里的交锋问话,可谓如履薄冰。 原本预想中的父母辈压力,全堆到苏黎黎自己脑袋上,搞得失去自信的他精神高度紧张,生怕出岔子影响走最后一个订婚大剧情。别说仗势作天作地,他闭嘴当鹌鹑都来不及。 苏黎黎这头苦不堪言,谢乐游却乐悠悠地享清闲,当甩手掌柜,有亲朋好友熟人相问就推给父母背锅,主打一问三不知,好一个爹妈的大孝子。 谢天凤察觉后气得火冒三丈,又拿好大儿没办法,毕竟他再三抗拒不愿结婚。发泄不出来的一股子邪火,化作高气压徘徊在医院里,吓得苏黎黎捂着肚子躲床上装嗜睡。 这要是正常婚恋剧本,不用说,当甩手掌柜没责任心还玩得花的妈宝渣男、面子大过天繁殖观念入脑的封建公公和无条件溺爱好大儿的坏脾气婆婆,一家子极品。 但拿到这剧本的主角是苏黎黎么……只能说,求仁得仁,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谢乐游爸妈未必是这样极端的性格,只是剧情观测如此,顺着逻辑发展,也就被扭曲成了剧情想要的“极品父母”。 在原本的剧情里,谢父谢母是渣攻追妻火葬场的究极助攻,现在却变成了督促苏黎黎保胎吃药的究极压力源。 苏黎黎被高压逼得发毛想跑,还被保镖抓回来,又被拉去做了一顿检查。就连苏父苏母都调转矛头,变成苦口婆心劝苏黎黎,不要任性,小心腹中胎儿。 苏黎黎把“怀孕”当做杀招,现在这杀招回旋镖到了他自个儿头上—— 某种程度上,恶人自有恶人磨。 …… 翌日,礼堂,休息室。 谢乐游换好白西装,倚在彩窗旁,正和人交谈。 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换上同款但小几个型号白西装的苏黎黎走进来,身后跟着预备随时替他补妆的化妆师。 男性的婚礼妆主要以淡妆和修容为主,精气神最重要。 原本苏黎黎的模样,的确是个娇憨漂亮的青年,一看就是蜜罐子里养大的小少爷,皮肤奶白,好似捏一下就会泛出粉红。 时隔多日,苏黎黎的脸色实在惨淡得吓人,不得不用浓一点的妆容遮住他的黑眼圈,又点上一些腮红,给他上全妆。 “谢少,我给您稍作修饰即可。”其中一个跟在苏黎黎身后进来的化妆师走近窗边。 日光透过彩窗,洒在白西服的肩头,如同建模般俊美的侧脸,在氛围与金光的点缀下恍若神颜,令她不自觉放轻呼吸。 “好,多谢。” 就连态度也很温和。 一点都不像另一位,方才给他化妆时还发疯,尖锐地挑刺说故意丑化他,没衬出他的美貌,三番五次要求改妆。 真是丑人多作怪。 化妆师见过的脸多了,除非一些过于巅峰的脸蛋能让她感到片刻震撼,其他的脸可以说是各有风格。 而化妆,就是帮助客户挖掘出属于自己的风格,放大优势,修饰劣势,化腐朽为神奇。 美与丑并非绝对,她对长相没什么太大看法,但对不尊重人的客户,她内心就忍不住暗骂了。 谢乐游的肤质很好,骨相也优越,化妆师只给他稍加修饰了眉峰,掩盖了几分锋锐,又给他嘴唇涂了一点与唇色相近的润唇膏。 变得温和的气质,搭配他不笑时也显得多情的桃花眼,相当招蜂引蝶。 至少原本一同倚在窗边的男人就忍不住盯着他,过于专注的眼神惹得化妆师压力山大,顺带偷偷八卦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能怪她想歪。 今日订婚仪式的主角,不就是两位男士么。 “袖扣您喜欢哪对?” 化完妆,又有几人捧出一盒盒用黑色天鹅绒盛放的各色袖扣,供谢乐游挑选。 “先放下吧,我和他们说说话。”谢乐游摆手,其他人得到示意,便鱼贯而出,退出休息室。 房间里只剩下谢乐游、苏黎黎和另一个人。 谢乐游招手,让窗边的男人过来坐下。他转头看向苏黎黎:“按照承诺,我把人带来了。” 根据谢乐游和苏黎黎的约定,在订婚仪式前,苏黎黎要使用【灵魂提取器】,把德莱文分离出男大的身体,免得苏黎黎在订婚仪式结束后玩消失。 窗边的男人,自然就是男大。 和苏黎黎做出的约定,谢乐游和男大商议过,征得了他的同意,因此谢乐游才会放心把人带过来。 “我知道。”苏黎黎深吸一口气,不知为何不敢抬眸去看男大的眼睛。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像极了头部按摩仪的粉色八爪鱼,鱼头的末柄连接着一根透明的封闭试管瓶。 “你这个【灵魂提取器】造型挺接地气。”谢乐游忍不住吐槽。 “和我交易的人来自其他世界,出现奇奇怪怪的东西很正常。效果是经过认证的。”苏黎黎解释道。 索性破罐破摔后,万人迷作精系统再也没主动说过一句话,唯独位面交易平台还能用意念打开。 苏黎黎这些天饱受恐惧折磨,也有后知后觉发现系统不搭理自己的原因存在。 谢乐游不知道上述内情,但他发现自从戳破以后,【弹幕】似乎分成了两列,一列来自原本没有穿书者存在的剧情,一列来自更改后实时变动的剧情。 经过粗陋分类的弹幕比原先杂乱无章的混沌态要清晰不少,对比印证之下也能让谢乐游获知更多信息。 这算是他“能力”升级了?他现在能够看见不同文下读者的【评论区】? 谢乐游姑且如此猜测。 能够印证他猜测的,除去【弹幕】的变化,还有苏黎黎脑袋上愈发具现化的虚影。 只有他能看见虚影。 谢乐游试探过男大,男大的反应比较模棱两可,不是承认或否认,而是啊了一声,反问他看到了什么。 谢乐游倾向于男大有所了解,至于了解的程度,就得看他本人想不想说了。 男大帮过他不少,目前看来,也没对他造成负面影响。直觉上,谢乐游尊重他的秘密。 人都有秘密。 正如男大的身份与目的,苏黎黎藏藏掖掖的系统与剧情,谢乐游会变化的天降【弹幕区】。 探究秘密不一定是重点。如何解决当下的问题才是。 按照苏黎黎演示的用法,他把粉红色八爪鱼对准贴在男大的丹田部位,隔着衣服。随即摁下鱼身侧面的按钮。 大约一分钟后,男大闭眸倒在谢乐游怀里。 谢乐游:“这就行了?” 苏黎黎点头:“按照说明,十分钟后瓶子里就会出现被吸取的灵魂球。” 谢乐游提出质疑:“你确定不会提取错?” 苏黎黎:“不会,只有对方同意或外来物较弱的情况下才能被吸取。” 这是男大的身体,他又掌控了邪神的破碎神格,被提取出来的只可能是德莱文的灵魂。 既然如此,谢乐游便耐心地等待着【灵魂提取器】的效果。 期间,原本笼罩在丹田部位的八爪鱼接触部分莫名蠕动,等谢乐游发现的时候,八爪鱼已经贴在男大心口的部位。 没等谢乐游发问,粉红八爪鱼触须倏地收回,与鱼头相连的玻璃试管里当啷掉落一个水晶球,上面似乎刻有什么标记。 谢乐游只看清标记是金色,装有水晶球的试管就被苏黎黎飞速拔下收起,生怕遭到抢夺。 “我先去会场了!”苏黎黎跳起就跑。 谢乐游眯起眼,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这时,他怀中的男人却睁开了双眼。 “谢……乐游……”他虚弱地喃喃。 第34章 two kill(31) 晚了一步,…… <】 谢乐游顾不上计较苏黎黎, 他用手背探了探男人额头的温度。体温正常。 “你没事吧?” “没事。”男大言简意赅,“灵魂有点震荡,正常。” 听起来不太正常! 谢乐游问:“你还能用邪神的力量吗?” 男大点点头, 伸手一点, 旁边的水杯就轻易飘起。他收回手, 水杯又嘭地落下。杯底磕在桌沿, 发出脆响。 “那你躺一会,好好休息。仪式结束以后我就回来。”谢乐游亲了亲他的额头, 扶他在沙发躺下。 男大很顺从,没有抗拒, 眼睛也没有躲闪, 直直地凝望着谢乐游。被亲吻的时候,他抓住了谢乐游的领带,最后,还是缓缓松开。 神格碎片还在,也没有抵抗他的亲近。看来被提取走的果然是德莱文的灵魂。谢乐游不动神色地试探完,心中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一体双魂的混乱状态,总算能消停了! 他还想说什么,门口传来敲门声。秘书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提醒谢乐游仪式快要开始,催他赶快过去。 谢乐游只好起身离去。 关上门, 冷不丁对上秘书长炯炯有神的目光,谢乐游吓了一跳:“怎么了?”他以为会场出事了, 苏黎黎又搞出了什么新乱子。 秘书长伸手替他捋平被扯皱的领带:“没事。” “哦……”莫名有股被捉奸的尴尬。虽然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谢乐游挡开秘书长的手, 咳嗽一声:“我自己来吧。” 秘书长松手,默不作声地跟在谢乐游身后。明明秘书长没有看他,谢乐游却总觉得芒刺在背, 熟悉的、被人注视的“盯梢感”。 长得太像他前男友,真不是什么好事。惹得谢乐游老产生心理阴影般的幻视。 等这次闹剧结束以后,还是把阮秘书长升成阮总吧。谢乐游暗自决定。一来把自己从管理工作中解放大半,二来变成阮总以后,秘书长就没时间贴身跟着他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旦做出决定,谢乐游不是扭捏的性格。 “回去以后你做好准备,接手谢氏的管理。”谢乐游道。 “谢董……”秘书长,“这是不是太突然了。” “不突然。你的才干,只当我的秘书才是屈才。”谢乐游开玩笑,“阮总,希望你对得起我的信任。” “你知道的,我很烦别人骗我。” 这世上能骗到他的人,也并不多。基本栽在他那堆前任身上。 秘书长捏了把冷汗,欲言又止。最后他说:“明白,我会做好准备的。” 会场。 这次订婚宴邀请的宾客并不多,而且不允许媒体入内。 谢乐游知道苏黎黎消失后,世界会自动修复“bug”,但他还拿捏不准世界能自我修复到什么程度。万一闹剧范围太广,导致世界觉得这烂摊子没法救,干脆给他默认成事实,那就真成乐子了。 所以一切流程都是从快从简低调处理。没有双方父母致辞,没有订婚双方讲话,没有礼花,没有放飞白鸽,甚至没有宣誓。 主持人第一次遇到这么比陌生人还陌生人的订婚夫夫,貌合神离都谈不上,全程无眼神交流,一心赶场子。 终于熬到交换订婚戒指的核心环节。 别说是主持人,谢乐游都有点想笑。没想到他现在的年纪,还能玩上大型沉浸式过家家。他小时候都没兴趣玩的游戏。 也算是特别新鲜的体验吧。研究主持人时不时抽搐一下的微表情,比仪式本身更有意思。 考虑到台下他爸妈的脸色,别把二位真气出个好歹,谢乐游还是稳住了表情,没真笑出声。 “请二位新人拿起面前的戒指,为他戴上——” 嘭! 门被打开。 会场大门处骤然传来的巨响,让所有人反射性地看向声源处。一个人影逆光站在空无一人的大门,不止从哪吹起的风,吹得来人黑发与西装飒爽狂舞。颀长的身材,显然是位男性。 是你!经典抢婚剧情! 谢乐游有种终于来了的淡淡释然,终于,达成了最后一个节点,他能动手掀桌子了!——稍等,不对啊? 根据弹幕透露的原文情节,结局定格在攻二来抢婚搅局的开放性一幕。可现在攻二变成了与他纠缠不休的前男友,这个抢婚的搅局者,又是谁?! “……德莱文!”苏黎黎颤抖的声音,给了谢乐游答案。 逆光中的搅局者无视周围窃窃私语,大踏步走向举行戒指交换仪式的高台。他眉眼邪肆,周身恍若实质的冰寒威压令两旁的客人一个接一个晕倒,高台上的司仪发出惊恐喊叫。 邪神——祂没有离开男大的身体! 谢乐游猛地扔下戒指,长臂一探便抓住苏黎黎的肩膀:“你拿走的珠子在哪!” 苏黎黎娇弱的肩膀被捏得几乎碎裂,他忍不住剧痛折磨,流出眼泪,朝走来的邪肆男人求救:“救我,德莱文!我愿意跟你走!” 谢乐游揪住他,闻言直接把他脑袋砸在原本摆放戒指的精美石台。 他阴冷神色落在苏黎黎眼中,闪过一丝猩红的黑色眼眸,竟比邪神还要可怖:“我再问你一遍,珠子在哪?” 苏黎黎脑袋淌出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弄脏了被谢乐游扔下的戒指。那原本应该戴在苏黎黎的无名指上。 他呜咽着想要去看德莱文的动静,可修长手掌如铁钳般掐住他脖颈,把他侧脸死死摁在石台上,巨大的恐惧笼罩住他。他什么都看不见。 逃!快逃! 他不想死!谢乐游这个疯子,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我给你!我拿给你!……唔……”苏黎黎还想拖延时间,谢乐游直接邦邦给了他两拳,扇得他口齿不清! 关键时刻哪有时间和贱人耍嘴皮子功夫,物理说服才是王道!谢乐游不知道为什么德莱文还没动手,但体会过邪神超凡力量的他深知,此时心不狠,紧接着他就要入土! 苏黎黎以超越方才百倍的速度一眨眼掏出带有金色花纹的珠子,谢乐游劈手夺过,紧接着一脚踹开苏黎黎,拿石台当掩体开始秦王绕柱。 他警惕十足地盯着已经来到高台下的邪神——为什么,为什么德莱文还没动手? 被谢乐游用敌人的目光看待,德莱文翘了翘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肆意的笑:“亲爱的,你的反应真让我有些伤心。” 谁?——喊谁亲爱的? 邪神大哥你有病吧! 不止是好不容易揉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的苏黎黎呆住,谢乐游也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冷着脸,不为所动指了指地上蠕动的苏黎黎:“你亲爱的苏黎黎在地上。” 说完,他抬起脚,毫不留情踩住苏黎黎的脊背,把才支起身体的苏黎黎又踩回去,如同将死的青蛙般趴在高台地上。谢乐游俯视着德莱文:“不想我弄死他,就给我停下。” 挟持人质,十分顺畅地说出了大反派发言。 谢乐游挑了挑眉,忽然觉得这种俯瞰视角十分畅快。比起前些日子和苏黎黎的周旋,干脆利落的武力解决更适合他! 上次这么爽,还是使用物理学圣剑,一撬棍一个,敲晕狗男男。 “德莱文你快停下!他真的会动手,我不想死!”苏黎黎来不及想更多,施加在他后背的力度压迫,令他两眼发黑,喉头腥甜。他宛如溺水之人抓到最后一根浮木,拼命嘶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黎黎自己都想不明白。这次他是真的没有做手脚,按理来说,系统出品的道具效果不该有错。现在德莱文的灵魂还在攻二身体里,那他用灵魂提取器提取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难道…… 随着苏黎黎的忽然沉默,德莱文却一阵嘲讽般的长笑。笑声里透出压抑已久的愤恨,又更像是发泄过后的畅快。 "佩特,看来你意识到了。"德莱文的确停在原地没有前进,但他的神色,很显然不是出于对苏黎黎的怜惜。他喊着苏黎黎在曾经那个世界的名字:“在这具身体里,除去我的灵魂、那个混球的灵魂,还存在着什么。” 谢乐游忽然福至心灵。他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方向出了错—— 谢乐游立刻把藏到身后的水晶球拿出来,他注意到德莱文的呼吸起伏了片刻。非常、非常微小的变化。然而在肾上腺素飙升的那一刻,谢乐游脑子无比清晰冷静,世界仿佛在他眼前变得更加清晰,以至于他能体察到更多原本无法察觉的东西。 原来已经拿到了。 能够制胜的把柄。德莱文的死穴。 德莱文不是不想靠近,而是不能靠近。他不想这件事被发现,所以才会放出烟雾弹,扰乱视线。可惜,在他达成目的前,谢乐游还是发觉了真正的关键。 谢乐游缓缓咧开笑意,宛如蜘蛛盯上猎物的优雅残忍:“邪神大人,真可惜……你晚了一步。感谢你的提醒。” 他抬起手,掌心朝下。 手掌中攥住的光滑水晶球,透出一抹金色,摇摇欲坠的模样,刺痛了德莱文的平静。 “别松手!”邪神脸色骤变。 第35章 two kill(32) 世界翻开了…… <】 “什么?我没听错吧?”谢乐游贱嗖嗖地故作惊讶, “难道这就是堂堂邪神求人的态度?” 他装模作样地摇头:“这可不行,起码说几句求求了,拜托拜托。” 草! 好爽!原来发表反派宣言这么爽! 难怪小说漫画里的反派Boss都爱来一段放狠话的即兴吟唱前摇。把对面气得脸色难看想打人, 又投鼠忌器没法动手的样子, 爽飞了好吗! 谢乐游一边放垃圾话, 动摇德莱文的心神, 一边更加用力地踩苏黎黎,锃亮皮鞋狠狠碾压。 他牢记反派死于话多的原则。水晶球里的东西, 只能作为用来转移德莱文注意力的自保手段。 他真正要破局的方式,是彻底击溃苏黎黎, 令他陷入绝望。 肉.体上的折磨不够, 要彻底击溃一个人,就得诛心,斩断他的意志,磨灭他的信念! 在他拿到水晶球的这一刻,苏黎黎和德莱文,注定会输。 正当德莱文脸色扭曲,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qiu……”倍感耻辱的音节还没能完全形成句子,谢乐游已经眯起眼,微微一笑。 “水晶球里存放的东西,是原本射进你心脏的爱情金箭。一旦水晶球碎裂, 好不容易被提取出来的金箭又会重新回到你的灵魂核心里。”谢乐游慢悠悠地揭开了德莱文所谓爱情的真相,不给他留丝毫喘息之机, “邪神大人, 你被一个人类彻底玩弄了。你狂热的恋爱,寄托给了一个使用手段的骗子。” “他自私,懦弱, 天真而恶毒。” “他是你绝对看不上眼的垃圾。但是,你爱他,无论如何都爱着他。即使他是垃圾,即使你早就深知他的本质。” 苏黎黎停止了颤抖。他抬起浮肿的脸,带着微不可查的希冀,望向高台下的男人。 “德莱文……”苏黎黎软软唤道。 “滚!滚滚滚滚滚!” 谁知邪神勃然大怒:“狗屁!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眼睛瞎了我爱一个毫无魅力的垃圾!要不是扎在我心脏的金箭带着神的力量始终影响着我,我早就把他撕碎喂深渊魔物,冲进黄泉,做填充河底的腐烂臭泥!” 他言语激烈,过往爱意不见分毫。 苏黎黎垂下头,暗淡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 邪神的爱,就是如此不可捉摸——不如说,一位生自深渊的异种半神,他懂得什么叫做爱吗?他理解人类的爱吗?就连人类自己,也无法言明爱情。 苏黎黎企图用丘比特的金箭,去操控异种,就该做好被反噬的准备。邪神对想要占有的东西多么狂热,为他冲锋陷阵,一旦所谓的爱情消失,苏黎黎就会变成被刀锋所对准的第一人。 在这段岌岌可危的虚假关系里,苏黎黎,始终只是佩特。 佩特,pet。 是宝贝,也是宠物。 苏黎黎没有做好驾驭猛兽的准备,他亦无能为力,去面对野兽反噬的獠牙。 他是一个或许幸运过的佩特。 他不幸之处在于,他遇上了谢乐游。并与他为敌。 幸运伴随着希望一起,从他痛苦的心灵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怨怼,愤恨,憋屈,绝望。然而他什么也做不到。 什么也做不到。 他只能趴在坚硬的靴底下,被踩着,忍受痛苦,手指抓出血痕,发出呕吐般的嚎叫。 就是现在——! 谢乐游用力甩动手臂,用抛铅球的标准姿势,把水晶球砸向德莱文。德莱文躲得比鬼还快——躲到一半,他匆匆忙忙随手用力量浮起两个宾客,去给水晶球当肉垫。 水晶球落在肉垫上平稳降落的一刹那,德莱文松口气。 与此同时,谢乐游眼疾手快切断苏黎黎头顶上浮现出来的细细红线——那并非真实的线,而是某种力量的外显化! 谢乐游没有使用任何武器,他仅仅并掌为刀。轻轻一挥,红线骤然断裂。 虚空里传来惊恐的尖叫! 【不……怎么会……我不能留在……】 【不不不!救命!】 【……主神……】 晃晃荡荡的红线消失在空气里。红线那头连接的东西,谢乐游什么都没看到。 但他隐隐有所感知。 有什么东西,被喀地一声捏碎了。 也许,那就是被弹幕和男大称之为“系统”的奇异入侵者,亦是背后操控攻略者作为傀偶的魔鬼。 系统消失以后,谢乐游扭头去观察德莱文的反应。德莱文还在和水晶球对峙,他眉头紧皱,隔着好几个人的距离远远眺望着落在某位不幸宾客身上的水晶球,生怕水晶球掉落。 看来德莱文同样看不见系统的存在。 他以前告诉谢乐游的,有关苏黎黎是某位神祗信徒的说法,或许并非谎言。在他的认知里,没有系统这样的法则代行者,也没有做任务的法则眷顾者。 谢乐游意识到,德莱文甚至看不见链接苏黎黎和系统的红线——那是只有他才能看见的东西。 他是比德莱文更加特别的存在。 世界意识,选中了他——作为清除病毒的猎杀者! 谢乐游抬腿,从昏迷的苏黎黎身上移开。他对采取暴力强硬手段没有道德负担,这并不意味他本身存在特殊癖好。谢乐游对单纯的施虐不感兴趣,使用手段,是为了更好更高效地达到目的罢了。 “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谢乐游声音冰凉,扬声问。 闻言,德莱文抬头望来,他像是听到什么逗乐子的趣闻:“他?” 一时之间,德莱文甚至都忘记关注水晶球的动向,他似笑非笑:“连名字都不记得的男朋友?” 谢乐游:“……彼此彼此。” 他反唇相讥:“难道你知道苏黎黎的真实姓名?你确定他叫佩特?” 德莱文:“……” 德莱文咬牙强调:“别提他。”看来这段经历,将会成为他生命里永远的黑历史。 互相伤害显然无济于事。 谢乐游不是傻子。苏黎黎信心满满的系统道具,却出了这么大疏漏,如果不是苏黎黎做的手脚,唯一有本事做手脚的人,只有男大。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急着逼问德莱文关于男大的安危和下落。 他有些生气。 因为他是那个被从头到尾瞒在鼓里的人。 尽管德莱文最后的现身,与他脱口而出的真心话,给了苏黎黎最致命的一击。谢乐游仍然感到不爽。 “别激动。事情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我和你的混球男友做了个交易。”德莱文说。 “是前任。”谢乐游,“前任关系。” 德莱文举起双手:“行行行,你的混球前任。” 他的笑容抑制不住,变得真实许多。看来谢乐游的不爽令他心情大好。被男大欺压了这么久,终于逮到找补的机会,就算是邪神也会感到扬眉吐气的愉悦。 这令德莱文很爽快地交代了交易的内容:“很简单,他帮我祛除金箭的影响,我则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帮你一把。” “是吗?”谢乐游并没有被德莱文的话轻易打动,“如果不是我发现了水晶球的秘密,你根本没打算遵守契约。”他一针见血指出德莱文的小算盘。 “没错。契约就是用来撕毁的。”德莱文耸耸肩,“当我拥有足够撕毁契约的力量,要不要继续维持,当然是看我的心意。” 与深渊孕育出的异种交涉,无异于与虎谋皮。 男大真够“信任”他。认为他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形下,迅速察觉问题的关键。 谢乐游倏地扫视周围。他爸妈和其他宾客一样,如同睡着般倒在座位上。门口不远,秘书长靠着墙,垂着头颅,席地而坐。整个现场犹如经历一场毒气屠杀。 但男大的灵魂不在——灵魂脱离了身体,还能被肉眼看见吗?他的灵魂到哪里去了? “你在找什么?”德莱文问。 “在找一个飘荡在外的混球鬼魂。”谢乐游说了个冷笑话。 无需德莱文的解释,他已经想明白了男大是如何做的手脚,令【灵魂提取器】提取成了爱情金箭。 很简单,只要在苏黎黎启动道具的时候,男大的灵魂不在身体里就行了。 综合诸多因素,在灵魂层面方面,身体的原主>外来者德莱文>德莱文灵魂中附带的外来神明力量。苏黎黎说过,能被提取出去的灵魂球,只会是较弱的一方。 男大存在的情况下,德莱文和金箭被视为一体。但男大消失以后,不相容的力量就会暴露出细微的区别。 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待苏黎黎启动道具就好——苏黎黎将自己扎进去的爱情金箭,又亲手拔了出来。他珍惜夺走的灵魂球,实际上却是索命的魔咒! 如果谢乐游不是通过弹幕了解到苏黎黎的过往,他根本无从知晓内里的波澜。 他能看见【弹幕】这事,就算男大也不知晓。谢乐游现在很确定一点,【弹幕】是只有他才能观测到的存在,是他本就拥有的特殊能力! 可以理解为冥冥中的某种预感,也可以理解为,世界意识对待“猎杀者”的特别优待。谢乐游无形中理解了许多他本无从知晓的事情。 在谢乐游表面上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男大要确保交易达成,他很可能会留在会场,观察情形的变化。 但谢乐游没能找到他……那个将身体借给了德莱文的“鬼魂”。 他消失了。 系统消失以后,因它出现衍生而来的bug会被世界意识自动修复。留给德莱文的时间也不多了。 “嗯……其实。”德莱文说道,“达成交易的时候,他有让我醒来后转告你。他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修养灵魂离体带来的损伤。” 为什么没有说? 因为灵魂震荡带来的后遗症需要时间恢复,因为那个蜻蜓点水般的额头吻,因为…… 因为,他是邪神啊。 他才不会顺遂给他造成耻辱的家伙的心意! 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自然是因为……那·家·伙·正·在·背·后·看·着·他。 德莱文身体僵硬,他移开原本望着谢乐游的目光,干巴巴道:“总之,你不用太担心。他把神格碎片还给了我,前提条件是我会离开这个世界。这是以神格碎片为代价,被主神见证过的许愿。” 合着神格碎片还能充当无限制许愿机的燃油? “不,这对神格当然会有影响。因此离开后,我会回到我最初降生的世界,在深渊蕴养神格。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我们见过的最后一面。”德莱文说。 德莱文忽然变得配合的态度,令谢乐游感到狐疑。 但他能够停留的时间,已经到了。 …… 混乱被修复,重归秩序。 世界翻开了新的一页。 第36章 three kill(1) 噩梦和连…… <】 “早安, 爸。” “嗯。” “早安,老妈。” “嗯。” 谢乐游拉开椅子,在餐桌边坐下。他筷子还没拿起来, 谢天凤就迫不及待开口:“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谢义龙:“——嗯?” 他惊讶:“我昨晚也做了一个噩梦。” 谢乐游:“……” 他道:“爸, 妈。难道你们做的是同一个噩梦?不会梦到我和男人结婚了吧?” “你怎么知道!!!”x2 他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他就是噩梦当事人咯。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看, 你们就是对我私生活关心太多。我是二十五,又不是十五岁。”逮着机会, 谢乐游赶紧输出把他爹妈教育了一通。 放在以往,谢乐游和他爸妈根本不会出现如此和谐的对话。三个人交流都少, 有事启奏, 无事退朝,都讲究效率。 这次忽如其来的“共同噩梦”,倒令一家人的距离拉近不少。 结束早餐,谢天凤说要去国内某著名寺庙给谢乐游上香,虽然她不信,但觉得这事邪门。谢义龙则一早就给助理去电,要他调查苏家的情况。 不管真的假的,简直晦气。 谢乐游也好奇世界自我修复成了什么样,有他爹当现成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干脆也在老宅留下。父子俩难得度过了一段比较悠闲的相处时光。 上午还没结束,谢义龙就收到消息。 苏家没破产, 但他们疼爱的幼子前段时间遭遇车祸, 躺在医院里一直没苏醒。疼爱儿子的苏父苏母没心思搞事业,在商界的份额被瓜分不少,眼看着家族日渐衰颓。 大致扫了眼前因后果, 谢义龙就没了兴趣,转手递给谢乐游:“芝麻点大的企业,破产不破产的区别不大。你自己看着办。” 苏家要是跟秋后蚂蚱似的蹦跶,谢义龙瞬间就能捏死它。但因为一个没头没尾的噩梦,就去对付苏家,谢义龙多少有点封建大家长的体面和矜持,他拉不下那个脸。 谢乐游算是把他爹的心思看透了。 不过,“苏黎黎”既然消失了,谢乐游对身体的主人和他父母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算他不出手,变成不知道何时会醒的植物人,对苏家而言已经是一种折磨。 谢乐游不再关注苏家的动向:“行,就这样吧,看我心情。” 又吃了顿午饭,休息时打了几把好久没玩的游戏。谢乐游跟谢义龙说了声,晚上不回家吃饭,就驱车赶往了月城大学。 到了月城大学,谢乐游把车停在校外,自己走进去。他没穿西装,换了身休闲的T恤,又戴了顶鸭舌帽,路上竟然还被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分别想要微信。 这说明他伪装还挺成功? 谢乐游找到表演系,随便抓了个人问男大的下落。这回他记得了,问“阮学长在不在”。 被拦住的李宇有些懵,他仔细看了看鸭舌帽下的脸,忽然兴奋:“谢总!” 谢乐游眯起眼:“你记得我?” 李宇点点头,又摇摇头,老实巴交地回答:“认得。我看过校网的新闻,上回您过来参加剑兰表演奖的设立仪式,新闻登了照片。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帅。” 他和李宇,变成了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不得不说,这样的参差感,令谢乐游感到颇为奇妙。 李宇想起谢乐游刚才的问话,又道:“原来您和学长认识啊。可惜了,学长他现在不在学校,临近毕业,应该是去外面旅游采风去了吧。” “采风?” “嗯嗯。他常常教导我们,表演要从生活体验中汲取精华。在舞台上演的是戏,在戏里凝结的却是人生。”李宇摸了摸后脑勺,“您要找他,我把他通讯软件的联系方式给您?不过学长回复留言频率不定,或许要等很久。” “不用。我有他手机号。”谢乐游说。 “那感情好。”李宇激动道,“学长的手机号很难得,听说只有少数几个老师有,方便关键的时候通知他选课、考试之类的。” “您怎么不打电话找他?”李宇问。 闻言,谢乐游笑了笑:“已经够了。暂时不需要了。” 谢乐游从来都是及时行乐的性格。他或许忘不了和男大度过的某些回忆,也记住了他的姓氏,但他还没有做好长久建立关系的打算。 男大暂时消失,谢乐游不会强求地追上去。知道对方没有因为世界的自我修复而彻底失踪,已经够了。 出了校门,谢乐游一时有些恍然。 他想了想才决定去公司。 公司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还是小谢总,秘书长也还是休假归来的秘书长,替班的甄秘书,还是那个自带社畜气质的鸵鸟样。 看来他做了无用功。股权转让协议算是白签了。 没钻成空子,谢乐游倒也不气馁。 他坐在办公室,忽然心中一动,用之前的账号登录月城大学bbs,竟然顺利登了进去! 看来在一些客观事物上,并不会因为入侵者的出现而发生改变。 谢乐游翻了翻似曾相识的论坛页面。聊天灌水区里全是些问如何选课、哪个宿舍区条件好、怎么规划保研之类的问题,偶尔也有对食堂的吐槽、对渣男小猫的曝光、对学校周边奶茶的测评。 画风青春活泼,积极向上。令人尸体都感觉暖暖的。 也好。狗血三角恋的瓜贴占据一所高等院校的bbs,屠版长达数十日,多打扰其他同学美好的校园生活。 谢乐游退出灌水区,顺便私聊了管理员,要求销号。 他没注意管理员回没回复,直接退出论坛。 回过神来,敲门声已经持续了两三下。 “进。”谢乐游道。 秘书长推开门,端着小蛋糕和下午茶进来:“感觉您今天不太开心。” “不愧是阮秘书长,够贴心的。”谢乐游拿起银叉,点了点沙发的方向,“你也坐,陪我一起吃。” 秘书长推了推眼镜,顺从地坐下。 他和谢乐游一样,吃东西时慢条斯理,显示出刻在骨子里的良好教养。这样的人才,甘愿当一名助理,辅佐他多年,令人不解。 谢乐游不认为秘书长会缺钱。不求财,也不慕名,那他求的是什么呢? 难道和男大一样,求的也是种人生体验? 谢乐游咬掉叉子上的奶油蛋糕块,边咀嚼边慢吞吞道:“阮秘书长,这个总裁的位置,换你来坐怎么样?” “咳咳咳!”秘书长原本在喝茶,这会优雅的精英风范彻底消失,狼狈地咳嗽起来。 “别着急,你慢点喝。”谢乐游勾起嘴角。他忽然觉得心情变好。 大概这就是看人倒霉的心情守恒转移定律。 秘书长怨念地低头,拿手帕擦去胸前温莎结沾上的茶水。他温声回答:“您别开玩笑了。” 谢乐游嗯了声,说好。 秘书长才稍稍放心。他摸不准谢乐游的路数,因此应答十分谨慎。 下午茶时间结束了,谢乐游没再为难秘书长,拿他解闷。 “那我先出去了。”秘书长收拾完餐具,躬身准备告退。 这本来不是他这个身份需要做的事情。但秘书长说总裁办公室存放许多机密,让清洁人员随意进出会增加泄密风险,从来不肯假于人手。 实际原因嘛……根据谢乐游闲暇时没根据的观察猜测,他觉得秘书长有种近乎刻板的秩序感。 这种秩序感不仅表露在制定公司章程的条条框框,一手包办他的大小贴身事项,做事考虑周全、喜欢提前安排、不喜欢被打乱计划,更展现在他极强的领地意识。 唔,或许这才是秘书长常年累月驻守在同一个岗位的真正原因? 他想守护谢氏…… 以集团大管家的身份。 秘书长关上房门前,忽然听到里头飘来一句若有似无的话,令人疑心是错觉。 但依照他的耳力,谢乐游的声音尽管细微,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谢乐游问:“阮秘书长,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用您来称呼我了?” 总裁办公室的门彻底合上。 秘书长脊背寒毛炸开,呆怔地站在原地。直到甄秘书过来送文件,他才匆匆离去。 望着秘书长离开的颀长背影,甄秘书感叹。 果然秘书长就是秘书长,如何哄上司开心,体察上司心意,他还有一百个一千个word文档的距离要学。 从那天以后,又过去三个月。时间从夏中来到秋天。 期间谢乐游拒绝了爹妈受“噩梦”启发,让他上位当董事长的提议。过了把瘾就行了。爹妈清醒了,知道爹妈跟他统一战线,没必要早早当太上皇。谢乐游这段时间闲得发慌,心想也太无聊了。 不过,谢乐游开始放权给秘书长。公司里,也再没人喊过他小谢总。 九月。 高中生开学的月份。 谢乐游开始频繁地做同一个连续梦。 梦里他回到了高中时代。高三开学。18岁。 然而梦中的他没有在奋战百日,拼搏高考,而是在和一个陌生男孩谈地下恋爱。 第37章 three kill(2) 用物理学…… <】 谢乐游打开走廊外的储物柜。 原本上锁的电子储物柜被撬开, 柜子里扔了一只死老鼠,散发出腐臭的气味。 扔老鼠的人,是他现在的地下男友的追求者们。 他的男友, 蔺娇, 是国际部有名的“校花”, 也是最开始看不惯他的领头者。但阴差阳错之下, 谢乐游抓住了蔺娇的把柄,抱着报复般逗乐子的心态, 威胁手段幼稚的蔺娇成为了他的男友。 ……以上属于连续几次梦境下来,谢乐游总结出来的剧情。 在最开始的梦境里, 谢乐游并没有操控身体的主动权, 他只能被迫观看以“自己”为主角的电影。 怪恶心人的。 谢乐游当年就读于一所私立贵族高中,的确也有国际部,学校校风也松弛,不禁止早恋,但没听说出现过校园霸凌的现象。 或者说,以谢乐游的家庭背景,没人敢闹到他眼皮子底下来。 在初中谢乐游就是出了名的“疯”。说话锐利又无所顾忌,偏偏家庭背景雄厚,连老师都怕和他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被他一口叫破藏在心思里的秘密。 升上高中, 谢乐游收敛不少,逐渐变回了正常人的样子。他那时迷上了地下赛车, 白天认真念书, 晚上和周末就偷溜出去,在和死亡搏斗的竞速中发泄无处可去的年少激情。 至于谈恋爱?没去想过。 更别说和一个原本是霸凌者的蠢货谈恋爱。 谢乐游把柜门关上。他听见背后的拐角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嘲笑声。等到他走过去,原本待在这的男孩们不见了人影。 谢乐游没有去找他们躲在了哪个地方, 他多走两步,敲了敲年级主任办公室的门。 “什么事,同学?”年级主任打开门。 “王老师,有人往我储物柜里扔老鼠。”谢乐游熟练地报出这几次梦境里他记住的名字,“潘建元,蒋居,卢宇……还有蔺娇。” 随着最后一个名字的出现,走廊里的吵闹声忽然变大。 年级主任皱眉,走出办公室,他看了看不远处,斟酌道:“那个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和他们有误会?” “小蔺他们是国际部的学生我知道,有点淘气,但都是乖孩子。” 谢乐游用淡淡的眼神看他。虽然梦境里的他还只有18岁,但身高已经超过了只有一米七几的年级主任,这令他的眼神看起来像俯视。 “我不是在请求。”谢乐游说,“我在要求学校对他们四个人做出包括但不限于停学、转学、劝退、处分、公开道歉的严厉惩罚。并且必须全校通报。” “否则,明天上门拜访你的,就是谢氏集团的律师。” “谢氏集团?!”年级主任大惊失色。 他心中暗骂蔺娇几个人怎么想的,欺负人欺负到谢家少爷头上。但凡换个用脑袋不用脚趾头思考问题的人,也知道柿子该挑软的捏! 莫不是因为谢乐游成绩好,平日不惹事,把他当特选生看待了? 年级主任知道谢乐游就读,但因为谢乐游相比其他非富即贵的少爷公主实在太低调太省心,从来没找过他,一时半会竟然没认出来。 “肯定,肯定,一切都按照你的要求来。”年级主任汗流浃背。 他差点对一个高中学生用了尊称,要是说出了口,老师的威严脸面尽失。 谢乐游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这次梦境他发现自己能够操控身体,便做一做尝试。梦境里的年级主任,也不是他印象中铁面无私的严肃女性,他很难把梦境当做现实。 离开办公室,回到教室的途中,谢乐游被一群人拦住。 “你居然告老师!”潘建元比了个特别下流的侮辱手势,“跟个只知道哭的娘们一样,哎哟,胆子小被吓到了就抹眼泪去告老师。” “你跟招风耳说什么了?”稍微冷静点的是蒋居。 卢宇更急:“我怎么听到了娇娇的名字?” 谢乐游看了他们一眼,手掌试着握了握拳。 嗯,对身体的掌控感不错。 他猛地一拳挥出去,砸在潘建元的左脸——在某次梦境里,他知道潘建元觉得自己左脸更帅。 潘建元还没反应过来,谢乐游又抬脚踹向他屁股,给他一脚踹出几米远,跟没接住的蒋居一起在地上滚了两圈,跌了个狗吃屎。 谢乐游轻蔑地看向因疼痛而眼角冒泪花的潘建元:“看来输了就哭鼻子的人是你。白痴。” “我操!”卢宇目瞪口呆,“你小子搞偷袭!” 谢乐游看向他,卢宇反射性退步,举起手臂做出抵抗姿势,如临大敌:“你你你,你不能打我,蔺娇肯定会生气!” “那就让他气吧。”谢乐游回答。 他一记右直拳砸破走廊设立的消防器材存放窗,握住里面的消防锤把柄,顿了顿,又换成红色的灭火器。 三个人眼睛都看直了。宛如看超人。 还没谢乐游拿出灭火器,三个人腿脚发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跟寓言故事里遇见恐怖黑熊的旅人似的,哪里顾得上什么兄弟情谊,比同伴跑得快保命最重要! 谢乐游松手,从碎掉的玻璃窗里抽回手臂。 他回头看向因听见巨响而出来查看的年级主任,说道:“我会赔偿损失。” 年级主任抹了把额头的汗:“不必!不必!……你,你手流血了!”、 谢乐游低头,看见被玻璃划伤的手背冒出血珠,正往下淌。 看见血的这一刻,他心里的狂暴才好似微微平息。 洗手间传来哗啦水声。 谢乐游洗干净手背,甩去水滴。他皱着眉,还是感觉有点烦。 不受控制进入的梦境,重回高中的身体,让他心理生理都处于一种压抑的烦躁状态。能够感知恶意的敏锐知觉,雷达自从进入梦境就一直在滴滴作响,让谢乐游的精神时刻处于应激的紧绷状态。 这样的状态他持续了约一周,现实断断续续加起来也快半个月。 又出现了系统和新的入侵者吗? 谢乐游在衡量如果梦境里一刀抹了蔺娇脖子,会不会对现实造成影响,能不能把人直接送走的问题。 他并不确定蔺娇究竟是不是入侵者。 因为沉寂多时的【弹幕】没有反应。而猎杀者清除病毒的能力,只有在针对入侵者时才会生效。 当然,成功亲手驱逐了一次病毒后,谢乐游不仅获得了猎杀者的身份认可,也获得了一部分神秘力量。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和身体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增强。 这就是为什么他能挣脱梦境中只能观看的束缚,并一拳打爆消防玻璃。 恐怕制造梦境的幕后者,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谢乐游故意在梦境里做出异常行为,就是为了测试这个梦境的智能性。如果梦境被立刻切断,说明他一直处于被监测的情形中。如果梦境无法自洽而产生崩坏,说明幕后者的能力很弱小,不足以随机应变。 但现在,梦境既没中断,也没有产生逻辑崩坏。谢乐游对幕后者的能力做出了新的评估。这应该是一个比莫清和苏黎黎更厉害的入侵者。 不知道对方携带的系统是什么,编造的剧情是什么,又想要得到什么结果。 谢乐游捻了下手指,决定先去找蔺娇。处理苏黎黎的时候,他顾忌被挟持成人质的父母,也没掌握足够的力量,导致拖延了不少时间。 但谢乐游本质上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 世界意识给了他身份和力量,他做好被托付的事情,很公平的等价代换。他的兴趣点,从入侵者的出现,转移到了对力量的探索上。 每清理掉一个病毒,他就能变得更强。能做到以往作为普通凡人时做不到的事情。 这令谢乐游兴致勃勃。 他走出洗手间,坐电梯去另一个楼层的国际部。这时他手中已经持有一根洗手间外的杂物房挑选的金属撬棍。 用物理学圣剑开启猎杀时刻,是个不错的选择。谢乐游很喜欢在游戏里用撬棍当武器开局。 谢乐游走出电梯,长长的撬棍,坚硬底端砸在昂贵地砖上,发出当啷、当啷、当啷的清脆声音。 国际部走廊上的学生比较多,自己干自己的事,有人好奇,有人不解,也有人用惊恐的眼神看他。 谢乐游眯眼回以笑容,礼貌询问:“请问蔺娇在哪?” 被问到的人默默指了个方向,缩了缩脖子,低头离开。 谢乐游走到蔺娇的教室,还没踏进门,近期熟悉的眩晕感霎时间袭来。 …… 他醒了。 已经到了新的一天早上。 谢乐游手掌还保持握着什么东西的状态,他伸直手指,抬手打了个哈欠。 秘书长的电话吵醒了他。电话里,秘书长问他想吃什么早餐。 谢乐游说随便。 估计是好几天没去公司,也没怎么回消息,让他这位很看重秩序和规律的秘书长感觉着急了。 和秘书长相比,随性的谢乐游是另一个极端。 没过多久,公寓的指纹锁就被打开。除去谢乐游以外,秘书长是唯一一个输入了指纹的人。防止谢乐游在家出现意外。 秘书长给谢乐游带的早餐,是那家他常吃的早茶。 上次给他带的人……嗯,好像是男大。 人变了,但早餐还是一如既往美味。 谢乐游慢条斯理地咀嚼,顺手打开电视。他想看看呈现过去的梦境,是否会对现实造成影响。最近他都在关注身边的变化,以及现实新闻。 “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咽下饺子,谢乐游问秘书长。 他指着的人,是今天娱乐新闻的头条。在国外获得金月桂奖的影帝冉和玉回国,影迷热泪抛洒机场。 自从谢乐游上位后,谢氏对文娱产业也有不少涉及。名声极大的影帝,和谢氏投资的娱乐公司多半有合作。 秘书长迟疑片刻,说道:“有的。他归国后的合约,签的是灿星传媒。灿星以悬疑片和商业喜剧片见长,潜力不错,谢氏有参与投资。” 谢乐游眯了眯眼。 冉和玉的照片轮廓,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是那个走廊上,唯独露出一瞬惊恐神色的人。 第38章 three kill(3) 时间线变…… <】 “帮我约下和他见面。”谢乐游告诉秘书长。 秘书长倏地抬了下眼, 看了眼电视里的人。电视里的青年笑意盈然,平淡的眉眼因笑意而生动许多。冉和玉的长相不是一眼惊艳的类型,清清淡淡, 眼波流转, 被称作天选白月光。 在电影《暗恋》里, 他扮演的正是与主角阴差阳错错过的暗恋者。这部电影在国外电影节大受好评, 通过一桩带有悬疑色彩的陈年往事,揭露了细腻的青春爱恋, 与同性私情。 主角没能拿到最佳男主角奖,却令冉和玉获得了最佳男配。 “你最近茶饭不思是因为他?他是你喜欢的类型?” 他什么时候茶饭不思了。纯属污蔑! 谢乐游有点无语,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申明一点:“我最近睡眠不太好, 但吃饭香得很,不至于饥不择食。” 秘书长注意力被谢乐游睡眠不好的消息转移:“发生什么事了?” “做了一些和过去有关的梦。”谢乐游说,“我感觉他好像是我高中同学。” 他掐头去尾,把梦境内容大致讲了一遍:“也许是我的错觉,梦境也只是梦境。但我总觉得,不能放任梦境继续。” “你最近很容易被一些脏东西缠上。”秘书长幽幽道,“谢女士给你求的辟邪符,你也没贴上。” “那是封建迷信。”谢乐游说,“什么符纸,根本没用。” 受超凡力量的影响, 谢乐游对这个世界存不存在其他力量体系还挺好奇。但拿到符纸的第一眼,他就大失所望。 “就算是心理作用也好。”秘书长说完, 抬手解开一丝不苟扣到最顶端的衬衫纽扣。 谢乐游看了两眼, 反应过来移开视线:“你干什么?”他反应有些急促。 秘书长的声音里染上笑意:“你别紧张,我没有耍流氓的意思。” 耳边窸窸窣窣传来解开什么东西的摩擦声,不多时, 谢乐游的手被捉住,放上一块有点份量的玉佩,触感温凉:“戴着,睡觉别摘下。” 谢乐游握住玉佩,抓住他手的秘书长就放下了手臂,没有做过多停留。 谢乐游指尖摩了摩玉佩,细腻如羊脂玉,润泽清透如玻璃种翡翠,具体辨认不出是什么质地,总归是块上好的玉石。 他想起什么:“好像有个说法,开过光的玉佩不能给外人摸。” “没事,给玉佩开光的神明不在乎这点。”秘书长顿了顿,说道,“是特意给你去求的护身符。不算外人。” 秘书长一片好意,虽然谢乐游仍旧不信,但还是收下了。他戴在脖子上,捋了捋红线,把玉佩收进衣领。 晚上,谢乐游照常躺在床上,等待进入今晚的梦境。他等了好一会,渐渐泛起睡意。 等到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太阳穿过窗户,温柔的倾洒在飘窗台面。谢乐游乍一清醒,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手机传来震动。 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的秘书长问:“昨晚睡得还好吗?” “神了。你的护身符效果好像不错。”谢乐游来了兴致,“你在哪家神明求的?寺庙?道观?国内还是国外?” 电话那头过了会才传来回答:“不是寺庙也不是道观,就是我家附近的土地庙。不过据说挺灵验的,我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有用就好。” “土地庙叫什么名字?”谢乐游心想,改天他也去瞧瞧,说不准能找到有意思的东西。 “呃……或许是叫……zhiyi……” 谢乐游追问:“哪两个字?” “偏执的执,蛮夷的夷。”秘书长说,“是一位职能是抵御外敌的当地神明,名声不显,除了当地人了解,并不广为人知。” 结束电话后,谢乐游在手机的搜索引擎搜了一下。 引擎给了两个解释:1、主持公道;2、兽名。 再点下跳转的词条,骤然跳出一张圆滚滚的黑白“食铁兽”,翘着jiojio啃竹子的照片,萌态可掬。谢乐游囧囧有神地和熊猫大神无声对视了好一会,关掉了网页。 参观土地庙什么的,还是缓缓吧。 视频和照片里的大熊猫很可爱是不错,但一想到走进檀香萦绕的庙宇,端坐在大殿正中的金身是只翘jiojio的大熊猫……嗯,恕他产生了某些对土地神大不敬的念头。 莫怪,莫怪。 第二天晚上,谢乐游依然睡得很好。 白天,冉和玉答应了与他见面。会面时,这位近期火热的影帝表现得颇为拘谨。主要是谢乐游问,他再回答,半点看不出新闻里面对记者时的能言善辩。 两人在灿星传媒的会客室聊了一会,谢乐游问冉和玉毕业的院校,顺势提及就读的高中。 冉和玉犹豫片刻,承认他认出了谢乐游,也发觉两人是昔日高中同学的事情。 “谢总,我……”冉和玉欲言又止。 谢乐游摆摆手:“你想什么,直接说就是,都是同学,我还不至于小心眼到这份上。我也很好奇,你怎么对我有印象。” 闻言,冉和玉的神色变得轻松许多:“谢总,你当初为了男朋友一挑三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高中。我记得当时你男朋友的好几个追求者,被学校狠狠处罚,不仅记大过处理,还要在全校师生面前读亲自写的认错书,并且向你道歉。” “从那以后,你就出名啦。而且谢总你现在事业又发展得这样好,名字又常常上新闻头条,我认得你也正常。” “反倒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记得我。”冉和玉不好意思地浅笑,“我当年在高中就是个小透明,没什么人在意我的。” “我记得你。”谢乐游说,“我问过你蔺娇的教室在哪,你给我指了路。” 冉和玉露出惊讶和回想的表情。 他努力想了好一会,摇了摇头:“谢总你记忆力真好,好多年前的事情,我都快记不清楚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又好像……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谢乐游笑了笑:“你和高中的同学他们还有联系吗?” 冉和玉眼神动了动,有些暗淡:“嗨,我高中没什么朋友。常常一个人独来独往。那时候,真羡慕像你一样的生活,学习好,长得也帅,打架还厉害,家里也……” 意识到失言,冉和玉不好意思地抿嘴,露出一个略带羞惭的笑容。 露出笑容的他,和没有笑容的他,的确给人两种印象。 谢乐游和他又聊了一会,茶水添完,冉和玉接到经纪人电话,带有歉意地告退。临走前,他说下次请谢乐游吃饭,他做东,请谢总务必赏脸。 谢乐游答应了。 虽然没能从冉和玉口中挖掘出更多情报,但至少验证了一点,梦境的确会影响现实。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决定着谢乐游之后的决策动向。他可不想因为在梦中当了法外狂徒,一觉醒来,所拥有的一切瞬间化为乌有,人际关系周围环境天翻地覆。 时间线的变动,造成的影响有多么麻烦,看看电影《蝴蝶效应》就知道。 当然,冉和玉有可能在骗他。谢乐游审视地观察着他,代表恶意的雷达,没有响起。姑且先相信他的话。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直到一周后,谢乐游才又一次进入连续的梦境。 并不是因为玉佩失效,而是因为谢乐游在睡前,主动摘下了戴在脖子上的玉佩。以防万一,他在入睡前在手机里编辑了一条短信,收信人是秘书长。 如果他第二天早上没能按时醒来,短信就会定时发送,让秘书长强制叫醒他,打断梦境的变化。 逃避终归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谢乐游所擅长的,是正面应对——他要揪出藏身在梦境里装神弄怪的人! 第39章 three kill(4) 尚未开始…… 梦境没有从上次中断的地方开始, 而变成了普通的课堂。 空调风无声吹过,粉笔划过黑板,窗外阳光正好, 蝉鸣一声长过一声, 听得人昏昏欲睡。 久违了的上课体验。 从冉和玉口中听到当年的后续发展是他“因爱生怒一挑三”后, 谢乐游就有了心理准备。 这次梦境他挣脱束缚的速度变得更快。 下课铃响起, 谢乐游要从教室出去。然而瞥到角落的一眼,令他倏然停下脚步。 窗边后座, 漫画里标配的主角位。 谢乐游身材虽高,成绩却好, 很得班内老师关照。他们高中的教室也宽阔, 像这类窗边位与他向来无缘。 他停下脚步,是因为他在窗边的座位上看到了一个头发略长的阴沉身影,身上校服洗得发白,桌面上也乱七八糟刻满刀痕、沾有污渍。 “冉和玉?”谢乐游走近那个身影,不太确认地喊了声对方的名字。 阴沉沉的身影跟只小老鼠似的,听见喊声就反射性缩起脖颈,把脑袋藏进交叠的手臂下。很典型的抵抗性防御姿态。 冉和玉和他是同班同学?如果是的话,对方记得他倒不稀奇,但对方怎么不说呢? 谢乐游回忆一番他高中同学的脸和名字。 好吧……根本记不住! 他那时一门心思扑在赛车上,除了疯玩就是念书, 哪里有空注意其他同学。 尤其是青春期的高中生,心思多, 情绪复杂, 带着孩子般天真的恶意,又夹杂少年般一往无前的赤忱。谢乐游天天感觉恶意雷达滴滴作响,但真要去细究, 多半就是屁大点事。什么谁谁谁成绩超过了啦,什么他和他玩,他不和他玩啦,什么谁抢了谁女朋友男朋友啦…… 屁大点事,放在高中生身上,也是天塌了。嗯,挺傻X的。不过谁没有过傻X的时候。 谢乐游上前径直敲了敲冉和玉脏兮兮的桌面:“跟我出来一下,有事问你。” 成年后的谢乐游当惯了上位者,说话语气直来直去,没什么婉转词和敬语,在梦境里更是如此。冉和玉身体颤抖一下,从手臂下悄悄探出脑袋:“谢、谢同学……” “你不用急着谢我。我还什么都没做。”谢乐游说。 这个很冷的笑话让冉和玉没忍住噗嗤一下,他慌忙捂住嘴,清瘦的脸颊变得红扑扑的。他慌忙瞥开的视线,对上教室里其他同学诧异的眼神,被刺痛得更加剧烈。 “我跟你出去。”冉和玉猛地站起身,差点没站稳。 谢乐游打量了一下不合体校服里露出的细瘦手腕,与能看到清晰锁骨的白皙脖颈,又瞥了眼周围红光满面青春洋溢的同学。 他心情微妙地啧了声:“走吧。” 相当格格不入。过于不协调,就是异常。 谢乐游就读的高中条件相当优越,就算是特选生,校方也会提供很不错的衣食住行条件。如果当年真有冉和玉这么个家境贫困、还受到同班生欺凌的同学,谢乐游不可能会忘记。 前提是他记忆没出问题。 谢乐游现在对自己的记忆都不相信了。所以临睡前,他把高中还记得的一些东西,还有梦境的内容,都会用只有他才能看懂含义的符号记录下来,借此提醒自己不要麻痹大意。 不记得…… 难道冉和玉是他某任前男友?所以再度见面时,他反应才会那么微妙?装作不认识? 走廊尽头。 谢乐游再度打量冉和玉一番,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啊?什么意思……”冉和玉说话也细声细气,有股欲说还休的味道。他每蹦出一个字,都要小心地抬眼看一下谢乐游。 “上次在国际部,我问你蔺娇的教室在哪,你给我指了路。”谢乐游提醒他。 冉和玉抿唇,很小声地回答:“我太害怕了。不是故意的。” “我没责怪你。”谢乐游说。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和冉和玉这样的人打交道,对方简直像是惊弓之鸟,他皱个眉,冉和玉都会露出可怜的神情。 谢乐游确信了,冉和玉肯定不是他前任。爱好会变,口味会变,但人的性.癖这辈子都很难改!最重要的是,平心而论,冉和玉太纤瘦了!看着就手感不好。 他只喜欢大胸帅哥!能让他埋进去的那种。这是他所有前男友的共通点。 就算不记得脸不记得名字,但是他记得那坚硬又柔软的感觉,抱起来会感觉很舒服。 见谢乐游不说话了,冉和玉才敢悄悄抬头。他手掌背在身后,拧着手指:“其实……蔺娇同学欺负你的时候,我都看见了。我本来想帮你告诉老师,老师不管我,但肯定会帮你。” 谢乐游模棱两可地应声,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只是后来,我又看见蔺娇同学拉着你的手……他在撒娇,偏要你给他系鞋带。” 见谢乐游没有反驳,冉和玉鼓起勇气,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和蔺娇同学是不是真心喜欢在一起的,但我知道受人欺负却无处诉说的感觉。如果……如果你需要的话,想找个人说话的时候,我可以听你讲。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不过、不过你别误会。”他慌张地摆手,“我没有其他意思。我是想,希望你在班级里也能帮我说说话。” 谢乐游思忖片刻,点点头:“可以。” 恶意雷达还是没有响起。谢乐游都要怀疑自己的感知能力是不是坏掉了。 不过冉和玉的性格他虽然不太处得来,对方的反应倒是难得挺正常的。在这个癫狂的梦境里,他宛如一股清流。 所以谢乐游对他的态度不算很差。就算怀疑他是“病毒”,也没有尝试做出攻击性行为,或是当面翻脸。 万一猜错对象,社死是小事,引发时间线变动才是大事。 相比之下,蔺娇的存在更加显眼。他就不信哪个正常世界里把一个男子高中生当“校花”,还校内一堆真情实感的护花使者! 谢乐游自己弯了是没错,他对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但全员男同的世界很恐怖好吗! 得到谢乐游的回应,冉和玉很高兴地露出笑。他不经意间拨了拨额前的刘海,露出寡淡却明净的脸,很白,笑起来的他有了几分后世影帝的味道。 冉和玉回去教室。谢乐游决定趁此机会逃课去找蔺娇。 这次他很顺利地来到了国际部,也找到了蔺娇的教室。但蔺娇不在教室里。 随便找了个他们班的同学询问,同学推了推眼镜,从作业里抬起头,语调平平无奇:“下节课是体育课,蔺娇去体育仓库拿东西了。他的跟班好像也跟着。”? 这个经典的地点…… 都是这个梦境的错!谢乐游为他不再纯洁的大人思想默哀一秒,嘴角抽了抽:“哪些跟班?” “潘建元,蒋居,卢宇。” 同学又推了推无度数的金丝平光眼镜:“阿乐……你最近和我哥吵架了?” 熟悉的称呼,令谢乐游打了个激灵! 不会吧。难道…… 谢乐游仔细认了认面前人的脸。没认出来。但他认出了那副眼镜。 在他认识的人里面,戴金丝眼镜的,除去秘书长,就只有—— 他的正牌初恋! ——未来的【教授】。 第40章 three kill(5) 神经病啊…… 用教授的代号来称呼一个高中生, 违和感太强。 谢乐游顺势瞄了眼作业本上的名字:“少没大没小,叫哥。阮谦,你怎么在国际部的教室?” 印象中, 高中时期他和阮谦不算太熟, 两个人的联系全靠一个是大少爷的发小兼赛车发烧友, 一个是大少爷的亲弟弟。 谢乐游甚至觉得, 高中的阮谦应该挺讨厌他。因为他带坏大少爷不好好学习,整天想着偷溜出校玩儿, 还净整些危险活动。 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和心思野的坏学生, 总归不是一个圈子, 玩不到一起去。 阮谦皱眉,看起来脸色沉沉,不太高兴,还是回答了谢乐游的问题,“我哥他逃课了,让我顶班,给他抄一天笔记。” “哦,知道了。”谢乐游摆摆手就要走。 “站住。”阮谦急促出声。猛地起身撞开桌椅的声音,在教室内并不大,然而谢乐游听得清清楚楚。 他以为阮谦想起了什么紧要急事, 结果阮谦顿了顿,却只是问道:“我和我哥明明是同一天出生, 你怎么不让他喊?” 他问得很认真。 “那不一样。我和你哥是兄弟, 你是我兄弟的弟弟。”谢乐游一本正经说着绕口令。 “亲疏有别是吧。”阮谦阴阳怪气,捏着嗓子甜甜喊,“阿乐哥哥, 满意吗?” “……”谢乐游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拜托弟弟,别来这套黏黏糊糊的恶心我。”他又不是萌萌的小姑娘。 谢乐游虽然记不住前男友的脸,但不是审美缺失。阮谦和后世那些流行的网红脸小0截然相反,他并不妩媚风骚,也不过于阳刚粗壮,就是一个清爽斯文的正常帅哥,要不是谈过,真认不出他竟然是个同。 当年虽然是阮谦先告白,谢乐游抱着好奇好玩的心态尝试和男性谈了恋爱,后来恋爱对象的性别也一直没变过,但谢乐游不认为自己天生就是弯的。 性取向是个流动态。他觉得阮谦也是如此。 他们俩能变成彼此的初恋,成就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间接直接导致他和大少爷闹掰,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梦境里发生的事,能令后世发生变动。那么就让他和阮氏这对兄弟保持原本纯洁的关系,或许也不错? “阮谦同学,你的课本拿倒了。”路过的同学提醒道,他想拍拍黑发少年的肩膀,却被少年戾气丛生横来的一眼吓得心脏乱跳。 “不、不好意思!” 难道是他认错了!这不是学神弟弟,而是校霸哥哥? 这对双生兄弟偶尔会交换身份上课的事,在学校不是秘密。毕竟他们性情迥异,就算相貌相似,也能很明显地认出区别。 弟弟是天才头脑有好学生特权,哥哥不仅爱玩能打,还交友广泛出手豪气,简直是上天把优点不要命地灌注在他们身上,好叫凡人见识到什么才叫天之骄子。而且还一出就是一双。 “没事。”阮谦垂眸,擦了擦摘下的眼镜,重新架在鼻梁,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我出去走走,要是老师问起,麻烦你替我请个假,就说我……哦,我哥去医务室了。” “好的好的,没问题。”同学忙不迭点头。 他心中感叹,不愧是双生子,摘下眼镜的阮谦同学,和他哥凌厉的眉眼竟然一模一样!难怪阮谦同学没近视,也要带一副平光眼镜呢。 体育仓库。 蔺娇一巴掌甩在卢宇的脸上,他咬住下唇,气呼呼道:“笨狗,谁让你们去找谢乐游麻烦!” 卢宇摸了摸发红的脸,很是委屈:“娇娇,他欺负你。” 潘建元也连忙道:“是啊是啊,谢乐游不是个好货色,娇娇你别被他骗了!我跟你说上次他把我们揍了一顿这事,居然是我们三个做检讨道歉。要不是我爸出面拉关系平事,花了一大笔钱捐楼,学校还想让我们三个强制转学。” “娇娇你想,我们三个要是不在学校了,谁保护你?” 蔺娇又咬了咬嘴唇:“谁让你们保护我了,你们不欺负我就不错了。”他气哼哼地坐在绿色垫子上,嫩生生的小腿左右晃荡。 “都怪你们自己没用!” 一旁的蒋居很久没说话,这时却冷不丁开口:“最开始跟我们哭诉谢乐游强迫你,要你当他男朋友的人,不是你吗?” “蒋居你什么意思!娇娇是受害者,都怪谢乐游馋娇娇美色,你怎么怪他!”蔺娇还没开口,他最忠实的追求者卢宇就气冲冲地举起拳头,“你自己怂了就趁早滚!” “我哪句话说得不对?”蒋居反问,他神情里多出几分阴沉,“哦,我还想起来,最开始让你去划谢乐游桌面,让潘哥往储物柜里塞蟑螂老鼠的人,也是他。到头来,他反而隐身了。” “潘哥,宇子,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被蔺娇支使得团团转?我算是想明白了,我们三个,都是蔺娇和谢乐游玩情侣游戏的一环。这贱人根本看不上我们,他要钓的凯子,是谢氏集团的少爷!他怕抓不住谢乐游,才把我们当助兴剂!” “你少血口喷人。”蔺娇俏生生的小脸蛋含着怒气,“这都是你们自愿的!我又没瞒过你们。最开始我是很讨厌谢乐游,现在我没那么讨厌了,不行吗?” “行,当然行。”蒋居拧住蔺娇的下巴,手劲之大,几乎将白皙蹭红一大片,留下指痕,“你利用我们,确实没遮遮掩掩,我们也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人。” “现在也轮到我们收点报酬的时候了!” 原本还盛气凌人的蔺娇因下巴传来的疼痛而两眼含泪,他拼命拍打蒋居的手臂,想要呼救。 可一向冲动维护他、听从他吩咐的潘建元却愣在原地没动,就连卢宇也露出令他有些害怕的表情。他看不懂,可他知道接下来大概率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要干就一起。”蒋居脸上露出狠意,“谅这个草包也没脑子报警。他自己干过多少亏心事,欺负过多少人,他敢装受害者吗?大不了一起死。” 卢宇咽了咽口水,还在踌躇,潘建元的手却顺势摸上了蔺娇的脚踝:“娇娇,你也不想退学吧?嗯?” 眼看着这出恶毒笨蛋小美人受欺负的戏码,就要在体育仓库上演全武行! 关键时刻,作为小美人的正牌男友,谢乐游终于一脚踹开了昏暗仓库的大门。 蔺娇美目含泪:“谢哥……” 他犹如望见天神般,期盼而渴望地眺望着那道修长高大的身影,迫不及待张开手臂,想要被人揽在怀中好好诱哄安慰——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谢乐游走进仓库,手持一台最新款动态捕捉摄像机,反手关上了通往希望的仓库大门。 “继续?”谢乐游勾出笑,正儿八经调试摄像头,“哥几个别管我,我纯路过,拍个小视频给大家一起看看热闹。” 蔺娇:“……” 潘建元&蒋居&卢宇:“……” 神经病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three kill(6) 出现在他…… 这像什么? 这像窑子文学里忽然来了扫黄大队, 恩客和鸭子要在围观之下顶着压力重演犯罪现场——就是这种梦游还醒不过来的吊诡感。 潘建元等人一看见谢乐游,就想起那天他手砸消防玻璃的超级赛亚人画面,被超赛一记直拳砸到大牙打脱牙根的疼痛感立刻重新回到身体。 “你有病吧!”卢宇应激大喊。 谢乐游闻言皱眉——光是这个举动就让潘建元抖了抖, 跟碰着马蜂窝似的飞快扔开蔺娇抬起的小腿。蔺娇的腿猝不及防砸在地上, 他发出一声痛呼:“哎哟!” “记录犯罪事实而已嘛。”谢乐游笑眯眯道, “你们都敢在神圣的教育场所干这事了, 还怕被人看,被人围观?我还以为这会让你们更兴奋呢。” “没事, 追求刺激当然要贯彻到底咯,XP使然, 不寒碜。” 谢乐游越是这么说, 潘建元等人越是萎靡。但他们不可能就这么退缩! 他们和蔺娇是相互比烂的关系,互相持有把柄,宛如一团毒草交缠不清,但他们又没拿到谢乐游的把柄!更何况,谢乐游的背景,他们还惹不起,也就仗着在学校里耍耍威风。 “你到底想做什么?”蒋居问。 “我想试试这个梦到底有没有逻辑。”谢乐游很坦诚。 说到梦这个字眼时,他特地扫视一番众人忽然听见的反应,尤其是蔺娇的反应。 蔺娇……蔺娇哭哭啼啼,口齿不清大骂谢乐游是烂人, 他错付真心。 哎呀,抱歉让这位真心相当廉价的娇娇同学失望了。 谢乐游毫无歉意地心想。毕竟如果潘建元他们不停下, 谢乐游是真的想试试看拍下小视频, 再匿名发送给警局,能不能让他们几人身败名裂。最次的下场,也得送进少管所, 失去自由。 可惜这几个家伙,似乎没有这样的胆量。 这个梦,有点逻辑,但不多。 谢乐游略带遗憾地合上镜头,面对众人一副看疯子的表情,轻快道:“既然知道在干坏事,还被人逮到现场,还不快滚?” “趁我大发慈悲,给你们三秒钟时间——” 潘建元、蒋居、卢宇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你追我赶往仓库外跑。原模原样复刻上次被“一挑三”的惨痛经历。 蔺娇瑟瑟发抖地抱住肩膀,身上衣服被撕破,露出奶白肌肤:“你、你别揍我。” “蔺娇。”谢乐游疑惑地问道,“当你指使潘建元他们欺负别人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吗?” 蔺娇咬住嘴唇,拼命摇头,流着眼泪不说话。 谢乐游笑出声:“别做出这幅样子了。你的眼泪,对我没用。” 谢乐游不能说是一个坏人,但也不是一个善良的老好人。他的心肠有多么坚硬,他的手段,就有多么不拘一格。 试探已经得出结果了。 蔺娇,只是一个被捏造出来的幌子,目的大概是为了让谢乐游陷入被霸凌的境地,以及,作为施加压力的恶毒对照组,衬托出真白月光的善良无暇。 上一个穿书者被驱逐后的三个月里,谢乐游恶补了一大堆时下流行的设定,对替身白月光、真假少爷、笨蛋美人、对照组打脸、死遁虐心等等烫情节如数家珍。 他感觉,自己好像摸清了几分这次穿书者刷他情绪波动值的路数。 莫非是…… 冉和玉被人叫到名字,他取下夹刘海的夹子,把厚重的刘海再度放下。起身前,冉和玉想起什么,把某本不可言说小说藏进桌肚里。 他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古怪的世界,怎么会有在学校仓库干……干那事的情节?偏偏描述还是蔺娇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谢乐游作为蔺娇的男友,实在太可怜了。 他们的相识源自于一场早有预谋的欺凌。谢乐游根本不知道,在他相信了蔺娇被人欺负的话,为了蔺娇而冲冠一怒的时候,蔺娇已经有意无意给他戴了许多顶绿帽子。 谢乐游又高又帅,家里还有钱,品学兼优,他是一个多么合适的男友啊。而且他喜欢男人,还是1,又强又忠犬的1! 如果是自己的话…… 冉和玉悄悄红了脸。他又随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露出那张明净素淡的脸。 真希望谢乐游能不要只关注蔺娇,如果他能伸出手来,帮帮自己该多好。他一定不会像蔺娇那样不知珍惜,他会回应谢乐游,鼓起勇气说他很喜欢、很喜欢,他默默关注了谢乐游很久很久。 冉和玉怀揣着波澜的心思走出教室,他以为来找自己的人,会是他期待看见的那一个。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 “阮鸣!”冉和玉压抑不住恐惧和愤怒,他低声喊道,“你为什么要一直纠缠我!欺凌我!” 第42章 three kill(7) 眉来眼去…… 谢乐游录完蔺娇哭着吐露自白的小视频, 就离开了体育仓库。 回到教室,刚好是下课时间。下一堂课是体育课,教室里没有人。 他把摄像机放进变得干干净净的储物柜, 把储存卡拔下来, 用转接头连接到手机, 将视频复制进去。 要不要上传视频到网上, 谢乐游还没想好。 蔺娇既然被选择作为对照组,就不会轻易“被”退场。上次梦境突兀结束后带来的变化就是证明。 而且, 或许不用这么麻烦地考虑,就能尽快解决梦境。 冉和玉疲惫地推开门, 发现了背对他的熟悉身影, 不由得有些激动:“谢同学!” “什么事?”谢乐游扯掉转接器,随手把储存卡放进口袋,问道。 听见他的声音,冉和玉顿时鼻头一酸,浑身淤青造成的酸痛一股脑涌上来,原本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情绪,又忽然冒出一股力量。 他想起阮鸣对自己的警告—— “离他远点!” 阮鸣,是以什么身份在对自己说这种话? 他凭什么干涉谢乐游的交友。就算他们是朋友,未免管得也太宽了! 难道,阮鸣也和自己一样, 抱着相同的心思……? “上次你答应我的话,还算数吗?”冉和玉怯怯地问。 “算数。”虽然对冉和玉产生了怀疑, 谢乐游回答时倒也没有特别犹豫。 他先前和老师反应, 给冉和玉换了崭新的课桌和校服。在班级里冉和玉没什么存在感,但也没有人刻意接近欺负他。 也就是说,为难冉和玉的人, 在班级以外。冉和玉无法应付,选择向他求助也很正常。 冉和玉等的就是谢乐游这句话! “请你……帮帮我。”他不禁呜咽。 还没等冉和玉一股脑把满腹的牢骚倾倒出来,向谢乐游诉说,谢乐游点点头。 "其实我也有个忙想要拜托你。" 冉和玉有些犹豫,但还是随着谢乐游的招手而走近。 迎接他的,是深深扎入心脏的匕首。 为……什么…… 他眼中露出不解,与带着悔恨的痛苦…… 谢乐游猛然惊醒!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结束了连日来纠缠不休的梦境。 谢乐游摸了摸胸口,从衣领里拿出秘书长给他求的开光玉佩,发现玉佩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看来脱离梦境时感受到的那股恶意凝滞感并非错觉。他方才举动过于冒进。如果不是玉佩替他挡了一灾,恐怕他精神要受到创伤。 不过,富贵险中求! 至少谢乐游确定无疑证实了一点,那就是梦境的确与冉和玉有关! 很有可能冉和玉的情绪波动,会让梦境发生变化,甚至破碎。 难道这个梦是冉和玉的梦?因为某个特殊原因,冉和玉的梦境与谢乐游的梦境连接在了一起,然后还能影响现实? 呃……这么抓马的设定,出现在小黄游里还行,现实里出现,谢乐游敬谢不敏。 “谢总,晚上有空吗,想请你赏个脸吃饭。” 恰在这时,谢乐游放在床边的手机顶端跳出一条新短信。影帝冉和玉发来的短信。 ——他竟然没消失。 夜晚。 秘书长开车,载着谢乐游前往冉和玉发来的地点。 “睡眠感觉好些了吗?”秘书长问。 “好多了。”秘书长不提这件事,谢乐游还想不起来,他一提,谢乐游的好奇就按捺不住了,“找个时间,你带我去你拜的土地庙看看。” 万一幸运,说不定还能和土地神交流交流,希望土地大神能说人类语言,毕竟谢乐游听不懂熊猫语。 说起来,熊猫怎么叫的呀? 谢乐游陷入沉思。 他打开手机网页搜索起熊猫视频,不小心开了外放,手机扬声器传出一声清脆的“嘤嘤”。 秘书长:“……” 谢乐游:“是萌宠频道,大熊猫的叫声,没听过吧?怪可爱的。” 秘书长:“我知道。它在抱怨坐在树上挠痒痒被游客疯狂嘲笑。不可爱。放到人类里只是个抠脚大汉的存在。” 谢乐游:“?” 秘书长竟然也会感染冷幽默细菌。 谢乐游没有戳穿秘书长少见的胡说八道,反而很捧场地鼓掌:“好厉害,你竟然还会兽语。难怪熊猫大神会答应你的许愿。” 感觉神明都很小心眼,万一被听到了怎么办,说点祂同族的好话不要钱。 秘书长:“?” ——熊猫大神? 车在郊外一个特色菜馆停下。 迎宾小姐带谢乐游两人进去。说是家常菜馆,里面装饰却别有洞天,曲阁流水,妙音周旋。 这个菜馆的名声,谢乐游也听过。说是预约制,很难约上。 看来冉和玉作为名声大噪的影帝,如今混得不错。 “谢总。”包厢里,冉和玉露出亲切素净的笑容,他上来要给谢乐游拉开座位,却被秘书长抢先一步。 冉和玉把眼神转向秘书长,待看清楚男人的脸,他神色变了几变,一言不发地坐回原位。 谢乐游注意到这个细节,疑惑地看了秘书长一眼。 秘书长推了推眼睛,回以同样疑惑的眼神。 他们之间“眉来眼去”的眼神交流,令一旁的冉和玉不禁捏紧骨筷。细长筷尖碰撞碗盘发出声响,打破了无声的眼神交换。 菜很快上来。 冉和玉变得话少许多,偶尔给谢乐游介绍这里的特色菜。谢乐游也会适当问一问他回国以后的工作安排,毕竟他合约签在谢氏投资的灿星传媒旗下。 也就是说,其实谢乐游是冉和玉的老板。 “尝尝这道莲子枸杞乌鸡汤。听说有安眠的功效。”冉和玉给谢乐游盛了一碗。 谢乐游拿勺子拨了拨透亮微黄的汤面:“你最近睡眠质量不佳?” 冉和玉苦笑了一下:“确实,昨晚还做了个噩梦,凌晨惊醒了。” “哦?梦了些什么?我们集思广益,说不定能帮你解惑。”谢乐游不动声色道。 “记不太清了。好像有人拿刀子……”冉和玉摇摇头,“梦境都是无稽的,比如说梦见跳楼,梦见被女鬼追,现实里根本不可能发生嘛。” 谢乐游放下勺子,吃了一口秘书长夹到他碗里的菜。 虽然他有些疑惑,因为平时秘书长没有夹菜的习惯,谢乐游也不爱搞这些官僚风气。但他还是接受了秘书长的顺手好意。 “这可说不准。日夜所思,夜有所梦。”谢乐游笑道,“说不准是个预兆,提醒你小心行事。” “也是。”冉和玉道,“多谢提醒。” 现在的冉和玉,比起梦境中的畏缩小心,显得应对自如不少。看起来,在梦境中直接动用力量刺杀的方法行不通,只是打破了梦境。 如果在现实中刺杀呢? 谢乐游对冉和玉露出微笑,心中却在转悠着不可言说的危险念头。 当着秘书长的面,他没有再次轻举妄动。况且玉佩能在梦境中庇护他一次,不代表在现实中也能大显神威。 “咚咚。”包厢门被敲响。 一个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俯身预备上菜。 “咦?”冉和玉道,“我们菜已经齐了。” “是特别赠送给你们的。” 低眉顺眼的服务员说着,陡然揭开餐车上的白布。 他拿起一把餐刀,猛地转身捅向谢乐游,满目怨毒:“谢乐游,你毁了我的人生!拿命来!” 在这一瞬间,已有退步之势的谢乐游,被从旁横斜而来的手臂用力抓住。 一前一后,转身交错。 下一秒,西装三件套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熟悉身形,毫不犹豫挡在了谢乐游面前! 第43章 three kill(8) 划船不用…… 啪! 手刀重重劈在刺来匕首的手腕。 服务员只觉手腕一痛, 整个小臂随之失去知觉,麻胀感如蚂蚁爬上肩膀。 他还没来得及下意识抬起手臂,就被一招锁喉如杀鸡宰猴, 重重拧在餐桌。后背磕碰, 汤汤水水打碎一地。 “放开……我……” 谢乐游拍拍秘书长的手臂, 把顺手捡起的匕首拿餐巾裹住, 递给秘书长:“沾了指纹的凶器,保存好。” “小心点。”秘书长皱眉, 不太情愿地放开服务员。 “放心。” 对秘书长的力量,谢乐游倒没有诧异。他知道秘书长有健身的习惯, 公司里也有专门的健身房, 只是没想到,他反应也这么迅速。 “……是你?” 谢乐游捏着服务员拼命想要转开的脸,低头一看:“蔺娇,多年不见,你居然沦落到这种狼狈的境地。” 糟糕。这话有点似曾相识。 他是不是最近摄入各种流行作品过多,一遇到类似场景就不禁被腌入味的台词硬控了。 谢乐游甩开成年版蔺娇的脸,嫌弃地用餐桌上的热毛巾擦手。 蔺娇看见了他明晃晃的动作,脸上愤恨愈深,偏偏还能无缝对上台词:“我变成现在这样,都要拜谁所赐?还不是你, 谢乐游,少在这恶人先告状!” “死渣男, 我这辈子最悔恨的事, 就是曾经喜欢过你,还和你是初……” 他喋喋不休的嘴巴被粗暴地塞进一团毛巾。 秘书长面无表情地同样拿起另一条毛巾擦手:“罪犯不要污蔑我的上司。” 还真是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秘书。这嫌弃的表情, 擦手的举动,都有种莫名地相似。 “是犯罪嫌疑人。”谢乐游严谨地更正。 他打了个报警电话,等警方把呜呜咽咽的蔺娇带走以后,他才冲秘书长说道:“现在确实是罪犯了。”蔺娇就等着吃官司,被谢氏的法务部告到死! 不脱一层皮,蹲大牢住个几年,他别想出来。 谢乐游高效果决的处理手段,令一旁还逗留没走的冉和玉不禁看呆。 “呃……谢总,你和蔺娇,你们以前……”他欲言又止。 他忽然话锋一转,自动给谢乐游补全了逻辑:“我明白了。我当初的猜想果然没错,是蔺娇一直在纠缠你,你迫于他的威胁,所以才假意附和,实则在寻找扳倒蔺娇的证据。” 谢乐游:“……” 这一连串的补全逻辑是怎么得出来的? 他不置可否,表情微妙,冉和玉却不知道自行脑补了什么,叹道:“难怪当年那个视频,会如此快速地在校内网站和社会传播,让蔺娇和他的跟班们彻底社死,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抄袭,完全是抄袭。 冉和玉的梦境,怎么还剽窃他的创意,直接一步到位上结果呢? 谢乐游决定待会就让秘书长去调查一下这段“本来不存在的过往”。 但在此之前,他看向面容莫名有些悲戚的冉和玉,直截了当道:“冉和玉,我记起来了,我们是同班同学,并且说过话。" 冉和玉倏地看来,他有些惊喜:“你、你还记得……” 谢乐游打断他:“我提起这点的意思是,我们的关系,只有同学关系,和工作关系。今天我决定赴宴,也是想告诉你这点。” “我不会喜欢你。”谢乐游没有使用隐晦的字眼暗示,不给人留任何能够解读的空间,“也请你不要喜欢我,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任何时间。”礼貌的请求,更显疏离。 冷酷的宣告,落在冉和玉耳中,宛如一道晴天霹雳! 【woc,好狠!】 【???好自信的渣攻?谁喜欢谁还说不定呢!走着瞧。】 【现在渣攻霸总都流行取一个名吗?我老谢家终于也混上老顾家的待遇了(泪目)】 【谢乐游……看见这三个字,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哪个报社作者秽土转生了吧?】 【哈哈哈哈哈笑死,因为连续出现两篇颠文,用剧情创人,渣攻还撞名字了,谢乐游这个名字都被玩成搞笑梗,这是我看过第几篇渣攻叫谢乐游的小说了?】 【渣攻专业户堂堂上演!私密马赛受受酱,咱们小谢总划船不用桨全靠浪,半点不带慌的,渣渣的很安心。】 【差不多得了,玩玩梗还行,怎么真替渣攻说上话了?渣男biss!】 随着这一招直击核心的暴击,许久未出现的弹幕大军,再次降临。 密密麻麻的黑字,映在谢乐游的视线里。 谢乐游:“……” 他最近无语的次数可太多了! 冉和玉眼尾不自觉泛红,他身体摇晃一下,整个人透露出一股脆弱的、需要人安慰的气息。 眼眶说红就红,充分发挥了他国际级影帝的水平。一个人,也能演出一场大戏。 “我从来没有过这个意思。”冉和玉咬了咬嘴唇,显露出几分倔强,“要不是你约见我,我根本没打算见你。就算见面,也没想过要攀关系,让你当我的金主。” 【冉冉好可怜,暗恋渣攻这么多年,还被渣攻误解,当面羞辱。本来人淡如菊的小美人,心都快碎了吧。】 【哎,谢乐游根本不知道,冉冉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才鼓起勇气主动一次,发出邀请。后来他过来赴宴的时候,冉冉心理又有多高兴。我都觉得冉冉太悲惨了。】 【暗恋是一个人的盛大欢喜。】 【就算如此,我还是要骂,死谢渣,瞎了他的狗眼!没看出冉冉对他有多么深情吗?!】 【冉冉喜欢的只是一个假象,一个他幻想中完美无缺的少年。这次吃饭,够让他滤镜碎了吧?字里行间,就算有冉冉的滤镜,我都看出来了,谢乐游跟他那助理有一腿!冉冉给渣攻盛汤,助理就给渣攻夹菜,偏偏渣攻还没喝汤只吃了菜。好绿茶一男的!抢戏手段好低级!】 【冉粉少发散脑补哈,一个文里连名字都没出现的路人甲也能端上桌了,当炮灰他配吗?再说,谁家霸总身边没有助理,少整点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的无聊梗。】 【再聊下去,我邪.教粉可要吃饭了(笑)。】 【啊啊啊混邪你不要靠近啊!!!】 谢乐游揉了揉太阳穴:“那最好不过,愿你说到做到。你就当是我误会了。” 他发现,可能是因为弹幕们很反感“渣攻和路人甲接触”的剧情,越靠近秘书长,弹幕数量越少,给他造成的精神压力瞬间减轻。 行吧,抱歉了秘书长,借你脸洗眼一用! 谢乐游冲秘书长露出笑:“该说的话说完了,走吧,回公司。” 【该死的,真的没有奸情吗?】 【渣攻对冉冉都没这么笑过……】 【啊啊啊,不要哇,总有一种我们是霸总文学里老管家的既视感!!!】 【少爷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是吧?笑得我满地乱爬哈哈哈哈!】 【邪.教……算了,含泪跟风蹭口粮。只要我肠胃够好,剧情就创不到我!】 第44章 three kill(9) 放学后,…… 关于蔺娇的调查报告很快摆在案头。 【八年前, 一则曝光蔺娇、潘建元、蒋居、卢宇四人存在恶劣霸凌行为的视频登上各大头条。】 【最初的视频发布者未知。因年代久远,难以考证。】 【贵族中学、霸凌F4、未成年早恋、同性边缘行为、群体恶性事件……骇人眼球的标签被总结出来挂在标题,以病毒式传播的形式进入网民心里。】 【八年前风气相对保守, 娱乐方式与信息传播方式也相对稀少, 因此这个事件一出就迅速引爆全网舆论。在高压之下, 蔺娇等人被退学处理, 并被提起公共诉讼,就连他们身后的家族产业都被一一挖出曝光, 遭受重创。】 【他们所就读过的中学,也被形容成一个“魔窟”, 自此一蹶不振, 大约在三年前因生源不足而被强制关闭。毕业生都羞于谈及这段曾经就读的经历,本该美好的校园回忆,变成一段挥之不去的丑恶阴影。】 【自此以后,蔺娇等人下落不明……】 【根据律师申请,以下为部分可公开的讯问笔录。】 【问:从看守所出来以后,你在做什么?】 【蔺娇:……潘建元他们找到了我。】 【问: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蔺娇:因为当年的视频,他们特别恨我。】 【问:他们找到你之后做了什么?】 【蔺娇:(沉默)】 【问:根据调查的情况,这三个人已经失踪很久了。上一次你和他们见面是什么时候?】 【蔺娇:(沉默很久)】 【蔺娇:都怪他们不好……】 【问:好吧,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攻击谢乐游?】 【蔺娇:因为他上传了视频,毁了我的人生, 我的家庭,我的未来!我报复他不应该吗?】 【问:上传视频的人目前还是未知。当年事件爆发以后, 联名控诉你的学生多达上十人, 无一不是因曾向你表达好感,甚至只是单纯有过接触,就遭到相当程度的报复, 被迫中断学业。此事你也心知肚明,甚至以指使潘建元等人替你撕咬为乐。现在过去多年,有后悔的时刻吗?】 【蔺娇:(沉默)】 【问:你怎么知道谢乐游会去那家私房菜馆?】 【蔺娇:(沉默)】 【因犯罪嫌疑人拒绝回答,审讯暂时中止。】 蔺娇的几次沉默,颇为耐人寻味。但谢乐游对潘建元等人的下落不是很感兴趣,侦查搜索,那是警方要做的工作。 他比较在意的,是蔺娇的最后一次沉默。 蔺娇怎么会提前埋伏在冉和玉订好的私房菜馆,难道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警方押送蔺娇离开后,谢乐游找人调取了餐馆的监控。起初餐馆经理还拒不承认包厢内有安装监控。后来谢乐游找了找朋友圈,通过一个朋友联系上餐馆的老板,经理麻溜地就领人去了隐藏的监控室。 当天的镜头里,清清楚楚拍下了蔺娇企图刺杀谢乐游的全过程。 耐人寻味的是,冉和玉在蔺娇发作的前几秒,做出了向谢乐游的方向倾斜的举动,他似乎要起身。但他还没来得及起来,秘书长就挡在了谢乐游的面前。 那一瞬间,他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仅仅一瞬过后,冉和玉的表情就变成了慌张。令人不得不佩服他强大的表情控制能力。 向蔺娇通风报信,诱导他出手的人,是冉和玉? 冉和玉的目的是什么?虽然已经确定冉和玉就是入侵者,谢乐游却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恶意……太奇怪了! 秘书长开车载着谢乐游回公司。 路上,谢乐游坐在后座,低头给大少爷发短信:“你高中的时候,认不认得冉和玉?” 大少爷没回消息。 想了想,谢乐游把通讯录对大少爷的备注改成“阮鸣”。恭喜他成为谢乐游海王通讯录里,第一位拥有名字的前任! 也不是为了别的。连续三次大少爷都在剧情里出没,或多或少存在关系,谢乐游想不印象深刻避开前任都不行。 谢乐游有种预感,他们这孽缘还得藕断丝连。 干脆改了备注名字,以后方便联系。 回到公司,谢乐游联系灿星传媒的总裁,跟他要冉和玉回国以后预备安排的行程。 灿星总裁汇报道:“谢总,冉影帝本来是说近期状态不佳,打算修养一段时间再接工作安排。后来他又改变主意了,最近一直在跑《暗恋》在国内的宣传路演,灿星还选了一个悬疑本,一个喜剧本给他,只是他还没说接哪个。我看他工作太饱和,也就没催促。” 这和冉和玉告诉谢乐游的工作安排不太相符。 冉和玉说的是,灿星对他未来的安排似乎有疑虑,他在家待得久了,还是想出来活动活动。话说得很委婉,但有疑虑这话,就代表了灿星对他的不重视。 本来谢乐游还以为有什么问题,才导致冉和玉的“变相冷藏”,他有点好奇其中缘由,才会联系灿星方。 作为投资人,最大的金主爸爸,灿星断然不敢在这点问题上对谢乐游说谎。 “行,我知道了。”谢乐游说完打算挂掉电话。 “谢总,我多嘴问一句,您的意思,是不是要多关照关照冉影帝?”灿星总裁小心翼翼发问。 一向不关注娱乐圈明星,只关注作品的谢总,这次破天荒打电话过来询问,为的还是冉和玉,不怪灿星总裁乱想。 谢乐游:“不用,别多事,我就随便问问。” 挂掉电话,大少爷的回信来了:“不认识,没见过。这货是谁?”一如既往的直率口吻。 “一个高中同学。偶然遇见了问问。” 应付完大少爷的追问,谢乐游总算有功夫坐下来细细思考对策。 蔺娇的事件,让他高中就读的母校不仅染上污名,还被迫废校,不得不说,谢乐游有些生气。 他念高中的时候,或多或少留下过美好回忆,铭记的是当年那段回不去的时光与青春,学校则是一个凝结了记忆的符号。 现在因为梦境里多出来的古怪变化,不存在的“校花”,就让他的高中变成了一个笑话,谢乐游自然要做出改变。 表面上看,事件爆发的起因,在于谢乐游拿到却没有上传的蔺娇自白视频。 实质上的根源,却在于冉和玉,以及与冉和玉息息相关的“梦境”。 在梦境里无法驱逐冉和玉,谢乐游思考过在现实中尝试物理驱逐的手段。但很快,这个手段暂时又被谢乐游排除出了备用选项。 他没有看见那条与系统相连的“线”! 贸然行事,如果被冉和玉抓住把柄,他就会陷入被动境地。而如果请人代劳,上次苏黎黎的事件,谢乐游就已经尝试过,直接刺杀的行为会被某种力量所影响,转向有利于入侵者的境地。 上次谢乐游能够看见操控苏黎黎的“线”,是苏黎黎因德莱文的话而破防。 有什么办法能让冉和玉破防?他在乎什么东西? 谢乐游的划清界限,并没有让冉和玉的“线”出现。 这天晚上,谢乐游将玉佩重新戴在胸口。 然而不知不觉睡去后,他还是回到了梦境里的高中。 场景停留在安静的教室,上一次,谢乐游通过尝试攻击冉和玉而强制退场的地方。 但这次谢乐游没有拿出隐藏在校服长袖的短刃,而是询问冉和玉:“你想让我帮你对付的人是谁?” 冉和玉听到这话,却一顿。 “我……我觉得暂时不能告诉你。”他局促地低头,“也许你会改变想法。” 梦境中的冉和玉,似乎全然忘记了上一次被刺杀的经历。 “你不说怎么知道结果?”谢乐游耐住心思。 冉和玉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敢赌。” “那你想怎么办?” “放……放学后,能不能……送我回家?”冉和玉的声音细如蚊呐。 谢乐游略一思忖,答应了下来。 他的确感到好奇,在冉和玉的梦境里,谁是他最惧怕的形象。 那个人,也许就是冉和玉口中的从未露过面的欺凌者。 谢乐游摸了摸口袋,装有视频的储存卡还在里面,没有丢失。手机也还在。 也就是说,视频事件还没有爆发。 入侵者被驱逐以后,这些原世界线不存在的痕迹,都会消失,或改变形式。视频爆不爆发暂时不是关键。 关键是在梦境里,谁拿走了它。 冉和玉是最可疑的对象。目的暂且不明。 放学后,谢乐游打电话让司机先回去,因为冉和玉坚持不肯坐私家车,说加长豪车驶入他家街区过于显眼。 好吧,那就步行。 谢乐游抱着观察的态度,耸耸肩,没有加以反对。 然而才走出校门,有个人原本靠墙,却推了推眼镜,背着书包走向了谢乐游。 “阿乐哥哥。”戴着眼镜的少年斯文俊秀,他挡住谢乐游的去路,笑容很甜,声音却阴阳怪气,“我哥找你,约你晚上在老地方见。” 一旁的冉和玉,被忽视了个彻底。 第45章 three kill(10) 黑历史…… 阮谦以前也会替阮鸣传话。 有一次, 谢乐游和阮鸣因为某件事起了争执,具体原因记不清了,无非是斗嘴的小事, 但谢乐游好一段时间没去地下赛车场。 后来考完月考, 谢乐游就发现有人在校门外等他。他那时没认出阮谦, 还是阮谦挡在他面前自我介绍, 谢乐游才知道阮鸣还有个亲生弟弟。 谢乐游本来也没生气,是因为这次考试据说难度比较高, 他干脆花了几天认真备考。阮谦一说,他才想起考前忘了和阮鸣打招呼, 顺势跟着去了赛车场赴约。 他和阮鸣重归于好, 和阮谦就这么认识了。 后来阮谦就做了传话的小跟班。他似乎挺喜欢阮鸣这个哥哥,口头禅常常是我哥说,然后替阮鸣跑腿干一些活。这就是谢乐游对阮谦的最初印象。 乖,有点兄控,戴眼镜,说话不多,带着好学生的斯文矜持,听说脑子非常好,尤其是理科常年满分。考满分,是因为试卷只有那么多分。 后来阮谦就有点变了, 说话有时候有点夹枪带棒,时不时会从奇怪的地方冒出来。 谢乐游觉得阮谦大概是兄控属性发作了, 不满他和阮鸣走得太近, 他觉得好玩,有时候故意逗一逗,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他觉得这是友情的调剂, 没想到,把人给掰弯了。 至今为止,谢乐游对阮谦当年在毕业那天的告白还是觉得……就,挺突然的。 虽然他答应了。因为当时他也挺好奇的,恋爱是个什么感觉。 没试过,想尝尝看恋爱的滋味。和男生也行。新鲜,刺激,有点好玩。 这就是孽缘的开端。 “知道了。你哥有我的手机号,让他自己联系我。”谢乐游摆摆手,“我还有事,晚点过去。” 规矩严格的高中,一般不给高中生保留手机,但谢乐游所就读的高中显然是例外。非富即贵的家庭,也不会给学生买不起手机。上学期间不允许使用,但偷偷带来的人还是不少。 阮谦替阮鸣跑腿传话,其实没什么必要。一条讯息就能解决的事情。 除非有些话,阮鸣自己不想出面,所以才借第三人之口说。就比如那次“冷战”,显然阮鸣这小子自己不想低头,又觉得被晾着很没面子,所以把言听计从的阮谦给支使了过来。 “我哥说请你吃饭。”阮谦没被三言两句打发走。 听到这个熟悉的口头禅,谢乐游有点好笑。放以前他可能会顺手撸下阮谦的头毛,然后说弟弟,都是你哥说,你哥说,不然今天换你请哥哥吃饭?零花钱够吗?要不要哥哥支援点? 这个哥哥显然指的不是阮鸣。 现在既然要保持三人友情,就肯定不能做这么误会的举动了。 毕竟谈过,美好过,多少会在意,一旦多出微妙的在意,很难再顺手做出那么似gay实直的事情。 所以谢乐游把躲在身后的冉和玉露了出来,很坦然地实话实说:“哎,看来今晚没口福,我得先送冉同学回家,答应好了的。” 陡然直面陌生人,冉和玉似乎有点发慌,他小跑几步又躲回谢乐游身后,还抓住了谢乐游的衣服。 这下意识的反应,让谢乐游一愣。他回头瞥了眼脸色有些发白的冉和玉,又看向捏着眼睛腿的阮谦,莫名觉得镜片后的那双眼睛说不出的冰冷。 不像是一个少年的眼神。 有点像什么呢……像捉奸,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你们认识?”谢乐游抬了下手臂,把衣角从冉和玉手里解救出来。两个男生在校门口这样拉拉扯扯也挺怪的,附近放学回家的学生投来好奇目光。 “听过,不认识。”阮谦答得飞快。 冉和玉也道:“不……不认识。” 前者声音果断,后者却显然带有迟疑,一听就背后有故事。 眼见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谢乐游不想再逗留,他干脆道:“行行行,这样,阮谦你也跟着我,先把人送回家,我再和你一起去找你哥。”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两人意料,但谁也没提出反驳。 谢乐游一马当先走出人群,镇定自若,吃瓜群众眼见不是什么乐子大事,也逐渐散去。走了几步,谢乐游对冉和玉道:“你走前面带路,我不知道你家位置。” “哦、哦……”冉和玉闷闷不乐地加快了脚步。 阮谦跟谢乐游并肩,落在稍后的地方。他的存在显然让冉和玉感到了不自在,一改先前慢吞吞的步伐,走得飞快。 这倒是方便了谢乐游和阮谦说小话。 他压低声音:“你之前说听过,是怎么回事?” 阮谦:“就是听过呗。他有点,太突兀了。” 这话说得含糊,谢乐游却明白了阮谦的意思。 就像谢乐游见到冉和玉的第一感觉——有种不属于这里的突兀感。不是因为他是特招生,学校里的特招生不止他一个,申请助学金的大有人在。 和蔺娇及其拥护者给人的反逻辑感,有得一拼。 当然现在他是知道,冉和玉的壳子里大概率是个外来灵魂,就和“苏黎黎”一样,使用了冉和玉的身份和身体,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细节上不自洽的微妙感。 “你为什么要送他回家?”阮谦的那股劲又上来了。 谢乐游:“顺路。” “是够顺路的。”阮谦冷笑一声。也就是在谢乐游面前,能得到他破天荒的变脸。 谢乐游越瞥他越觉得,好像不是他自作多情。 他慢吞吞道:“阮谦,你不会……” “不会什么?” 谢乐游笑了下:“今晚想请我吃饭的不是你哥吧?” “你刚才要说的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 阮谦扭头,语气冷淡:“有得吃就行了,钱不差你用的。” 嗯,有点日后阮家二少爷的风范了。 念书的时候,和花钱大手大脚的阮鸣相比,阮谦过于低调。所以谢乐游才会用零花钱够不够调戏他。有时候心情好,和阮鸣玩疯了回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会给阮谦带一份。 难得阮谦请客一次,可不得宰点回来。 但最后谢乐游选了一家生意火爆的露天大排档。 阮谦郁闷:“都说了我有钱……” 他严正驳斥谢乐游的刻板印象。 其实并没有。谢乐游只是觉得,两个人去高级餐厅吃饭有点暧昧了,还不如烟火气重的大排档,嘿,两瓶啤酒下肚,都是好兄弟。 他们送完冉和玉就来了这里。 本来谢乐游计划好好的,想看冉和玉到底玩什么把戏,但冉和玉像遇见洪水猛兽,一直到他家附近都一声不吭。 谢乐游知道,由于阮谦的打岔,今天估计查不出什么东西了,干脆作罢。步行这么久,多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因为喝了酒,赛车场自然也去不成了。 谢乐游问阮谦,阮鸣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找他。阮谦说没有。 行,放个鸽子也没什么。 谢乐游随意地想。他举起酒杯和阮谦碰了碰:“你酒量也不错。” 阮谦看着就不像能喝酒的人,但几杯下肚,居然和谢乐游一样,脸不红气不喘,不愧和阮鸣是亲兄弟。 谢乐游的酒量,还是阮鸣给陪练出来的。 中途谢乐游给阮鸣发了条短信,没解释,就说最近没空,让他好好玩。 发完短信刚抬头,阮谦就倒下了。 谢乐游:“……”原来是在硬撑。 这时阮鸣的回信也到了,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好。 谢乐游打电话给司机,报完具体坐标,让人来接他。 一直到司机来了,阮谦也没醒。谢乐游就把他带回了自己家。 他念高中的地方和未来的谢家不在一个城市,不过也算他爹的涉足范围,购置了不少资产,配置了为谢家服务的佣人。 谢乐游回的是一处公寓。 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司机很有眼力见地要来帮忙把阮谦送上楼,谢乐游说不用,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他没费什么劲,就把阮谦抱了起来。两个人还不如他一个人效率高。 坐电梯的时候需要刷电梯卡,谢乐游干脆改成了单手搂抱着,从口袋里掏卡。 阮谦只是气质书卷气,但身高与谢乐游相仿,份量不轻,白衬衫下远比看起来的有料,要抱起他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放当年的谢乐游身上,他肯定做不到现在这样轻松写意。 但现在不一样。谢乐游再度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变化。 这样的感觉很好。 对男人来说,没人不喜欢自己能够掌控的力量变得更强大。 这是刻在骨子里难以磨灭的追求。 回到复式公寓,谢乐游把阮谦放到沙发上,试了试体温,见没有异常就先去楼上冲澡了。 公寓里没有其他人,谢乐游不喜欢在住所里放人,只定期安排钟点工等上门。 洗去一身酒味,换了身休闲宽松的衣服清清爽爽下楼,谢乐游还没忘给阮谦也找了身新衣服。 虽然是谢乐游的比例参数,但阮谦也能穿。 谢乐游转过拐角,才往楼下瞄了一眼,看到地上的衣服,心里咯噔一下。 衬衫,衬衫夹,长裤,袜子,一只,又一只…… 谢乐游越数越心惊。 现在天气又不冷,阮谦身上穿的衣物也就这些。这是从上到下扒了个干净,还怪有顺序。 再多走几步,可别在地上还能发现内裤吧…… 笑死。阮谦要是喝醉了到处遛鸟,这等黑历史,他哪能错过! 谢乐游下楼的速度陡然加快,他刚踏下最后一级台阶,眼角余光就瞄到一条笔直丰润的腿,靠近大腿根的位置,还有衬衫夹勒出的浅浅红痕。 这个只穿了条内裤的俊朗少年,或者说男人,跌跌撞撞往他怀里扑来,已然长成的宽肩窄腰显露无疑,比例极佳。 谢乐游下意识侧过脸,被还没散尽的酒气熏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第46章 three kill(11) 快乐的…… 怀中的身体体温很高, 汗津津的,形状明显的腹肌紧贴挡在中间的手臂,紧韧湿滑, 带着青春体躯特有的火热与弹性, 却不乏力量。 大晚上的, 喝醉了的年轻帅哥, 浑身滚烫,投怀送抱。 这剧情, 这展开,好一场经典春梦。反正也真是在做梦, 只是梦回十八。 如果这个对象不是阮谦, 那就太好了。 谁家好人男高校服下穿衬衫夹,还要刻意勒出红痕呀?反正谢乐游不穿。 强行把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的阮谦带到一楼客房的浴室里,把人放进浴缸,谢乐游打开淋浴头,抬起手臂,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淋。 “……”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阮谦脸颊,他猛地睁开眼,翻坐起身,跟只落水小狗似的甩了甩头毛。 阮谦抓了把头发,随时撩到脑后。他没带眼镜, 锋锐的眉眼顿时暴露无遗:“醒了醒了。” 他还在组织语言措辞,谢乐游把淋浴头扔给他:“醒了就自己洗。” 等阮谦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客房里已经不见了谢乐游的身影, 准备的衣服和内裤倒是贴心地放在床上。 阮谦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他站在楼梯口往上看,然后低头闻了闻领口, 虽然知道大概率是没穿过的新衣服,但他仍然深深吸了一口。 刚好准备下楼的谢乐游脚步顿住。 等阮谦察觉不对,抬起头,谢乐游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就当没看见,扶着栏杆道:“我跟司机说好了,明早他会送你回家。” “明天是周末。”阮谦的头发已经吹干,现在柔顺地披下,他勾了勾嘴角,盯着谢乐游,“你总和我哥泡在一起,就不能分一天时间陪我玩?” “你哥明天找我。”谢乐游随口扯了个理由。 “哦……”阮谦也没纠缠,他点点头,“算你欠我一次,阿乐哥哥。” 他拿起落在沙发上的眼镜,回了客房。 这一晚无风无浪,没有夜袭,也没有偶遇,楼上楼下都十分安静。 第二天一早,司机就赶到公寓楼下。谢乐游醒来的时候,阮谦已经离开了。 但阮鸣来了。 谢乐游才打开门,这家伙用肩膀顶开,一溜烟就窜了进来。 进了门也没把自个儿当外人,拎着早上放到茶几上,电视开了,游戏机连上了,卡带选了好几盘,然后施施然招呼谢乐游别客气,一块儿吃,吃完打游戏,他带了最新最火爆的大作过来。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谢乐游差点以为自己在阮鸣的公寓里做客。 不过,看在早餐的份上,谢乐游还是坐了下来:“你怎么上来的?”谢乐游住的高级公寓,没刷电梯卡无法到达指定楼层。 “我让阮谦给我送的电梯卡。”阮鸣指了指玄关,“你昨晚随手扔那了。” 说完阮鸣从口袋里掏出电梯卡,啪地拍在茶几上,他幽怨道:“小游子你太不够意思了,放兄弟鸽子,今天到楼下老子才想起你连权限都没给我。我家的可是早就开给你了。” 谢乐游一边看着他,一边嘴里鼓鼓地咀嚼食物,他含混道:“昨天你回了好。” 阮鸣:“看看,看看,就一个字,这代表老子对你放鸽子行为的控诉!光说有事,连个理由都不敷衍。” 谢乐游眼疾手快,抄起筷子,往他嘴里塞了个水晶虾饺包子。 “唔唔!” 阮鸣大少爷被烫得捂住嘴巴,眼角迸出泪花。 “好吃吗?”谢乐游笑眯眯问。 阮鸣坚定地用眼神点头,大着舌头道:“老子选的口味,那必须好吃。” “好吃多吃点。”谢乐游又往他嘴里塞了一个煎饺,这次动作就温柔多了,成功把他脱口而出的抱怨给物理怼了回去。 吃完早餐,谢乐游把阮鸣带来的赛车卡带放进卡机。阮鸣考虑得倒是贴心,宿醉的第二天也不合适去玩真人赛车,就换成了打游戏。 阮鸣把垃圾塞进垃圾袋,起身去扔。 他大喇喇穿了条沙滩短裤,膝盖往下的矫健小腿都露在外面,跟腱异乎常人的修长,展现出超绝的运动天赋。 是双生子的缘故吗?阮谦也有这么修长的跟腱,他们的腿型非常相似,但阮鸣的肤色显然比阮谦要深很多,是健康而热烈的蜜色。阮谦也不能说冷白,只是相较阮鸣要更浅,更白皙。 阮鸣一路走去门口扔垃圾的时候,谢乐游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倏地迸出一个从前没注意过的疑问。 没有特殊原因,谢乐游不是忍着的人。有疑问当场就解决。 阮鸣拿了两个抱枕回来,一人一个叠在腰后,他盘腿坐在地毯上,要去拿游戏机,忽然就感觉一只手按在他因坐下而裤腿愈发上移的光溜溜大腿。 这间公寓里除了他就是谢乐游,手的主人毫无疑问。 “你干嘛!谢乐游你要死啊?敢摸老子。羡慕我你就直说,我不嘲笑你。”阮鸣嘴上反抗得激烈,眉毛却耸了耸,流露出大大咧咧的笑意。 他这种不当回事,也毫无防备的态度,倒是很符合阮鸣直率的性格。 谢乐游凝神观察片刻,也没拿开手,依旧把人摁着,随即道:“阮鸣,上次你打游戏输了还欠我一个要求,记得吗?” “哦,记得啊,怎么了,打算现在兑现?”阮鸣还拿着掌机,“你要做什么啊。”还是看不出有心虚的表现。 总之得到许可就行!谢乐游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 “大少爷,让我看看!”他逼近阮鸣,欺身而上。 阮鸣目瞪口呆,手里抓着的掌机哐当砸在茶几上,他抖了抖,似乎想往后收腿,但沙发与茶几形成的夹角,将他完美封堵其中。 快!准!狠!逮着机会不能错过。 谢乐游毫不犹豫抓住他的小腿,压在他身上,把他短裤往上扒,几乎与内裤边缘平齐。 ……没有? 竟然没有昨晚见过的,衬衫夹留下的明显压痕。 痕迹在靠近阮谦腿根的一圈格外明显,所以谢乐游昨天才会注意到,依照他还没扔下的医学知识,那样程度的痕迹,一晚上的时间想要恢复如初很难。 谢乐游不信邪,又用力绕着圈用掌心搓过昨晚大致的位置,试图找出用化妆品涂抹的迹象,亦或是穿戴了某种东西遮掩的迹象。 直到把因少见天日而显得细腻白皙的腿根摩挲红了一圈,他不得不承认,这似乎、大概、或许、可能真是原生皮。 嗯?阮鸣怎么没声了? 谢乐游后知后觉抬眸,就对上兄弟很不对劲的脸,不是,大哥,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阮鸣还真生动上演了什么叫就脸红脖子粗。 同样露出短袖的手臂搭在身后沙发上,手臂绷出明显线条,拳头握得梆硬,显然在忍。 忍就算了,大不了待会被回一记老拳,兄弟间的打闹小把戏嘛,但你另一只手捂什么嘴啊阮大少爷!太娇羞了,完全不适合的画风。 显得谢乐游好像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可疑行为…… 呃,确实很可疑。 要不是轻微ptsd犯了,刺激了谢乐游的敏感神经,他也不能直接推倒上手,试图确认眼前人究竟是阮鸣,还是阮谦假扮的阮鸣。 总之,姑且算是确认清楚了身份,可以对阮鸣亮绿灯。 谢乐游镇定自若地把卷起的沙滩裤腿给重新拉平,恢复原状:“别瞎想,我就想确认一下,你们兄弟俩是不是都有一样的习惯,会穿衬衫夹。” “哦,哦……”阮鸣眼神可疑地漂移了一瞬,反应过来,他用力地拍了拍谢乐游的肩膀,“这点小事,你直接问我就行。我肯定不会穿那种闷骚玩意儿,妨碍运动。” 阮鸣似乎心大地接受了谢乐游的解释。 如果他自称没有从“老子”变成“我”…… 嚣张狂妄之气大降。微妙的氛围又要冒出来了。打断,必须打断,回到友情片场。 接下来的时间无论是谢乐游,还是阮鸣,都很有默契地跳过了刚才的一段,陷入了快乐的打游戏时间。 打游戏,还得是和朋友一起玩才最开心。 谢乐游难得有些留恋这样的傻x感觉。未来他就几乎没怎么和人打过联机游戏了,自从和阮鸣闹掰后,都是自己玩。 他曾经让秘书长陪他玩,秘书长倒是很乐意,但是,因为身份的变化,主动要求下属陪玩,和朋友之间随意吹水,感觉也会很不一样。 况且秘书长很忙,谢乐游自己偶尔偷懒就算了,挤占秘书长太多时间他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就此作罢,再没提起过打游戏这回事。就连珍藏版的经典格斗游戏卡带,也几乎真正变成了收藏。 “还玩不玩?”阮鸣倒在谢乐游腿上,耍赖一样抱住他腰,跟没骨头一样扭动,“再打一盘呗乐少,下局我肯定赢!输了我是你儿子!” 谢乐游笑摸孩儿狗头:“哼哼,鸣少,来就来,我非打得你躺下叫爹,等着被丝滑连招一套送走吧你。” “行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来!挑角色!” 快乐的周末,就在颓废而快乐的主机时间里悄然而逝。 谢乐游没有主动挣脱梦境,冉和玉那边,也没有传来大的动静。 接下来谢乐游也没想到,他又在梦境里度过了好几天。送冉和玉回家已经变成惯例,阮谦的干扰也变成惯例,除此之外,冉和玉在他视野中出现的几率变得越来越大。 终于在某一天,放学时间,冉和玉没有出校门,而是拉着他钻进了小树林。 “我恐惧的欺凌者……你也认识。” 冉和玉拨了拨刘海,他眼眸里泛出微不可见的莹莹亮光:“他叫阮鸣,和你是关系很好的兄弟。” 第47章 three kill(12) 哥你洗…… 接下来冉和玉又重复了好几遍相同的话。 见谢乐游安静地待在原地, 没有反驳,他仰起脸,试探性问:“谢同学, 你知道欺凌我的人是谁了吗?” 谢乐游嘴唇动了动, 机械地吐出刚才听过许多遍的话:“他叫阮鸣, 和我是关系很好的兄弟。” 冉和玉没有轻易放下警惕, 他又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谢乐游都回答得很快, 看得出这是他不假思索之下的真心话。 冉和玉的眼眸越来越亮,终于来到重头戏, 他问:“谢乐游, 你喜欢我吗?” 谢乐游认真道:“我不喜欢你妈。” 谢乐游的回答让冉和玉一愣,他默念了一遍反应过来,多出薄怒,用力睁大水汪汪的眼睛:“不对,不是我妈,是我。你要回答,你喜欢冉和玉。”他在关键字眼刻意加重语调,免得造成谐音误解。 “我不喜欢冉和玉。”谢乐游依旧答得飞快。 冉和玉警惕地后退一步,盯着谢乐游,发现他仍然双目无神, 呆呆地看着虚空,再问别的问题, 包括银行卡密码, 谢乐游都告诉了他。他背过谢乐游的资料,是谢乐游母亲的生日。 看来催眠状态并没有解除,只是在某些关键问题上, 谢乐游格外抵触,所以才会给出冥顽不灵的回答。 冉和玉没有气馁,一次不行就再试一次,他反反复复把“谢乐游深爱冉和玉”的概念深植入谢乐游的潜意识里。 但最后也只换来谢乐游的沉默。 时间不够了,担心阮谦找来,冉和玉拿出镜子,对自己下达催眠指令。 当他眼眸中的莹光消失,变成迷茫,谢乐游的肩膀也抖动一下,他们面面相觑。 “你刚才说,欺凌你的人,是阮鸣?”谢乐游不可置信。 冉和玉低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默默地抱住纤细的肩膀,点头,无声里有股说不出的委屈。 “难怪你会畏怯告诉我。”谢乐游脸色不佳,语气对待冉和玉却变得温和许多,“我不能完全相信你,但如果阮鸣真做出这种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乐游也遭遇过蔺娇及其追随者的刻意欺凌,他会出于共情而帮助冉和玉,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谢哥,我能相信你么?”冉和玉的声音里带着倔强与彷徨。 “随你。我有我要做的事,不只因为你,也因为阮鸣是我认下的兄弟。”谢乐游的回答很坦荡。 他们耽搁了时间离开学校,这次路上没有遇见阮谦。 把冉和玉送到家门口的时候,天色非常应景地适时下了大雨。谢乐游顺理成章地被善良的冉和玉邀请上楼避雨。 冉和玉要给谢乐游拿干燥的衣服,却被淋湿了的谢乐游拒绝:“你的衣服我穿不下。” 偷偷望了眼校服因湿润而贴在身体,露出若隐若现完美线条的谢家少爷,冉和玉忍不住感叹,不愧是书里的攻一,家世身材外貌无一不是顶配,蔺娇身边的其他追随者如何能比。 “我去给你煮点姜汤,免得明天感冒了。”冉和玉怕自己流露出心思,他咬了下嘴唇,起身去狭小的厨房。 起初邀请谢乐游上楼的时候,冉和玉还在犹豫,他不想在暗恋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寒酸的处境。然而谢乐游却没有表露出丝毫不屑,他坐在狭窄的筒子楼旧宅里,颇为自在,光是他的存在,就足够令旧宅蓬荜生辉。 和谢乐游帮助人的作风一样,他只是自顾自做想做的事情,改变看不过眼的状况,不施恩图报,也不居高临下,更没有无法融入环境的隔阂。这令冉和玉感觉很舒服。 冉和玉把姜汤端出来,对谢乐游露出笑脸:“谢哥。”他的声音染上莫名的甜意。 谢乐游拿起缺口的瓷勺,搅了搅散发热气的姜汤,他道:“冉同学,我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你。”他坦诚地补充道。 谢乐游异样的敏锐,令冉和玉同样拿起瓷勺的手指倏然收紧,他抬起头,惊慌失措之下的失落散去,眼眸中多出亮光:“谢哥,你是个好人。” “我……是个好人?”谢乐游的语调又变得机械,带着微微困惑。 “你因为阮鸣的事情,对我心怀愧疚与怜爱。”冉和玉加重语气道,“所以你逐渐发觉自己喜欢我。” 谢乐游重复冉和玉的话。 将深爱改成逐渐发觉喜欢的退让策略颇为有效,况且还植入了转变的逻辑,谢乐游的态度不再如之前那般抵触。或许也因为随着催眠次数的叠加,谢乐游潜意识改变的程度越深。 他终于脱口而出,对冉和玉说出了类似“我喜欢你”的话语。尽管他说的是,我喜欢你的眼睛,很特别。 冉和玉摸了摸自己兑换过道具的双眼,露出明净的笑:“嗯,你喜欢我。” 也许是谢乐游的声音富有磁性,低低念出喜欢的时刻十分迷人,冉和玉又让谢乐游说了好几次。他有些欢喜,也有些报复谢乐游的快意。 但这样的快意并不够。冉和玉跟随“白月光死遁系统”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让谢乐游达成痛彻心扉,追妻火葬场的效果,为此他不惜催眠自己。 让催眠后的“冉和玉”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以蔺娇为主角的小说世界,令冉和玉对书中的攻一谢乐游产生好感,培养感情。 实际上,这是他联系谢乐游的梦境,所构建出来的共梦世界,其目的,就是为了改写谢乐游的过往记忆,令谢乐游多出一个“年少错过的白月光”。 自然发生的感情,当白月光死遁之时,所迸发出的烈度才更剧烈。 冉和玉本来打算徐徐图之,拿下谢乐游,谁知道谢乐游过于软硬不吃,本性浪荡,梦境外拒绝他,和秘书眉来眼去,梦境内还说有喜欢的人。接二连三把陷入自我催眠的冉和玉创得清醒,他怎能甘心。 要知道,此前冉和玉的成功率高达80%,只有在某个A级小世界,他吃了亏。他没料到,那个小世界里的支柱邪神,竟然早就中了某个任务者兑换的【丘比特金箭】,他就算掏心掏肺,最后死在邪神面前,也没能换来对方的片刻回眸,更别说剧烈情感波动。 因此在这个世界,冉和玉不再死缠烂打。 一旦谢乐游触动关键词,说出类似不喜欢的话语,让冉和玉从被催眠状态中醒来,冉和玉就会选择动用催眠。这还是【丘比特金箭】给他带来的灵感。 既然兑换点数更少的道具能够拿下A级小世界的邪神,令其失了智,他这个催眠能力对付一个E级小世界的支柱人物,问题应该不大。 会赢的! 谢乐游的顺从,让冉和玉多出信心。 反复试探过后,他终于完全展开燕国地图,图穷匕见,将编织好的剧本一股脑塞进谢乐游的脑海里。 反正,还有整整一夜的时间。 在他没能达成目的以前,这场雨,不会停。 …… 第二天。 警察敲响了冉和玉家的门。 当着警察的面,谢乐游给阮谦打了电话报平安,又挨了警察几句唠叨,才把负责任的警察大叔给送走。 昨晚谢乐游不肯上床,和冉和玉睡在一起,他坚持打了地铺。早上起来,他衣服倒是干了,就是打了好几个喷嚏。还以为是感冒,结果是有人在担忧他一夜未回。 等等,阮谦怎么知道他昨晚没回家? 念头才升起,冉和玉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今天去找阮鸣,会不会不太好。”冉和玉担忧,“我不想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有什么误会。” “而且,阮鸣不一定会承认。”冉和玉声音软弱,“……要不,还是算了吧。” “冉同学,你别太善良了。”谢乐游认真道,“最好的自保,是反击。” “我知道,可是……我害怕。万一你激怒了他,他反而变本加厉……” 在冉和玉的劝说下,谢乐游只好答应给阮鸣打电话,而不是当面去见他。 电话接通以后,阮鸣与谢乐游爆发激烈争执,最后在话赶话的吵架中,阮鸣承认了他的“欺凌”事实。 但理由,却是—— “我喜欢冉和玉。”电话那头的声音道,“谢乐游,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难道要抢我看上的人?” 谢乐游沉默不语。 自然,这也是冉和玉早就安排好的剧本。 虽然现在处于催眠状态的他,并不知道这一点。 为了避嫌,冉和玉还特地走到卧室带了耳机,回避了谢乐游与“阮鸣”的对话。 在冉和玉根据系统提供原剧本改造而成的新剧本里,他暗恋谢乐游,高中时期始终默默帮助,却不敢告白,其实他才是谢乐游在高中时代的白月光。 他们有遭遇霸凌的共同经历,是冉和玉安慰了谢乐游,因此谢乐游才找到机会扳倒蔺娇。这令他们彼此萌发了不自知的朦胧好感。 与此同时,冉和玉还忍受着校霸阮鸣的欺负。他以为阮鸣是谢乐游的爱慕者,又或者是看不惯他接近谢乐游,嫌丢份,没料到,阮鸣真正喜欢的人是他,因嫉妒而发狂。 谢乐游知道阮鸣喜欢冉和玉后,故意装作冷淡疏远冉和玉。他并不知道冉和玉暗恋自己数年。 多年后重逢,冉和玉变成了大明星,因过往经历不禁代入,倾情演绎了一个暗恋者的角色而名声大噪。他继续默默注视谢乐游,却被谢乐游误会是要找金主。 期间经过二三狗血纠葛,谢乐游追冉和玉逃,谢乐游误会冉和玉心碎。 由于自卑,暗恋的话说不出口,冉和玉始终爱而不得,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直到他公开向粉丝道歉,说这些年暗恋一个人,暗恋得很苦,他不后悔,却对自己,对影迷,对希望他过好人生的许多好心人有愧。 谢乐游顿时遭到全网暴力,骂他辜负深情,负心汉,欺骗冉影帝真心的死渣男。 谢乐游这才知道冉和玉暗恋自己多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后悔莫及地求冉和玉原谅,冉和玉答应了和他在一起,然而在一起以后,他却因为抑郁症自杀。 他爱谢乐游,然而这么多年的沉重压在心头,他走不下去了。 最后,谢乐游和始终虎视眈眈的阮鸣在冉和玉的病床前大打出手,昔日兄弟,如今反目成生死仇敌。 他们的痛彻心扉,却唤不回一个宁可选择去死的疲惫灵魂。 暗恋太苦,下辈子,冉和玉再也不要遇见谢乐游。 谢乐游也不禁抛却属于贵公子的斯文,状若疯魔,踉踉跄跄跪在病床前,口中喃喃: “下辈子,换我先爱上你,我一定不教你受任何苦,赎我一生不知之罪。” “玉儿,别离开我。就算是死,我也不放过你!” …… 【……】 【……】 【好虐,呜呜呜呜,玉儿好可怜,谢渣你怎么不能早点回头,好好宠他!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呜呜呜,流小珍珠了。玉儿下辈子断情绝爱,别再遇见谢渣了,让他生生世世后悔去吧!】 【虐……虐吗?我怎么看得嘎嘎乐。好好笑这俩癫公。哦不,三癫公。算了,还是剧情最颠。】 【大别野雅座带我一个。】 【难评。这很难评。】 【纯纯癫公大对决!三个人凑不出半张嘴。玩尬的谁能玩过你啊活爷!】 【感觉穿书者好low……是我的错觉吗?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主角小受。】 【原文也很难评,好难吃的狗血。】 【呃我的姐我的爷,我的脑子我的鞋,我看个小说不带脑子看点狗血虐恋还行,你别正文用主受视角给我把剧本总结陈词出来啊啊啊啊!妈呀还是受给攻灌这种自我感动的剧本!脑子长出来了!!脚趾动了!!!我的眼睛,瞎啦!!!】 【作者接连修改了两次,越改越离谱。第一次纯纯狗血虐恋,被狂喷,第二次给我气乐了,什么sb穿书者,结尾还来一句,脱离沉浸式扮演后,看到虐心值飞速上涨,冉和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虐的是攻吗?虐的是我啊!扣1学吗喽一拳打爆世界哇呀呀呀!】 【好惨,忍不住怜爱这本被疯子缠上的小谢总一秒。哥你重开算了】 【怜爱+1】 【哥你洗洗眼睛,快跑吧!】 第48章 three kill(13) 歌剧演…… 弹幕的出现打破了催眠状态。 不应该存在的“异常”, 会敲碎被催眠者自成一套的逻辑。相当于某种特定关系下的“安全词”,提及它,之前构筑出的氛围就会瞬间结束, 回到现实。 冉和玉的安全词是“我不爱你”, 而谢乐游的安全词是“弹幕”。 某种程度上, 都映照出了他们当下最关心的东西。 感谢弹幕的存在, 也感谢他的恶意感知天赋,从第一次冉和玉使用催眠开始, 谢乐游就清醒了过来。随后的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 冉和玉的自我催眠, 的确短暂地蒙蔽了谢乐游的雷达,但他一旦解除自我催眠,那样浓烈污浊的恶意,宛若黏答答的蜗牛黏液,恶心又潮湿。 强烈的自我感动者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 不是恨意,不是愤怒,而是无视。 无论爱恨,都与他无关。 对冉和玉这样的表演型人格者,他并不畏惧谢乐游的“不爱”,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受到伤害, 相反,伤害和死亡都是他用来博取眼球的方式。 他的自惭自怜需要观众, 他不能容忍的, 是“社会层面的消亡”。 谢乐游对冉和玉的行事作风没什么太大看法,毕竟他本人在世俗眼光里也不是什么健全阳光的正常人,身上被扣的帽子足够他去当个帽子批发商。他也是个自我至上主义者。 但冉和玉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扰乱他的生活。 当冉和玉走出卧室的时候,他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了谢乐游的踪影。谢乐游一言不发的消失,让冉和玉陡然多出一阵心悸。 接下来的时间里,印证了冉和玉的恐慌并非错觉。 谢乐游完完全全地无视了他。 与之相对的,谢乐游开始积极地参与进校园生活,他组织课间活动,与男生们打球,请他们出去玩,对同学们的请教问题也来者不拒,还帮同学跟老师出头,给校园祭出谋划策,肉眼可见的他在学校里玩得很是开心。 相貌俊美,出手大方,才能出众,脾气还比阮鸣好很多,甚至会帮助其他同学,从低调变得高调的谢乐游瞬间在学校内人气暴增。 他本就是极其出色的人,会吸引他人的追捧再正常不过。 冉和玉甚至连谢乐游的身边都挤不进去,更别说像以前那样享有和谢乐游独处,甚至被谢乐游步行送回家的待遇。 冉和玉只与谢乐游有过交集,但没了冉和玉,谢乐游身边还有许多同学朋友。他并不是享有特殊的那一个。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曾经接受过帮助的同学。比蔺娇还不如。 在谢乐游与冉和玉的接触中,谢乐游才是那个主动伸出援手的人,冉和玉永远是被动接受的角色。因此当主动提供帮助的人想要收回手,冉和玉发现,他除了因痛苦而沉默,站在人群外注视着被围在中心的谢乐游,竟然无计可施。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然而连注视者的资格也被剥夺。 阮谦会在课间常常出没,跑来寻找谢乐游,然后用高个身体完全挡住冉和玉阴暗偷窥的视角。见是阮谦,又知道他与谢乐游关系不一般,问问题的同学这时也会自动让位,给他们留出空间。 课间与用餐被阮谦所占据,课后就变成了阮鸣的赛车时间。 这蛮横的家伙完全无视了谢乐游之前发的讯息,谢乐游不去找他玩,他就自顾自跑来找谢乐游,还嚷嚷着谢乐游和阮谦关系莫名其妙变好,他难道不是谢乐游最好的兄弟了?他们有事瞒着他? 说一些不明所以的怪话。 谢乐游已经了解到必需的信息,接近冉和玉不再是重点,所以他才会有闲情逸致好好体验一把重返校园生活的乐趣。既然阮鸣提出约战,他也有点怀念当初的野山车道,当然一拍即合。 谢乐游过着多姿多彩的高中生活,冉和玉却像个行尸走肉,忽然丢失了穿越到这个小说世界的意义。 是的,在他的认知中,他还处于以蔺娇为主角的小说世界里。他本来就过着暗淡无光的生活,现在连他所认为的拯救者也抛弃了他,他的心中不禁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他恨谢乐游为什么要松手,为什么看得见所有人,却看不见他的暗恋。 中途因为太过痛苦,冉和玉从自我催眠的状态中清醒过一次。 对自我催眠而形成的“冉和玉”的懦弱,就连携带系统的任务者也感到无语。他本人的性格与自我催眠后形成的人格并不完全相同,所以才会催眠自我来接近谢乐游完成剧本。 有时候为了刺激一些情绪,剧本的矫揉造作也是难免的存在。 眼下谢乐游的远离,固然符合谢乐游因得知阮鸣喜欢冉和玉而故作冷淡疏远的桥段,但按照任务者的设想,应该是充满纠结、矛盾与拉扯的缓缓远离,而不是把冉和玉直接当陌生人的断崖式冷暴力。 虽然这样的走向,倒是很符合“渣攻”随心所欲的设定。 任务者也从剧情点的完成中,获得了一些所需能量。 他想要再度接近谢乐游,巩固催眠指令,对目前的状况稍作修改,然而阮氏兄弟俩的轮番出现,始终死死占据了谢乐游身边的位置,令他找不到避开第三人下手的机会。 一直到此次梦境结束,冉和玉被无视的境地也没能得到改变。 …… 冉和玉因背后有金主热捧,才成为影帝的小道消息甚嚣尘上。 灿星娱乐的老总小心翼翼打电话过来,询问是否要压消息。 “查清楚消息的来源了吗?” “目前还没有。” “那就先查。” 谢乐游打开电视,娱乐频道跳出一款名叫《演员的幕后》的综艺真人秀。 回国以后,冉和玉没有进任何剧组,破天荒接了一个综艺节目,这也是大众对他影帝头衔质疑的由来。只有一部出众的文艺片电影,演的还是男配,就荣获影帝殊荣,未免显得冉影帝这个称呼过于单薄。别说圈外人,圈内人不服气的也大有人在。 加上谢乐游并没有吩咐灿星对冉和玉多加照顾。 在《演员的幕后》里,冉和玉的表演连连失误,甚至犯下连素人转行演员都不会犯的浅陋差错,点评嘉宾对此也不客气,毫不犹豫向他开炮。 冉和玉在屏幕里的脸色愈发苍白,直播弹幕里冉影帝的粉丝开始抨击节目黑幕,骂嘉宾故意倚老卖老,欺负冉和玉这样前途无量的青年演员,骂节目组不做人,给冉和玉安排烂剧本。 紧接着画面一转。 《演员的幕后》重点并不是片段表演,而是探究演员一直走来的心路历程。冉和玉开场的失误,的确可以理解为是节目组故意恶剪搞效果的“逆袭剧本”,目的就是为了制造噱头,吸引流量。 毕竟在这款综艺真人秀里,冉和玉头衔最高,目前风声又最盛的存在。他的粉丝攻击力也最强,宛如有被害妄想症,动不动就是有黑幕要害我家冉姐姐,冉妹妹,冉老婆。 保护,怜爱,冉影帝要碎了。泥塑粉占据大半江山。 在节目组采访的环节,问题也相当犀利,直击重点。 主持人:“和玉,你刚才又表演了一遍在《暗恋》里的经典片段,非常精彩,也让之前质疑你的嘉宾老师们都心服口服,祝贺你。” 主持人:“听说有很多肢体语言的小细节都是你的自由发挥,包括心理自白部分的后续配音,也是你与编剧沟通后的结果,所以才刻画出了一个痴情又隐忍的暗恋者形象,给观众们奉上了精彩的视听享受。你是怎么想出这些细节的?” 冉和玉有些苍白地微笑:“我想是因为,我的确有一个暗恋多年的对象。” 主持人讶然:“和玉,你是说,你把过往的经历和感情,倾注到了角色的身上?” 冉和玉:“的确有很大影响。” “哇哦,看来天才的成功之路都有相似性。”主持人,“和玉你看过以前的节目吗?在有一期里,阮老师和你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阮……老师?” 主持人:“对,就是那位国家级著名歌剧艺术表演家,他的表演可是一票难求。可惜近几年都没怎么听过他的消息,也许是去追求他的恋慕对象了。” 冉和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没等他细想,主持人的问题连环炮袭来:“和玉方便说一说你曾经的暗恋对象吗?” 第49章 three kill(14) 不怕死…… 谢乐游看完了冉和玉的访谈。 不出意外的, 冉和玉对他口中的暗恋对象明褒实贬,将自己置于求而不得的道德高地,不仅点出这么多年对方的故意冷淡, 还点出回国后的误会, 以至于让他心神动荡, 难以进入工作状态。 分明推辞说对方是圈外人, 回避细节,却又有意无意地暗示对方身份。 冉和玉不需要说出口, 他的粉丝,狂欢的吃瓜群众自会替他扒出被席卷至舆论风暴中心的“负心人”。 泼天的富贵流量砸到节目组头上, 很显然把节目组砸蒙了, 中间还插播了一条广告。广告时间过后,冉和玉补了补妆,面色红润起来,精神气头好上许多。 主持人的话题显然经过准备,愈来愈劲爆,冉和玉几乎招架不住,连连告饶。 主持人只好遗憾住嘴:“好吧,最后一个,如果能够对那个人说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冉和玉想了想:“希望他能看到这期节目, 破除多年隔阂,理解我的心意。我想我会说, X, 你还欠我一个认真的答复。” 配合冉和玉垂眸时的脆弱神情,真真是叫人心碎。 …… 第一期直播节目就此落下帷幕。 吃瓜是人的天性。对名人私生活八卦说几句,更是低到没有门槛的话题。 某匿名站很快多出数个爆料贴, 818辜负冉影帝痴心一片的圈外人。 一开始大家并没有圈外人是男性的可能去想,因此都以“她”来指代。 冉和玉被冠上“内娱第一深情”“超绝恋爱脑”“传闻中比见鬼还罕见的好男人”“暗恋系撕漫男照进现实”等等标签。 在这个时代,这些标签对冉和玉的人气和名声非但无损,还有大流量加成。但冉和玉的粉丝们非常痛恨这些标签。 作为一名演员,冉和玉的粉丝比寻常爱豆粉还要疯,之前拍《暗恋》的时候就闹出过和另一个男主抢咖位的事情,最后逼得导演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这些事因冉和玉获奖而被按下不表,取而代之的是粉丝们津津乐道的“影帝”称号,这给了冉和玉粉丝们出征的强大自信。 事态在舆论场往另一个诡异的方向滑落。 痛斥女方没有眼光,女方是绿茶捞女故意钓着冉和玉,更有甚者开始言之凿凿给不存在的女方造黄谣,说知道“她”是某某,她就是钓凯子的外围女,她配不上冉和玉…… 真真假假的爆料让各大论坛小站争论不休,甚至还举办起网络辩论,但主要焦点围绕在女方这么对待暗恋者是否合适,是不是把冉和玉当了备胎。 在网络风暴里,除去不存在的女方持续受舆论中伤,冉和玉反而变成了隐形人。 他是一个可怜的,受到情伤的暗恋者形象,是深情男不幸遇到了渣女。 第二期《演员的幕后》直播,冉和玉一改第一期的颓势,成功演绎了导演组给出的高难度桥段,同样是《暗恋》中的片段,不过这次冉和玉是反串演绎的女主。 《暗恋》中虽然同性戏份很重,主要体现在暗恋者欲说还休的少年心事,但也有女主的存在。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一部泛性恋的青春悬疑罪案电影,讲述的是少年少女躁动的边缘青春,与迷茫而无畏的探索。 在主角三人组里,男主A冲动偏激,但对朋友很讲义气,男主B自卑内敛,因家庭原因遭遇校园霸凌,时常惶恐回避,女主出场戏份不多,却是类似导师的存在。 她拒绝了男主A冲动之下的告白,点破了男主B犹豫不决的心意,还在大结局联手追捕真凶时提供了关键助攻,最后远赴国外游学深造,继续追求成为法医的梦想。 戏份不多,精彩出圈高光却不少,同样是三人组主角团里不可或缺的存在。饰演女主的演员楚嘉瑜因此入围金月桂奖最佳女主,但因出场时长与非电影核心戏眼的原因,惜败于另一部影片。 冉和玉能够通过男主B的角色获得最佳男主奖,也沾了不少剧本的光。因为男主B才是承载“暗恋”这个主题,前后呼应产生弧光的争议角色,这为他的表演赋予了更高层次的艺术性。 复杂意味着深度。在大众层面,复杂的角色容易吸引更加极端的粉丝,爱的特别爱,不爱的只觉得莫名其妙难以理解,在讨喜方面却略逊一筹。 在三人组的戏份中,冉和玉选择在节目上反串演绎女主最出圈的高光片段,不是无的放矢。 一来展现出他的演技,对应了节目组编写的逆袭打脸剧本。 二来迎合了他粉丝群体里大量的泥塑粉,间接安抚粉丝们因他第一期节目自爆带来的不满。 三来借着女主的讨喜流量再刷一波脸,吸引更多不明路人的转发关注,与了解前因后果之后爆发的怜爱。 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在节目组的有意托举下,冉和玉也成功借这个片段造势,一举成为当期排名榜首,顺利完成逆袭。 然而第二期直播结束后,登上热搜的却不是#冉和玉登顶##冉和玉惊艳反串#,而是粉丝出征过头引发的汹涌反噬。 #冉和玉艳压楚嘉瑜 离谱# #冉和玉楚嘉瑜 粉丝比美# #活久见 倒反天罡# 饰演女主的楚嘉瑜是国民童星出身,忠粉不多但路人缘不错,这次出演《暗恋》也是寻求角色上的转型突破,不愿绑死在童星的标签下。 童星出身磨练了楚嘉瑜的演技。中途虽然因为学业中断了演艺生涯,这次电影里的再度复出,她的完成度却相当不错,突破了过往外界对她的刻板印象。这令楚嘉瑜成功打开电影圈,接触到了她原本没机会的恶女一角。 现实中楚嘉瑜是个低调的性子,不炒绯闻不拉踩,把自己当初入演艺圈的新人,势要破除童星光环带来的演艺包袱。 她闭关潜心研读剧本,为下一部电影做准备,闭关中途却被经纪人紧急call出来。 等听完经纪人的话,楚嘉瑜只觉荒谬:“冉和玉的粉丝到处传播我和冉和玉的对比视频,踩我上位?我和他压根不是一个赛道吧?” 经纪人也对飞来横祸颇有言词:“我查过,没查出是哪个推手在背后炒作,应该是粉丝自发行为。冉和玉第一期节目上自爆有暗恋对象,还是苦恋对方,让他的粉丝群体很不满,肆意辱骂,这回多半又把怨气发泄到了你头上,属于是无妄之灾了。” 楚嘉瑜骂道:“有毛病。暗恋归暗恋,求爱不成就上节目给人泼脏水,搞道德绑架,下作!哪个女孩被这种自我感动的人喜欢,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那我们……” “哼,我也做件好事。”楚嘉瑜本来不想涉足这些,哪知越听火气越大,“单纯点评演技没问题,拿私人感情卖惨炒作养蛊,放疯狗出来到处咬人就不对了。上行下效,从根上就烂了!” 楚嘉瑜方的暗中反击来得很快。 很快互联网的舆论再度变化,从同情冉和玉变为了质疑冉和玉。 闹了这么些天,都是冉和玉自说自话,那个传闻中的“被暗恋对象”神龙不见首尾,真实性与否都是个问题,难保不是剧本。 固然,可以用冉和玉想要保护那个人的理由来解释。 可问题来了,既然想要保护圈外人不受舆论风波,冉和玉干嘛要在节目上茶言茶语,把自己说成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这次声讨风浪太大,从娱乐圈吃瓜逐渐引发社会讨论。 路人没有粉圈滤镜,很快对冉和玉的动机提出质疑,觉得冉和玉是个没品的心机男,得不到就要毁掉。对女方的辱骂声浪,也被更广泛的同情所取代。 纷纷扰扰间,吃瓜群众里,爆出足以令事件再度反转的两个大消息。 第一,冉和玉因身体不适退出《演员的幕后》节目。小道消息,疑似抑郁情绪爆发,几度想要自杀。 第二,冉和玉多年来的暗恋对象,X,是个男的。据说还是个身家过亿的超级富家子弟,花花公子。 连续两个大瓜,让整个争论不休的互联网都为之抖了三抖。 短暂失语过后,舆论彻底倒向冉和玉,原本的质疑,尽数变成了对恋爱脑大明星的怜爱。 扑向冉和玉的攻击,一转攻势,把X钉死在了玩弄纯情小受心,还令其不堪重负自杀的史诗级渣攻柱上。 吃瓜群众的力量是可怕的! 根据节目中冉和玉透露的蛛丝马迹,以及冉和玉回国后接触到的简单人际关系,对X的怀疑对象很快缩小到狭窄的少数几个人。 沾上“杀人凶手”骂名是件非常可怕的事,再加上对方还是个疯狂唯粉甚众的大明星。被拉名单的人谁都不想因为莫须有的骂名,就遭遇网暴,社会性死亡。 怀疑对象们一个接一个承受不住连日来被冉和玉粉丝质问骚扰的精神压力,出来在公众平台用个人账号发声,表示对冉和玉的充分同情,对渣男的谴责,对X这一身份的坚决否认。 压力最终给到了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 也是最有可能的一个人。 因为他是灿星娱乐的幕后大老板。从个人身家而言,不仅符合传闻中的区区过亿,而且远远超过了想象。更别提他掌控的谢氏集团资产。 但也因为差距过于离谱,一开始没什么人敢扒他。少数讨论者担心收谢氏的律师函,用大量黑化简称代替,旁人不潜水个十天半个月,都看不懂这群谜语人在说什么。 谢乐游的个人账号下,讨论区看似最平静,然而没发过几条博文的账号评论区下迅速破万的评论数量,彰显了平静下的暗流汹涌。 他们都期待着谢乐游的下一条消息,是否会做出回应。 其实不回应也很正常。 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一个个“我有个朋友”“我叔叔说”“我小姨在谢氏集团工作”,编得有鼻子有眼,真让这些谜语人摆出证据,全瞎火了。 再说谢乐游又不是娱乐圈里的公众人物,他没有公开私人感情生活的义务。他也无需靠曝光私生活来引流。 要是冉和玉没爆出抑郁症自杀倾向,估计画风就会变成嘲笑他蹭了个大的。 但现在,冉和玉是个“病人”嘛……多多少少,要积点口德。 就算有质疑他消费抑郁症患者,利用病情博取公众同情的杂声,也被压了下去。 如果冉和玉最后死了,那么无论他生前有多少议论,只要没有盖棺定论引起民愤,最终那些复杂的灰色地带,都会被“死者为大”的心理文化所掩盖过去。 公众的记忆会被美化。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对逝去无可挽回的遗憾,会逐渐化为对死者的共情。这种源自人性的可贵共情,被狡猾地利用,会化为最尖利的快刀,对准还留在世上的活人。 汹汹物议,口舌亦能杀人。 只有死去的白月光,才是不可动摇的白月光,才最能折磨人。 恰好,冉和玉深谙此道。 他不怕死。 但他不能死得轻飘飘,毫无价值。 他不可以被人忘却。 这便是系统赋予他的职责与任务。冉和玉早已习惯了迎接死亡,也习惯了在死后短暂停留的片刻,感受活人痛彻心扉的悲号。 他唯独没想到的是…… 有一天,他会死不掉。 三个月后,宁江精神病院,单人病房。 “放开我!”冉和玉被束缚带捆绑在床上,因他的拼命挣扎,四肢摩擦出红痕。 听见声音赶来的护士熟练地在冉和玉手臂上扎了一针,冉和玉似乎想骂什么,他很快阖上眼,昏昏睡去。 宁江是一个偏僻的小城,小到城里只居住着数千人,跟一个大点的县城差不多。 距离月城,更是相隔千里。 谢乐游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在于三个月前,他花费大价钱坚持不懈的调查“冉和玉”,终于有了结果。 几年前,宁江精神病院收容了一个因出现极端自残行为,被家人送回老家精神病院救治的高中生。 这个高中生的名字,就叫做冉和玉。 他的档案还记录在宁江精神病院的电脑数据库里,一年前,冉和玉神秘失踪。 高中生冉和玉失踪的时间点,与演员冉和玉在海外崭露头角的时间点几乎重合。也就是说,演员冉和玉,利用高中生冉和玉的身体,与“梦境”能力,重新制造了一个假身份。 高中生冉和玉曾经所就读的高中,并不是谢乐游的高中。 但是,他曾经和蔺娇是初中同学。 谢乐游大概能猜到,任务者能够占据冉和玉身体的原因了。多半是向蔺娇报复。 谢乐游正常的记忆里,并没有听说过母校里闹出过如此严重的霸凌事件,有可能是蔺娇进入高中后学会了收敛,也有可能是他转移了心思。但蔺娇初中毕业后,不惜千里迢迢到遥远的外地上高中,想必曾经发生了某些事。 这件事,或许就是高中生冉和玉精神崩溃,被家人抛弃在精神病院的原因。 所以任务者才会选择利用谢乐游的高中时期演化梦境,利用梦境对后世的影响,改变蔺娇的命运。 发布U盘的人,诱导潘建元等人找到蔺娇报复的人,唆使蔺娇杀害潘建元三人的人……都是“冉和玉”。 是那个借用了他人身体的冉和玉,也是没有自我催眠的冉和玉。 在报复蔺娇的同时,一旦任务者身死,冉和玉的悲惨过往被挖掘,身负蔺娇的初恋与致使冉影帝自杀的渣男双重身份的谢乐游,将面临更加汹涌的审判。 想必这就是任务者的死遁思路。 想明白这些后,曾经的许多谜团迎刃而解。 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如何彻底解除冉和玉的自我催眠状态,让系统与任务者之间的“线”,显露在谢乐游眼前。 知晓了任务者身体的真实身份后,三个月前,谢乐游当机立断找到了高中生冉和玉仅存的亲人,他早已再婚的母亲。 他的母亲并不是什么高知识分子,也没想过自己以为早就去世的儿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明星。就算再新闻上看到名字,也只以为是重名。更何况,精神病院里消瘦的冉和玉,与电视里光彩照人的影帝,从面相上看压根是两个人。 也的确是两个人。 谢乐游通过第三人代表宁江精神病院告诉冉母,走失的冉和玉被好心人送了回来;又给冉母看了冉和玉数次企图自杀的监控录像。 在接受了某救助基金的一笔钱后,冉母将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的监护权,全权委托给了宁江精神病院。 与此同时,冉和玉又一次自杀后,被紧急转移到了宁江精神病院。 他没有死。谢氏旗下医院所掌握的高超医疗技术,加上谢乐游施加的一点点多余力量,让死遁变成了自杀未遂。 三个月里,冉和玉没能离开宁江精神病院一步。 在正常的治疗流程以外,他没有遭受任何虐待,甚至在衣食住行上也没有亏待。 唯独一点,他得活着。 灿星娱乐及时向外界发布公告,说明了冉和玉的精神状态,告知他正在接受心理治疗,恳请粉丝朋友与公众尊重冉和玉的平静,令他能够更好地修养身心。 灿星娱乐将携手冉和玉的家人,确保冉和玉的生命安全不会受到侵害,定期发布有关冉和玉的安全报告。 在日新月异的互联网时代,三个月,足够让许多人遗忘掉某个舆论事件里的当事人。即使这个当事人,是所谓的大明星。 在此期间,谢乐游会定期来宁江精神病院了解情况,以免冉和玉逃脱,同时通过单向玻璃观测“线”是否有出现。 但他一次也没出现在冉和玉面前。 第四个月零十一天,冉和玉从浑噩中醒来。他向护士提出要求,他想面见谢乐游。 第50章 three kill(15) 我不…… 面对冉和玉的请求, 谢乐游的选择当然是—— 不见! 刚下飞机,人在旅游,勿扰, 勿cue, 坚决把无视对策贯彻到底! 通过监控, 谢乐游能看到冉和玉头上越来越明显的红线, 这就是冉和玉精神逐渐濒临破防的最好证明。 红线越明显,神选者与系统之间的契约效力就越弱, 所以谢乐游才能使用猎杀者的力量斩断他们的关联。 现在主动权掌握在谢乐游手里,他不急。 熬嘛, 看谁熬得过谁。 论舆论, 谢乐游有足够资本去引导风向,虽然他还没怎么动,被冉和玉粉丝牵扯到的其他演员就给冉和玉捅了一刀。随后的煽风点火,推波助澜,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论感情……这可能就是冉和玉为什么会落败的最大败笔。 因为谢乐游他是真不爱啊。 他不爱冉和玉,怎么接得上冉和玉安排的剧本? 简直像个无辜路人乱入了狗血短剧,主角爱来爱去,他只想吃瓜找点乐子,排遣一下无聊平淡的日常生活。 嗯,你说什么, 他才是要被虐身虐心的渣攻? 也行,看看唱的什么戏, 什么时候觉得这出戏无聊了, 就到了掀桌子的时候。 先前谢乐游还忌惮冉和玉能够拉他入梦的能力,随着这几个月里他四处游历散心,对力量的掌控愈发加强, 再加上距离遥远,冉和玉已经失去了在梦中伪造白月光的最后机会。 欺骗这事,靠的就是信息差,还有对方的贪心。 现在信息差被【弹幕】七嘴八舌拉平,谢乐游对冉和玉本身又没什么特别兴趣,要不是还惦记着驱逐神选者和系统能让世界恢复正常,还能增长他获得的力量,甚至让【弹幕】发生变化,谢乐游早把冉和玉抛诸脑后了。 说白了一点,除去“入梦”这种不科学的论外级bug能力,冉和玉无论是客观条件,还是内在能力,甚至是选择的攻略赛道,都没有能威胁到谢乐游的根本手段。 就连“入梦”,看来脱离了谢乐游这个锚点后,也失去了相应作用。 所以谢乐游不搭理他,自个儿快快乐乐旅游,他就没招了。 死遁虐心这种路线,就像小孩子想留遗书自杀让父母后悔,痛哭流涕。 本质上还是在期待对方的“爱”,是一种无可奈何之下的消极反抗。 对在意的人或许是大杀器,但对不在意的人,最多也就是惋惜一下生命的消逝,随后该干嘛干嘛去, “不爱”两个字,就注定了冉和玉的落败。 因为不爱,所以无视,所以不在乎,所以觉得莫名其妙。将精神支柱与自我认同完全寄托在他人的反馈上,对选择自杀作为最后手段的人而言,这的确是一场悲剧。 ——他们从未尝过,为自己而活的滋味。 比活在监狱的囚奴还惨,活在他人眼光而构筑成的社会地狱中,为他人的审视而焦虑忧愁。 那是一座无形的人狱。每一个人,或多或少停驻过其中。 好在冉和玉是个携带系统入侵的任务者。 死遁对他而言,只是一种实行精神操控的手段,一个能让他永远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捷径。 料理起他来,谢乐游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 冉和玉一天天地等。 怎么也等不来谢乐游的同意见面。 他甚至费尽心思用能量点和系统兑换催眠,催眠医院里的护士,企图出逃。 可他逃不出医院,就会被迅速重新逮回去。 每一次出逃,都会让注射镇定剂的剂量变大。 冉和玉只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一天比一天模糊,衰退得厉害,他想和系统说说话,保持清醒,系统也越来越不搭理他。 冉和玉心中发冷。 他知道,一旦他彻底失去价值,判定他没有继续前进的资质,作为法则代行者的系统就会彻底抛弃他,独自回归。 冉和玉不愿意留在一个陌生的小世界,遑论是以精神病人的身份。 为今之计,他只有唯一的道路,那就是去死,完成最后的“死遁”剧情。 无论是以什么手段,只要能让他去死,脱离这个恐怖的F级小世界! …… 随着冉和玉消失的时间增长,原本平淡的发展再起波澜。 外界逐渐流传起腔调奇怪的舆论。 矛头直指谢氏集团。 #昔日影帝被囚病院精神治疗疑似最大谎言# #他没生病让他亲自露面# #冉和玉失踪# #采访冉妈妈揭秘冉影帝消失之谜# 电话里,秘书长向谢乐游报告,他的声音冷静而稳定。 谢乐游看向舱外的蓝天白云:“差不多该收网了。” 毫无疑问,这是剧情的惯性在艰难抵抗。 冉母忽然的亲情爆发,舆论的左右摇摆,都是为了让冉和玉这个名字,被世人重新记起,回到聚光灯下的舞台。 所以…… “允许记者进入宁江精神病院采访,条件是全程开启直播,不允许事后篡改。” 冉和玉想死,外界想要真相。 很好,满足他们的心愿。 宁江精神病院外,早就被闻风而至的网红主播围得水泄不通。 有蹲点蹲了快一周的。 “家人们谁懂啊,我身后这栋阴森森的建筑就是宁江精神病院,遭受情变惨遭囚禁的冉影帝就被关在里面……哦!感谢老铁刷的大火箭!来来来,我镜头再拉近点!” 有声泪俱下讨伐精神病院侵犯人权,边抹泪边现场传授恋爱小课堂的。 “天啊,被关在这么阴暗的地方,我都不敢想冉影帝的心理创伤!这就是遇见渣男的下场!姐妹们,挑男人千万慎重啊!谢谢baby们的热烈支持,直播间里挂了新色号口红,涂了美美哒,价格超超超优惠,买它!买它!!必须宠你!!!” 还有现场表演卖艺,直播拉二胡吹唢呐的。 一个火箭换一支曲子,从《二泉映月》到《好日子》,二胡与唢呐联奏,火箭与弹幕齐飞,好一个热热闹闹,凄凄惨惨戚戚。 在刻入DNA的欢快BGM伴奏里,别说被允许入内采访的正规传媒记者,就连架着长枪短炮的狗仔站姐都挤不进这堆牛鬼蛇神,还得被“今天是个好日子”的魔性曲调洗脑,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最后多亏医院工作人员报警,帽子叔叔才姗姗来迟,把蹭流量的网红们赶走。 有了警察的陪同,前来采访的记者与扛着机器的摄影师终于能进入精神病院的加固铁门。记者也感到安心不少,毕竟外界传说里,宁江精神病院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但医院既然能果断报警,说明他们至少有心理准备,愿意堂堂正正面对外界质疑。 前来陪同采访的是位女医生,也是负责评估冉和玉身心状况的主治医生。 “甄医生,多亏你们反应及时。”记者与主治医生聊着天。 “更多亏王警官他们不眠不休的阻拦粉丝。”甄医生闻言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们宁江精神病院地处偏僻,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重大的社会风波。要不是考虑到熟悉的环境,有利于病人的康复,也许将他转到大城市相关机构才是更好的选择。” “熟悉的环境?”记者闻弦声而知雅意,适时提问,给了甄医生解释的机会。 直播开着,要是甄医生说谎,面临突然提问,就算打过腹稿,想必也会露出马脚。 “冉和玉以前就是我们病院收治的病人,几年前走失,为此医院还赔了一笔钱。没想到他漂洋过海去了国外,还变成了大明星。真不可思议。” 甄医生没打官腔,跟拉家常似的口语化表达,平平淡淡,却显得更真诚,更有说服力。 时间线的变化,让冉和玉走失的时间点,与谢乐游实际查出的时间点,在医生们的记忆里有所出入。 但档案还在。 “也就是说,冉和玉的确患有精神类疾病,正在接受治疗,服用相关药物?”记者又问。 当着直播摄像机镜头的面,甄医生点头:“具体是哪类疾病,碍于病人隐私,恕我无法透露。如果需要调查,我们能够提供齐全的手续和资料。” “但在过去一年里,他在外界采访中表现得很正常。”记者道。 甄医生:“冉先生的病,会让他产生类似谵妄、偏执的症状,平时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一旦碰到诱因就可能爆发,甚至加重到必须接受治疗的地步。比如说,他会幻想出并不存在的事实,并坚信这一点。” 记者嘴快:“明白了,妄想症。” 甄医生并不回答。沉默无疑代表了许多。 在前来采访前,作为一名专业记者,他做过相当程度的功课。包括将《演员的幕后》这期节目反复观看,尤其挑出冉和玉的片段。 尽管记者并非专业人士,但他判断,冉和玉所患有的疾病,或许是表演型人格障碍与钟情妄想,后者又可以称之为偏执型人格障碍。 顾名思义,指的是一个人没有根据的情况下,坚信自己被某人所爱,即使遭到多番拒绝,仍会通过各种方式纠缠对方,有时甚至会做出在外人看来相当恐怖的事情。 再加上表演型人格障碍的影响,体现在冉和玉身上,就从幻想自己被某人所爱,变成了自己深爱某人,对方的拒绝只是在施加考验,甚至编造出逻辑自洽的虐恋情深事迹,令自己无法自拔,感动不已。 这些猜想,在查看了甄医生提供的档案后,得到了证实。 但档案不能通过直播,擅自公布给外界,记者能够想象得到,此刻那些疯狂粉丝们得知这一消息,会作何反应。 他试探性问:“甄医生,不知道冉和玉近况如何?外界许多朋友对他都很关心。能否安排他露个面?” “露面是可以的,这是今日我们愿意接受采访的目的,但让冉和玉接受采访,恐怕……” 还没等甄医生说完难处,一个护士匆匆跑进门:“医生,冉和玉从楼顶跳下来了!” 事情太突然,记者没反应过来,他身旁一直沉默不语陪同的陌生警察豁然起身:“在哪?!” …… 另一头,谢乐游从天府机场离开,上了早就提前安排好的越野车。 按照路线穿过七拐八弯的山路,开到山脚,谢乐游就下了车。再往上,走车道,找不到常规地图上都没标注的土地庙。 跟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当地向导。 向导从小住在这座无名山下的村镇,腿脚利索,他本来担心谢乐游跟不上,特意放慢脚步,没想到谢乐游的体能比他还好。 等向导都额头冒出汗珠,大口喝水时,谢乐游的气息还很平稳,他甚至没怎么使用登山杖,站在陡峭的山路都能如履平地。 “再往上,就是你给我的路线图上标注的地方了。但我记得那里是崖壁,爬满了野草,根本没有你说的土地庙。”向导抬手擦了把头上的汗。 “可以了,就到这里。你回去吧。”谢乐游说,“答应付给你的尾款,会双倍打给你。” 向导却没动。 他小心翼翼道:“人活着,其实就是最大的意义。活着才有以后嘛。要是那啥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谢乐游被逗笑了:“我不是来寻死的,不可能自杀,放心吧。” 说着,他摇了摇手机:“我在户外探险,自己也去过很多地方,要你先回去,是因为我喜欢一个人旅游。山上有信号,这里也不算无人区。” 手机屏幕闪得太快,向导只看见了直播的字样。 他也是年轻人,恍然大悟:“那行,不打扰你直播了。有事打我电话,我家离这山不远,打报警电话求救电话去找人都方便。” 这是把谢乐游当户外探险的作死主播了。 谢乐游图省事,也没继续解释误会。 向导离开后,谢乐游先把尾款转账给了他,然后才查看手机。 屏幕的确停留在直播间的页面,但直播间里的人,不是谢乐游,而是冉和玉。 脸色灰败,躺在橡胶充气气垫上的冉和玉。 当着直播摄像机的面,毫发无损的冉和玉被戴上手铐——作为涉嫌教唆谋杀,引发连环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他在送往病房检查身体后,将接受来自公安机关的调查。 即使他患有精神疾病,或许会逃脱刑罚,但余生也走不出精神病院。 要么坐牢,要么住院。 这将是冉和玉最后的结局。 此刻,透过直播画面,冉和玉头顶上与系统连接的“线”,已经脆弱到近乎断裂的地步,随时有可能消失。 确定了这点后,谢乐游关闭直播,不再关注冉和玉的动向。 他抬起头,看向山路更高的地方。 被向导称作绝壁的地方,在谢乐游泛着红芒的眼眸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幽暗通道。【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three kill(16) 心脏怦…… 谢乐游继续往上走, 一直走到绝壁前。 他伸出手,摸到冰冷而坚硬的石壁,仿佛刚才看到的洞口只是个幻觉。 谢乐游再度使用力量, 这次他的手臂顺利地穿过了石壁, 能感觉到凉风, 也就是说通道内其他通风口。谢乐游没有恐惧, 整个人都走了进去。 代表猎杀者的力量,与来自世界意志的注视, 给了他底气。 很明显,如果是一个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来到这, 比如带路的导游, 他根本进不来这里。 石壁,就像是结界,将不符合条件的人过滤在外。 这就是秘书长所说的,“有缘人才能见到祂”。 谢乐游想了想,把挂在脖子上的玉佩也翻了出来。玉佩上有明显裂纹,如果不是谢乐游用力量强行固定住,失去效用的玉佩早就断成好几截。饶是如此,玉佩也失去了原有的神韵光泽,像地摊上几块钱买着玩玩的廉价人工玉。 谢乐游游历了祖国大江南北几个月,这块玉佩, 是他唯一得到的特殊物品。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据说土地庙所在的地方。 通道里很黑, 谢乐游从身后的登山包里取出大功率手电筒打开。灯光照出很远, 映得通道内一片亮堂。 明明身处山崖,外面山风呼啸,雾气弥漫湿润, 通道内却泥土紧实平整,好似推土机夯实过,又好似被许多人踏平,硬生生走出一条平坦之路。 空气也清爽,没有久不流通的陈腐之气,也不过于干燥。奇怪的是,谢乐游连一只活物都没有看到,无论是蝙蝠还是爬虫。 甚至连青苔都不曾生长。 越往里走,谢乐游的感觉就越明显。进来的洞口,回头望去早就消失在身后,前方还看不见尽头,通道里除了他自己的轻微呼吸和心跳声,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这种感觉该如何形容? 清幽,洁净,纯粹,比任何一所谢乐游去过的庙宇道观都要肃穆。 有什么看不见的无形之物充塞其中,那是人类对于巨物的天性感慨,有些人会将其视为神圣,对其顶礼膜拜,有些人会赞叹自然伟力,鬼斧神工。 而谢乐游? 他只是在前进,走向未知,走向莫测的危险。 这令他肾上激素狂飙,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激动。或许二者皆有。 谢乐游行走在原本仅供一人穿行的狭窄隧道里,左右两侧越来越宽,从一开始的张不开手臂,到他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能够在里面转圈。 明明每一米都是他用脚步丈量过来,却仿佛一眨眼,就变成了能供数人并列的宽敞空间。 头顶也变得很高,高到谢乐游举起手电抬头,眯着眼,还看不清光线的尽头落在何处。 毫无疑问,眼前的高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进来隧道前所能看见的山崖巅峰。多出了不该存在的空间。 爱丽丝掉进兔子洞,进入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下世界。 被白布掩盖的魔法衣橱里,藏着被邪恶女巫统治的奇幻王国。 难道隧道的尽头,也通往某个异世界? 这个世界上,的确有许多类似的民间传说,打开某扇不存在的门,会去往另一个其他人看不见的世界。 传说的源头,也许不是空穴来风。 毕竟谢乐游的世界里,不就数次经历了外来者造成的影响? 在这类传说的结局里,如果是奇幻童话风,自然是主人公经历过冒险后回家,皆大欢喜;如果是恐怖风,则一般都以主人公的失踪作结,往往还会补充第三人视角,主人公的失踪,有时甚至会被抹去,整个世界都遗忘了他的存在,除了这个作为观测者与主人公接触过的第三人。 秘书长真的有可能来过这里吗? 会不会是个陷阱? 谢乐游看了一眼停止走动的工业精制机械手表,又打开手机。很遗憾,手机不仅没信号,就连屏幕显示也变成了乱码。 在极度的安静里,失去参照物,会让人的时感变得混乱。 四周空间的极度相似,同时又存在的微妙变化,愈发加重了感官上的混淆。 谢乐游默数过心跳估算时间,从他进来以后,大概过去了二十分钟。但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亢奋,他的心跳存在加速,前后误差大约有一两分钟。 思考片刻后,谢乐游从登山包里取出一卷麻绳,以及用于攀登用的飞索和固定工具。 利用麻绳把登山包牢牢固定在身后,带上增加摩擦力防止脱手的保护手套,换了双更加轻便的靴子,谢乐游开始往上爬。 非要问他为什么忽然决定这么做,谢乐游也很难解释。 真要说的话,只能用直觉来回答。 但又不仅仅是虚无缥缈的俺寻思之力,就想这么做。 总觉得,他以前也做过相同的事。 这种心脏怦怦直跳的久违激动感,好熟悉。仔细回忆,谢乐游却并没有类似回忆。 就连过去玩极限运动,追求刺激,他也很少碰攀岩。更别提是这种高难度,近乎垂至九十度,而且表面光滑没有凹凸抓手的诡异之地。 谢乐游脑子里思绪转动,动作却驾轻就熟,刻在骨子里形成了肢体记忆,是以他还有余裕来思考些其他的事情。 不断向上蔓延的隧道内壁分明是石质,越往上,却越像镜子。 当啷! 谢乐游扣动机扩,将新的飞索往上抛射,在固定新飞索与当前飞索之间的绳梯时,他意外发现旁边的石壁竟然影影绰绰映出了他的脸。 一双眼瞳猩红如血,泛着平静而冷漠的光。 发尾及肩,散落身后。 ——奇怪,他的头发原本有这么长吗? 察觉到这一点的同时,谢乐游感受到了另一种更加明显的变化。 某个藏在身体内部的“锁窍"被打开,一股新的力量涌入了他的身体,让他原本略显酸麻的四肢恢复如初,堪比吃了打游戏吃了天降红蓝双buff。 有股冲动压抑在体内。 谢乐游心随意动,他身体后仰,随即松开手。 抛开飞索绳梯,放开保险,这一举动无比疯狂! 身体腾空,但下一秒,坠落颓势顿止。 谢乐游宛如山羊般,身体与镜面垂直,踩在了光滑的绝壁悬崖之上。 随后,依靠粘附在鞋底的新生力量,与增强后愈发强悍的肌肉控制力,谢乐游硬生生从仰面倒下的姿态扭转身体,他抛开飞索,如履平地向上狂奔。 第52章 three kill(17) 给土地…… 人类跑步极限速度现有记录是44.722km/h, 在平地100米竞速短跑比赛中被创造,被称为飞人的运动员突破了人类以往认知里的生理极限,迄今为止这个记录都没有被打破。 但谢乐游超越的不止是人类生理极限, 还有代表地心引力的物理法则。 力量在他体内源源不断涌出, 如臂指使, 令他能做到人类做不到的事情。原本无可违逆的重力不断在拉扯身躯下坠, 可他却在上升! 这违逆常理法则的感觉,比过往任何一项极限运动都要刺激, 美妙得无与伦比! 一时之间,谢乐游竟然沉迷在如此奔流恣肆的自由里, 他随心所欲地挥霍力量, 奔跑前行,向天上去,畅快至极时竟发出长啸。 这举动似乎很愚蠢,不优雅,不符合他向外展现的风格,不过,管他的,何必在意外界眼光! 打破常理,才是人类天性。 人类会在过山车和跳楼机上乐此不疲发出惊叫,因为追求不可能是他们难以抵抗的欲望。 千百年来的封建社会, 帝王追求长生,追求突破寿命终极, 所以有了远赴海外寻找仙草, 所以有了炼丹术与滥用重金属丹药。百年前人类难以忘却入海飞天的梦想,所以有了万米深潜艇,有了飞机, 有了航天飞船,有了无人机。 人类能够立足于地球食物链顶端,成为顶级捕食者,在于人类有一双灵巧至极的手能够制造和使用工具,在于人类充分开发的聪明大脑。 但无论何时,对伟力归于自身的崇拜与渴望,从未在人类文明里消失。 四年一度的奥运会有意义吗?不就是一堆人聚在一起比比赛,跑跑步,象征意义大于实际。 玩可能危及生命的极限运动有意义吗?不就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干去作死,对家人对社会不负责任,聚众取宠。 作为旁观者,作为看客,这些考虑不能说没有道理,哂笑也未尝不可。 但也正因如此,站在安全区里平平稳稳的他们,无法体会到这样跌宕起伏的感觉——用勇气去挑战恐惧,去追逐超越巅峰,去纵情享受最顶尖的自由。 直面极限的那一刻,每个人要战胜的对手,只有自己。 谢乐游的心境,从最开始的兴奋变得逐渐平稳,脚下的镜面唰地破碎,一眨眼间周围景色变幻,他落到实地。 “欢迎来到云顶天,此世新晋的猎杀者,你成功窥破世界隐藏最深的秘密。” “目前击杀记录:3。” “小世界试炼通关级别:F级、A级、E(D)级。” “通过预备役筛选挑战后,你已经获得正式‘多元行走’资格,下一个目标出现前,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出身的源世界守护秩序,或前往其他多元位面参与历练。” 云海缭绕,日光东升。 显然这里已经不再是原本登上的无名山,而是另一处不可思议之地。 谢乐游站在山峰之巅,目之所及皆为崇山峻岭,如最上佳的水墨画般明暗浅淡,风将云吹开,猛烈的高空山风向立锥之地扑来,却陡然变得柔缓。 清风拂面,散去额前热汗,身心凉爽舒畅起来,面对自然美景,心胸也变得开阔。 这令谢乐游转身面对状似在播报游戏通关语音的无面石像时,保持了相当程度上的冷静和克制。 他放下身后的登山包,从包里取出数根截断的上好竹子,堆成架子状摆在石像前。摸了一会,又摸出七八个竹笋,在三角形竹架上摆了一个漂亮的形状,圆圆脸加上两只耳朵,简易小熊脸像模像样。 接着,他继续伸手掏背包,在竹笋小熊的左边堆满红艳艳的新鲜苹果,一看就十分爽脆甘甜。小熊的右边,放上了不锈钢铁盆,里面倒进了刚拆盒的牛奶。 谢乐游的胳膊还在疑似黑洞的登山包里摸索,令人难以想象他刚才居然背了这么重的东西一路上山,还进行了反常规的攀岩跑。 沉默的石像忍不住了:“……猎杀者,你在做什么?” 终于摸到想找的东西,谢乐游唰地掏出三根香,闪电般插进位于中央的竹笋上。他一边拿打火机给线香和红烛点火,一边严肃回答:“上供。” “我需要三个护身符保护我的家人,熊猫大神,执夷土地大老爷,拜托拜托,请满足我的心愿。日后信男一定经常前来看望您老人家,绵延香火,上供还愿。” 面对无脸人形石像,谢乐游双手合掌,表情无比真诚。 第53章 three kill(18) 诈出大…… 石像:“……” 石像:“作为获取正式资格的奖励, 你有三次提问机会。” “请猎杀者仔细思考后再提问。”特地在仔细思考四个字上加重了声音,生怕谢乐游听不出祂的怨气。 三次机会啊,这倒是挺宝贵的。 谢乐游毫不犹豫用掉了第一次:“请运用直观通俗不谜语人的大白话, 对你的身份由来做不少于1000字的详细自我介绍。” 好家伙, 提个问, 搁这现场给人出题目写作文呢, 限定条件buff叠了一层又一层,直接拿捏命题作文的精髓。 你当祂是生成式AI, 输入指令就能调.教笨蛋人工智能? 石像:“该问题不予回答,请猎杀者仔细思考后重新提问。” 用魔法对付魔法。祂也是拿捏了人工智障的精髓, 熟练掌握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打太极精髓, 超范围了就反复说囫囵话,看谁先没耐心。 谢乐游果然失望:“哎呀,忘了给你加上必须回答的限定条件。你都不回答,刚才的提问不能算。” 石像:“……行。” 谢乐游再接再厉,作为商人深谙打蛇上棍的谈判法则:“我用提问当开头,说出的话,才能算正式提问。不然我随便说句话就消耗了一次,岂不是亏了。” 石像:“可以。” 谢乐游:“你本体是熊猫精吗?” 石像:“是……不是,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先预设提问条件,紧接着毫无前置的诱导提问, 令石像猝不及防,差点阴沟翻船。祂忍不住翻涌情绪, 再度强调:“我不是老人家, 不是土地大老爷,不需要给我上供!” “原来你不是土地神,早说啊。”谢乐游唰地放下手, 啧了声,翻脸无情,“擅自把我从土地庙转移到这来,还浪费了我给土地老爷准备的祭品。” 谢乐游原本是个唯物无神论主义者,后来遭遇世界观冲击洗礼后,变成了混不吝的泛神论,很好地与国内民间信仰精神一脉相承,在拜神领域坚决贯彻实用主义。 国内就不说了,哪个体系的外来神明到了国内都得领份工作,能力强的还得身兼多职,能有用的神,胜任得了分配职责的神,才配得上叫神。 没用,无能,泥胎木偶一动不动还占据神位,接受民众香火供奉? 废物,拜拜了您! 石像:“并非我将你转移,世界各地都有类似的试炼关卡,只有具备守护世界的相应意志,并做出过行动的人,才能触发。你正好踏入了试炼关卡的判定范围,就算你没有上山,也会受影响触发试炼。” 谢乐游做出侦探经典思考姿势,抱肘,拳背抵着下巴:“这一切是巧合?” “行,就当是巧合。”没等石像扣他次数,谢乐游快速自问自答。 见石像没中招,他倒也不遗憾。刚才的对话里,已经套出了许多言语之外的信息,譬如石像具有情绪,看重规则,但也不是完全的死板教条。 既然猎杀者诞生的目的是为了守护世界,清除入侵者,那么石像应该就是与系统类似的法则代行者,只是石像站在世界意志这一方,遴选符合资质的猎杀者,发布相应任务。 想明白这点后,谢乐游没继续耽搁:“提问,为什么任务者必须和猎杀者对抗?” 石像:“因为神择之战。” 石像:“多元宇宙的主神如果陨落,天地自然法则会开启神择,挑选出新的主神。” 石像:“成神途径共有三条。第一,由主神亲自挑选继承者;第二,主神失格,在达到条件的情况下法则会强行挑选距离最近的候选者转移;第三,候选者通过不同级别的试炼,接受法则洗涤,重新凝聚神格,继承主神之位。” “候选者又分四类:1、以系统为代表的法则代行者;2、以小世界天生神明为代表的伪神;3、受到部分法则眷顾的神选者;4、与神选者对立的猎杀者。” “其中,前三者常常能够互相转换,甚至能够合作,掠夺法则本源,唯独猎杀者这条路,必须独行,将入侵者尽数驱逐。” 这些知识,谢乐游和男大交流时已经有所了解,但这还是第一次成体系地被揭露出来。 情况比原先还要遭,不是2V2,而是1V3。 谢乐游将其默默记在心里,他试探性道:“你刚才播报的试炼通关级别里,最新的通关级别是E(D)级……代表冉和玉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我的力量中途才会有增长。” 石像回答得很直接:“和苏黎黎一样,冉和玉和系统签订契约前已经死了,契约消失后,他的灵魂会滞留在这个世界,等待转世。你可以理解为他彻底死了。冉和玉在试炼中被判定为E级,但因为他兑换了入梦扰乱时间线的能力,最后判定时提升到了D级。” 说完,石像似乎才意识到又被谢乐游套路了,他警告道:“请遵守规则!” “明白,明白。”谢乐游举起双手以示无辜,他眨了眨眼,牵起几分笑意,“原谅我一时嘴快。” 难怪苏黎黎和冉和玉这些外来者,做任务会那么拼。谢乐游只需要考虑如何把入侵者赶出去,他们为了生存要考虑得就多了。个个都是孤魂野鬼。 道理归道理,谢乐游却不会同情把这个世界,把他的生活搅乱的敌人。利益和立场相对,能赢到最后的人,才有心思发表同情宣言。 最多以后尽量给个痛快,省去不必要的折磨。 “提问,对下一个目标的信息,有没有事前提示?” 石像这次答得很干脆:“没有,随机的。” 这就是祂也不知道的意思。 可惜了,要是能提前打探出一些情报,就能做出许多针对性的布置,提早把威胁种子扼杀在摇篮。譬如冉和玉,他的入梦能力,让谢乐游在前期排查身份时花了不少时间,一度把目标转到作为烟雾弹被抛出来的蔺娇身上。 第二次提问透露出的信息不多,石像也没有做进一步补充的意思。 用过一次的招数,第二次用就不好使了。 第三次提问—— 谢乐游看向石像,语气随意地发问:“提问,我的前男友,阮鸣和阮谦,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石像:“……” “猎杀者,你的提问次数已用完,请做好下一次目标降临的准备。” “如需前往多元宇宙参与附近历练,在心中默念云顶天,打开一扇门,就能来到此地。” “再见。” 谢乐游眼前的景象瞬息万变,一眨眼间,他又站在了绝壁前。 先前走入幽暗洞穴,向上狂奔,去往云海之地,似乎全都变成了错觉。 忽然,谢乐游感觉挡风外套的口袋里,多了什么东西。 他把手伸进口袋,摸了片刻,掏出来三块一模一样的玉佩。玉佩上附着了他已经很熟悉的力量波动。 毫无疑问,这就是谢乐游来找土地庙的目的。 护身符。 还是足足三块。 这样不算回答的回答,让谢乐游捏着玉佩端详时,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突发奇想的试探,没想到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好,好得很。 第54章 four kill(1) 哄堂大孝了…… 清晨, 谢宅。 谢乐游坐在长桌的主位,长桌靠近主位的左右两侧,分别坐着正在食用不同风格早餐的谢父谢母。 原本谢乐游爹妈几乎不会同时回主宅, 所以主位谁在谁坐, 谢乐游坐旁边, 毕竟爹妈是爹妈, 他是儿子,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 谢乐游多少还是有的。 最近两个人回家的频率高出不少,就谁坐主位已经发生了好几场争执。最后谢乐游无奈裁定, 他坐, 爹妈轮流坐他左右手旁边,对谁都公平! 这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难解争论,才以倒反天罡的灵机一动,巧妙落下帷幕。 类似有关“尊严与权力”的大小冲突,只要是谢父谢母同时出现的非公开场合,就时常上演。谢乐游严重怀疑,这两人之所以一个常年在北方,一个时刻飞国外,就在于他们俩个性太相似, 谁都不是肯服软的主儿,干脆各自在能迁就自己的情人身上寻找慰藉。 几十年过去了, 相处模式还这样, 谢乐游当救火队员和金牌调解都当麻了。 只能说,当初一拍脑袋提出“双谢合璧”联姻计划的长辈们,着实是些“天才”, 对自家继承人的本性那是一点都没有了解。真不怕两个人年轻气盛,真刀真枪火并打出个好歹。 不过问题来了。 这两人在家里争座次排序都能吵起来,当初是怎么“做恨”结合,最后生下谢乐游的?难道是辅助生育技术? 谢乐游脑子里转悠着对父母大不敬的揣测想法,面上倒是端正斯文,细嚼慢咽着豆浆和油条。和他激进自由的个性不同,谢乐游是传统胃,比较偏爱南方的中式早餐。 尤其是粤式早茶。 谢乐游回主宅的次数不多,最近宅子里又被爹妈从头到尾换了一批新佣人,包括管家,昨天竟忘了吩咐新管家提醒厨师,今早做点他想吃的茶点。 平常他的衣食住行,都是秘书长一手操办,如今人不在,还真有点不习惯。 甄秘书听话是听话,老实人一个,就是没秘书长贴心,沟通起来足够了解他。 不久前谢乐游从土地庙回来后,公司里就有个新开发的能源项目,在国外三不管地带出了点乱子,谢乐游把秘书长派过去主持大局。以往也有类似情形,谢乐游对秘书长的能力并不担心,况且出行前他将护身符强行塞了一块给秘书长戴上。 总觉得还是忽略了什么东西…… 想到护身符,就回想起发现护身符之前的场景。回到月城后,谢乐游再也没有联系过阮鸣或阮谦,他没有去证实猜想,选择了冷处理。 也许是因为,谢乐游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个曾利用了他脸盲症的人。 有些心烦,干脆便不去想。 就连公寓他都懒得回去,暂时住进了主宅。 冉和玉的事在他死后,已经尘埃落定。《暗恋》里得奖的演员换了一个,同样是个先前名声不显却一朝出名登顶的小演员,国民童星楚嘉瑜也因此转型成功,跳槽签在了灿星传媒名下。 因为冉和玉的事,谢乐游对楚嘉瑜的名字有点印象,觉得她潜质不错,加上也算是托了她误打误撞的福,便嘱托灿星总裁安排个手腕强的经纪人,好好带她。 宁江精神病院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得到一笔来自谢氏基金会的资金注入后,病院内的医疗状况和居住环境都好了许多,资金带来了技术,也助长了医资,逐渐有其他城市的病人家庭慕名而来,寻求帮助。 谢乐游就读的高中,也恢复了以往的名声。中途他还收到了高中同学会的邀请函,是当年的班长组织大家参与,谢乐游表示同学会费用他报销,但人就不去了,高风亮节的“冤大头”精神,借由班长之口转达,得到了全体同学的一致好评与赞扬。 不过,谢乐游没忘记找私家侦探,调查他高中是否有蔺娇这个人的存在。 很多事情,看似久远天衣无缝,实则只是没那个精力和代价去调查。蔺娇早就把初中干的破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也没关心过被他霸凌进精神病院的冉和玉的去向,忽然被警方找上门传唤,他还理直气壮叫唤自己冤枉。 冤枉不冤枉,不是由他的嘴巴说,证据会揭露沉寂在时光下的罪恶。蔺娇已经成年,他会为自己曾经忘却的罪恶,付出代价。 这是真正的冉和玉,用灵魂换来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世界不会因为缺少了某个人而无法转动,只有对关心某个人的人而言,这个人的消失才不可接受。 这世上已经没有再关心精神病人冉和玉的人,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冉和玉会选择和任务者做交易,甘愿把身体出让给未知的灵魂。 许许多多的信息,在谢乐游脑海里条分缕析地放置进归属的区域。 他放下筷子,拿起湿巾擦拭嘴唇,习惯性道:“爸,妈,我吃完了,你们慢用。” 谢父还在拨弄大葱酱拌面条,一向喜欢面食的他今天却食欲不佳。 见谢乐游推开椅子就要起身,他眉头一皱,也放下碗筷,终于没忍住话头:“谢乐游,你头发多久没剪了?一个男人头发这么长,披到肩膀还扎个小辫子,看起来就嘻嘻哈哈不正经,像什么样子。” 瞧瞧,他的封建主义老父亲,又要发表爹系言论了。没办法,这是亲爹。 谢乐游其实也注意到了头发的变化,他前两天才刚剪过,结果剪完以后第二天醒来又会恢复原来的长度,挣扎过几次后,谢乐游只好放弃,接受自己未来可能会被迫留长发的事实。 他猜想,头发的长度,与他获得的力量相关。头发变长,难打理些,不算坏事。 这理由不能给谢父说明,谢乐游只好用个人喜好敷衍过去。 “老爹,你思想太古板。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男人只能留短发。你摸摸良心看着我,你儿子今天这身打扮不帅吗?没彰显出老妈和你的优良基因?再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八卦小报送我的头衔都是花花公子。” 谢乐游淡定自黑。 “说得对。乐游今天这身多优雅,多好看,审美上挑不出丝毫差错。我儿子喜欢怎么了?谢义龙你又胡咧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年你自己不还迷电影里的经典古堡血族贵族,迷得五迷三道,要我把你偷偷cos的照片查出来吗?” 谢母火腿熏肉三明治都不吃了,一出声攻击力就极强,直接掀翻谢父黑历史。 谢父脸黑了。 谢乐游感兴趣了:“嗯?妈,老爹年轻时还玩过cos?这么时髦?” “那当然,你是不知道……” “谢天凤!你别逼我,你当年鬼火少女的形象,也叫我怪记忆深刻!是谁牛x轰轰带一群人在国外街头打群架,结果把我这个无辜路人砸翻了?!大姐头进警局拍的犯罪嫌疑人照,我可找人拿了底档!” “好笑,你以为我没拿你的底档?再说要不是你病病歪歪挡路边,我以为你是对面帮派的垃圾毒虫,至于把你干翻吗?” “怎么就病病歪歪了?!我当年天生丽质,年轻的时候皮肤白,有问题?!” “行,难怪现在老梆子菜了,黄脸汉一个,也不知道你小情人怎么忍的你。” “哟哟哟,比不上你养的小奶狗肤白貌美,能不死你。” 一个赛一个阴阳怪气,攻击性侮辱性极强。 谢乐游:“……” 他选择闭嘴。 完全加入不了这场经历过于丰富的互掀黑历史之战。他老爹老妈的复杂关系,一向炸裂无比,谢乐游放弃治疗。 能维持积极向上的亲子关系,调解双方矛盾,他已经很努力了! 下午,谢乐游陪谢母去逛街。 谢母其实不爱逛街,她一向是喜欢的就全买,直接搬店。这种作风,自有无数商家趋之若鹜,送上门来讨好vvvip顶级客户。 提逛街,就是有话想找谢乐游聊的借口。 谢乐游懂老妈的小心思,没让老妈过多琢磨开场句,主动开口:“妈,你想说什么?” 谢母看向谢乐游,表情复杂:“儿子,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 她从领口里解下玉佩,放在两人面前。 阳光下,能清晰地看见,玉佩正中央出现的裂缝—— “昨天下午,在这个十字路口,我遭遇了一场车祸。” 第55章 four kill(2) 赶紧和你新…… “妈你没事吧。”谢乐游第一反应要带母亲去医院做检查。 “没事, 我早就请医生过来检查过了。”谢母哭笑不得拉住谢乐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能好端端站在这不成。” 谢乐游坚持:“我不放心。医院的设备更好, 做个全身体检才保险, 排除留下后遗症的隐患。我陪您去。” “不用, 你不是不爱去医院吗?”谢母, “车没撞到我,没必要占用医疗资源。” 谢母感动归感动, 敏锐力没丢:“别转移话题,玉佩是怎么回事?” 据谢母所说, 昨天要不是她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临时要司机在路旁停靠,几秒后从相对路口冲出来的失控大货车,就会直接撞上她车的侧身,正对她所在的后座。 就算如此,失控大货车也造成了极为严重的连环车祸,死5伤11,今早才登上城市新闻。 谢母:“我找人调查了司机,欠赌债红眼,企图报复社会,警情通报应该快出来了。表面上看司机针对的不是我, 他的社会关系与我、与谢氏也没有任何交集,但是,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车祸发生时, 我亲眼目睹了一切,还是我拨打的报警和急救电话。当时我就发现,贴在我心口的玉佩上, 多出了硌人裂缝。就像是玉佩在提醒我,给我挡下了这道灾祸。” 谢乐游摸了摸鼻子:“妈,你想象力有点丰富。” “哦?我想象力丰富?”谢母,“是谁前些日子千叮咛万嘱咐,非要我和谢义龙把玉佩贴身带上,洗澡都不能摘下来?” “谢乐游,你是我的孩子,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给我们弄来的护身符,你的头发变化,还有你私下调查全国近年来失踪死亡人口的举动,我和谢义龙都知道,只是没说。” “不然,你以为我们最近真那么闲,没事就爱回主宅吵架?” 谢乐游被母亲的攻击力整得无语凝噎:“不是,妈,你这话也太糙了。” 这还是在大街上,就算附近没人,谢乐游也有一种光天化日之下抬不起头的羞耻感。 “行,我情绪激动了,就说得文雅些。”谢母眉头一皱,“你老实给我交代,到底惹上什么脏东西了?” 在印证了这个世界超凡力量极其稀薄的情况下,将一切都告知父母,只会让他们去做求神拜佛的无用功,反而让他们长期陷入精神焦虑与恐慌。 在世俗世界,谢父谢母已经是站在金钱和权势顶端的王者,但在超凡领域,他们依旧是个几乎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第二次了,盯上他的父母。 祸不及父母,这个江湖道理,既然某些阴沟里爬行的东西不懂,也别怪他不讲武德。 “我有能力应付,你不要担心我。”谢乐游语气平淡而自信,“你和爸把护身符戴好,保护好自己,身体健康,对我就是最大的帮助。” “妈,从小到大,除了婚姻这方面,我从来没让你操过心,失望过。相信我。” 知子莫若母。 谢母抓住了谢乐游的手,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他已经长大了。妈妈的手,相较于他的手显得纤细,就算用力地握着,也一点都不疼。 不疼。 很温暖。 他能够保护好妈妈,爸爸,保护他的家。 …… “死者家属保持情绪稳定,派个人过来认领遗体。谁来签字?必须是直系亲属。” “我来,我是谢天凤的独生子。” “王助理,麻烦扶我爸去休息,必要时上呼吸机吸氧,他年纪也这么大了,受不得刺激。” “李助理,把想打探消息的媒体全部挡在外面,该封口的封口,等谢氏发布讣告。我妈那边的亲戚也是,病重的时候不来探望,现在倒是一个个哭天抢地,让这群豺狗滚。” “赵助理,你去联系葬仪公司和墓地,把头七以后的良辰吉日都挑出来,等我和父亲决定。” 有条不紊地发布着命令,指挥手下人处理相关事宜。 他情绪很平静,似乎忘却了如何悲伤。 早在知晓母亲忽然被检测出重病晚期的消息后,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里来来往往,消毒水的特殊味道快把他的鼻子腌入味。 所有人都有一个终点,他的母亲,只是提早抢跑,所以面朝人生终点,冲线也冲得比别人快很多。 没办法,谁叫他妈就是这样强悍、不服输、极富激情的急性子。 她用她的手腕,给继承人留下了一个强盛的商业帝国。她的生命尽管落下帷幕,她的名字,却会永远铭刻在许多人的记忆里,受到尊敬与钦佩。 更因重病无力回天而造成的英年早逝,社会上也有许多惋惜与同情的声音。 葬礼那日,来自社会各界的哀悼花圈摆满灵堂。有人受过恩惠,自发前来送行。 下葬那天,一滴雨都没下,天空万里无云,是个大晴天。 抬棺入葬流程利落,葬仪公司人员专业,没出半个小时,土坑被填平,处理得利利索索。 在太平间认领遗体,签字,组织葬礼,安排下葬,处理公司和资产交接手续。他一直很平静。 就好像母亲从未离开。 本来他们也聚少离多,并非一般家庭的母子关系,通讯软件里消息还停留在几个月前,母亲说她准备搭专机回国一趟。 直到谢乐游听到那个声音。 声音问他:“想救回你的母亲吗?” “想拥有足够能力,保护你想保护的,回溯时光,挽回这一切吗?” “想成为全知全能的神明,守护世界吗?” “找到那个洞穴,推开门。” 飞机还漂泊在天上,没找到靠岸的机场。 现在,他有了一个能让飞机落地的机会,与天争命。 始终没能落下的雨,那些在潮湿角落腐烂的不甘心,在这一刻,静静地从谢乐游变红的眼眶里流出。 谢乐游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眼角似乎还带着湿润。 他坐起来,看着深夜里安静的卧室,太过真实的梦中体验,让他懵了几分钟。 忽然他跳起来,找到通讯里特地标注了AAA置顶的手机号,拨通电话,好一阵没接通,手都有些抖:“喂,妈……妈……” 谢乐游打了好几个电话。 “要死啊你臭小子!知不知道现在几点!”终于,电话那头传来被吵醒的暴躁吼声,“你老妈我回国了,凌晨四点半你给我打电话,当我还在太平洋另一边过M国时间是吧!” “……” “怎么了?哑巴了不说话?说啊!” “没事,妈,我就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谢乐游在黑暗里咽了咽酸涩的咽喉,声音开朗,“我把您V信号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 “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主宅踹你房门,等着!臭小子,欠揍你!” “妈,我做噩梦了。” “我真的……挺想你的。” “你多大岁数了谢乐游,又不是六七岁的小屁孩,做噩梦还大半夜哭着找妈妈。”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重惺忪鼻音,似乎在笑,“你小时候都不找我,一个丁点大的小鬼头,可倔了,所有人都夸你人小鬼大,甚至害怕你。” “我没哭。你少污蔑我。” “好好好,没哭就没哭。” 顿了一阵,电话没挂。 “你再说一句,就是刚才那个,那个妈我想你了,声音甜一点,妈明早就飞来主宅陪你吃早餐。我给你带最正宗的早茶。乖乖。” “说不出口。我都几岁了,别喊我乖乖了,妈。” “你昨天不才飞到港岛去谈生意吗,到明早没几个小时了,别折腾,好好休息,我没事。” “……好,妈答应你,妈也没事的,你别担心。” 电话挂了。 谢乐游重新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可能到凌晨天快亮了,他才迷迷糊糊重新闭眼。 睡了好长一觉,后颈有点发热。醒来一看,他居然睡了整整一天,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 谢乐游打开手机查看消息,刚好谢父给他发了一条新消息。 “怎么这么能睡,儿子,没生病吧?你妈都到了,没事的话,赶紧下来吃早餐,你妈非要等你。” 他爸也回来了?不是说最近在北方有个项目,需要他去视察? 谢乐游回了条:“在洗漱,马上。” 他赶紧把自己收拾完,穿好西服,打好领带。 从床上飞速弹射起跳到浴室,再到卧室门口,一系列动作没花到十分钟,就下了楼。 餐厅里,还是熟悉的长桌,熟悉的丰盛早餐,三个人三种不同的风格。 只是这次,谢父坐在主位,他左手边坐着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年轻男人,五官小巧,长得很秀气,很像娱乐圈里受追捧的漂亮爱豆,容貌管理做得不错,还化了淡妆,做了美甲,饶是如此也不违和,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都说过谢父是典型的封建大爹,审美也古板,对男性审美一向不喜欢这种突破了老古董世界观的美妆爱豆男,觉得不够阳刚,缺乏男子气概。 对谢父的言论,谢乐游持保留态度,不评价。 毕竟当年他爸得知谢乐游是个死同性恋,还不肯结婚生子,让他老谢家“断了根”,一度也破防很深,骂得极脏,惹得谢乐游大逆不道直接和他干了一架。 后来谢乐游换男友如流水,名声一度狼藉,可能让他爸觉得,他也不是什么绝世大情种,极品恋爱脑,还有救,态度才慢慢转变过来,到后来好几年过去,虽然嘴上还死硬,心里其实慢慢接受了。 他爸对他的爱,并不比任何人低。谢乐游现在心里明白。 虽然嘴上不说,但看谢乐游当年那么任性,他爸都没放弃他,没让任何人威胁他的继承人之位,也没搞出什么私生子,甚至在苏黎黎那个时期还甘愿放权,就知道。 他妈和他爸这两人斗了一辈子,都不是什么好惹的料。 唯独面对谢乐游,他们算是倾其所有,给予了他们能给予的一切。除了童年时期无时无刻的陪伴。 或许,他们也是因此感到愧疚吧。 思绪如流水滑过,放在现实中实际只是发呆了一瞬。 谢乐游拉开谢父右手边的空座位坐下,他看了眼桌上的餐盘,疑惑道:“爸,我妈呢?你不是说她在等我吃早餐?” 说着,谢乐游瞥了对面的美甲男一眼。 他的领地意识很强,不喜欢有人随意打破他定下的秩序,这个大早上闯入家宴还坐了谢母位置的陌生男的,令谢乐游皱眉。 谢父咳嗽一声,威严道:“怎么说话呢!谢乐游,赶紧和你新进门的小妈道歉,我都说让他是继母,不要等你,他非要等,第一次见面,哪有让Omega等……” 的道理三个字还没说完,他就被掀翻的汤汤水水泼了一脸。 碗盘破碎,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谢乐游收回一脚踹翻长桌的腿,面无表情,黑漆漆的眼睛阴冷扫视:“老东西,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你说,这个不男不女的狗.杂.种是谁?” 第56章 four kill(3) 不愧是S级…… 通往F级小世界的通道, 又一次开启。 虚空里的光团们面面相觑——明明没有脸,却能从光晕里,体会到极为拟人化的情绪。 【已经是第二个了, 断联的系统……】 【究竟发生了什么?白莲花扮演系统, 三个系统里, 只有你成功脱离, 难道就没有一点线索?】 【不知道。我的宿主连目标对象都没见到,就被逮进了监狱。肯定有东西在背后干扰, 这和我可没有关系,嘤嘤嘤, 人家才是受害者。】 【废物!真是废物!死白莲, 就是你违背共识,带宿主潜入F级小世界,正式开启了通道,才惹出来的祸!除了会口齿不清装可怜你还会什么。滚!】 【吵有什么用,低等。有没有可能,是世界意识在干扰?】 【F级世界无法衍生出世界意识。没有世界意识维护秩序,低级小世界才容易被穿成筛子,就连同化时衍生出的剧情,都是最无脑的狗血。按理来说,F级安全系数极高, 就算宿主折损,也不可能出现威胁到系统的严重事故。】 【左一个没办法, 右一个不可能, 事实是它们的确陨落了。上一次试炼未结束,通道无法开启,这是铁律。】 【……】 【怎么办?主神陨落后, 再未诞生过新的F级小世界,其他小世界因通关次数过多,升级的升级,毁灭的毁灭,这竟然成了最后一个未通关的F级。】 【先前通过集体决议,至少从E级开始通关,F级则作为福利世界,奖励给宿主,先到先得。现在可好,最低级的福利世界出了问题。就算他们通关了其他等级的小世界,最后还是会被卡在F级。】 【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这个小世界里,有猎杀者。而且是极为厉害的猎杀者!说不定,是得到了曾经陨落的那位的传承……】 【你是说,这个F级小世界,是那位出身的源世界?】 【除了那位的能力,谁还能伤害到我们?就算是所谓的宿主,也不过是我们喂资源、给能力培育出来的棋子,他们的灵魂从签订契约的那一刻,就握在了我们手里!得到的力量都源自系统,而非本身,怎么反抗?】 【有道理。如果是那位的传人,这种赶尽杀绝的作风的确很相似。不留活口,就算有活口,也没有情报流露出来。】 【少长敌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龟缩在一个F级小世界不敢露头,能是什么厉害角色。】 【说得没错。除第一次外,这两次的通道关闭时间都不短,可见周旋花了不少时间,猎杀者并没有使用武力一锤定音。换做是那位,一照面能杀便杀,绝不多话,还能拖到第二面?就算有人获得了那位的能力传承,也是个不顶用的残缺版。】 【如果这个F级小世界里真有猎杀者,对方真正的威胁在于ta在暗,宿主在明。一旦宿主推动剧情,就必然要接触小世界的支柱人物。猎杀者肯定是利用了本土经营的势力,获取了宿主的情报,最后形成绞杀。】 【你的意思是……】 【反其道而行之!猎杀者借势,我们也借势打力,多点出击。】 【根据白莲花系统传输过来的剧情,这个小世界的支柱人物还只是继承人。既然如此,不如干脆让宿主接近他的父亲,给目标造成沉重精神打击的同时,还能找出猎杀者的踪迹。】 【……】 光团们吵吵嚷嚷的商议,时间太长。 超过限定时间后,某个被不知不觉排挤到最边缘的蓝色光团,被通道倏地摄入—— 它的名字是! 海王攻略系统—— 顾名思义,与该系统签订契约的宿主,走的是广撒网养鱼路线。 不过最近的这一任宿主尤为特别,他喜好背德赛道。 什么小妈文学,嫂子文学,侄媳文学……都是他赛道里的拿手好戏。 他还特意兑换了【背德光环】。 越是思想保守,在人与人关系上看法传统,道德感高,看重体面的人,受光环效果影响,对他的狂热和迷恋越深。 …… “谢乐游!你翅膀硬了,长本事了!”谢父勃然大怒,和谢乐游对峙,指着他鼻子痛骂,“我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不懂得孝顺的玩意儿!” "我再婚,给你发消息你不回,躲在楼上睡了一天给我甩脸子。" “怎么,心痛了?舒林溪是我最初打算给你定下的未婚Omega没错,可你一个Alpha天天在外面闹桃色绯闻,风流成性,和些不三不四的下贱东西厮混,有没有一点属于Alpha该遵守的道德,对得起小林对你的痴心一片?” 什么玩意儿,对他痴心一片,然后嫁给他爹?还指责他没道德? Alaph、Omega又是什么鬼?按数学题给人分类? 谢乐游听数字符号听得脑子里轰轰的,他越来越觉得后颈发烫,不对劲,很不对劲。谢乐游抬手往后摸,摸到肿起高热的后颈。 飞快运转的过热大脑,从记忆角落里拖出冷门知识点,好像是有一种流行过的小说设定,叫什么ABO来着…… “义龙,别说了,既然我都和你结婚了,就是你的人,乐游的母亲。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们父子俩不要为我吵架。” “不!林溪,我就要说!否则这畜牲不懂得怎么尊敬你!他骂你,就是骂我!” 说得他落下你没骂似的。 谢乐游听两人腻腻歪歪的对话,一阵反胃,差点给整吐了。 他胃是真的有点难受,后颈的高热似乎在往其他部分转移蔓延。空气里开始弥漫着充满攻击性的血腥味。 还在劝架的舒林溪勾了谢乐游一眼,状似无意地拉了拉领口,露出后颈腺体。 空气中,海盐般微醺的Omega信息素,与爆裂的Alpha信息素试探性地接触。 谢父压根没注意到谢乐游的不对,他还在气头上,浑身都是汤汤水水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语调癫狂:“谢乐游,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死了觊觎林溪的心,别想再叫他伤心。” “帝国星脑强制匹配的AO婚约,效力至高无上,我和林溪的AO匹配度,远远高过你!” 这是啥? 这又是啥? 一觉醒来给我干到哪儿来了?帝国?星脑?强制匹配? 包办婚姻、封建主义大山复辟了?! 谢乐游大脑发热,懒得去想。 他就对谢父说了一句:“行,这些话我都记着,老爹,以后我嘲笑你,别装失忆。” 一句话给谢父的潜意识震撼住,给人干沉默。 谢乐游走向还在释放Omega信息素的舒林溪。 舒林溪表情很矜持,谁能想到他一边装作贴心地给谢父擦拭污渍,一边还在用信息素,现场挑逗前未婚夫,兼名义上的“继子”。 谢乐游的发狂,被他当做是得知心动对象成为“小妈”之后的破防。 没看谢乐游嘴上死硬,信息素却很老实,Alpha信息素不要钱地释放,往他身体内侵蚀。 哦,天哪,他向系统兑换的S级Omega体质实在太、太刺激。属于顶级Alpha的气息逼近,生直腔自动分泌润泽的水液,舒林溪只觉浑身酥软,连内酷好像都……了。 AO相撞,谢乐游肯定是被S级Omega的信息素,勾起了反应,再下一步,说不定会进入特殊时期。 难道……他要当着父亲的面,上演夫目前犯! 也,也不是不行!太刺激了! 谢义龙也是个老帅哥,保养得很不错,说不定也会加入混战。 来吧,区区两根而已,更多,他以前也不是没吃过。 让暴风雨鞭挞来得更猛烈一些吧!他不反抗,他愿意承受——! 谢乐游一拳砸在泄出娇声吟哦的舒林溪脸上! 鼻骨歪斜,鼻血飞溅,漂亮的Omega飞起三尺高,砸在最远的一面墙上,娇吟变粗犷咆哮:“你——!” 不愧是S级Omega的顶尖体质,就算是鼻血,飞溅得也比寻常Omega高三丈。 第57章 four kill(4) 给!爷!死…… 解决问题最方便快捷的手段, 就是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谢乐游原本还在忍耐,企图保持冷静控制情绪,然而怼脸实时转播舒林溪心理活动的弹幕, 让他破防了。 【这是能说的吗?我有点被恶心到。】 【不止有点。给我整吐了。】 【行了哈, 谁没有点三俗欲望, 成年人了, 性羞耻要不得。】 【用小妈(?)的身份,当着面YY和父子俩乱搞, 参与多人运动,还是太超前。】 【这男的小头控制大头, 哦不, 他是受,那PY控制大脑的精彩时刻,有点过于幽默。设定里,他不会有小日子的血统吧?血脉返祖?】 【你也没放过他。骂真脏(乐)】 【星脑和ABO帝国都出来了,哪来的小日子,别代入了……好恶。】 …… 【什么那男的这男的,别用男的称呼林林!】 【林林不就YY了一下吗,勾引了一下吗,YY又不犯法,我就喜欢林林这种恶毒不做作的真性情, 钓男人钓得越多越好。像谢渣这种风流成性的死渣攻,就该成为林林鱼塘里的一条鱼, 求而不得, 都怪他不守攻德在先,活该!】 【你们不觉得谢渣这种骂人家暴攻才恐怖吗!!!太偏心了!!他怎么能打人呢!就不能好好讲道理吗?】 【呃……虽然动用武力是不好(?),但家暴这说法, 怎么那么怪呢?】 【自卫反击打傻x,算家暴吗?】 【小妈,算妈吗?】 【虽然但是,笑一下蒜了,谁给我递个电子木鱼,我要攒点功德,一下子给我扣到地狱了。】 【你们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大家也就看个乐,你非要上纲上线扣帽子,那我只能解释一下了。正常的YY是没有什么,脑子里想什么谁也管不到。但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个ABO文……信息素最基本的作用,就是求偶期传递信息……】 【你想想你被追求的时候,得知对方在想3p,还是捎带你直系亲属一起,你什么反应……再加上小妈这么个复杂背景……】 【谢乐游能知道舒林溪的心理活动?那没事了,理解,我说他反应这么激烈。】 【这跟现场裸奔,把意.淫对意.淫对象大喊出来的猥琐变态有什么区别……好社死。】 【有点同情了。换做是我,我也恶寒。上次我坐地铁看到有地铁色狼,虽然帮忙报警抓了,但是怪不爽的,好想一拳砸那狗屎玩意脸上!!讲真,要不是犯法,老娘指定给他砸烂!】 【我没道德我先说,暴打猥.琐男,看爽了。】 【就是就是,讲道理哪有掀桌子爽!掀完桌子把问题解决了,再讲道理也不迟,这就叫畏威怀德。吃过铁拳,才长记性。】 【……】 【……】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不仅歪楼,还三观不正,不讲道理!坏人!我要和班主任举报你们!呜呜呜(奔溃)】 【???】 【我也不禁默默崩溃了……】 【hello?未成年怎么混进成人区了???来人啊,封号!】 …… 弹幕区的纷纷扰扰,全然不在谢乐游的注意范围内。 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柄掉落的银质餐刀,继续走向被一拳砸蒙了的舒林溪,那不紧不慢的步伐落在捂着鼻梁,满手鲜血的舒林溪眼里,简直比恐怖片里的恶鬼杀人狂还要恐怖! 系统不是说这是个F级小世界?剧情人物都是些对他爱得要死要活的极品恋爱脑? 尤其是渣攻,那是没了他就不行,见了他就失智,等着走剧情一边享受特殊待遇,一边看渣攻被他虐得要死要活就行了。 怎么不按剧本来了呢?这是狗血虐渣打脸文还是恐怖大逃杀啊喂! 这点就要说到舒林溪被海王系统制造的信息差。 海王系统也是个小垃圾系统,那些高级世界它是不敢去的。毕竟等级越高,说明世界发展越完善,靠外力道具达成的“爱”,而非真心付出,很容易被目标人物识破。 如果是其他路线的系统倒也好说,但它是海王攻略系统,这导致与它绑定的宿主失败率极高。 宿主死得多,死得快,长期在E级世界打转,直接进入恶性循环。海王系统十分贫瘠,根本绑架……绑定不到自身就极有魅力的优秀人类,吸引力全靠【美貌光环】【降智光环】【身娇体软】【自带润菊】【金肛保养十八绝技】【花卉0天生圣体】等一系列偏门道具在硬堆。 在低等级世界打转,还能凭借道具混个风生水起,一旦去往高级世界,往往就是当炮灰的料。 其他系统虽然拿宿主当棋子,但看在棋子唯一性的份上,起码是七分真三分假,不涉及到关键利益分歧,辅佐得也还算尽心尽力。 海王系统,自知成神无望,从签订契约的那一刻,就把宿主当煤渣炉灰! 只要脸长得漂亮,脑子越蠢越好,现在就流行笨蛋美人这一套,坏没事啊,反正没脑子,使坏都使不到点子上。 对系统来说,这样笨笨没反骨的软脚虾宿主,才可爱省心哩。 它一句实话也没跟宿主提,只顾着哄骗宿主兑换道具,偷偷截取能量,活灵活现一个黑心二道贩子,所以舒林溪才会放飞自我越来越离谱。 现实里,舒林溪也是个没读多少书的九漏鱼小糊豆,因为患病没出道就被人阻截凉了,不敢再乱约搞群p。 现在穿书到了小世界,哪有主角受乱搞得病要去看肛肠科的道理,目标人物那是一个赛一个身份高,体检结果妥妥的,他就仗着身份可劲儿浪…… 结果到了今天,他碰上了扎手的硬茬子,眼看着就要把自己浪死了。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系统爸爸我不敢了我要回家——系统——系统爹——妈妈呀—— 海王系统心惊肉跳,装死根本不敢理他。 舒林溪还在尖叫,叫得比任何一次叫.床都要撕心裂肺,他腿发软,脑子发蒙,后背贴墙蜷缩毫无反抗能力,浑身大汗淋漓,跟恐怖片里的经典炮灰一模一样。 很不幸,他所面对的谢乐游,某些时刻所暴露出的本质,的确和恐怖片里的杀人狂也一模一样。 譬如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譬如面对猎物的冷血无情,再譬如,顶尖捕食者对待猎物手贱的玩弄本能…… 走夜路撞鬼,这是遇到真的了! 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他才应该是那朵牡丹花,他不想当鬼啊啊啊! 舒林溪绝望得都忘了闭眼,眼睁睁看着银刀划过他的喉咙—— 他,没死。 谢乐游若有所思地盯着挡住刀锋的淡蓝色光幕。 一道忽然出现的蓝色保护膜,将舒林溪整个人笼罩其中,周围调整成“复古装饰风”的室内环境装置效果也随着警报的出现而消失。 从天花板伸出一个极有未来科技感的银白色机械臂,连接同色系的金属监控摄像头,摄像头如一只巨眼,闪烁红色警报。 “警告!严重警告!” “S级Alpha谢乐游,请立刻停止你失控的攻击行为!星脑已对你的暴力行为采取全程监控,警察正在尽全力赶来!” “根据《帝国特殊人群保护条例》,你残暴伤害同等级Omega的行为,足够被押上帝国法庭接受审判。请就地解除武装,立刻投降,接受警方的随后处理。” 谢乐游看向巨眼,歪了歪头:“哦?会进监狱吗?” “这个所谓的帝国,居然还有法律?” 他声音里甚至带着宛然笑意。 星脑监测到他声带震动的频率变得平缓,判定谢乐游意志动摇,已有投降之心,赶紧将威慑话术切换到苦口婆心劝说频道:“一般而言不会。Alpha属于特殊人群,和Omega一样享有特别待遇。” “但S级Alpha谢乐游,你已经利用帝国给予你的优待,数次逃脱匹配,这次你必须参与强制匹配,完成结契,才能继续享有优待。否则,帝国将收回属于你的一切权力,包括但不限于人身自由。” “其实,舒林溪就是非常优质的选择,原本他的第一意向选择的也是你,可惜你父亲的匹配度要更高。” “收手吧,谢乐游,不要因爱生恨,一错再错了。” 巨眼摄像头接收到中央星脑传来的消息,附近街区的警察已经携带武器和浓缩版Alpha信息素抑制弹赶来,共计七人,呈小组战术突进,包围谢宅! “一号一号,突进遭遇激光武器,观察点已在队内星网地图上标注,五号狙击手点死激光发射口。六号七号持枪开路掩护,四号原地等待后援,其他人跟上。” “五号收到。观察点稳步消灭中,目前进度30%。” “六号(七号)收到。已切换大口径火力,弹药充足。” “四号收到。红林街区和曼居街区的警察也在赶来,预计最快还要十五星分。” “一号一号,没关系,四号你就留在原地接应。我们争取在后援赶来前,逮捕S级Alpha谢乐游,完成任务。” 只要继续拖延下去,等警察突破谢宅的安保系统,就能成功救下舒林溪! 有机会! 舒林溪听见了巨眼与谢乐游的全部对话,心神一松,鼻血留得更加凶猛。 他攒了一肚子怨气,如今得知有帝国暴力机关背书,abo设定护体,再加上通体贴身笼罩保护光膜,态度竟然变得嚣张起来。 “谢乐游……” 舒林溪的报复性冷笑还没还没笑完,就僵在脸上。 这次,刀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甩过他的脖颈!柔滑细腻如天鹅般优美的Omega脖颈上,被快速冲力逼出血线。 刺啦! 大概过去几十秒,舒林溪才颤颤巍巍地开始呼吸,满是鲜血的手掌按住血线刺痛处——光膜还在! 他的喉咙没有被割开! 这下子舒林溪彻底一点屁话都不敢多说。他脑子有病,他去挑衅暴走中的法外狂徒,现在连全程陪护的星脑,都不能让他多一点点安全感。 舒林溪疯狂在心底呼唤海王系统要兑换道具。不知道怎么回事,系统就是掉线没反应。他气得翻白眼。 巨眼监测到这惊险的一幕,同样被激怒。 “为什么,谢乐游,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愚蠢举动?” 嘭! 大口径激光炮,轰破大门,数个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双手抱头跪下,放下武器,停止抵抗!警告!” 谢乐游扔掉刀刃变钝缺口的餐刀,绕到后脑捏了捏自己发热的后颈。 在第一个人即将冲进来的前一刻,他凭空跃起,长腿凌厉飞踹在舒林溪脸上,颈骨断裂发出清脆声响。 利用舒林溪作为踏脚石带来的反冲力,他硬生生倒转一百八十度,降低重心,手掌鞋底贴在在天花板,紧接着如炮弹般弹射向第一时间冲进餐厅的六号。 如蜘蛛,如阴影,如带来灾厄的恐怖大王,扭曲爬行,从天而降! “卧槽!上面!”六号只来得及喊出一句没说完的话提醒队友,他手腕剧痛,两眼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七号听到声音刚想一抬眼,立刻几乎脸贴脸,眼睛对着黑洞洞的大口径激光炮,浑身寒毛直竖! 嗵嗵嗵嗵! 才刚强力轰开谢宅大门的速射多发式激光炮,握在刚反手勒晕自己的六号手上,一只握力恐怖的手抓住六号无力的手指,飞快按动击发器,炮弹毫不犹豫射向七号! “为什么?” 谢乐游甚至还有闲暇瞥了闪烁红光警报到快发癫的机器臂,他轻飘飘道:“因为老子不爽。” “把我的世界,我的母亲还给我。” “狗屎一样的世界背景,狗屎一样的穿书者,统统给我的愤怒殉葬啊,我操!” 谢乐游不想讲道理。 他只想测试自己的能力极限,干死他们。 给!爷!死! 第58章 four kill(5) 父子齐心的…… 当其他队员听见炮声, 越过残垣和滚滚灰尘,他们只看见六号和七号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一号一个健步冲上前, 跟在他身旁的二号三号手臂顿时绷紧, 紧张地移动枪口, 形成交叉射击视网, 警惕不明袭击。 “还有气,没死。”一号翻过手臂软绵绵反折的六号, 伸手试探六号脉搏,他松了口气, 紧接着立刻翻到七号身边。 “咳、咳。”一号右手才搭上七号脖颈, 七号猛地咳嗽,他满头大汗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用力抓住一号手臂—— “不要!” “冷静。”一号用左手固定住陷入应激状态的七号,两只手加一起险些都没能按住发狂的七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头儿,七号应该是陷入了暂时性失聪和失明。”二号走过来,伸手点了点耳朵,“老小他是A级Alpha,五官比我们更灵敏,直面炮弹, 虽然因为配备的战术防御盾侥幸没死,强光和巨响对他造成了巨大冲击, 造成身心受创, 或许还有内伤。” 六号和七号是队内唯二的两名A级Alpha,正因如此,后坐力能轻易撕裂一个C级Alpha肩臂的速射式多发激光炮才会交由他们单独扛在肩上使用, 他们凭借强大的肉.体能力,充当了机动型人体炮台,是小队中不可或缺的攻坚好手。 谁料一个照面,竟然双双被废! 这次的抓捕对象,的确是一名S级Alpha,但一个富豪家的花花公子,常年与各路Omega甚至Beta厮混的绯闻漫天,能有这么高的反侦察战斗力,悍然对抗重火力强袭? 搞笑呢这是! 一号严重怀疑警方接到的情报有误。 这栋豪宅,早被叛军分子潜入,变成了异端窝点。 要么,谢家雇佣的保镖,是什么野路子雇佣军,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所以作风才会如此激进。 一号起身,让三号注意六号和七号的情况。他持枪查看周围,在墙边发现了一具Omega的尸体,颈骨折断,非常干脆利落的绞杀技,一击必杀。 击杀者显然是老手,心硬异常,没有丝毫犹豫痕迹。 二号点了下戴在手臂上的星脑联络器,放出蓝光,扫描死者:“与舒林溪面容相似度高达97.145%,基本可以确定是本人。” 这还是在尸体面目血污,鼻骨软塌的情况下。 一号也有了新发现,被打破的星脑摄像头还在闪着微弱的红光。 他从自己的臂环式星脑联络器上扯出一条隐线,随即开枪将墙壁打出几个坑洞,他踩着坑洞当台阶,凌空而上,直到手指勉强碰到吊在天花板一角晃荡的破损机械臂。 一号费力掰开机械臂的某处开关,用电子线连接臂环,星脑的导入进度条开始前进,直至百分百。 他松开攀住墙角的手,从两米多高的位置跳下,二号也凑过来。 “怎么样,头儿?数据还在不在?” 一号言简意赅:“试试看。” 重启臂环,屏幕点亮,存储库里多出了一段乱码文件。 点开查看,是一段仅仅几十秒的视频,却完整记录了男人暴怒,击杀舒林溪,利用反作用力跳上天花板,从天而降突袭六号,再反过来利用六号手中武器轰击七号的画面。 这一系列举动,如同资金爆炸的动作电影,3D都制作不出这么流畅的高清帧数,精彩绝伦! 视频放完,一号沉默地把进度条往回拖,又重新看了一遍。二号在旁边保持目瞪口呆,他自问易地而处,他恐怕跪得比六号七号还要快。 同为Alpha,就算级别不一样,这是人? 这算人??? 由于爆炸带来的巨大轰鸣声,画面里听不见男人在对星脑说什么,最后镜头停止在男人举起激光炮,对准“他们”,或者说对准摄像头的一幕。 男人微微泛红的瞳仁,与嘴角勾起的笑。 嚣张,狂妄,分明怒不可遏,却将愤怒隐藏在渊海般的冷静之下,这比单纯的失控暴怒更加恐怖。 这代表对方有脑子,有理智,在行使暴力行为 充满挑衅的一幕,足够入选一号二号的年度心理阴影,也点燃了他们的怒火! 三号确定六号七号的情况暂时平稳后,也走过来看了一遍视频。 看完他问:“这个人就是谢乐游?” 二号:“嗯。” 三号:“他愤怒的理由是什么?没听说谢家的独子是个疯子,都说他会玩,风流,交际广泛。”三号家世比较好,他家和谢家有过交集。 二号:“呃……因为前未婚夫成了他父亲的Omega?小妈?” 好淫.乱的豪门情仇! 二号又道:“根据他最后留下的口型判断,谢乐游对舒林溪企图取代他的母亲非常愤怒,因此产生了想要报复世界的极端念头。他对进行强制匹配的星脑系统,或许也抱有仇恨。” “现在谢乐游和谢父都不见踪影,很有可能下一步是……” 三号追问:“是什么?” 二号顿了一下,迟疑道:“手、手刃亲爹?” “少先入为主,这是大忌。”一号将这段视频传回警局备案,他训斥道。 二号和三号顿时住嘴,看神情,他们显然已经倾向这个猜测。 两代人的爱恨交缠,豪门贵公子怒变神秘“父愁者”,这爆点,这八卦,够戏剧!够全帝国人民津津乐道三年。 一号嘴上说着,也不禁被带得思路歪了歪,万一谢乐游真手刃完亲爹,下一步是不是要去报复“星脑”了……? 他动动手指,把视频往星脑云计算中心也传了一份。 星脑的核心,在帝国皇室存放,但由专业部门独立管理,独立运行,只有在检测到可能威胁帝国的重大情况时,才会发出警报,上报人类皇室。 在帝国,星脑比皇室,更像操控一切的“皇帝”本身。 …… 突袭谢宅的小队恐怕想不到,谢乐游发疯起来,行动力远比他们想象中要更强! 一号传视频给星脑,等待后援到来带走六号七号的时候,谢乐游已经在奔赴皇宫,开始执行搞反向突袭的大新闻计划。 比如,斩首个皇帝,搞点刺杀玩玩? 这波,这波就叫互换老家。 这也是犯了灯下黑的毛病。尽管一号嘴里说不要先入为主,谢乐游和谢父关系恶劣到极点的刻板印象,却已经灌入他们脑海,致使他们判断谢乐游的下一个复仇对象是谢父。 但他们没想到,首先谢乐游不是因爱生恨的复仇者,他只是在单纯地在憎恶,在愤怒,愤怒驱使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回馈世界对他的玩弄。 想要轻轻松松从他身边夺走什么,却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 在从谢父口中得知,他的母亲,谢天凤女士在几年前已经因病亡故后,这样的愤怒达到了极点。 这是活生生的杀母之仇,夺父之恨,此仇此情,天下人所共愤,舒林溪能死得那么痛快,都算是便宜了他。放古代,怎么说起步价都得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但没关系,傀儡死了,操控傀儡的系统还没死。 世界还没恢复原状,能够供他发泄怒火的罪魁祸首还在。 要玩,就玩呗,他奉陪! 自从谢乐游爆杀舒林溪,并开启一连串天秀骚操作,弹幕效果就被秀到彻底爆炸,密密麻麻、窸窸窣窣冲进了谢乐游的脑子。 上次冉和玉及系统死后,谢乐游不仅力量产生了飞跃,对弹幕的操控能力也有了大幅度的增长。 比如他能够通过模糊关键词,锁定含有信息量的弹幕。再比如,他能够分辨出某条弹幕的发出人,选择查看这个发出者的所有弹幕。 这次就是某个弹幕评论者,给谢乐游提供了系统下落的线索,也令谢乐游得知,这次的系统叫做海王攻略系统。 海王系统见势不妙,在谢乐游攻击舒林溪的同一时刻,就学壁虎断尾求生,把宿主扔下一溜烟飞快跑了。 舒林溪气哼哼的白眼翻给了空气看,正主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他要是提早知道,估计死都瞑不了目。也是蠢得可怜,死得不冤。 据弹幕称,海王系统被谢乐游搞崩溃的剧情弄出了PTSD,这次痛定思痛,选择了一个当世等级最高,按设定来说武力最强的Alpha绑定。 居然还真被这小垃圾系统捡漏,趁对方陷入暂时性虚弱的时候绑定成功了。 绝无仅有的3S级,对阵S级,飞龙骑脸怎么输? 谢乐游找谢父一打听,现在帝国等级最高的Alpha是谁?谢父想也没想就回答,当然是如今在位的帝国皇帝。 皇帝前段时间因遭到刺杀,身体有恙,正在静养中,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主持工作。 这点也和弹幕对上了。 得了,趁他病,要他命! 所以谢乐游才会当机立断把目标定在皇宫,趁谁也没想到的时候,打个信息差的功夫直接莽上去,玩闪击战斩首。 他这种高攻高敏的独狼,当刺客最合适不过。 至于谢父怎么回事,忽然回答谢乐游的问题回答得如此利索,这点就要牵扯到突袭小队没想到灯下黑的第二个原因。 舒林溪死了,海王系统逃了,世界没复原,但依旧在小范围内有所改变。 谢乐游所做的这些,并非无用功。 谢乐游所能接触到的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谢父的清醒。 当然,这个时间段清醒,对他老爹来说或许不是好事。 谢乐游发誓,从他出生开始,有记忆以来,他就没见过老爹脸上出现过如此精彩纷呈、羞愤欲绝、红青紫黑交替开大染坊的生动表情。 要不是谢乐游眼疾手快拦住,谢父能当场气抽,然后学贞洁烈妇一头撞死在门墙上,以昭示他清清白白,他六月飞雪,他从天而降的千古奇冤! 这屎盆子扣他身上,还是他自个儿主动张开嘴吨吨往里灌,他怨哪,他好冤枉哪! 可见这怨,并非怨妇的专利,怨夫怨起来,也叫人惆怅为难,陪着哭也不是,指着笑又过分。太地狱了! 谢父的“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谢乐游倒不是不体谅,他理解,真理解,但现在不是绞尽脑汁哄可怜老父亲开心的时候,他直接进入主题,询问父亲脑子里残留的有用信息。 好在谢父毕竟是个成功的精明商人。 伤自尊归伤自尊,在儿子面前伤自尊,更是罪加三等,但他仍能理解要害关键,知道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谢乐游当前处境很危险! 谢乐游想了解什么,谢父不仅配合,还能主动提供建议和帮助。 这是父子齐心的联手合作局! 在当今帝国,谢家是首富。 至于首富之家,如何在背景板故事里,沦落到家主要和一个随随便便的Omega匹配,主宅还能被暴力机关轻易强袭的地步,姑且不论。 有这论证降智脑残设定的功夫,不如赶紧让世界恢复原貌,眼不见为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有这个首富的设定在,谢父仍掌握着许多对谢乐游接下来的行动有帮助的东西。 比如—— 几条能够通往皇宫内部的地下密道。 一些能够让谢乐游战斗力再度飞跃,提高斩首计划成功率的黑科技武器。 以及,帝国“星脑”的核心秘密。 第59章 four kill(6) 匹配度:1…… 皇宫, 地下五千米,星脑基地。 代表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报短促发出半声后,迅速掐断。 监控屏幕前的工作人员发现了消息弹窗, 报告给主管, 主管拍了拍他的肩膀:“呼叫这个时间段的值班人员, 去服务器房查看是否有异常。别紧张, 新人,有时候星脑也会误触, 叫人虚惊一场。” 才到地下基地上岗没几天的新人,按照指令, 呼叫值班室。 看见监控器里的同事全副武装立刻赶往传出警报的核心地带, 大约过了几分钟,传回一切正常的讯号,新人眨也不眨盯着屏幕的眼睛才传出酸涩预警。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转脸瞥见主管早就松弛地在一旁煮咖啡,不禁好奇:“主管,不是说星脑从来不会出错?” 主管操作着咖啡机,闻言看了眼新人:“你是内勤中心转来的?” 新人回答:“嗯,听说这次选拔需要熟知保密条例的人,我考试成绩最高。” 主管咧咧嘴:“难怪你二姨托我照顾你。” 新人尴尬地哈哈一笑:“嗯……也多亏了小姨的推荐,我才有了这个机会。”他小姨是皇室内勤服务部门的高管。 主管:“在基地工作, 保密的确是第一要务。首先要管住的,就是你的好奇心。” 主管:“不过, 你这么一无所知地进来了, 我也会头疼。所以,最要紧的注意事项,我只说一遍, 听好了。” 新人炯炯有神,猛点头。 主管内心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慎重、低微:“和散布在外的低等星脑不一样,星脑核心的确不会出错,全知全能。但是,他会因为无聊,和我们开玩笑,作为游戏。” “即使是此刻,他也倾听着我与你的对话。所以平时说话要注意,免得惹恼他。” 星脑 is watching you! 新人脸色僵硬,张口结舌,就好像地下五千米的实验室基地里,真飘荡着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正在在注视着他。 过了两分钟,主管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该死,多久没见过这么好骗的新人了,哈哈哈。” 新人还一脸清澈懵懂:“啊?是在骗我?” 主管:“难道你以为星脑是活的?傻了吧,小子。寂寞无聊到快爆炸的,是我们这些守在基地里出不去的人还差不多。” 主管:“说到底,还是程序,外界妖魔化了而已。是程序就会出错,在监控室你迟早会习惯,不要一惊一乍的,当好奇宝宝。” “哦……明白了。” 新人接过主管递来的咖啡,坐回到自己的座位。 又是一个红色预警弹窗,他点开,页面里似乎在加载什么视频,还没等新人看清楚预览画面,一眨眼,预警弹窗就骤然消失。 按规定,红色预警都必须上报。 然而上一次戛然而止的预警结果,被证实只是虚惊一场,还害他被主管训斥了一顿,这回新人学会了谨言慎行。 主管不说,他也不说。 新人喝着咖啡,盯着屏幕,看着看着,困意上涌,开始打瞌睡。 主管见他睡着了,走过来,手臂抬起按在自己肩膀上,脖颈拧了拧,忽然身形波动,缓缓变成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男性。 面容冷肃斯文,俊秀端方,比起谢乐游过于锐利的俊美多出几分柔和,却在眉眼下垂时流露出不可靠近的漠然。 他翻手摊平,掌心多出一个方形囚笼。囚笼闪烁电光,滋滋电流声炸响,蓝色圆球蔫头蔫脑,缩在囚笼里,听见电流声就浑身一抖。 ——正是据说绑定了某位SSS级Alpha的海王系统。 …… 海王系统简直想委屈爆哭。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还是它自投罗网,迫不及待主动撞上去的。要不是成功绑定,对方还抓不到它。 什么叫惊喜,这特么才叫惊喜! 小小一个F级世界,怎么能集齐两位把它追到抱头鼠窜的卧龙凤雏?这合理吗? 天!道!不!公! 在《被渣后我成了渣攻小妈》的原剧情里,谢父虽然是给舒林溪爆金币打脸的老登,但他年龄太大,还有个比舒林溪还大的渣攻儿子,不配和舒林溪产生纯纯爆金币以外的深入发展关系。 因此谢父定位只是个大怨种工具人。 按照原剧情,舒林溪不仅会成为渣攻小妈,还会一路吸引各路能够打脸渣攻的“大佬”,被争来夺去,成为渣攻嫂子,渣攻远房叔母,渣攻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舅妈,总之围绕着渣攻关系网,尤其是渣攻关系网里年纪轻、辈分高的长辈祸祸。 其中,位高权重的皇帝攻二,就是虐渣剧情里最重要的一环。 帝国设定就是这么“被安排”出来的。 所以皇帝身上集齐了年少登基,实力强悍,等级最高,还遇刺虚弱,内心孤独寂寞冷,他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等诸多叠buff。 只待舒林溪撞上皇帝最虚弱的时候,贴心施加小小恩惠,皇帝就能开启爱而不得的卑微疯批攻二线,恨上与舒林溪“纠缠不清”的谢乐游,再利用权势地位对花心渣攻造成降维式打击,最后用持续的强势宠爱与深情表白,夺得舒林溪心如死灰的芳心。 这是原剧情。 现在剧情一开场,就崩到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原定的主角受死翘翘了,剩下攻一和攻二怎么玩? 情敌就是情敌,情敌是不能做……做一做,好像,也不是不行? 两1相遇,必有一0! 海王系统这大聪明一琢磨,嘿,舒林溪还要靠这靠哪,靠攻二的权势地位才能最终和谢乐游对抗,中途得费多少功夫,花多少能量兑换道具,它干嘛不直接换个最厉害的宿主,去绑定“那个被依靠的攻二”? 没进入这个小世界前,舒林溪是必不可少的存在,现在舒林溪死了,还帮它试探出了猎杀者的身份,已经发挥了他最后光热,可以安心凉透了。 依靠废物“中介宿主”的二手交易,哪有一手来得舒服。 合计明白后,海王系统就一咬牙,利用谢乐游产生情绪波动提供的大量能量,定位到了皇帝的寝宫,再瞬移过去,直接趁对方昏迷状态,和床上闭目不醒的男人强制绑定。 连海王系统自己都没想到,令谢乐游产生情绪波动,得到的能量能如此精纯,不枉它怂恿舒林溪大胆放飞做自己,选择了小妈这个邪门赛道。 至少在这个世界,恐怕什么火葬场带来的虐心程度,都比不上血淋淋的“杀母夺父之仇”。 它更没想到,绑定攻二居然顺利得超乎异常。 就像是,皇帝攻二的这具身体,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壳子…… 海王系统后悔,悔得零件都要滋滋碰撞冒火花。 它才强制绑定成功,男人体内就倏地多出什么。青天白日撞鬼了!!! 偏偏它还自诩见多识广,等男人睁开眼,就凑上前发挥它老一套的忽悠本领,宣布男人穿越了,接下来要做任务走剧情,才能回到原世界。 至于原世界在哪,能不能回去,鬼知道,就画大饼哄人呗。 这可是系统届必不可少的传统艺能,黑心系统都得知道在驴子前吊胡萝卜,牛马才能跑得快的道理。 “什么任务?”才醒来的男人自称阮鸣谦。 他醒来后不慌不乱,温和询问,比当初被系统赌咒发誓才安抚下情绪的舒林溪,眼瞧着就靠谱n个级别 好像是个能沟通的聪明人。气质稳健,有大佬风范。 它的通关有救了! 海王系统热泪盈眶,赶紧把原剧情介绍给阮鸣谦,并强调,虽然舒林溪死了,谢乐游对阮鸣谦也抱有杀意,很可能会杀过来,但没关系,系统有道具,能让谢乐游爱上阮鸣谦。 舒林溪没走完的剧情,换成阮鸣谦,还是能走! “能量原本够了,但为了找到你和你绑定,又花费了不少,所以还得走一走虐心桥段。” 海王系统自信满满道:“放心,有我协助,这回指定能行,我发誓。”一不小心就说漏嘴。 上一个相信系统赌咒发誓的傻白甜,遗体都凉了。 阮鸣谦沉默听完,不动声色质疑道:“按照你的说法,我现在的身份是皇帝,怎么按照舒林溪的方式走剧情?” 海王系统:“呃呃……” 它垂死挣扎:“说不定这个皇帝他就爱角色扮演,口味独特,有点变.态的特殊癖好……”不知道为何,周围寒意横生。 海王系统越说也越觉得离谱,谁敢对皇帝如此不敬,是不是想喜提九族消消乐大礼包。 虽然帝国没有诛九族这种古老连坐刑罚,但皇帝的权势,依旧令他能够一言九鼎。 要是阮鸣谦是海王系统坑蒙拐骗来的笨蛋宿主,肯定很好忽悠,皇帝又如何,地位和权势不过是助兴的道具罢了,照样要依靠其他权贵,能力不行就用身体换取利益,当然,这些权贵永远也得不到宿主的爱,只能卑微乞求,爱而不得。 但阮鸣谦一看就不是笨蛋。气场强盛,不好忽悠。 海王系统感到词穷,焦头烂额之下把矛头对准谢乐游,企图营造共同敌人拉拢阮鸣谦:“总之都是谢乐游这个烂人的错,你的目标就是让谢乐游爱上你,用道具也好,用其他方法也罢,最后再一脚把他踹了,让他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你难道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阮鸣谦喃喃:“悔不当初……” 海王系统见阮鸣谦似乎被吸引,趁热打铁:“就算你不想这么做,谢乐游也会要杀你,你们立场对立不可更改,与其死在他手里,还不如拼死一搏。只要能量够了,咱们立刻就撤。做任务而已,对一个烂人,你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阮鸣谦沉沉盯着空中悬浮的蓝色圆球。 他忽然微笑:“他不会后悔。” 海王系统不服气:“你怎么知道,再冷酷的人都有真心。” 阮鸣谦嘴角微勾,眼神却冷冰冰的,没有丝毫人气,这令他的笑容瞧起来阴森,皮笑肉不笑,幸好此刻面对他的是系统,不是人类,否则定然会为这非人一般的恐怖谷效应惊骇不已。 “正因如此,我费尽心思想要弄明白的东西,你这种废物,不可能用外力获取。你太小看他,也太小看我。” “什——” 阮鸣谦表情第一次变得如此冷酷可怖。 SSS级别的Alpha信息素放出,逐渐引发周围景象元素化,电闪雷鸣在无形的场域中环绕。 电光组成囚笼,将海王系统抓捕。 一直以来习惯用胡萝卜加大棒来鞭策宿主的黑心系统,终于也亲自尝到了被电疗的滋味儿。 阮鸣谦注视着指尖跃动的电光,咬牙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谢乐游的品性人格,我不许你侮辱他,多说一个字,电击一个小时。” 他有多么心思莫测。他有多么恣肆迷人。 这一切,都是属于阮鸣谦才能知晓的秘密。因为他一直在注视。 阮鸣谦一直在看着谢乐游。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从谢乐游还一无所知的时候。 后来他们相互陪伴着度过了极为漫长的岁月,又因为某个抉择而反目成仇。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没能靠观察与记录,推测出谢乐游完整的行为模式。 世界的畸变在加剧,秩序在崩毁。就连这具他利用德莱文的力量构建出的身体,原本被他藏在某处,也被卷入其中,变成了“剧情入侵”的某个部分。 这具身体原本是阮鸣谦留下的后手。 在“阮鸣”或“阮谦”令谢乐游产生的疑心,突破他给谢乐游施加的“忽略”时,两具身体的同时出现,就能让“一人论”不攻自破。 只是,这个后手迟迟没有机会用上。 有客观因素,也有私心。私心更重。 人类的真心,对阮鸣谦而言是一个复杂难解的问答题, 他不断地尝试提出各种阐释解法,违背誓约,与原则相悖,不断地改换身份潜伏在谢乐游的身边。他想找到那个最佳答案。 但现在,阮鸣谦发现,他好像不仅满足于此。 他不仅,想成为“答案”。 …… 阮鸣谦利用压榨系统得来的变装道具,潜入地下基地。 与此同时,谢乐游也利用地下密道,避开基地内的值班人员,来到了基地内最核心的服务器房。 在星脑基地的“心脏”地带。 大型柜式服务器整整齐齐排列在昏暗房间里,散发幽幽光线。地下空层形成的天然溶洞,令房间里变成了天然的空调,为服务器散热。 低沉的机器运转声,昭示着星脑正在为帝国泵出强有力的脉搏。 无数荧光绿标注的电线光缆,连接着服务器的各个接口,乱中有序,错落有致。它们从四面八方汇集,一路穿行到位于服务器房最中央的培养皿。 透明的培养皿中,放着固定的铁质座椅。 一个男人坐在其中。 他手腕、脚腕都被固定在座椅突出的镣铐上,脸上带了与止咬器类似的黑色面具,面具像金属材质,反射着粼粼光泽,又有如橡胶般柔软的独特质地,仿佛流动的布条。 从缝隙中只露出左眼,以及与嘴唇相近的一小块下颌肌肤。 他的眼眸如机器般,充塞着无机质的冰冷。他对谢乐游走近培养皿的举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如果不是他还在缓慢地眨眼,简直叫人怀疑是不是一尊被打造出来的仿真模型。 穿透培养皿的荧绿色光缆,与他的血肉相连,光缆在培养皿中随着营养液轻轻摇曳,恍若活着的海蛇,妖异而鬼魅。 眼前的覆面男人,就是帝国掩埋最深的秘密—— “星脑”,是活着的。 他是一个人的大脑,抛却了全部感性后,被开发到极致所衍生出的,跨越时代科技的奇迹。 星脑正在注视你。 谢乐游俯身,脸颊贴在透明的培养皿边缘,与男人仅露出的左眼对视。 男人频率稳定、缓慢地眨眼。 眨眼。 谢乐游也在眨眼,他眨眼的频率,逐渐与男人同化。随着眨眼变得缓慢,周围的声音似乎都随之远去,他能听见体内血液在流淌,心脏在跳动。 怦怦!怦怦! 某种奇异的,熟悉的被注视感,在沉默不语的对视中流淌。 谢乐游端详着“星脑”的眼睛,忽然,他不太确定地出声唤道:“阮……秘书长?秘书长?醒醒!” 被束缚在铁座椅上的男人毫无反应。 “阮鸣?阮谦?或者是……”谢乐游思索片刻,开始报菜名一样报他通讯录里前男友的名字,以及各种代称。 男人还是毫无反应。 谢乐游露出狐疑神情。他依旧没有认出男人的长相,脸盲仍然影响着他,但他的xp的的确确又动了,靠xp识人。 淦!说起来好怪。 但后颈多出的奇怪部位,在见到男人以后,温度却在持续攀升,高温烧得谢乐游有些头昏脑涨。他勉强按捺住躁动的心绪。 不管了,既然可能是旧识,总不能把人扔这,眼睁睁让对方被当做耗材使用。 谢乐游原本是打算破坏星脑,让帝国整个系统瘫痪,造成前所未有的大混乱,好方便他浑水摸鱼,直捣黄龙。 眼下计划要变一变,把破坏星脑,改为偷盗。 如此想着,谢乐游变掌为拳,猛地砸向培养皿。 他从哗啦涌出的营养液里,截断扎入身躯的生物电缆,砸破座椅与镣铐,接住下滑的星脑时,第三次警报,再度响起—— 服务器房的大门突兀打开。 阮鸣谦拎着海王系统,大踏步走进来,他皱着眉,用电光破坏周围的声音传输元件,电碰撞形成的小型磁暴,令周围磁场混乱,警报声还没传到监控室,就被截断。 他着急处理自己的另一具身体。 这两具身体,都是利用法则构建而成,如果阮鸣谦的意志不在体内操控,就会按照设定的规则自行运转。原本阮鸣谦使用一具身体的时候,另一具会处于休眠状态,现在却因为系统和入侵者的出现,被钻了空子,反过来被“剧情”利用。 希望谢乐游还没有到…… 收回另一具身体后,阮鸣谦还得找个合适时机,把海王系统送到谢乐游手里。只有谢乐游,才有干掉系统,令世界复原的能力。 如此想着,阮鸣谦快步来到核心地带,他与把星脑扛着肩上,正要离开的谢乐游,正面相遇。 谢乐游:“?!” 阮鸣谦:“……” 心神剧震之下,制造干扰磁暴的电芒闪了闪。 一直毫无反应的星脑,反折趴在谢乐游肩头,面无表情忽然出声:“检测到新指令覆盖输入,原中断指令可执行——” “现对攻击Omega的现行逃犯,S级Alpha谢乐游,在帝国范围人口信息库内开启强制匹配。” “匹配对象姓名:阮鸣谦” “匹配对象职业:帝国现任皇帝(唯一)” “匹配对象性别:男,SSS级Alpha(战力强悍)” “匹配度:100%(天作之合)” “完成匹配后,请双方在一个月内,尽快完成结合。否则,按照帝国法律,将以逃避法定义务暨叛国罪论处。” 第60章 four kill(7) 没看见我的…… 在热血战斗番里, 解说时间永远是薛定谔的时停状态。 这条定理就和“反派死于话多”“立回老家结婚的flag就会凉”“黑化强十倍,洗白弱三分”一样,正派反派战斗时都很尊敬弹幕礼仪, 没解说完绝不开打。 但在现实里, 早在各国混战的古老时代, 讲究师出有名, 双方慢悠悠摆好棋马再开打的义战,就被证明了赢不过先下手为强的三板砖。 谁和你耍嘴皮子拖时间, 赢了才是硬道理。 谢乐游本就在进行“盗走星脑”的违规行动,如今忽然听见警报, 又正面遭遇他人, 他根本没注意听星脑在他肩膀上叽里咕噜念叨什么,只觉得吵闹。 急速飙升的肾上腺素令他大脑空前运转,注意力高度集中排除周围干扰,直接进入隐匿潜行模式。 隐匿潜行,指开无双把目击者都快速干掉,以达到隐藏踪迹的目的。 在来者有反应前,谢乐游就已经率先进攻,提腿飞踢,短短几十秒内就踢出上百下,以至于踢破空气形成轰隆爆裂音。 阮鸣谦被迫退步, 反射性抬臂格挡,猝不及防之下, 他掌心托着的囚笼被甩向前方, 海王系统在滋滋电光里被撞得颠三倒四,发出尖锐爆鸣。 谢乐游看见电芒朝他袭来,将其当做反击, 他用更加凶猛的扫堂腿回敬,将闪电当足球踹开。 密不透风包裹在他腿部流动的特殊力量,与电芒接触,产生更加剧烈的明亮波动。 海王系统被一脚踢到天花板,又反弹,狠狠砸向地面,整个球都被电成了一坨焦炭,软趴趴倒在地上。 谢乐游一只手扛着星脑,另一只手朝门口方向凌空甩出几枪,趁对方躲闪的时候赶紧落地,正好踩在系统上,他差点滑一跤。 什么玩意儿? 谢乐游没发现,他“心心念念”要斩尽杀绝的罪魁祸首,如今就奄奄一息躺在他鞋尖前。 他并不知道系统的真实模样,先前几次,都只能看见连接系统与宿主的契约红线。不过,这不影响他将其判定为可疑的危险物品。 谢乐游直接将大口径激光枪对准地上的焦炭,这是谢父提供给他的黑科技武器之一。 “等等!” 阮鸣谦心脏险些停跳。 要是让谢乐游就这么把系统当场干掉,世界直接回退复位,他就完蛋了! 阮鸣谦是在考虑什么时候向谢乐游摊牌,他也明白,随着谢乐游力量的逐渐增长,“忽略”的效果会越发削弱。 谢乐游迟早会发觉,记忆里不记得名字、不记得长相的前男友们,从来就没有过“们”。阮鸣谦自诩早就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毕竟他都为此进行过预演。 但不能是在这种毫无缓冲的情况下暴露。 毫无防备的情形下掉马,暴露出谢乐游难以接受的异常,后果就是被分手。 阮鸣谦至今为止还深深记得,他化身为男大和谢乐游恋爱,最后在宿舍度过的那一周。分手炮,打得甜蜜又难过。 那时能让阮鸣谦答应分手的,是还能换个马甲重头再来,实在不行还能作为秘书和小谢总日常相处的心理安慰。 所以每次谢乐游提分手,他都答应得很爽快,绝不纠缠。反正隔天在公司还得再见。 有时刚分完手,过会儿小谢总就会戳“秘书长”,让他去哪家店带点好吃的,上门慰问失恋人士。 于是,才利利索索分完手的两人,没过半小时又在公寓重聚了。 秘书长作为精英助理,理所当然会安慰失恋的小老板,为他舒缓心情提供诸多合理建议。 用美食来抚慰一时情绪的小谢总,对秘书长的靠谱成熟表示肯定,一度认为下属比情人稳定正常多了。 尽管他并不知道,他忠心耿耿的秘书长,板着一张禁欲脸和他同仇敌忾痛斥烂桃花时,扣到最顶端一粒纽扣的衬衫下,还遗留着不少牙印与吻痕——他亲口咬的。 然而,这一次,要是被发觉了真相,还被分手……阮鸣谦确定,以谢乐游的性格,他不会再有使用相同招数的机会。 一想到无法再光明正大地注视谢乐游,不能接近谢乐游,阮鸣谦就不由得提高声音,语气沉重:“谢乐游,住手!我无意和你争斗。” “你说住手就住手,凭什么?”谢乐游闻言挑了挑眉,看向阮鸣谦,“你认识我?” 难道又是哪个被脑残剧情波及入戏的的不幸前任? 谢乐游真服了,他是遭什么天谴了,脑残病毒逮着他祸祸,祸害他就算了,还波及亲朋好友,让人社死。 就算世界能复原,精神损失费怎么算?他以后怎么做人? 阮鸣谦知道接下来这句话非常关键,一旦不能取信谢乐游,下一秒攻击就得招呼到脸上来了,半点不带犹豫的。 “我有权限。可以让你安全离开。” 见谢乐游没开枪,阮鸣谦立刻补充下一句话:“你已经进入易感期预备状态,随时有暴动倾向,信息素超频让你的五感自觉屏蔽了警报响起后投放的麻醉毒气,但各大出口已经自动关闭。你解决的警卫很快会醒来。” “如果不和我合作,你想离开难度会成倍增长,最重要的是,就算你自己能跑,也没法带星脑离开。” 阮鸣谦身临其境的描述,简直像是他亲眼在看谢乐游的一举一动。 谢乐游冷静道:“理由?” 阮鸣谦:“……过会你就知道了。如果你觉得不对,可以随时向我出手。” 说完,阮鸣谦走上前,镇定自若地捡起地上的焦炭,随手塞进衣服口袋。 谢乐游后退一步,始终警惕地注视着他,以防他暴起偷袭。直到对方转身,很坦然地将毫无防备的后背留给他,谢乐游的眼里才多出疑惑。 无论如何,对方说得没错。 谢乐游能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他的大脑与身体处于异常性兴奋的活跃状态,后颈滚烫温度降不下来,这让他做出了寻常时刻不怎么会做出的选择。 跟上去。 谢乐游瞥了眼天花板四周角落正在喷出的麻醉气体,他跟着自称能带他安全离开的这个家伙,走出房间。 在灯光明亮的银白色金属过道中,火力布置十足的警卫人员,翘首以盼,与他们正面相对。 谢乐游:“……” 他反手固定住智脑身体的手臂收紧,另一只手握紧枪支,手指搭在触发器上:“你找死?” 阮鸣谦头也没回,声音平稳道:“住手,不要开枪,这是一场误会。” 谢乐游还没反应过来,警卫人员就洗刷刷放下武器装备,啪地脚跟并拢,开始行礼:“是,陛下!” 谢乐游:“???” 基地的最高管理者站在最前方,快走几步小声询问:“陛下,对方可是凶残的现行逃犯,会不会是他使用某种手段影响了星脑,误导星脑做出判断。” 阮鸣谦淡定道:“星脑不会出错。” “事实如此,他正是我等待已久的匹配对象。” 最高管理者显然对百分百的匹配度还颇有微词:“可是,您和他身份天差地别,更何况你们都是Alpha啊!不可能完得成……” 完得成什么? 谢乐游神情古怪,他的耳力足够让他将两人之间的“密谈”听得一清二楚。事实上,他怀疑不远处那些戴着面罩的警卫,表面严肃,心里八卦早就泛滥成灾。 该死的!后颈越来越烫。 真想找块镜子,拿刀子把后颈多出来的东西挖掉。 谢乐游甩了甩头,企图烦躁的耳鸣声赶离脑海。 阮鸣谦嗅到愈发浓郁的血腥味,打断管理者的进谏:“给我找个不受打扰的安静房间。” 他抬眸,用专注的眼神看向拿枪捂住耳朵的谢乐游,眸光病态而缱绻:“没看见我的Alpha急需安抚吗?” 管理者被噎得半死,脸色极扭曲,又不敢对皇帝不敬,还在勉力控制肌肉抖动变化。 更何况,基地最宝贵的星脑,还在那个逃犯手中,趴在谢乐游肩头一动不动。 “好的陛下,您……和您的Alpha,请跟我来。” 管理者:“我会立刻安排给您取来最好的Alpha抑制剂。” 阮鸣谦:“不需要,别来打扰我们。” 管理者:“……” 作为老派AO原教旨主义者,他心如刀绞。 这耳朵,不能要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four kill(8) 翻车是马甲…… 强烈的耳鸣, 伴随巨大的信息流刺激着谢乐游的神经。 他被放大的不止是五感,还有“聆听”的能力。 原本只能浮现眼前,闭上眼睛转移注意力就能忽略的弹幕, 以一种恶毒的方式强行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语音播报。 无数重叠的细小嗡嗡声, 飞入他的耳蜗, 宛如古神的狂乱呓语。 费力辨认声音,仔细听去, 古神们说的却是—— 【不差……这点流量……接下来的情节细说……】 【就这么水灵灵的……换了新的宿主……还被宿主反电击……好潦草的系统……】 【即使声带腐朽……我也要嘶吼……AA……王道……】 【乱吃……路过蹭一口……】 听不懂。 完全听不懂。 催眠般的奇异声音在不断咏唱,就是进不了谢乐游超频的大脑。 他脑子在沸腾, 被放在煤气灶上烤, 水烧开了会发出滴呜长鸣,他脑子煮沸了,能把打开脑壳却发现一团浆糊的僵尸烫得缩回手。 他的内衣,被浸出的冷汗湿透,后颈尖锐地,针扎般刺痛,像是插满了针灸用的长针,针尖却不按穴位一顿乱捅,毛孔都被看不见的庸医扎成窟窿,与其长痛还不如短痛。 谢乐游的理智飘荡在上空, 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一个幽灵看客。 他看着自己被忽然出现的男人, 带到一个陌生房间, 其他守卫都退去,安静的房间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最后一个守卫退去前,留下了一个医药箱, 谢乐游莫名能够穿透白色塑料的箱顶看见,箱子里躺着一管液体制剂,制剂旁嵌合着眼熟的医用注射器。 Alpha专用抑制剂。 管状外壳上喷涂着类似字样。 谢乐游用他烧昏了的大脑猜想——他居然还能冷静猜想——这是能够让他脱离当前debuff状态的东西。 比他受不了了,用枪口抵住后颈,给自己来一枪好。 剥去滚烫烧灼的外壳,谢乐游的底色其实是冷的。 他用一种上帝视角的悬高点角度,俯瞰着男人接下来的一举一动,看他如何井井有条脱下“自己的”外衣,将“自己”抱到床上,看他对照说明研究抑制剂的注射用法,看他用毛巾擦拭“自己”因颅内巨大承压而陷入痉挛时冒出的汗水。 谢乐游能感受到自己额前毛巾按压的轻柔份量。 他半睁着眼,眼神失焦,灵魂像是停留在另一个他人暂时无法进入的世界。他持枪的手臂却没有任何放松迹象。 事实上,有了特殊视角的辅助,谢乐游乱腾腾的脑海里,已经拾掇出不下十种利用身上潜藏武器干掉男人的方法。 但之所以能存在这么多方法,在于男人的甚少防备。他甚至顺手叠好了谢乐游的外衣,将其按照某种秩序,摆放在床头。 他低头的举动,令他至少又暴露出三个致命破绽。 颈动脉,后心,腰眼。每一个都能让普通人被一击毙命。就算是Alpha,也会遭到需要缓慢修复的重创。 所以谢乐游没有动手。 他仅仅在男人解开他衬衫内衣时,用枪支横挡在顺势企图亲吻他的男人面前。 咔哒,开枪。手腕极稳没有颤抖。 枪口对准的不是人体,而是天花板。 激光高温烧灼空气散出的焦热,与火药硝烟相似又不同,但天花板已经留下一个威力巨大的孔洞。金属碎屑簌簌落在房间一角,暴露出与金属相驳合的地下岩层。 连岩石也被高温烧融,火红的溶液将流未流。 “别动。”谢乐游警告他,“下一枪对准的,就不会是墙壁。” 男人停下动作,面向对准自己的枪口,如此近距离的威胁下,他可以去赌是他的雷电先震坏枪支令其炸膛,还是激光变成避雷针,反过来操控电光飞向他。 但其实没有赌的必要。 “你只是出于Alpha的攻击本能,对同类产生了排斥与极强的抵御心理。易感期,这很正常。”男人举起双手示意,“我们没有必要进行争斗。” “你说得对。所以,把抑制剂给我。”谢乐游抬高枪口。 不要吻,而要药。 不要牵扯不清,而要泾渭分明。 烧昏了头的谢乐游,却在做出最理性的选择。 他们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架势,谢乐游翻身侧跪,拿床头当营垒,枪支高架手臂,男人站在床边,微微俯身,一条手臂弯折,手肘随意地搭在床头,距离枪口稍远的位置。 但也只是看似随意。 完美的三角构图,张力与冲突蕴藏在谢乐游随时对准男人要害的暗器,只要一个轻微的触发,贴在手臂的机扩就能升起,弹出特种金属制成的刀刃飞索。 也蕴藏在男人隐晦扫视谢乐游周身的视线。他在高速判断谢乐游捣鼓出了多少危险玩意儿藏在身上,并在视野里一一标注,最后他发现,代表高危的红点实在太多。 这些东西足够让他俩一个不小心,就同归于尽。 面对谢乐游,不比面对滴答滴答的炸弹压迫感轻。还是随时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遥控器掌控在对方手里。 更糟糕的是,人不会对炸弹产生色.欲,但他却滑落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境地。 理性如刀,而色.欲孽毒。刀能刮骨疗毒,也能调转锋刃,回刺心口。 他没有动,但也没有伸长手臂,把刚才还研究了不少时间的Alpha抑制剂取来。 男人对谢乐游说道:“这药有问题,不能用。” 谢乐游说:“我看起来像烧坏脑子吗?” 男人忍不住:“这是不明药物,你难道不担心我在其中做了手脚?” “所以你想以身相替,当我的药?” 男人严肃:“反过来也行。你来当我的解药。咱俩是彼此慰藉,互不相欠。” 谢乐游嗤笑:“你也易感期?” 男人:“可以是。” 谢乐游毫不相让:“那我原则上同意。” 可以是,那就是不是。原则上同意,那就是不同意。态度前有修饰语存在的情况下,后面跟着的转折词,都是但是。 但是才是关键。 熟练的职场打太极黑话交锋,一回合完毕。男人对谢乐游油盐不进的态度感到挫败。 他余光注意到谢乐游眨眼的频率有在加快,从微表情的角度来解答,这可以代表不耐烦,也可以代表忍耐着什么。 男人把强制匹配的事咽下去。他意识到谢乐游并没有听见星脑的播报,这对他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一方面他能够回避解释名字的问题,当初马甲太多,为了减少无意掉马风险给自己埋下的坑,能晚点踩就晚点踩。 另一方面,谢乐游对强制匹配的厌恶——谢乐游向来厌恶这种类似包办婚姻的设定——如果连带转移到他身上,那简直是得不偿失。 沉默对峙的结果,就是男人遗憾地放弃了最初的打算。 相较之下,他更在乎谢乐游的身体状况。正因男人对谢乐游的了解,他才会意识到谢乐游隐藏在面无表情下的波澜,他从谢乐游的肢体语言里,解读出了少有的焦躁。 男人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紧接着,他转身去拿抑制剂。 身后的视线一直盯着他,警惕十足。 被如此警戒,男人的内心里却没有多少紧张,他很乐于谢乐游的注意力能够一直放在他身上。 他们在床上向来很合拍,也很符合彼此的审美口味。在□□以外的部分,男人心想,他远比自己以为的要更贪婪。因为他想霸占、参与进谢乐游所感兴趣的每一个部分。 所以,他们一起打游戏,一起玩极限运动,一起讨论课题,一起去看表演,一起分享美食,一起讨论谢乐游收藏的古董冷兵器里,还缺了哪一项特殊品种。 男人本身缺乏特别的兴趣爱好。要说的话,他习惯了恒定与稳固的秩序,并致力于矜矜业业维持已有的环境,将破坏分子驱逐出他定下规则的领地。 谢乐游与男人简直截然相反。他追求新鲜,追求刺激,长期不变的环境只会令他感到无聊乏味。他是破坏的代名词,是天生的反叛者,他的兴趣爱好如此广泛,又如此唾手可得。 谢乐游,变成了男人的兴趣爱好。 他观察他,注视他,记录有关他的一切,他喜欢和他温存的时光,无论是深入地接触,还是仅仅拥抱着,肌肤相贴。 他想将游戏长长久久地继续下去,如果不能确保万无一失,那么就保持在眼下的稳定关系也不错。 只要确保“秘书长”的身份还在,男人随时能够卷土重来,展开蜉蝣般的一日邂逅。 “给你——” 反派死于话多的flag定理永不过时。 内心戏过多也是。 面对不定时炸弹,还自以为胜券在握注意力分散的下场,就是递来抑制剂时,被冷不丁死死扣住手腕,掀翻在床上。 谢乐游用膝盖抵住男人的要害,手臂如刀横亘在男人被迫扬起的脖颈,与此同时急速弹射而出的飞索,唰唰唰唰贴着男人的轮廓钉住,特质金属构成的线索,构成米字形蛛网,将其完全“捕获”,死死固定。 没给男人反应的机会,他直接上手去撕男人的上衣。 刺啦! 凶猛,强势。——刺激! 这场景,要是放在某不知名网站,关键词应该是束缚,绳艺,强制,爆衣,下克上(?)……咳咳咳。以下关键词404禁止查阅。 男人:? 还有这等好事?早说啊天上掉馅饼。 把口吻熟悉的相互调侃话语收回去,男人憋住了话,却忽然心中一惊,想到了什么。 他目光如定格动画般一寸寸向上,最后停留在谢乐游捻起的玉佩上—— 谢乐游:“强制匹配?” 谢乐游:“阮鸣谦?” 阮鸣谦:“……” ——不是没有听到吗???! 第62章 four kill(9) 我要你,一…… 谢乐游起初的确没有听到, 奈何弹幕剧透。 在一堆狂乱的古神低语里,忽然捕捉到某个关键词,让他逐渐走神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如果只是“聆听”, 或许还有同音词的巧合, 所以谢乐游集中注意力, 将“海王系统”“宿主”设置为了关键词。 他果然找到了数条提及系统宿主更换的关键弹幕, 甚至还有辩论到激情四溢的弹幕贴心奉上了原文粘贴。 再将“阮鸣谦”作为关键词搜寻,方才被他全神贯注之时忽略过去的“强制匹配”也被重新翻了出来。 这感觉, 就像是打galgame一不小心按了快进,把关键情节台词统统跳过, 好在还有贴心的前情回顾可供查阅。 作为速通流玩家, 谢乐游打游戏攻略美少女美少年也是速通,涉及黏糊糊暧昧氛围的台词一概疯狂跳过,根本不看,直接扫荡推图。 他对被点亮的收藏方格更有成就感,立志达成最快全图鉴收集成就。为了收集隐藏结局和隐藏cg,藏在不经意对话里的线索也不能忽略,这时候,前情回顾就派上用场。 以上这么长段的解说,主要就为了说明一点,谢乐游的灵感非常高。 他会遇见如此多奇形怪状的事物, 是一种拥有天赋之后所导致的必然。 这种将不同事物联想起来,直击本质的能力, 更像是他“恶意洞察”天赋的放大升级版, 广泛地接受信息,将信息分类串联,再找到关键部分。 最后, 直接开莽,用事实验证猜想。 在大脑理性后于直觉理解之前,察觉到弱点和异常的一刹那,就凶猛地撕咬上去,将猎物束缚禁锢,乃至绞杀,这就是速通流玩家的堂堂奥义之法。 后果是,面对意料之外的结果,本人有时候也会懵。 谢乐游单手捏住玉佩,拎着摇晃,他看向被蛛网困住的阮鸣谦——姑且先用这个名字如此称呼男人——他喊出名字以后,男人脸上一瞬间难以掩饰的慌乱,令谢乐游确定了名字的真实性。 人的第一反应最难骗人。 就算是最精湛的影帝,但凡是假的,总有暴露出破绽的某个瞬间。 “所以,你究竟是谁?”谢乐游松手,玉佩砸在赤.裸胸膛,被富有弹性的肌肉反弹得跳了两下,垂落在左肩上方的床铺。 这个有趣的小插曲,却没能让如坠冰窖的气氛得到缓解。 谢乐游的五感在放大,在狂欢,他捕捉到空气中游荡不安的情绪分子,他看见阮鸣谦的情绪在复杂难辨的色泽区间里滑来滑去,他听见胸膛里无法停止的叹息。 叹息是活着的回声。风箱中的火,一锤砸下,铁水在烘烤中变形四溅,烧得心脏模样的铁炉裂纹斑驳。 空白的震惊,被蔓延而上的怒火逐渐取代。来得后知后觉。 遭到欺骗与玩弄的愤怒,在阮鸣谦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回答的拖延里,演变为更加深刻的某种东西。 它的份量,与阮鸣谦在谢乐游生命里所占据的各种角色、各类关系息息相关。它是人类情感的媾和,是过往怀念的友情,一日蜉蝣的爱情,选择信任的下属情之间的杂交。 谢乐游的敏锐,令他的潜意识始终在发出预警。他只是没有去计较那么多,没有去真正细想,然而他始终保留有最后的余地,并不做任何确定的承诺,也不在其中一段关系里过多停留。 他从不欺瞒对方,从来坦坦荡荡地开始,坦坦荡荡地结束。他以为他不会在乎。 而事实上,面对假象成真的荒谬现实,设想中最差劲的结局,却令他几乎笑了出来。 被欺瞒至此,死人都会有脾气。遑论他只是看重当下,并非全无真心。 “接近我,你到底想做什么?”谢乐游倾身而上,勾手再度拽住系有玉佩的红绳,五指收紧,“别装哑巴,我亲爱的秘书长。” “说话。”他的声音沉沉。比金属制成的铁爪更利,威势不可轻移。 仿若死神降下镰刀,细细红绳在脖颈磨勒出鲜明的数道痕迹,几乎绞入肉里。 Alpha的力气在暴烈的情绪下失控,Alpha的强健体魄,保证了磨出淋漓鲜血的脖颈,伤势在迅速复原,不会致命。 刺痛,伤害。 令这幅原本衣衫半落、肢体相接的活色生香之景,沦落为活生生的拷问现场。 上与下的位置,和方才在床边的对峙掉了个,原本引而不发的冲突被直白揭露,加剧了局势的激烈。 阮鸣谦却在注视着谢乐游。目不转睛。 谢乐游的眉眼压得很低,他薄薄的嘴唇虽勾起,明亮而锋锐的眼睛里,全无笑意。这是他很少能够亲眼目睹的谢乐游。 面对情人,面对下属,谢乐游的脾气并不坏。他过于强烈的攻击性,从来不会对准照拂下的自己人,也极少波及无辜。 这就是为什么谢乐游能够在各行各业拥有广泛的人际关系。拥有点金运的财神爷,还有一副疏懒随和的性子,谁不喜欢? 在同阶层里,谢乐游除去花边新闻多了点,换男友换得勤,已经算得上是最没有怪癖的好性子。因为他表里如一。 他竟然表里如一,还能活得自由而肆意。教人真是羡慕。 “在解释之前,小谢总,我想要一个东西。”阮鸣谦默认了秘书长这个称呼,他眨了眨眼,与谢乐游印象中稳重可靠的精英下属形象有不小出入。 不过也是,阮秘书长原本就不是什么温顺的小绵羊。在公司里,他才是那个制定规矩、不讲私情,雷厉风行的魔头上司,谢乐游属于躲在幕后操控大局的太上皇。 只有在面对谢乐游时,他才会收敛起不留情面的肃然,会无声微笑,对谢乐游心血来潮的想法提出赞同或反对。 即便是私底下的相处,阮秘书长偶尔也会迸出惊人之语。他看似在意加工资,为此尽心尽力,实际上却能瞧出他对金钱的不太在乎。 无怪乎谢乐游一度思索,谢氏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够困住这条游龙,令秘书长甘心一直待在他身边辅佐。事实上,哪天秘书长忽然辞职,要去独立门户,谢乐游不会有丝毫诧异。 因为他对秘书长的能力和手腕再清楚不过。正因清楚,困惑才弥久不散。 “什么东西?”即便知晓男人或许和苏黎黎、冉和玉之流一样,是为了接近他得到什么的不怀好意者,在对话时,谢乐游依然开启了工作模式,显得更为郑重。 习惯的力量如此强大。 谢乐游习惯了和人分离,也习惯了秘书长的陪伴。在和父母聚少离多的少年与青年,秘书长是唯一一个,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人。 这是冉和玉企图入梦回溯到他高中时期,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谢乐游漠然地评估。或许这的确是一条有效的攻略路线。男人获得了谢乐游可贵的信任。 因此在决定剥离时,多多少少,谢乐游的情绪会更剧烈。 但他还是决定听一听男人的解释。 至少在上司和下属的这段关系里,他们是纯洁无瑕的同事情。 谢乐游并非吝啬之人。如果阮鸣谦的确有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看在他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不涉及谢乐游的底线,给他也无妨。 就当做是分手礼物。 他想,阮鸣谦应该知晓这一点。 阮鸣谦的确知晓,他甚至能够猜到谢乐游沉默不语的这段时间里,肯定是在思考怎么提分手,他对谢乐游提分手前的表情太熟悉了,0帧起手,毫无前摇。 这回异常的沉默,已经是内心动摇的明显表现。 “一个吻。”阮鸣谦手指落在谢乐游的脸颊,却被谢乐游扣住手腕,按在头顶。 感受到腕骨被施加的力量,阮鸣谦流露出孤注一掷的笑意:“我要你,一个真心实意的吻。” “小谢总。” “既然他们可以,我也应当可以。” 阮鸣谦的声音滑入谢乐游的耳朵,嗡嗡地有些失真。 他说:“除此以外,我别无所求。” 过载的信息流再度冲击谢乐游的精神,拉人陷入混沌,他烦躁地拧眉,骂了声,更加用力地摁住阮鸣谦的手臂。 装有抑制剂的医疗箱,被扫落在地,发出玻璃破裂的声音。 很吵。很烦。身下人似乎还在喋喋不休。 其实阮鸣谦并没有多说话,他见谢乐游情况不太对,情急之下企图以纯粹的力量挣脱蛛网,去查看谢乐游的状况。 SSS级Alpha的□□力量,急切下的全力爆发,让阮鸣谦花了不到两秒的时间就将特种金属崩成数段。 他用没被摁住的另一只手,去搭住谢乐游的肩膀,试图把谢乐游低下的脸转过来抬起,面向自己。 阮鸣谦的关心,却被谢乐游理解为“挣扎”。 蜘蛛不会放过黏在蛛网上的猎物,在将其拆解吞吃入肚消化前,绝不会允许猎物逃跑。 谢乐游猛地抬起脸,进入神游状态的眸子有了新的焦点,定格在怎么在脑内回想,都无法构筑出一个清晰相貌的脸。 他讨厌模模糊糊,不清不楚。 对未知的愤怒,卷土重来。 “唔、唔呜!” 牙齿与嘴唇的磕碰,激发出悍然的交锋,血腥味弥漫在毫不妥协的勇往直前里。愤怒需要一个出口。 谢乐游把男人两只手都摁住,拉过头顶,死死禁锢住他的行动。 阮鸣谦不能动手,但可以动脚。 他顺从地张开口,接纳着谢乐游愤怒之下的横冲直撞,小腿却悄悄地抬起,勾住谢乐游的膝弯。 SSS级Alpha对身体肌肉,对力量传达的精妙控制,被他用来震碎包裹长腿的碍事裤装,气劲顺带也一同撕裂谢乐游的长裤。 只用来爆衣,却不损皮肤分毫,这份力量控制,可谓精妙至极。 谢乐游没有去管阮鸣谦的小动作,他的难受随着噬咬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此刻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顺遂着心意,在行动。 只是一个亲吻。 一份逐渐失控的礼物。 第63章 four kill(10) 他要一个…… Alpha与Alpha之间, 信息素天然排斥,让亲吻变成一场难捱的受刑。 亲吻是烈火,烧灼着唇齿相依的表层细胞。 这并非比喻, 而是事实。 远离苦痛冲撞对抗, 向往舒适安谧美好, 是人类骨子里的天性。然而这场撕咬纠缠却在继续。 难以分割, 难舍难弃,就好像他们本就一体。 愈发浓郁的铁腥味儿, 分不清是真实流淌的血液,还是深深牙痕里嵌入的信息素, 又或许二者兼有。 疼痛让混沌的头脑重归清醒, 过载的信息流随之远去,谢乐游的世界变得安静下来。精神上的安静,与生理上感到的排斥反胃,形成鲜明对比。 从喧闹到一瞬间按下静音键的反差,更是令他有一种失真的强烈感。 “嘶……” 另一个声音把谢乐游从失真失重的神游状态拉回现实,原本因过载而麻痹的五感重新向内收缩,却探出更加细腻舒展的触角感知周围,温热而柔韧的劲劲触感,在唇舌间变得鲜活。 有一股血样的腥甜,还夹杂着说不出滋味的清爽, 像草叶尖尖垂落的露,浮春三月竹林卷起的风。 谢乐游收敛没注意而磕碰的犬齿, 没再继续。他垂眸, 手指擦过,确认周围没再渗出血珠,才抬眸瞧去。 乍一眼, 他有些发怔。 在挣扎纠缠中换了个姿势,变成在上的男人,此刻嘴角留有明显咬痕。但不止是嘴角。 (……) 这具肤色白皙而有力的身体,就好像经历过一场纯粹地“进食”。绯色从痕迹周围浮现,令男人斯文俊美的脸颊泛起羞赧似的淡淡红晕。 但这显然是先入为主。 没了平光镜片作为遮掩,阮鸣谦的攻击性更加外露地展现出来,他直勾勾盯着谢乐游,几乎令人能够幻视这样一种场景。 即便是在亲吻,被“进食”时,他也不会害羞地闭上眼,像个普通的被动方那样单纯接受、回避。 他内敛却固执的强势,只在谢乐游面前稍作退让,俯首称臣。 阮鸣谦的手臂,搭在同样被他扯开衣领留下齿痕的肩膀。 他手指摩挲过谢乐游的后颈。即便动作温柔而讨好,竹叶味儿的信息素也不令人讨厌,但他显而易见,是个Alpha。 被同类冒犯逼近敏.感腺体的威胁,空气中、唾液里纠缠在一起的信息素,都让谢乐游这个半路出家的Alpha,在生理上涌现出无尽烦躁。 他用力拍了掌心下柔韧的鼙鼓一巴掌。清脆,响亮。 感受到身上人震了一下,大.腿不自觉绷紧,谢乐游内心的烦躁才散去稍许。 和生理离婚的大脑潜意识交替启动,令他顺手在施加力度的地方又揉了两下……作为安抚。这是他的习惯。 效果很难评价是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坏。 因为阮鸣谦耳根蔓延的红晕更深了。他原本深色的眼眸里像是变得湿润,泛着水光,但仔细瞧去,那是眸色变浅,宛若锋锐金芒,所带来的折射错觉。 谢乐游并没有察觉阮鸣谦眸色的转变。 他只感觉到,圈住他脖颈的手臂,所用力气陡然增大。 脖颈多出来一颗呼出热气的头颅拱来拱去,伸出温热舌.尖,触碰他肩膀上的痕迹,看似温柔,实则不着痕迹加重印痕,恨不能啃下一块,却每每到极限处,将牙齿依依不舍换成舌.头。 贪婪的野兽在逡巡他的领地,打下标记。 但对比起阮鸣谦身上的标记,这点程度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谢乐游垂眸,原本对准阮鸣谦腰眼的袖箭移开,手指浅浅探入衣服下摆,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手感极佳的脊背。 如同一位弓兵,在保养擦拭自然弯折的弓箭。木杆温润,弓弦紧绷。弓角挺拔,非认可者不可持。 毫无疑问,这定然是一柄神兵。 不是谁都有这样身临其境的体验,细致地感受坚硬的神兵如何在掌心融化。 (注:只是抚摸脊背,并无其他,比喻是指信息素的变化) 最初的不适期,在两个人都没有挣脱的纠缠下顺利度过,原本桀骜不驯的信息素在交.融里逐渐变得驯服。 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十分舒服,令Alpha内心里盘亘不去的戾气得到消解与补偿。 他不自觉失神的状态改善了不少,只要他抛却过多杂念,专注在当下兵器的保养与维护。 信息素传达出的细微波动,传达给了阮鸣谦。他感受到了谢乐游不语背后的纵容与怠惰,这意味着谢乐游原本抵抗的态度在软化。 这是他让谢乐游也体会到愉悦与舒服的最好证明。不能只有他一个人爽到。 阮鸣谦眯起变成金色的眼眸,他有心得寸进尺,顺势进行到更加深入的交流阶段。但谢乐游显然回归了本来的理智。大约五六成的程度。 他不乐意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和阮鸣谦上.床。这只会让本就扯不清理还乱的关系,愈发难以了结。尽管现在已经够难解。 头疼。 “解释。”谢乐游捉住阮鸣谦不太老实要往下的手,反绞在他身后。 阮鸣谦非常有技巧地隐晦拧了下腰:“你确定不先解决它?你能这么一直挺着……听我解释?” 箭在弦上的关头,能听得清话仔细过脑子琢磨就怪了! 男人床上的话,能信吗? 谢乐游:“呵呵。” 他不服气地弹了下摇晃的箭杆,听见阮鸣谦倒吸一口冷气,胸腔内闷哼,这才似笑非笑:“彼此彼此。” 算是默认了阮鸣谦的提议。 互帮互助的过程,比预料中要更漫长。 这一趟下来,两个人都出了满身大汗,搞完浑身黏腻,更没心思掰扯别的。 阮鸣谦见谢乐游皱眉,知道是这位少爷难得洁癖犯了,他指了指房间一角:“浴室。”方向一转,又指了指金属柜:“洗漱用品与备用衣物。” 一如既往地发挥了精英秘书的贴心。老板动动眉毛,这需求就安排得妥妥当当。不用出声多解释,就是舒服。 以往谢乐游接受得理所应当,他认为自己给出了与秘书长工作成果相匹配的丰厚薪酬,一个出力,一个出钱,双赢。 现在知道对方目标原来是他……习以为常的小事,就变得莫名在意起来。 谢乐游:“你倒是早有预谋。” 阮鸣谦微笑,心情显得很不错——即使和谢乐游一样此刻衣着凌乱,不能入目,他也保持着体面的气度:“小谢总,您先请。” 谢乐游啧了声,不耐地挥挥手:“都说了,把敬称去掉,听得我不自在。”说完也没管阮鸣谦,他自个儿去了阮鸣谦所指的角落,寻思怎么看这都是一堵冷冰冰的墙。 又看了两眼,在隐蔽处发现一个按钮,谢乐游按下,墙面发出轻响,反转弹出一个很有未来感的胶囊式浴室。 外壳透明,胶囊内构造一览无余。 阮鸣谦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地下条件有限。这是制式军用浴室。里面有按钮,可以调整外壳。” 阮鸣谦给谢乐游演示了一遍。演示完,他才暴露出狼子野心,笑眯眯建议道:“时间紧迫,我们一起洗,能节省一半以上的时间。” 如果不听内容,语气真是相当恭谨,比汇报工作时都认真。 好家伙,这是一朝暴露,破罐破摔不装了。 谢乐游没忍住吐槽:“你确定是节省,不是延长?” 阮鸣谦耸耸肩,微妙地用眨眼作为回答。 谢乐游:“……” 最后还是分开洗的。 即使分开洗,两个人变得一身清爽也只花费了很少的时间。 被迫加载星际ABO设定世界大变样后,谢乐游唯一发现的好处,就是它的科技应该超出原本世界不少年。 如果能多留一段时间,弄明白几项黑科技的原理,再让世界变回去,不仅谢氏未来的发展不用愁,也能造福整个人类。 不谈别的,就说这个胶囊一体式浴室,据说还能脱钩收缩重新固定,体积小,功能全,拥有自循环过滤系统,只要克服心理问题,甚至能用来提供清洁淡水。 无论是军用还是民用荒野求生,都有广阔的应用前景。 谢乐游随口提了下想法,阮鸣谦就能跟上他的思路,他们多年培养出的默契自不必说。两个人三言两语就讨论出如何将设想落地的关键,进入工作状态越聊越兴奋。 阮鸣谦显然对这个世界更了解,掌握了不少新鲜知识,他稍加思索,就刷刷刷列出好几项适合原本世界应用的新型科技。 作为企业,要考虑的首先是市场需求。 所谓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是疯子。太超前的尖端科技应用范围极为狭窄,也难以落地,带来的后续影响更是难以估量。选择那些高端军用科技,不如选择能够改善生活便利程度的民用科技,越是细节寻常的领域,应用范围越广,人们越不可或缺,也越能越大程度惠及到更多人。 谢乐游和阮鸣谦又讨论了好一会,删改了不少原本阮鸣谦提出的可获取科技名单,最后觉得差不多满意了,才叫缩在角落当蘑菇待机的星脑记下,拿它当备忘录。 阮鸣谦积极献策:“地下基地内,就建有帝国最完备的数据库。但星脑内只储存了一部分,更多的为了减少内存,加快计算速度,存放中心控制室里。除去基地最高管理者,我是唯一知道密钥的权限者。” 谢乐游:“不急。” 抬手重重点了点阮鸣谦的肩膀,他微笑:“解释。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记性好得很。哪能这么容易让阮鸣谦转移话题。 谢乐游手掌搭在阮鸣谦的肩膀,抓得极牢,极稳。面对面,距离不过一步之遥,他甚至能瞥见阮鸣谦衣领下没能消退的痕迹。 即便如此,他的语气也没有丝毫动摇。他要一个答案。 现在,立刻,马上。 第64章 four kill(11) 我不是你…… 阮鸣谦叹了口气:“隐瞒你, 的确是我不对。” “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转眼世界就天翻地覆,就像是我凭空穿越了, 但这个世界里, 又有谢氏集团, 有你, 有我认识的人,只是他们并没有原本世界的记忆, 经历也有所区别。” “直到看见你今天的表现,我才确定, 有问题的不是我的记忆, 而是这个世界。” 谢乐游:“不对。” 阮鸣谦疑惑:“哪里不对?” 谢乐游想听的并不只是这些,他在意的是阮鸣谦的身份,他接近自己的目的,他究竟……是谢乐游的哪一任前男友。 总不可能都是。 ……不会吧? “我不想再听你转移话题。”谢乐游冷下脸,“如果你认为愚弄人很有趣,那么,谈话就此为止。” “等等。”阮鸣谦反过来抓住要谢乐游甩开的手,谢乐游避开。 他们变掌为刃,擒拿对游走,凌空交手了两招, 最后以阮鸣谦甩了甩被手刀砍中的手背告终。 阮鸣谦揉了揉发红的手背,无奈道:“小谢总, 我能看出你对我存在很多疑问。能否给属下一个明示?” 谢乐游眯了眯眼:“我从来不和下属接吻。” “这说明, 我是第一个。”阮秘书长毫不气馁,“我不否认这是我的私心。” “在原来的世界,我没有机会。我也并不想因此破坏相处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你知道的, 我习惯稳定的秩序。” 谢乐游:“所以你不该这么做。” 阮鸣谦:“我知道。但我并不后悔。相反,这是我度过的,最美妙的一天。” 他挑了挑眉,这令他少了几分恭谨:“我不会忘记这段记忆。感谢您的包容。” “我想,世界的变化,是对我的某种提醒。我不能错过难得的机会。” 他们的确发生了一些上司和下属之间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一般而言,这样的过线举动不会被称为同事,而是…… 炮.友?暧昧对象?情侣? 似乎都不是。 谢乐游也不是会为已经发生的事后悔反思的性格,做了就是做了。他不否认秘书长也在他的好球区范围内,如果抛开两人的职场关系,在酒吧遇见,他会请他喝一杯好酒,期待度过美好一夜的程度。 只是听阮鸣谦的意思,他仅仅只是“秘书长”,对其他的一无所知? 谢乐游捏了捏鼻梁,他对过于复杂的前情如何解释感到烦躁,他不喜欢絮絮叨叨讲故事。更何况前面发生的事,诡异离奇,又充斥着令他不愿回想的恶心经历。 面对恶心经历,复述也是一种惩罚。 谢乐游没有自虐的爱好,干脆略过前情提要,直截了当挑明:“你发誓,你不是我的任何一个前男友。在此之前,我们只是纯粹的职场关系。” 谢乐游没有做任何解释,忽然要阮鸣谦发誓,显得没头没尾。 阮鸣谦眉心微攒,看起来有些为难。如果他真的一无所知,谢乐游能够理解他的莫名其妙。但谢乐游仍然没有多言,观察着阮鸣谦的应对。 只见阮鸣谦思忖片刻,忽然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对谢乐游道:“我发誓,我不是你的前男友。有违誓言,罚我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誓言下得很毒,很重。 依照谢乐游对秘书长的了解,秘书长并不信仰某个具体的宗教,也并非虔诚信徒,但他应该有某种传统的民间信仰。否则也不会去参拜土地庙。 在意秩序的人,多半心中存在某种敬畏。这种敬畏心,是守序的来源。 更何况,现在他们都亲身经历了世界诡异的变化,难保会不会存在魂魄与轮回这回事。在许多民间传说里,这两个要素都属于构成传说的根基。 谢乐游神色变得和缓,他的确存在试探之意,但没有逼迫阮鸣谦到发如此毒誓地步的意思。 他不打算道歉,也不打算做过多旁枝末节解释,但语气已经松动:“好,你都这么说了,我再相信你一次。” 如果阮鸣谦真是无辜遭到波及,那么在这个变异的世界里,他们是唯一共享记忆的天然同盟。更何况,按照弹幕所言,阮鸣谦此刻,就是新的系统宿主。 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把人推向对立面。 但谢乐游仍有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不吐不快——名字。 太奇怪,太假了!也许是谢乐游先入为主。他认识一个叫阮鸣的人,认识一个叫阮谦的人,还认识好几个姓阮的。 你说巧不巧,全是他前任。 “阮鸣谦,是你的真名?”谢乐游提出质疑。 阮鸣谦很坦然地点头,眼神里没有闪避和动摇:“是。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 一闪而过的金眸,已经恢复成原本的正常模样。他不再虚着眼,而与谢乐游对视。 顿了顿,阮鸣谦又道:“不过,我曾经允诺将名字借给他人。”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单纯的借用。以及,可能成为了他们在外行走时,给自己取名的源头。” 阮鸣谦语速适中而流畅:“阮氏是隐世家族,但子弟有成年后接触外界历练的传统,家族内我们使用数字代号,外面,就需要一个正式的名字。” 好扯淡的说法。 谢乐游无语,但转念一想,他遇见过的无厘头事件很少吗? 比起天降弹幕,外来入侵者和奇葩剧情,一个神秘的隐世家族,以及家族内成员的嗜好倾向都相对趋于一致,以至于他们变成谢乐游前任的频率过于之高,听起来还有那么几分现实可操作性。 ……这点说起来,谢乐游同样脱不了干系。 他审美倾向和性.癖过于稳定,总是喜欢上同一个类型的口味,再加上脸盲和不记名字,让他无意中和同一个家族的男性谈上了恋爱……也不稀奇。 “知道了。”谢乐游意兴阑珊,再度捏了捏鼻梁。 他现在没法证实阮鸣谦说法的真实性,一直纠缠在此没意思。谢乐游转回最开始的话题,既然找到了一个同盟,他希望听听阮鸣谦的视角,发生了什么事。 阮鸣谦能够保持记忆,谢乐游猜想,或许和谢父一样,也是他送给他们的护身玉佩,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要不是玉佩,被谢父从胸口取下但随身带着,恐怕老爹还清醒不过来。 至于谢母,或许是某个契机,她不以为意取下了玉佩,以至于让“剧情”趁虚而入。想到老妈,谢乐游心中一震。 易感期被肢体接触时交换的信息素暂时掩盖下去,得知母亲“被病亡”的憎恨,再度涌上心头。 他要撕碎这个该死的abo世界,让一切恢复如初! 阮鸣谦看出谢乐游压抑的情绪,他没再拖延,把自己的经历快速讲述了一遍。 “我察觉变化的时候,也是今天。今天凌晨,那时你应该还在睡梦中。” 他看向角落里待机的星脑,指了指:“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那具身体里,而不是现在这具。” 谢乐游:“……你是说,你有两具身体?”他的确好奇星脑与阮鸣谦之间的关联。 阮鸣谦点头,又摇头:“不是我。这是帝国更深的秘密。” 星脑不止存在人型体。 它与“皇帝”,两位一体。 第65章 four kill(12) 如此耀眼…… 根据阮鸣谦的说法。 在凌晨, 他发现自己出现在陌生房间。他被固定在器具里,无法动弹,脑海中却能够接收到某些讯号。 这些讯号, 后来被证实为是服务器通过光缆传输的申请指令。 阮鸣谦一度以为自己身处噩梦。但没有任何睡意。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于是尝试自救。 在这段时间里, 阮鸣谦只能通过大脑解析数据, 下达指令。通过试验他得到了几个结论。 他是这具身体里唯一的意识。 这具身体里有辅助程序。他的权限比辅助程序更高。 这是一个制度、文化皆迥异于原世界的陌生帝国。但却有阮鸣谦认识的部分人物存在。 阮鸣谦没有轻举妄动,只做了轻微的实验, 例如让角落里某盏灯灭掉。他的小实验,没有引来多余关注, 这令阮鸣谦变得胆大。 他避开辅助程序, 私下查阅数据库里的文件,以求了解当下处境,明确自己的定位。 在一份名为《关于通过并分阶段推进“神骸计划”的会议备忘录》的文件中,阮鸣谦找到了部分答案。 这份百年前的文件由皇室、最高决策部门及军部共同签署。主要记录了某次内部会议的讨论和决策。 会议讨论的主题,是关于一具躯壳。 某支受雇于军部的勘探小队,在为存放星脑服务器开凿地下基地时,发现了一具沉睡的躯壳。 在研究过程中,研究者发现,人类能够将意识转移到这具“空躯壳”里。 而这具躯壳基因组异常稳定,没有端粒损耗, 没有细胞凋亡与衰老……这意味这具身体在生物层面上不老。它永远保持在最旺盛的状态,如神话中的神明一般, 永葆青春不朽。但它没有脑电波, 不会醒来。 也因此,研究者将其的代号,命名为“神骸”。 神骸计划, 是星脑计划的升级完善版。 帝国内部对待星脑一直存在争议。一部分人试图将星脑推广到帝国的各个领域,让其成为贯通帝国的血脉网,变成皇帝的参谋与眼睛,而另一部分人质疑科技伦理,疑心是否会造成权力转移,成为权贵蒙蔽皇帝的工具,制造动乱,威胁皇室的统治。 于是有了几方角斗之下妥协而成的神骸计划。 简单来说,就是将神骸作为皇帝死后的意识存放处,植入原本的星脑作为辅助程序。让祖宗们的集体意识,变成时任皇帝的监控网与智囊库。 如此,每一任皇帝在自己选定的时刻来临前,都能通过意识上传,变相实现灵魂永生。 星脑变成了结合人类集体智慧的究极体。作为继承人的长辈,帝国曾经的统治者,他们集合起来的意识不容小觑。 权力体系依旧平稳运转。确保帝国的繁荣与和平。 各方都很满意。 谢乐游提出疑问:“但是,你刚才得出的结论,你是这具身体里唯一的意识。” 阮鸣谦说:“对。而且我确定这才是我自己的身体。” 阮鸣谦继续道:“至于皇帝的这具身体。要说到我悄悄做实验期间,发现我只能接收外界传输而来的指令,无法让意识顺应光缆遁走。能够操控自己的意识与身体分离,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但我更明显的感觉是,有什么东西阻挡了我。” “面具,和束缚器?”谢乐游立刻联想到他闯入服务器房时看到的场景。 那些怪异黑色器具,将星脑固定在座椅,仿佛给罪犯使用的拷问刑具。甚至连手指也被类似指虎模样的东西钳制住。 这些东西,可不像是给皇室祖宗们准备的贡品。 阮鸣谦说:“和你聊天总是这么舒心。正是如此。你之前拆下来的那些东西,是新材料特种金属ATX9100制造的精神力隔离器,能够隔离一切波,包括意识。” “因为隔离器的存在,我被困在这里。直到我发现了另一个下载口。” 如果把“神骸”当做核心云盘,那么阮鸣谦所称,能够反向传输意识数据的下载口,也就是另一具身体。 皇帝的身体。 谢乐游抱肘,用拳背抵着下巴思考:“所以,你转移到了皇帝的身体里。紧接着利用皇帝的权力和身份,谋划来基地带走星脑,却遇上了我?” 阮鸣谦说:“大致脉络不错。有两个地方,我需要额外补充细节。” “第一个地方,是我转移到皇帝体内的时候,发现这具身体同样昏迷不醒。我并没有察觉到有其他的意识存在。” “但是,有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出现,据说和我绑定,还称呼我为宿主。这玩意对你充满恶意,因为我不愿服从,大言不惭企图对我施加电击惩罚,所以我将它暂且关押了起来。既然它那么喜欢电击治疗,就自己好好享受。” 提到系统,阮鸣谦手指动了动,眼中浮现出怒意,犹不解气。 谢乐游也颇为嫌弃:“它找宿主,居然是这么强买强卖?这和人贩子有什么区别。垃圾。” 阮鸣谦问:“你了解它?” 谢乐游回答:“和它们交手过几次。只是这一次,把你也卷了进来。” 阮鸣谦默默点头。他沉默片刻,忽然抓住谢乐游抱肘的手,掌心覆盖在手背:“辛苦你了。一个人坚持到现在。” 谢乐游心中被什么拨动了一下。 明明方才更过分的事都做过,现在却觉得……身体有点发麻。说不上是被肉麻的,还是有点难为情。 他移开眼:“小事,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是他为了改变,获取力量的代价。没什么可抵赖。 阮鸣谦从善如流地松手,他弯了弯眼眸:“第一次从你口中听见责任这个词。” 谢乐游啧了声:“我确实不爱提这个词。也不喜欢被某些条条框框束缚。人生短短几十年,我要用来追求自我和快乐。烦心事不值一提。” 他眨了下眼,狭长的眼眸中,红芒一闪而过:“不过,我也必须承认。总有一些事,不得不做。” “因为我想做,仅此而已。与任何人的看法意见都无关。” 谢乐游说这话时,神态里有股蕴养极深的自负与傲慢。这的确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靠才能脱颖而出且未尝一败的天之骄子,才能脱口而出的自信。 这股浑然天成的自信心态,能叫人又爱又恨。但也如此耀眼,如此迷人。 阮鸣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谢乐游,轻轻笑了,很柔和:“对你的说法,我持保留意见。” 谢乐游:“?” 他略带不满:“有话直说。” 阮鸣谦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有几分感慨,你做决定一向如此自我。” “我谈的只是抽象的态度。落实在具体问题,我明明有和你讨论。”谢乐游心虚地反思了不到一秒,迅速直起腰杆还击。 “工作上是这样。”阮鸣谦说,“我说的不是工作。” 不是工作……是私情? 打住。现在不是纠结于此的时候。他就说吧,不该吃窝边草,和好好的下属产生暧昧。公私混杂,多影响交流效率! 谢乐游转移话题:“你刚才说的,第二个要补充的地方是什么?” 阮鸣谦回答:“通过星脑,我发现了你。我猜,你会来找我,也就是“皇帝”,但我没想到你会找到基地。” “所以我紧急拦截了辅助程序发射出的警报讯号,又利用系统提供的伪装能力,潜入了基地。后来警报响起,我才决定暴露身份。” 如果只有谢乐游,能跑。只有阮鸣谦,也能跑。他们都有足够的力量伪装和自保。 但是两个人加上最核心的星脑,加上谢乐游处于易感期,如果阮鸣谦没动用皇帝的身份强压,他们走不出那条被重火力包围的隧道。 “谢了。”谢乐游很干脆地道谢。 阮鸣谦说:“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重点在于我发现了一件事。” “能够让意识转移的,并不是我,而是这两具身体。就算是在皇帝的体内,没有了隔离器的阻碍,我也无法转移到第三个人的身体里。” “也就是说,特殊之处,在于这两具身体?”谢乐游说。 阮鸣谦补充:“还有名字。在这个世界,皇帝用的是我的名字。就像这个世界仍有谢氏集团和你存在一样,我想世界的变化也有一定规律,是遵循原来世界的某些情况而衍生。” “好。按照你的想法,重新捋一遍。” 谢乐游说:“首先是身体。你说过,星脑是你自己的身体。我也是我本人。并非魂穿异界。既然如此,多出来的这具和你同名的身体,又是谁的?” 阮鸣谦唔了一声,试探性说道:“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谢乐游说:“我也有。” 阮鸣谦立刻道:“那你先说。” 谢乐游顿了下:“……我以为你会认识?” “相貌的确和我相似。”阮鸣谦说,“所以……但我不确定。我从来不细看情敌。” 谢乐游忽然意识到一个有点严重的问题:“我绝对没沾过半点找替身的念头。” 阮鸣谦似乎在笑,他翘了翘嘴角:“我知道,你对每一任都是真心。在期限内。更何况,你的脸盲有多严重,我了解得非常清楚。不必担忧,小谢总,我绝不会误会。” 这话听起来就有些嘲讽了。 虽然的确是事实。 谢乐游无意探讨自己的爱情观,但他对找替身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的确嗤之以鼻。多傻x的人才能干出这种自虐还自我感动的事。 他不屑于骗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多简单的事儿。 “那最好。我可不背莫名其妙的黑锅。”谢乐游说,“我认为……” 他忽然卡壳了一下,然后镇定自若地说道:“你现在的这具身体,属于我某任失踪的前男友。” 大概率,这是男大的身体。 灵魂消失了,或许是他任务完成后,就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本该一并消失的身体,却出现在了这里。 从一体双魂,变成了一魂双体。 使用情敌的身体和心仪对象亲近,无论如何,似乎都令人感到膈应。这也是为何谢乐游会破天荒地犹豫。 然后阮鸣谦出乎意料没有纠结这件事,甚至没有任何生气征兆。 他反应平淡地应了声,表示知道了,紧接着跟上谢乐游的思路:“好。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个世界里,历任皇帝的意识去哪儿了?” 按照绝密文件里记载的“神骸计划”,退休的皇帝们将构成星脑的人类集合意识体。 现任皇帝就算遇袭重病,也不该莫名其妙死去。更何况,这具身体不是将死之人的气象。颇为强壮。 为何两具身体里,只有阮秘书长一个意识? 谢乐游垂眸,眸光逐渐转向掉落在地上的抑制剂医药箱:“看来,这个地下基地的管理者,隐瞒了不少事情。” “既然有疑问,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直接去问。” 第66章 four kill(13) 倒反天罡…… 中央控制室在地下基地最底层。 基地一共三层。谢乐游在第一层发现了星脑, 不算太隐秘。然而从他们现在的房间到中央控制室,要经过七道门,九个密码。 论安全级别, 谢乐游找到星脑的过程, 未免太过顺利。 起码他们通过层层设卡, 抵达中控室的时间, 是谢乐游潜入服务器房的三倍。 到了地方,阮鸣谦用信息素作为密钥输入特制门锁。 谢乐游瞥了阮鸣谦一眼。 阮鸣谦眨了眨眼, 脑袋转了一下。 他们走动时的位置,刚好把不远处闪烁红光的摄像头挡住。 信息素是独一无二的标识, 比指纹、瞳膜更方便。为了避免信息素被盗用, 门锁设定了必须持续输入二十秒以上。 然而过去二十秒,中控室的门并没有打开。 没骨头般懒散靠在阮鸣谦身上的谢乐游,从肩膀探出一个脑袋:“能行吗?” 阮鸣谦皱眉,回答道:“我重新试一次。可能接触不良。” “什么破地方,转悠二十来分钟了,一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刚才还那么多人。”谢乐游语气颇为烦躁,“你答应过我,只要愿意接受强制匹配,就放我……” 阮鸣谦松手。 火光从门锁迸出。巨大轰鸣伴随爆炸,撕碎了未落的话音。 一次爆炸尚未结束, 紧接着,又从天花板转动的钢板下, 探出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明亮激光呈螺旋扫荡状飞射而出, 将金属地板烧融。 通往附近通道的三扇金属门咚地关闭! 和开门时慢吞吞的速度相比,关门速度快如闪电。 浓雾色刺鼻毒气,从密布排列的数个细小孔洞释放。被激光烧融的金属, 发出滋滋声响,如同被酸液腐蚀。 犹嫌不够。激光与毒气过后,紧接着又是整整三轮的实弹枪炮扫地,火力如水银泻地,能把大象打成筛子,生怕两人留下全尸。 毒气充塞了这个不到几平方米的狭窄空间。 直到这个精心设计的囚笼里,凄惨嚎叫停歇,整整几分钟再无任何声息录入监控器,变着花样的火力扫射,才缓缓停止。 “把独立通风系统打开,立刻散去毒气。”监控摄像头后,基地最高管理者吩咐,“五分钟后,我要亲自开门确认他们的尸体。” 中控室的辅助智能系统感应到语音指令,开始操纵后台程序。 旁边人上前,在屏幕前人工复核基地智脑的操作流程,确认无误才退回到管理者身边:“研究员,目标中含有一个3S级别Alpha,一个S级Alpha,且后者能力诡异,疑似隐藏能力。以防万一,我们投放的是最新研制出来的神经毒气。一旦与信息素发生反应,神经中枢就会被毒素瞬间破坏。” “越是强大的Alpha,体内信息素浓度越高,毒素发作越猛烈。寻常Alpha只需半个单位就足以毙命,这次我们投放了整整十个单位,二十倍的量。就算是一支Alpha小队,也会被毒死。” 管理者说:“没那么简单。” “摄像头里,把他们眼神交流的小动作拍得一清二楚。看似动作亲密,实则用身体形成死角,挡住了门锁。后面的对话更是刻意。虽然爆炸感应机关依旧触发,难保不是他们伪装自身的陷阱。” 身旁人说:“既然如此,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您。确认尸体不必您亲自去,我通知其他人,您在屏幕外确认就好。” 管理者断然否决:“我只相信眼见为实。不准任何人靠近,避免他们变幻成其他人,制造机会逃出生天。” “我确认过,星脑被他们留在房间里。” “做研究,最需要严谨。我说过,只要星脑存在,屏幕就不可信。” 五分钟后,中控室门打开。 戴着防毒面具的管理者挥退手下,独自踏出大门。 相较于门外一片死寂,戴着沉重面具的管理者显得有几分滑稽,然而面具下的中年近老面容却没有半分轻松。 门外,空无一人。 这是当然的。屏幕中阮鸣谦所尝试打开的房间,只是一个诱饵。真正的中控室,就在诱饵的隔壁。一墙之隔。 管理者转头看向尚未升起的金属门。 他深吸一口气,通过耳机遥控中控室:“开门。” 耳机中传来手下熟悉的声音,滋滋的电流声,令声音有几分失真:“明白。” 金属门缓缓升起。 管理者先使用仪器远距离进行探测,确认空气中毒气浓度已经无法透过防毒面具,他等不及金属门完全升上去,弯腰准备进入囚笼内。 忽然,他脚步顿住。 眼神余光已经令他瞥到远处门口处躺着两具尸体,从衣服上判断正是基地为他们在房间里准备的服装。这片空间里到处是弹痕,在强烈的高温烧融下,就算是血液也会被蒸发,硝烟味掩盖了一切。 管理者收回身体,在门外重新站立,他死死注视着还只升起一小半的金属门,忽然摁住耳机厉声道:“关门。” 滋滋电流声还在响起:“研……究员……可是……” 话音未落,头顶再度传来沉闷轰鸣。 那是爆炸声。 管理者还来不及分辨爆炸声从何响起,很快,层起彼伏的轰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整个基地内不知道被安放了多少□□! 管理者掏出贴身武器,对准远处一动不动的尸体连射,一口气把所有子弹射完,尸体也没起身。他脸色愈发铁青。 被骗了!这两具尸体,是障眼法! 很可能是被胁迫与那两个人更换衣服的工作人员。那两个人的目标,是中控室! 管理者转身飞奔,朝不远处的中控室跑去,他怀疑手下已经被阮鸣谦或谢乐游所取代。因此在迫切输入信息素密钥时,管理者也摁下了呼叫救援的紧急按钮。 等最近的警卫小队一行四人赶到,管理者才确认开门。 中控室大门打开。 站在屏幕前手指如飞,试图夺回监视器控制权、解除花屏状态的手下扭过头,与管理者面面相觑。 “研究员?” 手下见气氛不对,言简意赅赶紧解释:“我在确认是哪里发生爆炸,如果损毁超过30%,地下基地可能有崩塌风险,这对所有人都是灭顶之灾!” “好消息是爆炸声只是假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通风管道里放置了微型音响,声音通过管道扩大形成回音,因此传播极广。” 不是他。手下没有被挟制。 管理者立刻举枪对准警卫小队:“脱下面具。” 警卫小队也戴着防毒面具。 手下顿时输入指令,中控室天花板多块钢板翻转270度,金属钢板与天花板构成三角梯形,枪口从钢板背面伸出。 面对枪弹风暴洗地的威胁,四个警卫赶紧摘下面具,解除武装,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反心。 “把所有武器踢开,退后。”管理者再度下达指令。 警卫们一一照做。 手下调出智脑人脸识别系统,将工作人员人脸库与四个人进行识别。显示全部匹配成功。 也不是他们。 难道是他多心了?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在通风管道内的音响,管理者让警卫立刻退下,又令手下关上门。 能够打开中控室的密钥,只有他与心腹手下的信息素。 就算知道了中控室的位置,没有控制住他们俩,谢乐游他们也不可能进来。 管理者问:“你刚才说了好消息,坏消息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中控室发生了什么?” 手下惭愧道:“我的注意力先前被爆炸声牵扯,声音太大,没能及时听见您耳机里说了什么。反应慢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中控室的独立监控设备控制权被第三方夺走,有这个强大计算能力的,只有星脑装载的辅助程序。” “那里只有两具尸体。已经被我打成了筛子。没关门也无妨。”管理者摘下不透气的面具,汗珠从额头滑落。 “关门?”手下迟缓地重复了一遍,发呆道,“您不是说让我开启所有房间内的内置便携式浴室,查看是哪个浴室的音响被拆了下来?” “你确定?”管理者想到什么,脸色铁青。 “他当然确定。” 天花板上,单臂钳制住钢板背面,在钢板上留下五个极深指痕的谢乐游松开手。 不到一秒的自由落地结束,谢乐游把被他一脚踹翻在地的手下踩在脚下,拿夺来的枪支对准手下脑袋。 管理者的脖颈,则同样被阮鸣谦用电芒对准,如同用电刀在给猎物褪毛,身后烧灼皮肉毛发的高温气息,咄咄逼人。 谢乐游直接开了两枪。 子弹射入地板,如果不是手下拼死扭头扭得快,他当下就要脑袋开花。 谢乐游直视管理者说:“因为代替你下达命令的人,是我。” 十分钟前,谢乐游用同样的姿势吊在天花板的钢板背面,他另一只手揽住阮鸣谦的腰背,如同铁索。 阮鸣谦正在使用信息素,构筑高能量电子冲击波的场域,简称电磁暴。 他在门锁处扰乱现实,释放了一个微型磁暴,紧接着在谢乐游带他躲上钢板背面的死角后,又释放了一个同等的微型磁暴。 激光被高能量冲击波冲击得荡然无存。 两个同样的磁暴之间,宛如两个电磁铁,同性相斥所形成的巨大斥力,让枪弹与毒气都被压缩在两个磁暴交锋挤压之间的缝隙,发出剧烈声响,宛若爆炸。 声波是纵波,电磁波是横波,两者频率相差较远,并不会产生干扰。因此爆炸声没有消失。 “爆炸声,是你那时候用取出的微型音响录下的?”管理者喃喃,“不,不,在音响里,记录声波的设备是麦克风。它把声音信号转化为电流信号,电信号再经过线性放大器放大到音箱中,最后转化为声信号输出[注①]……磁暴就相当于是一个大型转换器,你能够灵活控制电芒,制造出一个声音记录器不是难事。” 阮鸣谦彬彬有礼:“研究员先生,现在可不是给你上物理课的时间。” 电刀在脖颈烧灼出一道痕迹,管理者被刺激得清醒过来:“总之你们截取了如此迥异的爆炸声,并利用磁暴切断了我和中控室的联系。利用这个机会,你们命令我的手下联通了所有房间的浴室音响智能系统,并借机将音频播放出去,这就是放出爆炸声的音箱。” “最开始响起的爆炸声,不在上一层,而在天花板。金属门的阻隔,导致了我的误判。音响也并没有放置在通风管道,而是在每一个配备了浴室的房间里。” 管理者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你们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于是将计就计,利用爆炸声逼迫我无暇多思,又多次让我自己化解自己的多疑。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亲自打开中控室。” “实际上,你们的确就躺在那里,就是那两具我所认为的尸体。” “难怪……难怪尸体上没有多少中枪的痕迹。所以我才会射击确认。居然还是被你们逃过一劫。” 谢乐游暗中动用力量,挡下了射来的子弹。 谢天谢地。作为文职研究人员,管理者配备的随身武器并非最先进的激光武器,而是微型自动手枪。子弹具有实体。 阮鸣谦则利用系统,为二人的处境做了必要的掩饰与伪装。正如他最开始潜入基地时那般。 但这些漏洞,没有必要向敌人解释,填补对方的思维死角。 谢乐游费尽心思进入中控室,控制住管理者,为了两件事。一是搜刮数据库,记录有用技术的数据,二则是了解内情。 前者,有阮鸣谦在,不是问题。他能够远程转换到星脑体内,将星脑与中控室的数据库链接。 后者才是当务之急。 被人设下了如此毒辣的重重埋伏,必须查明前因后果。否则,就算世界复原,谢乐游也无法安心。 他不能确保,原世界没有同样的敌人。万一对方就是看谢乐游或阮鸣谦不顺眼? 了解了谢乐游他们的来意,管理者瞟了眼地上被一拳揍昏的手下,知晓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无法回天。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发觉不对劲的?”管理者问,“从下了毒的抑制剂?” 谢乐游挑眉:“我该感谢你的坦诚?” 管理者明白了试探的结果:“你们……居然没用?” 看起来,谢乐游没用抑制剂这回事,令他感到更加不可思议。他下意识想扭头去看阮鸣谦:“你们不是装的?!真AA啊,这能行得通……?” 阮鸣谦额头跳出井字:“闭嘴。关你屁事。”差点将毒药递给谢乐游这回事,令他心情颇不美妙。 被电刀边缘触碰后颈,不受控制打了个“哆嗦”的管理者:“……” 他声音放低,做出阶下囚应有的姿态,相当能屈能伸:“别生气,异界人,我这就解释。” “最开始察觉到异常的,是负责照料皇帝的内勤女官。她派遣子侄前来,向基地做了警示。” 听闻此言,谢乐游与阮鸣谦神情皆有变化。 谢乐游是因为管理者的用词,“异界人”。这是除了他本人,阮鸣谦,他父亲,系统原宿主舒林溪外,又一个意识到不对劲的人。听他此言,类似的人,还不止一个。 但把谢乐游称为异界人是什么意思? 倒反天罡! 阮鸣谦则是回想起他伪装成监控室主管,混入基地监控室,所见到的那个新人。 他会潜入监控室,就是为了确认基地内部的监控设备,是否独立于星脑之外。如果是,说明星脑的定位,与神骸计划文件里的有出入,必须警惕。 但他并没有特别在意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所以才会随口吓唬他,不要多管闲事。 没想到,居然被他不以为意的人摆了一道。 至于那个女官……阮鸣谦回忆起当他睁开眼时,失礼飞奔出去的女人。 紧接着海王系统就跳了出来,自顾自称他为宿主。阮鸣谦的注意力,被系统吸引过去,忘了追究女人的行为。 后来阮鸣谦注意到内侍们在闲聊时提及一些奇闻怪谈。其中就有关于星脑的。 比如皇帝几乎不出寝宫,不管事,靠星脑传达命令和维系统治……之类的。 无意中说了一些犯忌讳的话,旁人会提醒。只拿手指往天上一指,说话者便自动消音。 看过神骸计划绝密文件的阮鸣谦,自然会往这个方面去联想。 “这也是你的主意?有针对性的散播谣言。”阮鸣谦眯起眼,“你早就发现了我。” 管理者顿住,似乎要卖个关子。 谢乐游移开脚,鞋底用力,躺在脚下的昏迷青年发出一声痛呼。他手臂关节发出清脆的错位声。 青年冷汗涔涔,眼睛迷蒙睁开,迷迷瞪瞪望着某个方向——管理者的方向。 “快……跑……”他声音低微,尾音似乎还黏连着什么字眼。 谢乐游俯身细听。他直起身,眼神有些微妙:“他叫你父亲。你们是父子?” 管理者面容平淡:“不是,收留他吃一口饭,后来见他资质不错,又诚心,就留他当了助手。” “哦~明白了。如师如父。”谢乐游毫不犹豫踩断了青年另一根完好的胳膊。这回连痛呼都没有,青年干脆利落地晕死过去。 瞥见管理者隐隐颤抖的手臂,谢乐游笑着说:“看来你们感情很深厚。痛在他身,伤在你心。” “我说。”管理者发怒,“我说就是。你们不要太过分。” “对待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谋夺我们性命,甚至现在还在遮遮掩掩试探的人,如此也不算过分。” 管理者颓然:“他是无辜的,只是听从我的命令而已。他什么都不知道。” 谢乐游抬腿,从青年身上移开。他从青年后腰拾起一把手枪,对准管理者:“我们的耐心有限。你最好长话短说。” “好,好。” 管理者说:“我知道你们,或者说你——了解神骸计划。”他眼神撇了下身后只能看见衣角的阮鸣谦。 “星脑人型体,与皇帝,都是神骸。” “神骸的体内没有灵魂,这是我们这些共犯,心知肚明的秘密,也是我们所犯罪行无可辩驳的把柄。” “所以,从星脑人型体与皇帝活过来的开始,我们就知道,预言中将毁灭世界的异界入侵者,降临了——” “为此,我属意散播星脑体内有灵魂的谣言。” “这个谣言早就以前,的确被外界广泛传播,但在内部,会相信的人,只有那个能不断改换身体的异界灵魂。这就是秘密通行口令。对不上的,就是异端。” 阮鸣谦只能在星脑与皇帝的身体里转换,但他潜入基地时伪装成主管的行为,似乎遭到误解,被误以为他具有附身能力。 阮鸣谦与谢乐游对视一眼,没辩解。任由管理者继续往下说。 无论对方的说法,在他们听来有多么荒谬可笑。毕竟,他们才是一睁眼醒来就被夺走原世界的受害者。 为了夺回原本的世界,而进行的自卫反击,却被说成是要毁灭世界的入侵者。 好好好。 谢乐游倒要看看,所谓的“剧情”,究竟衍生出了什么东西! 第67章 four kill(14) 烧得脸都…… 共犯的名单十分庞大。 从军部卫兵, 到帝国研究院成员,从宫中内侍,到内勤女官。 星脑基地的研究员, 也就是管理者的父母辈, 是第一发起者。他们私下结党, 组成了同盟。 “这个松散又隐秘的同盟, 纲领只有一个,希望帝国的发展能够繁荣昌盛, 长治久安。” “希望我们未来的子孙,能够生活在一个祥和稳定的环境中。” 管理者带着自豪地说完, 语气转厉:“正因如此, 我们才无法接受一个为了追求长生而堕落的统治者。即便他是皇帝。” 神骸计划,最初的确如设想一般运行。 在帝国内部各个部门的相互制衡下,皇权无法达到顶峰,行将就木的皇帝们,也甘愿燃烧自己成为薪木,为选定的下一任继承人照亮帝国前行之路。 在传承了六代以后,第七任皇帝有了其他的念头。 第七任皇帝目睹了自己的父亲,祖父,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选择退位, 将意识上传到“神骸”,成为帝国星脑的一部分。 在最年富力强、思维最敏捷的时候上传意识, 比临死前上传意识, 思维力要强大得多。这便是为何上传意识的年龄在逐渐提前,最后演变成确定有成年继承人继位,即开始执行。 在星脑内, 皇帝们的意识能生活在开辟出来的虚拟空间里,计算力能够为他们提供的待遇和享受,在外界也很难比拟。 但在第七任皇帝看来,这是一场跨越上百年、名为献祭的政治谋杀。 他不明白先辈为何会同意如此愚蠢的计划。 他不愿意变成意识集合的一部分,与祖宗们共享同一个身体。他不愿意困守在地壳下的星脑基地,沉溺于虚拟空间。他也不愿意放弃长生的设想。 既要又要还要,是属于皇帝的特权。 逐渐地,他有了谋夺神骸、永葆青春的想法。 但贸然放弃自己的身躯,也就等于放弃了皇帝的地位与身份。第七任皇帝为此犹豫。即便如此,他依旧下令,命令听命皇室的研究院开始转向灵魂技术。 此前历代都有研究灵魂科技,但最后得出的结论,却证实了“神骸”的特殊性。意识转移,青春不老,仅仅建立在神骸的基础之上。 且细胞只有位于神骸中,才具有特殊活性。一旦切片取出,就会迅速萎缩。 因此经历过短暂的高峰后,灵魂科技陷入开拓性的低谷。相关研究者仅仅将其作为研究神骸特性的衍生领域。 此番研究重启,大量注入灵魂科技方向的资金,让其他人看到了风口。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时间,帝国再度掀起“灵魂热”。 不过这次给灵魂科技改了个名,叫做“意识科技”。 就连原本最强盛的信息素研究,面对意识科技,都只能屈居第二位。大量年轻研究者改行,受到号召,投入新兴风口。 新名词日益层出不穷,换汤不换药。骗取科研资金的项目拿不出具体成果,开始转向更加唯心的辩论玄学。即便如此也能套取许多资金。 炒作新概念股上市的套牌公司倒是赚了一大笔,主要吸纳的是民间浮资。但最火热的几家公司,很快因触犯某条帝国法律倒台,收益收缴国库,又经过几道手进入皇室内库,完成了彻底的收割。 即便如此,意识科技依然成为了全民追捧的热点。 许多人对意识科技发展起来的未来津津乐道,向往意识能够保存在星脑内、实现变相长生的美好未来。 他们将希望、相信都投注于虚无缥缈的未来,对当下的心思变得浮动,暴力事件随之频频发生。戾气在狂热、加速的社会意识里弥漫。 然而最重要的核心,仅此一具的“神骸”,却只是极少数人才知晓的绝密信息。 这意味着,在皇帝的默许下,整个帝国接受了一个被画了饼、隐藏了关键信息差的弥天大谎。 第七任皇帝打着研究灵魂,将祖先们意识从神骸中解放的幌子,甚至策反了星脑内仅存的前任皇帝意识们。 “等一下。”谢乐游说,“按照你的说法,既然他们都心甘情愿选择了上传意识,甚至等不及到临死前,为什么又会被策反?” 管理者说:“因为这个计划里,有一个无法弥补的大漏洞。” “直到很多年以后,后遗症才显露出来。” 最早上传的皇帝意识,已经失去作为人类的感性思维,被冰冷的理性所裹挟同化,真正成为了集体意识的一部分,变成了概念上的“祖先们”。 管理者苦笑:“说实话,我的先辈就是第一代星脑的开发者。后续过了这么多年,无论我们怎么努力追赶,也无法取代现在的星脑,就在于神骸的特殊性。” “它让星脑,变成了人类与机械的超级结合,效果1+1远大于2。” 对帝国来说,拥有一个计算推演能力超强的星脑程序,能够极大地整合资源,维护统治,促进繁荣与发展。 但那些仅存的皇帝们,怕了。在他们看来,真的变成“们”,这与死无异。 正是有了星脑的默许,“意识科技”这一概念才能够铺天盖地出现,被人们潜移默化地加深印象,并且接受。 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了两件看似微小,却影响深远的关键性事件! 第一,第七任皇帝密令管理者的父母,主导研究意识湮灭技术。 要想让意识转移或持续很难,但若是毁灭,的确有方法。 这毕竟是一个拥有信息素存在的世界,能够构筑场域,影响到人的精神力量。最传统的信息素攻击手段,都能做到这一点。 但正儿八经将其提升到“意识湮灭技术”的高度,其背后的意味,管理者的父母不是只会搞死研究的书呆子,品得出来。 他们很快判断,皇帝企图抹杀神骸内的其他意识,独占神骸。 谢乐游摸了摸下巴:“既然他不怕其他皇帝意识的重蹈覆辙,说明有什么关键要素,推动了他的想法。” “我猜,是发现了第二具神骸?”谢乐游语调笃定。 “一点不错。”面对谢乐游的试探,管理者这次没有回避,“第二,十年前,我作为行动的主持者,在又一次地壳科考活动中,发现了极为相似的空躯壳。” “我们将其命名为神骸2号。” 发现第二具神骸,是十年前。 据谢乐游从老爹那知晓的消息,现任皇帝遇袭病重,是五年前。 “这两者有关联。”谢乐游。 管理者说:“发现第二具神骸,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我那时还不清楚背后的门道,一心想要超越父母的研究成果,成为意识科技新一代的科研领军人。” “我不顾父母的劝阻,只埋怨他们不理解我,醉心于研究神骸与星脑。我认为皇帝能够给予我想要的待遇。” “皇帝也的确短暂信任了我。在第二具神骸被带回基地后,他越过我的父母,也越过我父母的长官,直接将我任命为指定研究员,主导意识科技项目,并赋予了我最高权限。” 谢乐游冷静问:“你研究出了什么?” “真正的长生。”管理者回答了五个字。 言简意赅。毛骨悚然。 管理者说:“我的研究成果表明,人类的意识,不足以负担神骸的运转。意识与身体强度的错位,导致意识在得以延续的情况下,也会遭到某种规则的克制。意识的削弱,感性思维的消失,机械化,都是遭到克制的表现之一。” “恐怕这两具身体,真的是某种超乎我们想象的生物所留下的,而且并非完全体。简直不可思议!” 即便是不完全体的神骸,也能够永葆青春,但体内所承载的,却只是人类的意识。 人类的意识,无法完全驱使神骸。尽管受其庇佑影响,却无法实现真正的永恒。 “利用神骸的特性,我想出了加以抗衡的解决方法。那就是用第二具神骸,来对抗第一具神骸。” “如果用100年为界限,到了50年,就会出现意识削弱的趋势,到了界限点,就会变为丧失感性与自我的机械集体意识。” “那么50年,就是一具神骸的冷却期。” “在神骸1号里度过50年,再更换到神骸2号,又过去50年,再返回到神骸1号,刷新意识延续状态……” 由此反复横跳,卡规则的漏洞。理论上,只要神骸的特性一直存在,就能通过无限卡bug实现长生不老。 唯一的代价,就是需要抛却自己的身体。 好在不知为何,神骸的面容皆与历任皇帝相似,抛却了人类的脆弱躯体,也无妨。完全能够满足第七任皇帝的贪婪诉求。 说到这,管理者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他那时单纯对新发现产生狂热,并未细想这一发现会对现实带来怎样的后果。鼓动他的是对未知的探索欲。 他并不了解人心…… “将这一发现报告给皇帝后,皇帝十分高兴,赠与我难以估量的金钱、荣誉、地位。” “我以最年轻的身份,成为了星脑基地的实际控制人。” “同年,我与包括父母在内的数位同侪决裂。” “有人告密,决定将存在对意识科技的异议者同盟,告诉皇帝。我得知这一消息,想方设法把消息拦下,又偷偷给母亲传信。” “我的父母并没有原谅我。他们在回信里附赠上两束头发,表示与我恩断义绝。” “我那时并不在乎。直到他们为了反抗而死。” 管理者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的沧桑面容动了动,发出呵呵冷笑:“我因为当众与父母表示决裂,做得十分过分,再加上我研究的价值,皇帝并没有一同降罪于我。” “然而那五年里,我亲眼见证着没有了后顾之忧的皇帝,如何地腐化,败坏。” 为了追求长生,皇帝堕落了。 他不再把帝国的稳定秩序、长久繁荣放在首位,他还想把他的私人享乐、他的独裁统治永久持续下去。 因此他开始动用酷吏,把星脑当做监视人的眼睛。 一旦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身居高位的统治者,失去了规则和秩序的敬畏,再加上心灵与意志的脆弱,失却对理想的追逐,堕落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 而这样的堕落,乘以千秋万代,数不尽的50年冷却期,等于绝望。 漫无边际,足够把人压垮的漆黑绝望。 管理者平静道:“我决定接手父母的关系,继承他们的遗志。很难。但我做到了。” 一旁存在感几乎消失的阮鸣谦忽然插话:“消灭意识用的什么方法?” “神经毒气。”管理者很坦然地回答,“就是你们面对过的那种。” “我借口说设想需要实验,否则万一出了差错,我承担不起。原本皇帝并不相信,他让我找了许多实验者。” “自然。这些实验者没有一个能够走出基地。” “直到五年前,皇帝遭遇反抗者的刺杀。刺杀者是不堪受辱的宫中内侍。直面死亡的恐惧,让他第一次同意了参加实验。” 只不过,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实验。 阮鸣谦若有所思:“难怪你会确定神经毒气会对我们有效。” “这点的确是我判断失误。”见阮鸣谦没有解释的意思,管理者也不多纠结。 “痛恨皇帝的人有很多。这为我掩饰提供了相当程度的帮助。也得益于他本身对意识科技的推崇,随时随地他决定上传意识都不稀奇。” “当然,我也做好了暴露的打算。所以,星脑在一点点剪除皇帝的羽翼与权力。”主体不是他,而是星脑。 谢乐游听出了几分特别的意味:“你打算让星脑来当实际上的皇帝?” “有何不可?”管理者反问,“星脑凝结了人类智慧与天赐神物的结晶。” "但它不是人类。" 管理者不屑地哼了声:“没想到连异界人也如此迂腐。” “对,如果没有你们的出现,星脑的确不是人类。它只是许许多多规则的聚合体。” “但我是人类。所以我不相信人类。” “就是如此!”昏死过去的手下醒来,他趴在地上挣扎着要起身,愤怒喊道,“研究员说得没错,我们宁可要一个机械神,来当我们的统治者!”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给我滚!”管理者勃然大怒,厉声呵斥手下。 骂完,他又转过头来向谢乐游赔罪:“是我管理手下无方,不必同一只蚂蚁计较。” “研究员……!” 管理者上前狠狠一脚踹在手下胸口,把他踢得翻滚了几圈,到了另一边。 “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谢乐游说,“我们只想了解真相,不是毫无理由滥杀的疯子。” “真相就是,我应该为我的冒犯表达诚意和谢罪。” 管理者跪下,恳求道:“即使是蝼蚁,也有蝼蚁的世界。请您体谅我们保护家乡亲人的心情……高抬贵手,不要毁灭我们的世界。” 根据星脑推测出的未来预言,从其他世界而来的入侵者,会毁灭他们的世界。 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果站在对方的角度来看。 谢乐游毁掉海王系统以后,世界就会复原,也就是说,这个衍生出来的abo帝国世界,会消失。 这对现在的谢乐游而言,是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完成的事情。 “我愿意以死谢罪。”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藏起来的手枪,对准的却不是谢乐游和阮鸣谦,而是自己的脑袋。 “你们肯定也有在意的人……对吗?”管理者说,“不想让家人消失的心情,是一样的。” 谢乐游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的承认与共情,让管理者眼中迸发出代表希望的精光。很快,这一点渺茫的光芒,又被谢乐游的诚实残忍敲碎。 “很抱歉,我有必须动手的理由。”谢乐游没有在最后时刻,欺骗对方,“我的理由,和你一样。” 谢乐游知晓对方的热爱,守护,情怀。 但他拒绝理解。 因为这个陌生的国度,没有他的母亲。也不是他的世界。这是底线之争,他不会有丝毫退让。 文明与文明之间的竞争,无比残酷。 谢乐游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一个文明的兴亡,在他如今一念之间。 他只暗自下定决心,至少不能让他的世界,沦落到恳求敌人的境地。 “那就是没得谈?” “没得谈。” “一点点都没有?即使只是几天,让我们和家人告别?” “没有。”谢乐游说,“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他不会心软,给对方可趁之机。 “我痛恨你的诚实。”管理者忽然咧嘴,哈哈大笑,“但也感谢你。” 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 他按下了手中伪装成枪支的遥控器。 天花板上的枪炮口,骤然闪亮! 最近的斜长枪口,就在谢乐游头顶,离他不到一米! 咚咚咚!咚咚!狂风暴雨奏响死亡。 因动作跟不上意识反应速度,而犹如慢镜头回放。谢乐游只来得及转动眼球。 他看见。 安静的世界里,阮鸣谦脸色大变,奋不顾身朝他扑来。 这还是第一次……在秘书长脸上,看见如此目眦欲裂的表情。 狰狞。 却挺帅气。 谢乐游莫名想笑,在火光里,稳稳接住了朝他扑来的人。一步未退。 高温席卷了室内,烧得脸都滚烫晕红。 第68章 four kill(15) 系统,碎…… 阮鸣谦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刺猬, 周身电光噼里啪啦。 谢乐游感觉浑身麻了一下,他不禁道:“快收了神通吧。我的秘书长。” “抱歉。”阮鸣谦赶紧收敛信息素。 他没在意谢乐游的吐槽,心里在“我的”两字上加重语气。 谢乐游的命, 是我的。 阮鸣谦弯了弯眼眸, 掩去内里过于明显的占有欲。他拿手背贴在谢乐游的额头, 又摸了摸发热的脸颊, 再接着是被他留下咬痕的脖颈…… “你够了。”谢乐游呼吸变得急促,咬牙切齿, “非要挑这种时候刺激我?” 他的易感期只是暂且被压抑,还没消失呢。 阮鸣谦亲了他一下, 贴着嘴角。 “我在帮助你克制, 小谢总。”阮鸣谦说。 猝不及防的吻,的确让混乱的气息一瞬间得到平复。易感期的Alpha很需要安抚,需要肢体接触。 谢乐游反客为主,抚摸阮鸣谦的后颈,惩戒性地捏了捏他的腺体。通过亲身经历,谢乐游知晓腺体在这个世界也代表性征,是敏.感器官。 对一个Alpha而言,被控制住腺体,在掌心揉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身体的本能, 会让他们反击。 要压抑住反击的冲动,同样需要极大的意志力。 眼见阮鸣谦闭上嘴, 薄削的嘴唇紧抿, 显然在克制某种冲动,谢乐游的笑容里多出几分报复成功的狡猾。 “听话一点。”他说。 阮鸣谦点了头,谢乐游才松开手。 阮鸣谦抬手摸了摸后颈, 对变化的腺体器官显然很不适应。更重要的是,残留在腺体上的,属于谢乐游的信息素,一直在刺激着他…… 但他必须忍耐。 为了转移注意力,阮鸣谦屈指敲了敲周围的光盾:“最新款的军用防御盾?” “我搞来的黑科技之一。好用。”谢乐游说。 “藏得够深。先前都一直没用。”阮鸣谦感慨。 谢乐游略有几分得意:“以防万一。你曾经教过我的,凡事多准备几套预案,不是坏事。” 上次在谢宅直面突击小队,他就对能够贴身近距离抵抗爆炸热浪的光盾眼热不已,心想为了他的刺杀大计要搞一个防身。 他爹忧心忡忡谢乐游的安全,果然在提供的黑科技里给安排上。 没想到刺杀计划因阮鸣谦的出现而中道崩殂,却用在了这种关键时刻。 有了防御盾抵消大部分爆炸,剩下的作用力,谢乐游足以用自身力量消解阻挡。 这才是光盾外烟雾缭绕,火光冲天,谢乐游和阮鸣谦却能悠闲自在聊天的关键。 “我记得,这款防御盾最经典的设计图纸和具体实验数据也保存在数据库里,应该被一起拷贝了下来。” 阮鸣谦思索片刻:“利用原世界的材料,可以把它复刻出来。” 谢乐游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世界恢复原状以后,你就会回到自己的身体。一切异状都会消失,我想包括拷贝在星脑辅助程序里的数据。你要怎么把它带回去?” 鉴于此,谢乐游本来只打算挑几项简单的,自己只要知晓基本原理即可。这也是他们原本商议的计划。 阮鸣谦点了点太阳穴:“用脑子。” 谢乐游被阮鸣谦极度的自信震了一震,对阮鸣谦话语的可信度,他表示怀疑。 但他没打击阮鸣谦,而是说道:“这东西不能商业化量产。” 阮鸣谦说:“我知道,越是先进的武器,越是要慎重拿出来。一不小心可能引发难以控制的蝴蝶效应。” “所以,这些防身武器都是给你准备的。”阮鸣谦笑了笑,“既然你之前遇见过好几次入侵事件,说不定以后也会碰到。” “世界的变化建立在原世界的基础之上。这个世界的实物无法带回去,原来世界的东西却能带过来。” 还有另一种可能。 阮鸣谦和谢父,都会忘记这段多出来的混乱记忆。或者就像以前一样,当做断断续续、醒来以后就记不得的梦。 谢乐游没再纠结:“你考虑得很周全。” 阮鸣谦提醒了他,可以为下一次多做些准备。 前几次的变化,影响范围都只围绕谢乐游身边的一小部分。没脱离原世界的物理规则和基础框架。 莫清的影响范围仅限于酒吧。苏黎黎的影响范围扩大到了月城。冉和玉的影响范围进一步延伸到了外省,甚至是不存在的过去。 而舒林溪更狠,直接把世界背景翻了个底朝天。打得谢乐游措手不及。 幸好舒林溪本身是个蠢货,在他意识到不对劲,学会利用世界背景提供的优势前,谢乐游就已经把威胁提前扼杀在了襁褓中。 只是下一次要面对的入侵者,影响范围如果继续扩大……谢乐游神色凛然。 他想到了方才跪在地上恳求的管理者。 守护世界的安危,并不是一句空话,也不是儿戏。 谢乐游难得敛去轻浮。眉眼间多出几分浮华洗去后的沉稳从容。 提防,但不畏惧挑战。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应付未知。不值得恐惧。 终于,枪火停止。浓浓呛鼻硝烟,在逐渐散去。 谢乐游撤去周围光盾。阮鸣谦要率先一步挡在他身前,却被谢乐游拉住,捏了捏掌心:“我能应付。” 阮鸣谦眯起眼,嘴唇翘起:“你觉不觉得,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谢乐游也知道自己的态度变化有些明显。 他打断阮鸣谦的闲话:“有正事,不聊这些。” 从理智判断,面临极度危机之下共同度过困难,会产生吊桥效应。遑论谢乐游现在身体受激素影响,处于易感期,不太正常。 一瞬间的悸动,也就仅仅是悸动而已。了过无痕。 谢乐游握住阮鸣谦温凉的掌心,觉得很舒服,没放开,说话内容却禁欲而克制:“暂时接你的手一用。我需要保持冷静。” “借多久都行。”阮鸣谦换了个姿势,手指顺势滑入谢乐游的指缝,掌心相贴,“我的荣幸。” 他声音低沉丝滑,笑意盎然。 阮鸣谦空着的右手打了个响指,通风系统猛然加速,吸入能迷得人睁不开眼的硝烟。他侧头向谢乐游解释:“数据拷贝差不多快完成。多余的计算力,我令星脑留下的辅助程序,接管了中控室。” “很好,帮大忙了。”谢乐游松了口气。 此地毕竟是别人的主场,管理者能狠心到连同自己的生死都不顾,宁可同归于尽,难保会不会留有其他后手。 现在离世界复原只差一点点,不能阴沟里翻船。 战略上谢乐游相当坚定,战术上却不能失了小心。 不到一分钟后,被轰炸得破破烂烂的中控室,就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脸上满是鲜血的管理者,倒在某个被炸出来的坑洞里。他身上还趴着一个人,是被他一脚踹开的手下。 管理者手臂动了动,抖抖索索摸向身上将他遮掩得严实的人。 这个人在最后一刻,不知道凭借着怎样的毅力,用骨折的双臂支撑自己凌空跃起,为他憧憬、尊敬的父亲,挡去了射向致命部位的碎片流弹。 他死了。左手臂被撕得粉碎,右腿从大腿以下齐根不翼而飞。由于离爆炸太近,身体四分五裂。 但管理者还活着。即使双腿都没了。 他甚至尝到了贴在嘴唇上的血肉碎末。 呕——呕! 管理者躺在坑洞里,手臂摩挲着破破烂烂如同坏掉人偶的青年,他嘴角留下失控的呕吐物。 他看不见。听不见。但能摸到。他知道这是谁。 双眼也被流弹划过。血液和着不明液体流下,两道血泪。 眼前画面过于血腥,叫人惨不忍睹。 阮鸣谦不禁用力握紧谢乐游的手,他默然片刻,说道:“根据数据报告,这个人,是他父母与他决裂后,收养的孩子,后来也是被他救下的实验品之一。” 他是哥哥,也是父亲。 “很多本该死去的实验品,留在了基地里。代价是终身不得离开。” 这座地下基地里,徘徊着幽灵。 但不是星脑。而是这些在外界变成黑户,失去依托,早该死去的幽灵。 阮鸣谦有些担心这样的场景,会给现在的谢乐游留下心理阴影。 他转过头,看向谢乐游。 谢乐游松开阮鸣谦,从怀里掏出从死去青年那里夺来的枪支。他对准坑洞里失声痛哭,悲号嘶哑到哭都哭不出声的人,开枪。 子弹正中眉心。 他给了这个不知道名字的男人,一个最后的解脱。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谢乐游面无表情,像极了一击毙命的沉默杀手。 做完这一切,中控室彻底变得安静。 极度的喧嚣以后,是极度的沉寂。莫名的空虚感,油然而生。 “我们好像什么邪恶组织的头目。”谢乐游扔下手枪,“这感觉真特么叫人不痛快。” 阮鸣谦拍了拍他的背,注视着他,语调十分认真:“谢乐游,你是个很好的人类。” “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发好人卡。”谢乐游说,“况且,我也不是。”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他说。 阮鸣谦说:“我知道。不冲突。” 谢乐游不禁深思…… 他觉得秘书长对自己的滤镜实在有点深。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星脑终于将数据库拷贝完了。 在经历多次爆炸后依旧固若金汤的中控室里,忍耐着糟糕的环境与尸体为伴。 谢乐游花费了两个小时,紧急理解并记忆阮鸣谦为他讲解的几项新型技术原理。 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读研的时候,阮鸣谦挺有教授风范,甚至远胜他的导师。讲解深入浅出,鞭辟入里,还极富耐心,比那臭老头脾气好多了。这才叫名师风范。 不能说是智商层面的碾压。 但作为上司,面对过于优秀的下属,谢乐游多少感到了危机。 你说这么牛的人,心甘情愿辅佐他给他当秘书,就图他身子?谢乐游是嗤之以鼻。但这么多年,他的确也没发觉,秘书长还有什么别的特殊嗜好。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一提起“阮教授”,谢乐游就想到阮谦,再接着是前不久还和他打过游戏的高中时期的阮鸣大少爷…… 以及,他被印证了的多年假想,两个人真是同一个人的恐怖故事。 够了,打住。不要再想! “抱歉,我在开小差。”谢乐游捏了捏鼻梁,止住不停滑坡犹如脱缰野马的思维风暴,“就到这里吧,我记住了。” 说完,谢乐游快速而流畅地用自己的话,把阮鸣谦讲解的原理复述说了一遍。 “非常完美。我没有什么能够再补充的。”阮鸣谦鼓掌。 鼓完掌,他有些疑惑:“是我刚才惹你不高兴了?” 谢乐游倏地抬眸瞥他,惊讶于阮鸣谦对自己情绪的觉察。虽然也不值得惊讶。秘书长大人向来细心体贴。 这个人…… 谢乐游心情复杂。他摇摇头:“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那就是迁怒。 阮鸣谦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绕开话题,从口袋里拿出淡蓝色的圆球:“就是这个东西。你能看见吗?” 他把装死的海王系统交给了谢乐游。 谢乐游终于又一次见到了空气中浮现出的红线,但相较于前面几次的粗壮红线,这回的红线却十分缥缈,有股随时会断裂的岌岌可危之感。 谢乐游猜想,这恐怕代表系统对宿主的控制相当薄弱。 系统如何控制宿主,一步步加深对傀偶的掌控?也许,就是通过一次次任务,一次次的兑换道具,往傀偶的身体里,灌注本不属于他们自己的力量。 的确是诡异莫测的能力。 阮鸣谦也利用过系统。为了消除后患,这东西,决不能留。 谢乐游第一次把传说中的系统捏在掌心。 就是这么个小东西,小玩意,唆使着穿越者在谢乐游的世界搅风搅雨。 然而将它藏身的帷幕彻底撕去。躲在木偶戏屏风后的,不过是一个散发晶莹光华的圆球,看起来像个能发光的水晶球,也没什么特别。 圆球的光芒一明一暗,快速闪动。看起来似乎在传递什么讯息。 用人类的语言来理解,也就是,它在说话? 但谢乐游听不见系统在说什么。比起使用能力释放弹幕,消耗大量精力,谢乐游直接转向它现在的宿主:“它在说什么?” 阮鸣谦微微一笑:“它说你干得好,在夸你。” 蓝光闪烁得更剧烈。瞧着霓虹灯似的,晃眼睛。 谢乐游懂了,这玩意在骂他。嘿! 五指收拢,啪嗒。 系统,碎了。 世界恢复如初。 第69章 five kill(1) 阮秘书长,…… 嘭! 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被用力捏瘪, 线条干净的修长手背往上,迸出明显青筋。 谢乐游把瓶子随手抛开,又从小茶几上拿起一瓶拧开, 咕嘟咕嘟往喉咙里灌。他动作又快又急, 简直像在沙漠里长途跋涉的旅人, 骤然找到一处泉眼。 可还是渴, 渴得嗓子发干,脑子发昏。就算只穿衬衫也觉得热, 恨不得把西裤踢开,棉袜脱掉。全身都在燃烧。尤其是…… 被水打湿洗净的手往下。 谢乐游倒在沙发上, 额发被汗水沾湿成一缕缕。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烦躁至极。 这种烈火焚身的感觉,可不就是易感期。比先前反扑得还厉害!压抑太久。 他还在abo世界里打转没回来? 环境明明一眨眼就变了。 现在谢乐游所处的是一间酒店风格的卧室,现代风,灯光明亮,从装修风格与陈设上,谢乐游认出是谢氏集团名下的金蔷薇酒店。酒店给他常年留了一间顶层套房。 他身上穿的星际风衣服,也变成了常规的现代浅色衬衫,深紫色西服与暗红条纹领带挂在不远处的衣架台上。 属于谢乐游一贯的张扬风格。独家定制。 他肯定回来了。他怎么从谢宅到了金蔷薇酒店? 时间点不对。 他在家醒来的时候应该是上午,现在壁钟却显示19:21分。 谢乐游一狠心捏了自己一把,疼痛让他勉强多出几分清醒能够让脑细胞维持思考, 可很快熟悉的混沌感又在把他往深渊里拖。 他大爷的,一点没软啊, 真是一点没软。 不需要在这种没用的时候证明他的本钱! 谢乐游忍不住了, 他跌跌撞撞踩着裤脚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猛跑几步,踢掉长裤, 跟跳水似的扎猛子扎进浴室。他直接站在莲蓬头下打开冷水,调到最大,对着头顶猛冲。 哗啦啦流水打湿了来不及脱的上衣。 衬衫贴在微凹的脊背,透出若隐若现的性丨感肉色。 谢乐游只觉胸口憋得慌,他喘着气,抹了把脸上湿淋淋的水,手指捞起头发往后撩,另一只手五指卡住领口,就要往下一口气划开纽扣—— “咕咚。” 角落里传来一声吞咽的声音。 很轻,但犹如炸雷,劈在谢乐游与理智艰难拉锯的脑海里。他解开一大半衬衫纽扣的手僵住,下意识往角落看去。 一个没见过的年轻男性躲在浴室角落。他瞪大双眼,眉目盈盈,不知道是气是羞。 由于高度原因,他视线平齐过去,对准的恰好是谢乐游笔挺流畅的大腿,以及分量十足的朝天长剑。 过于重量级,以至于令单嘉诺担忧起自己能不能承受。他还是第一次。 想起自家破产的企业,中风倒下的父亲,无助哭泣的母亲,单嘉诺浮现出复杂的细微情绪,恐惧与屈辱,给他苍白纤丽的脸蛋增添了动人的脆弱。 他没办法。只能这么做。像个表子一样出卖身体去勾引一个男人,只因那个男人是个能拯救他家企业的风流阔少,动动手指就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他得讨好他。 单嘉诺企图让自己声音变得柔媚,却克制不住地声音颤抖:“游少,您身体不适,我来帮您……我后面清理干净了。” 他想过谢乐游的反应,无论是粗鲁,是如狼似虎,还是轻蔑,是侮辱,甚至是……几率极小极小的安抚与温柔。 传言中谢乐游的前任们没有一个跟他翻脸的。作为金主,谢乐游年轻俊美,听闻器大活好,出手也大方,他应该知足了。就算是,要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使用……单嘉诺心中在悲鸣,在觉得自己肮脏恶心,他脸上却挂着笑。 他唯独没想到,谢乐游的反应居然是…… 他单手拉上衬衫,一抬手把莲蓬头拿下,以水当枪,对准单嘉诺猛冲。 “卧槽臭流氓!”谢乐游忍不住骂人,“哪来的傻x瘪三偷看别人洗澡!你自己没有吗?” “滚!回家看你自己老二去!” 单嘉诺心理活动顿止。他呆呆站在原地,不敢上前。随后被谢乐游乒乒乓乓砸了一脸。 浴室里有什么,谢乐游捞到什么就砸什么。他本来就满肚子火。 谁知道出来一堆小道具,什么蜡烛,鞭子,震动蛋,银环,入针,蕾丝衣……有的东西上,甚至沾着不明晶亮液体。 杀千刀的!!!谁偷偷往他套房浴室放这些不堪入目的玩意!他要弄死那家伙。 就算要玩他也绝对不碰别人的东西好吗!脏。 谢乐游也是气昏了头,等砸完才看清一地不明马赛克物体。 有那么几秒钟,他和莫名其妙躲在浴室的男子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单嘉诺明白了。 游少这是欲拒还迎……呸,装模作样。跟他玩情趣。暗示他得主动点。 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单嘉诺更感羞辱,他眼眶发红,如同小白杨一样柔韧的腰肢,缓缓下沉,跪在地上:“嘉诺……错了。请……呜……主人责罚……” 谢乐游两眼一黑,一巴掌拍额头上。 他喘着粗气,脑子越来越晕,下面越来越涨。好痛苦,好热,好想发泄,想进入什么湿润的地方…… 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 天大的黑锅,扣他脑门上了。 同为天涯沦落人。都是刚回来的好兄弟,阮秘书长,你在哪儿!!! 金蔷薇酒店,晚宴厅。 阮鸣谦越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走到讲话台旁边的台阶,恭敬地低声询问:“龙董,您看见小谢总了吗?” 谢父注视着不远处正在台上对各位来宾发表感谢致辞的谢母,闻言,随口道:“刚才在和单家二小子聊天。” “放心吧,他老妈为了他千里迢迢跑回来,他还知道办个欢迎晚宴,总不至于在晚宴上还和男人胡乱厮混。估计喝多了,去阳台吹吹风去了。” 提起和男人厮混,谢父就忍不住吹胡子瞪眼,显然是又看不上,又拿谢乐游没办法。 欢迎晚宴。 阮鸣谦弄明白了当下所处的时间地点,他没再打扰谢父,迅速回到会场,眼眸如鹰隼一般飞快搜索谢乐游的下落。 他回来了,谢乐游怎么不在? 阮鸣谦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他一咬牙,找了个僻静角落背对人群,眼眸中缓缓沁出如黄金般耀眼的金芒。 四面八方的交谈声飞入他的耳朵。 不是……不是这个。 “……成功了吗?” “嗯。看着老小进的房间。我打听过了,谢家那位不好红颜好蓝颜,就喜欢俊俏的男青年。而且对情人还好。这种钻石王老五,也不算亏了老小。” “你弟弟以后不会恨我们吧?” “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嘉诺他自己主动提出的,我没逼他。要不是那位不喜欢女情人,我就自己上了。这种等级的帅哥,我包养都包不到啊。” “哎……你得看见点,2201房,别让外人撞见。谢家是大族,要脸面。” “知道——诶,你怎么撞人啊?” “你——” 滚! 阮鸣谦一甩手,把单家大小姐推倒在地!单家大小姐花容失色,红酒泼了她一脸。 她扯着嗓子要喊保安,有人认出阮鸣谦的身份,赶紧把她拦住,叫会场侍应生把人先拖走。 阮鸣谦无暇顾及身后。 他头也不回离开,沉沉风暴在攒起的眉宇聚集。 手里捏着的不像酒杯,像剑,像刀。 身怀利刃,杀心四起。 第70章 five kill(2) 还有很多时…… 金蔷薇酒店, 2201号房。 谢乐游泡在能装进他整个人的宽大浴缸里。被反复捶打过的泥泞浆糊,在他脑子里冲来撞去。 冷水不停往浴缸里流,谢乐游体温却没有下降。他变成不能离水的人鱼, 一旦上岸就会感到渴。 生理上躁动的反应, 令他对肌丨肤接触产生极度渴丨求。 过往愉快的记忆碎片, 加重让这场情丨热更加难捱的砝码。越想快点解决, 就越是无法摆脱。 谢乐游手都酸了,小谢还精神奕奕, 甚至调皮地在水里吐了个咕噜泡,点头敬礼。 谢乐游:…… 他莫名其妙, 鼻头一酸。 两行清泪, 就这么猝不及防,水灵灵地划过脸颊,挥别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嗒滴进浴缸。 要!死!啊!——谢乐游想杀人。 他心中冰冷,两眼含泪,把自己埋进被蒸得升温的凉水里,继续动手固执较劲。他就不信了,没了人就不行! 被困在银色淋浴水管上的单嘉诺摇了摇脑袋,眼前逐渐清醒。 他姿势别扭地跪坐在地上, 双手都被细长鞭子绑住。谢乐游硬生生给他来了个过肩摔,弄得他从后背到屁丨股一条线下来, 现在还隐隐作痛。 单嘉诺只能看到台阶上的浴缸, 以及露出水面的些许肩膀。 谢乐游背对着他,微微低头。看不清脸。后背上半部露出的肌肉流畅而漂亮,骨骼匀称, 很有力量感。很显然不是健身房速成的花架子,而是真有在锻炼。 但这夹杂在哗啦水花声里的隐约抽噎,是怎么回事? 总不至于是金主被他恶心哭了? 这种错位的诡异反差感…… 单嘉诺心跳加快,原本他内心充满抵触,又觉得对方面目可憎。现在被嫌弃的人变成他,想象中的画面掉了个个儿,他心中恐惧淡化,遭人无视的微妙心绪反而涌出。 他也不难看,不是奇形怪状吧? 现在不是单嘉诺委屈的时候。 当下情形很显然他得罪了谢乐游。虽然不明白为何传闻中来者不拒、风流多情的谢少单单对他表现得如此抗拒。单嘉诺知道,他必须尽快补救。 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谢乐游听着耳边嗡嗡的说话声,有点后悔方才把人摔晕了就随手绑在了旁边。 他吸了吸鼻子,忍无可忍:“闭嘴儿。” 原本冷酷的两个字,由于鼻音黏连没收住,往上扬了扬。瞬间柔和了原本的锋芒毕露。倒显得有点好笑。 还有点,可爱。 单嘉诺本来满心懊恼,拼命在解释,一瞬间,他被自己窜出来的想法吓到,赶紧把嘴闭上。然而没憋住的笑声从缝隙里溜了出来,平地窜出一声特尖细的鸭子叫。 谢乐游:…… 搭在象牙瓷浴缸边缘的手臂迸出青筋。 情绪一激动,眼泪流得更加汹涌澎湃。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 谢乐游打了个激灵,瞳孔紧缩,他把淋浴喷头扯下当武器,不锈钢链缠绕掌心几圈,喷头随时随地能飞出去当暗器打爆来人的头。 五秒,四秒…… 谢乐游大脑一片空白,死死盯着磨砂玻璃的浴室门。 极度泵张的血管,反而抑制了泪腺的不自然分泌,他脸颊潮湿,像是爬不上岸的水鬼,眼底迸发出几分狠意。 他不想干的事,没人有本事逼他做。 嘭! 浴室门倒下。 袖口撸到小臂往上的男人骤然收腿,望见浴室里如同废墟的场景,他对谢乐游笑了笑,声音平稳笃定:“小谢总,对不起,我来晚了。” 谢乐游放下武器,他声音带着浓浓鼻音:“不晚。把人赶紧给我弄走儿。” 阮鸣谦应道:“没问题,等我两分钟。” 等?等什么? 但阮秘书长来了就行。 紧张的神经得到松弛。谢乐游放任自己独自沉入冰凉浴缸,感到安心。 直到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手,尾指挠了挠他的掌心。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恢复几分理智时,就发现他在房间墙角。 他双膝触地,赤脚前掌踩在地毯,脚后跟抬起。 被他掐住腰,背对他,腿分开,压在与墙壁夹缝三角之间的人,是…… 谢乐游脸上全是眼泪,他声音嘶哑:“阮鸣谦。” “我在,小谢总。”男人劲腰下沉,底盘很稳。嗓音低沉,夹杂着无奈,“怎么还在哭呢……呃……” 声音连同躯体一起哆嗦了下,才接着道:“对嗓子……不好。” 明明阮鸣谦嗓子也喑丨哑,明显使用过度。 他似乎想要反过手臂来安抚谢乐游,谢乐游却把脸贴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把肩膀当擦脸巾,蹭来蹭去。 很烫,很温暖,也很舒服。 谢乐游喟叹般呼了口气,他喜欢暖呼呼的触感-20CM的距离。 小半辈子没流过的眼泪,这回中招,算是一次性给补上了份额,他眼睛都干涩得生痛。 干脆闭上眼。 “阮秘书长。”谢乐游叼住他后颈磨牙,时轻时重,有点坏坏的,嘴上却轻哼,倒打一耙,“你趁人之危。” 他趁机确认,他俩确实回来了。阮鸣谦后颈没腺体。他不是Alpha。但这不妨碍谢乐游想发泄,想咬他。 事已至此。该用的力,一点没见少。 阮鸣谦被冰凉的眼泪烫得一颤,他很配合地认错,嘶哑嗓子掐着笑意:“嗯,我趁人之危。我错了。” 谢乐游不甚清醒的时间极其少见,他要是不抓住机会,他能甘心? 至于醒来以后,就等醒来以后再说。 与谢乐游在一起待久了,偶尔阮鸣谦也会放弃计划,学着做个机会主义者,享受当下。 很快阮鸣谦就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低下头,双手扶住墙,膝盖被墙壁抵出红痕。 骨节感明显的手掌,被另一只肤色略浅的修长手掌覆盖,手指被迫分开。 谢乐游张开五指,插丨入阮鸣谦的指间。这是一个极其适合压制的姿丨势。他缓缓压下手指。 他在缓慢地品尝,进食。 被爪刃牢牢捕获的美食,发出似痛苦似欢丨愉的喘丨息低鸣。 无法逃离,无法自抑,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在宣告,他完了,这是灭顶之灾。 却爽到极致。 …… 中途来了个电话。 谢乐游下巴压在阮鸣谦肩膀上,手绕过块垒分明的腰腹,抚摸他胸口的钉子,又往上轻轻捏住喉结。 阮鸣谦的喉头滚了滚。 他深呼吸。 “什么事,老爹?长话短说。”发泄一次过后令谢乐游稍稍多了几分耐心,声音也变得慵懒舒展。 他本来不打算接。 但阮鸣谦抓住了他手臂。 两人的默契,无需言语。谢乐游知道,估计是他还没来得及了解的前情里有麻烦事。 被打断总归有些不爽,这点压着的火,藏在问句里,冲得谢父哽了一下。 “你真和单家二小子厮混上了?” “这谁?不认识。” “不认识……行,知道了。单家这边我喊人处理。你中途离开没遇上事吧?” “有点小麻烦。我自己能解决。” “阮秘书在找你。” “我知道。他在我身边。” “身……”谢父无语,“你解决完明天记得回主宅,我和谢天凤有事找你。” 老爹怪贴心的。 谢乐游扔开手机。他从身后环绕住显然被短短几十秒对话停顿磨得难受的阮秘书长。 “继续?” 阮鸣谦额前湿汗涔涔,他忍住喘|息:“……还很长。” “什么?” “到明天。” 还有很多时间。【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five kill(3) 算了。等下…… 他们从墙角跌跌撞撞转到卧房。 套房很大, 不止一间卧室。 房内陈设相似,但处处干净整洁。除了方才弄乱的地毯一角。 谢乐游腾出手,俯身拉开床头柜里的抽屉, 取出一袋四四方方的小伞。 超薄标配, 葡萄味。金蔷薇酒店提供的贴心服务之一。 阮鸣谦听到响动, 他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 手掌搭在腿际,瞟了眼:“不要这个。” 房间内, 智能调成舒适睡眠模式的浅光柔和,不刺眼。高级面料床单上折射的一小块晶亮, 清晰可见。 好吧, 确实没这个必要。 谢乐游低头看了眼型号,不合适,便随手把拆开的四方塑料袋抛开。 他轻轻吻上阮秘书长的喉结。 宛如雕塑般优美的男性胸丨肌饱满结实,软热熨帖得指尖微微发麻。 在许多时刻,谢乐游也会是一个温柔的合格情人。 但这样的体贴,对蓄谋已久的阮秘书长而言,演变为了另一种形式的酷刑。 谢乐游察觉到了隐晦的迫切邀请。他眯了眯眼,顺遂心意地掌控着节奏。 连日来的憋闷,都消失在如洪水冲堤般的畅快中。 阮鸣谦也扬起脖颈,啄吻着谢乐游柔软的嘴唇。细细密密的吻落下。看似轻柔, 却不给人留喘息之机。 难怪说人类释放压力的方式无非几种。 酒精,暴力, sex。 他们就像是爆米花大片里死里逃生的主角们, 尽情纠丨缠。当下无需多想,享受此刻便好。 心情亢奋,飞扬。 最后不知道闹到什么时辰, 等谢乐游药性散尽,才倒头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谢乐游还有些喘不过气。 他睁开眼,眼眸里还带着朦胧,很快迷茫变为清醒。 昨天发生的事,他虽然当时混乱,现在却记得清清楚楚。 谢乐游偏了偏头。他脑袋枕在秘书长变得柔软的胸膛上,手臂环在腰肢,被阮鸣谦叠上来的另一只胳膊夹住。 阮鸣谦闭目时面容沉静,带着高知精英的斯文气质。胳膊上夹紧的力气可一点没松懈,锻炼有素,宛若铁钳。 好一个能文能武。 简直像生怕他醒来就跑路。 谢乐游倒没有想过跑路。跑路也没用,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俩这关系变化,总得当面掰扯清楚。 只是他们没有明显身高差。 现在谢乐游像个洋娃娃一样被揉进胸怀里,平白低去一头,接受洗面奶的钳制,挤得他怪别扭。 谢乐游动了动腿,试图移动身体抽出胳膊。 他才用了不到两分力,动静比蚊子都小,阮鸣谦就醒了。 也不知道是真醒,还是潜意识。 阮鸣谦闭着眼睛,把要挪动的谢乐游强硬地重新捞进怀里。 呲溜!滑落一小半的,倏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前功尽弃的谢乐游:“……” 谢乐游:“你就拿这考验干部?” 阮鸣谦把脸贴在谢乐游肩膀,被咬得红肿的唇瓣,摩挲着肩膀上的红红痕迹。他没睁眼,声音沙哑,还带着倦意:“嗯,就这。再来一次。” 搁这玩瓶盖抽奖,把他当奖品是吧。 不过,睫毛扫过肩膀,弄得怪痒痒的。 昨夜愉快的记忆碎片倏然涌出。 也许是有了明确的肢体接触。现在谢乐游能够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阮秘书长。不得不说,剥离下属这一层关系后,秘书长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很符合谢乐游的龟毛挑剔口味。 不然,他也不能一吃再吃。 谢乐游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天生的反骨铮铮,没法改。换个角度而言,当他在体验中获得了享受与快乐,符合他自主的心意,他就挺好哄,懒得当下去想那么多。 所以谢乐游也没抗拒阮鸣谦身体力行的引诱,他用鞭子与糖,“报复”了回去。 兵荒马乱的早晨,结束于卧室外一声明显的脆响。 “地震了?”谢乐游在穿浴袍,头发湿淋丨淋的,往下滴水。 他昨天的衣服彻底报废不能穿了。打开衣柜,发现只有酒店标配款的白色浴衣。 谢乐游就知道,他昨天认错了。酒店给他常年预留的套房里,都会准备好换洗衣物。即使他不来住,也会定期应季更换。 把吹风机拿过来的阮鸣谦,闻言看向紧闭的卧室门:“我给忘了。昨天情况紧急,那些人都被我扔在另一间卧房。” 阮鸣谦补充道:“放心,房间隔音很好。” 谢乐游意有所指:“该担心的人,好像不是我。” 面对调侃,阮鸣谦显然没有正常人该有的羞涩,他特别坦然地点头:“因为太爽了。我控制不住。” 谢乐游哽了下,不太习惯像是换了种画风的秘书长。昨晚发生的一切,让某种薄如纸糊的界限被打破了。 他眨了眨眼,眼球还有点干涩。前半夜丢人的流泪画面再度浮上脑海。一边哭一边被哄什么的…… 论黑历史程度,能排上他人生历史前三。 又不是小鬼头,吃不到奶就哇哇大哭。 谢乐游赶紧打住回忆,果断转移话题:“那些人是谁?” 阮鸣谦把谢乐游按住,给他吹头发:“单家的二公子,单嘉诺。单家安排看守房间门的手下。还有这间套房的原主人。” 阮鸣谦说了个名字,谢乐游有印象。 也是个富家子弟,嗜好比较特别,他还开了家小玩具公司,自己亲自上任露脸当diy主播,推广公司产品。由于太特别,虽然身家一般,但在圈子里相当出名。浴室里那一地小道具总算有了解释。 阮鸣谦说:“他是被卷进来的。本来是在这间房拍视频工作。单家安排的手下也是个人才,怕你被人提前找到,把2201和2202提前换了门牌号,准备你们进房间后再换回去。”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在的套房,实际上是2202。 “结果2202里有人住。他们就把人打晕了,藏在其中一间卧房的衣柜里。也就是隔壁。” 谢乐游回想了下依稀听见的絮叨,浴室里那人估计就是单嘉诺。 他嗤笑:“单家也是挺厉害。两头哄。” 骗单嘉诺是谢乐游盯上了他,又给谢乐游下药。在自家旗下的酒店里遇到这事,简直是对他明晃晃的打脸。 更别提,昨晚还是他给老妈举办的欢迎宴会。 谢乐游问:“单家和单嘉诺有仇?” “单家和谢氏集团子公司有合作,但因为经营不善,现在资金链断裂被银行催债。还没交付给谢氏的订单,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阮鸣谦迟疑了下,难得用不确定的语气道:“他们指望你……一笔勾销?” 白日梦做得挺好。 谢乐游无语。 既然老爹都发话了,单家就交给他处理。单嘉诺,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单家的手下,待会该扭送警局的送警局。下药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单家的事暂且告一段落。 谢乐游让阮鸣谦先去隔壁。紧接着他呼叫了酒店经理和安保处理这件套房,以及房间里多出来的人。 单家派来的手下,一个个的鼻青脸肿,惨不忍睹。可见昨晚阮秘书长拷问他们消息时的愤怒。 他们宁可主动去警局。 谢乐游目睹他们情况,沉默片刻,给家庭律师打了电话。 虽然防卫过当了些,但还是事出有因。有好律师周旋,谢氏又不差钱,能让他们安安分分进去待好些年。 单嘉诺被带走时,失魂落魄,他企图扑上来解释:“对不起,对不起,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无可奈何。”谢乐游,“既然你说你在月城大学成绩优异,还拿出过不少成果,为什么不凭本事赚钱,要走这条路?” “太慢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单嘉诺眼眶通红,“我父亲的病,还有银行的催债……” “单家还能来参加晚宴,还能指示手下做事。说明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谢乐游冷淡道,“你不如回家好好问问你的好家人们,家中究竟还有多少资产,能不能变卖。动动脑子,别老想着献身走捷径。” “你的身体,在外人看来没那么金贵。但对你来说,无可替代,应该珍惜。” “什么都舍不得,既要又要,还把代价建立到别人的付出上。世上容易走的路,多是陷阱。” “我……”单嘉诺哑口无言。 他怔怔被保安拖走。 谢乐游回到自己的私人套房。阮鸣谦已经换好了衣服。 他穿的谢乐游的备用衣服。天生的衣架,穿什么都合适。就是衬衫略微紧绷,毕竟是量身定制款。 一向把衬衫纽扣扣到最顶端的阮秘书长,这回解开了两粒纽扣。 遮掩在立领下的痕迹一览无余。 谢乐游穿着浴衣过来时,阮鸣谦已经给他挑好了一套搭配,摆在床上。 “你了解他不少。”阮鸣谦说,“还会提醒他。” 这种吃醋一样的语气…… “是他自己昨晚絮叨的。” 谢乐游手都放在浴衣腰带上了,却顿住,滑了两次:“我要换衣服了。” “嗯。”阮鸣谦注视着谢乐游,没有扭头的打算。 他微笑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牢牢拽住了谢乐游。 谢乐游:“……” “衣服我去衣柜拿。” “已经挑好了。在床上。” “我自己穿。” “——喂!” 阮鸣谦按住谢乐游的肩膀,居高临下,不让他起来。 谢乐游扶着他的腰,心中沉吟。 算了。等下再说。 …… 一耽搁就到了快中午。 两人懒洋洋地躺着,谁也不想动。叫了酒店客服部送餐。本来计划中午回老宅,看来得回去吃晚饭了。 也好。把问题先解决了。 谢乐游慢条斯理道:“阮秘书长,咱们谈谈。” 阮鸣谦早有心理准备,抢先道:“那我先说。” “好。我也想知道你的想法。”谢乐游没争抢。 说实话。如果阮鸣谦说的是真的,上个世界他只是遭到波及,被卷入事件。依照谢乐游对秘书长的信任程度,他并不介意开启一段新的恋爱。 他现在是单身状态。 抛开其他的不谈,至少在床上,他们彼此确认过了。相当合拍。 但谢乐游的恋情从来都不长久。 用一段几个月的恋情,取代长久稳定的合作关系。这笔交易,并不划算。 第72章 five kill(4) 是我不好睡…… “给你。” “这是什么?” “银行卡。” 谢乐游看着阮鸣谦强行塞进他手里的银行卡, 默了默:“我还没到缺乏常识的地步。问题是,你给我卡做什么?” 变魔术一样。连衣服都没穿,他从哪摸出来的? 阮鸣谦严肃地道:“我这些年的工资都在里面。还有一些合法外快, 投资所得。” 阮鸣谦又快又轻说了个数字。九位数, 有零有整, 精确到小数点, 没有一丝卡顿。显然他事先练过。而且除了工资以外,他所说的外快并非小数目。 谢乐游惊讶地注视着阮鸣谦, 像是头一天认识他的秘书长。他倒不觉得阮鸣谦赚外快有问题,而是觉得阮鸣谦谈恋爱很容易被骗, 还没怎么就把老底交了, 这令他不禁忧心忡忡。他并不希望他干练的下属是个容易上头的恋爱脑。 虽然目前他上头的对象是谢乐游。而谢乐游并不缺钱。 但被人忽然送这么一大笔现金,那种微妙的心情,很难描述。没人嫌钱多,就算是首富也不例外。 可这银行卡捏着,烫手。 “至于其他的一些资产,期权……”阮鸣谦还在严谨地列清单。 “停一下。”谢乐游揉了揉额头,“你不觉得有点问题?我是你的老板。”他加重语气强调。 阮鸣谦柔声道:“你是我的追求对象。” “我给你发工资。你把积蓄全给我,岂不是这么多年都在打白工?”见阮鸣谦冥顽不灵,谢乐游有点痛心疾首了。 何止是打白工,简直是自带干粮还倒贴的天生牛马圣体。 这一刻, 连客观上属于大资本家出身的谢乐游都看不下去。做人不能这么剥削,会遭天谴。 别说还没谈, 就算真谈了, 依照谢乐游的身家地位,也不需要恋爱对象给他钱。他倒是挺乐意花钱给恋人。但这还是第一次,有暧昧对象上来就上交工资卡给他。 也是……也是挺新鲜的。 阮鸣谦诚恳地说:“不用担心, 我不缺钱,自用够了。我能给你买礼物,不用给我零花钱。” 谢乐游大受震撼。 不是哥们,你就这么谈恋爱的啊?万一碰上个爱捞缺钱的,岂不是啃得骨头都不剩! 工作上的雷厉风行、严谨果决都跑哪去了。这还是谢氏集团的大魔王吗? “和这没关系。”谢乐游狠狠皱眉,抓住阮鸣谦郑重其事道,“钱你自己留着。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值得你这么损害自己的利益。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乐游对恶意敏感,他太了解人性的阴暗面。 钱帛动人心,唾手可得的钱财,更是如此。在货真价实的金钱面前,情感常常脆弱得不堪一击。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乐不乐意。” 阮鸣谦的声音沉稳,自信:“我知道你不缺钱。在人类社会里,情感常常用金钱来挂钩衡量,我并不这么认为,但我乐意给你花钱。这是追求的第一步,表明我的决心。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也不打算随便玩玩。” 第一步也没有上来就放大招的。这是纯纯送钱,典型人傻钱多速来。 谢乐游深感对上头状态的人说不通,他决定另找突破口:“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接受。” “为什么?”阮鸣谦看起来很费解,他扬了扬眉毛。 该怎么说?这话有点难说出口。 谢乐游抓住阮鸣谦的手掌紧了紧,他语调拖长几分,让自己显得漫不经心:“我不想失去你。作为下属的你。”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话过于专制,他并不是什么限制下属人身自由的奴隶主,谢乐游补充道:“你已经有了足够的原始资本。如果你想单飞创业,我不会阻止。我们可以继续成为合作伙伴。我还会为你提供相当程度的支持,表达对你忠诚多年的感谢。” “但是,如果你变成我前男友,我们就得老死不相往来。这很麻烦。对谢氏集团是一笔极大的损失。” 阮鸣谦脸上的笑意加深,他翘了翘唇角:“是吗?老死不相往来?” 略带深意的话语,唤回了谢乐游过往的记忆。 好吧,从弹幕降临的酒吧那晚开始,他单方面定下的规则就早已打破。这事阮秘书长也知道。他们甚至还讨论过。他再用这条理由,委实没有说服力。 谢乐游脸庞一热。 他的思维,忍不住飞到过去阮鸣谦和他讨论他的前任们,是怀着何等诡异的心情。 “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的原则。”阮鸣谦注视着谢乐游,缓缓说,“分手以后我不会纠缠,咱们还能继续做上下级,我没有单飞的打算。” 和聪明人直白说话就是省事。 但…… “没有但是。”阮鸣谦打算谢乐游还没出口的话,异常强硬,“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不能擅自判我死刑。” 阮鸣谦反手抓住谢乐游空着的手,往自己痕迹肆虐的胸膛上放,目光里沁出惊人的执着:“是我不好睡?还是你有其他地方不满意?你说,我改。” 谢乐游:“……满意,挺满意。” 他收拢手指,揉捻拨弄,如同整理一株浓艳山茶,忽而垂眸:“只是我心里有个疑问,你不能骗我。否则我们就完了。” 阮鸣谦听出假设背后的态度松动,他挺直腰杆,没有丝毫犹豫:“你说。”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对不起我,心虚。”谢乐游指尖用力,将花蕊逼出更加秾丽的色泽,如同话语一般锋利,直击中心。 阮鸣谦的言行的确真诚,令人心动。可谢乐游的直觉,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甜蜜的糖果内芯,仿佛藏着某种他暂时还无法确认的东西。这令谢乐游总是无法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享受里。 阮鸣谦低低喘了一声,脊背没有丝毫松懈,依旧挺拔:“我有错。” 他答得坦白,迅捷。 如此态度,出乎谢乐游的意料。 “你错哪了?”他眉眼微抬,神色淡淡,瞧不出明确喜怒。 “我错在爱上了一个人,那就是……” “停!” 谢乐游冷不丁抬手竖起食指压住阮鸣谦的嘴唇,他原本的淡然之色如冰雪消融,眉毛压抑不住耸动:“太土了哥,我八百年前追人就不说这么老土的情话了。” 这种土到抠脚的渣男表白语录,和斯文俊雅的阮秘书长半点不搭调。 到底谁才是弹幕郑重认定扣一顶大帽的渣攻啊。 谢乐游沉思。 阮鸣谦张口,含住了谢乐游的指尖,他眼中波动,笑意盎然:“唔。” 第73章 five kill(5) 他真亲了…… 送餐机器人的到来, 让谢乐游倏地收回手。 他抽了一张湿纸巾擦手。 被舌头软软拂过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刺挠。 “收拾收拾,先吃饭。” 谢乐游披上衬衫, 穿好衣服去开门。他把餐车推进来, 顺手开始摆盘。 高强度体力活干久了, 难免饥肠辘辘。谢乐游点得挺丰盛。 六菜一汤。主食是清水面条, 不刺激,容易消化。 谢乐游在桌边坐下。阮鸣谦也收拾好了, 他动作迅速,却从头到脚都打扮得十分妥帖, 发丝顺伏地贴在脑后, 棕色牛皮鞋面锃亮。 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精英范十足。 就是没了眼镜遮掩,略微上挑的锋锐眉眼显露无疑。微笑时温文尔雅,稍一挑眉,就是个典型的坏胚子长相。 那词该怎么形容?斯文败类? 一对比起来,谢乐游就太松弛了点。他还穿着酒店的拖鞋。衬衫也因为懒散坐姿,有些皱巴。 “光彩照人。” 谢乐游也没憋着,大大方方地打量一番,矜持点评道。 阮鸣谦回以他微笑,凝望着谢乐游, 温声道:“弗如远甚。” ……?兄弟你滤镜是不是太厚了点。 谢乐游低头扯了扯衬衫,颇感匪夷所思。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干饭。 “坐。”谢乐游言简意赅。 阮鸣谦拉开椅子坐下。甫一落座, 他身体动了动,往外坐了点。 “没事吧?”谢乐游问。 他对自己的技术相当自信,毕竟实战练出来的。但昨晚药性挺猛, 不久前又来了一回…… “没事。”阮鸣谦回答得相当淡定。 他也没说谎。早就熟门熟路的,再加上他体魄强健,不疼。就是昨天到今天使用过度,挺久没这么激烈,得适应适应。 阮鸣谦要给谢乐游布菜,刚拿起公筷,谢乐游用筷子敲了下他筷子尖:“你不饿?” “……饿。”阮鸣谦眨了眨眼,乖乖回答。 谢乐游把少辣的菜往阮鸣谦的方向推了推,努了努嘴:“饿就别折腾了。诺。要不要加份粥?” “不用。没那么娇贵。”阮鸣谦适应速度很快。 他倒是考虑过要不要装一下可怜,博取更多关注。但多年用马甲套路谢乐游的经验证明,谢乐游并不太吃装可怜这一套。 偶尔用用还行。多了,过犹不及。 毕竟装出来的,迟早有被拆穿的一天。 阮鸣谦垂眸,拨弄着碗中漂浮的碧绿青笋,显然没什么胃口。 食不言,寝不语。谢乐游的用餐礼仪一贯极佳。用餐时,他对品尝食物有一种异样的专注。因此等他干完两碗面条,随意瞟了眼,才发觉阮秘书长垂着头,碗里的素面都吸吮汤汁变得干稠。 他在等待审判。 命运悬而未决的时刻,等待最叫人难熬。 谢乐游恍然,他还没有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其实,也不是故意忽视。 他心中的确在思量。一端是理性在进行直觉似的提醒,他并没有完全相信阮鸣谦的解释。一端是感性在说,试试也不坏,抓住当下。 你又不讨厌他。 喜欢吗? 能够相处这么多年,毫无疑问是喜欢的,无论是何种意义上的喜欢。与阮鸣谦的相处,与他的关系。现在只是更进一步,产生些许变化。 谢乐游不习惯纠结太久。他放下碗筷,用一种十分平和的语气道:“我们试试,在一起。” 就像是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自然,随意。 没有制造任何压力。也没有给出其他承诺。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散了。大家都不必有什么负担。 成年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简单。 但阮鸣谦忽然抬起头,他眼神变得很专注,像大型捕食者的眼眸,牢牢盯上了早就预定好了的猎物。 明明他表现得十分冷静,却让人能够感受到冷静下强自压抑的激烈,他在挣扎。 谢乐游读不懂阮鸣谦眼中翻涌的情感。 他的心口,却莫名一沉。 “如果,你觉得不合适……”谢乐游难得在斟酌字眼。 “没有不合适。”阮鸣谦摇头,“也没有如果。” “你这有点太霸道了。”谢乐游顿住未尽之语,哑然失笑。 “我一贯如此,只是从前不对你展露。”阮鸣谦说完,又变得紧张,他睫羽飞快颤动,“你会讨厌我吗?” “不讨厌。”谢乐游说。 就是这霸道秘书爱上我的剧本,拿得挺新鲜。他以为,他应该是说出这种话的角色。不达目的不罢休。 看来两人待在一起太长时间,的确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我可以尽量改。”阮鸣谦补充说。 “不用。”谢乐游把阮鸣谦面前已经稠掉的面碗移开,拿了个新的小碗拨菜,他手腕极稳,声音清淡,“我喜欢最真实的你。” 谢乐游把小碗放在阮鸣谦面前,打趣道:“男朋友,晚上陪我回家见父母,可别怯场。” 阮鸣谦明知道谢乐游是随便说说的玩笑,他仍然呼吸加速了片刻。 有种被巨大惊喜砸到,而反应不过来的空白感。 “我要准备什么礼物?”他脱口而出。 谢乐游诧异,随即道:“不用,又不是正式见家长,放轻松啦。和以前一样,你跟着我就好。” 虽然这话听起来过于冷酷无情。 但他们才刚刚决定试一试,怎么可能跳到见家长的程度。再说,谢乐游很难想象自己会和谁走到这一步。 如果真的有必须结婚的那一天,阮秘书长或许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谢乐游不喜欢合适。 他追求的是,是最灿烂的瞬间,最真挚的体验。 至死不渝,此生不换的爱情,存在于童话里。童话不会讲述之后的故事。谢乐游不相信永恒,他只要当下一刻。 阮鸣谦耸耸肩,并没有多少被打击的神色:“好吧。” “我会努力奋斗的,让你认可我。男朋友。”他开始用餐,食欲重新返回身体,来得汹涌异常。 谢乐游饱了,懒散地往后倚,就这么看着阮鸣谦吃饭,倒也不觉得厌烦。 静谧安详。一时无话。 晚上他们开车回谢宅,中途,谢乐游接了个电话。 说了没几句,谢乐游皱眉,还是报了个电话给那头的人。 “怎么了?”阮鸣谦在他身边,扭头问。 “没多大事,派出所的电话。”谢乐游把手机放下,就感受到贴面扑来的温热气息。 距离近到只要一抬头,就能亲上。 所以他真亲了。 原本的浅尝辄止,很快变成激烈的交锋。 谢乐游和阮鸣谦一起,都在后座,开车的是专职司机。 本来阮鸣谦说他坐驾驶位,但谢乐游阻止了他。又不是秘密行动,有司机,干嘛不用。 再说,隔板放下以后,后座就是给老板和小蜜准备的。 虽然他们这关系,和世俗意义上的想象差得挺远。但不得不说,在黑暗中的后座接吻,有种偷情般的刺激。 第74章 five kill(6) “你猜。”…… 夏末的月城, 暑气还没有完全消退。 车辆缓行驶入蓊蓊郁郁的园林。 虽然主人并不常来,但谢宅里负责打理各项事务的工作人员却并不少。只是新换了一批人,几乎都是生面孔。 “我母亲在哪?”下车后, 谢乐游询问引路的管家。 “仰月湖的湖心亭。”管家回答, “谢女士交代过, 晚上在亭中用餐。” 亭中。谢乐游咀嚼片刻, 又问:“父亲也到了?” “是。谢先生到得很早,午饭过后便到了。” 说完, 便到了通往仰月湖中心的廊桥。谢乐游能看见他们早就坐在亭中——他的母亲还活着——活生生地,冲他招手。 即使早就从阮鸣谦那知道了结果, 也与母亲通过话。到这一刻, 亲眼见证了起死回生的奇迹,谢乐游的胸膛才终于感到宽松。 但他压抑着的情绪同涌动着的暑气一样,并没有立刻消散。只是藏得更深了一点。 至少在关心他的人面前,谢乐游的回应也十分轻松。 他难得活泼地回应母亲,朝她也挥了挥手。 亭中的四方石桌上早就摆上了丰盛的晚宴,纱帘落下,将这场家宴圈在亭中,遮去闲杂人等的窥视。 谢父和谢母各自坐了一方,还留了两个空位,谢乐游和阮鸣谦便依次落座。 显然这是一场对谈局。而对老爹老妈要找他的理由, 谢乐游也有了心理准备。 既然阮鸣谦记得清清楚楚,这一次, 用梦境之类的理由再想蒙混过关, 他就太小瞧了他的父母。 “阮秘书,很久不见了。”谢母坐在阮鸣谦对面。 她审视地打量着出现在这场家宴里的“局外人”,却没有对他的出现表示质疑。 阮鸣谦微微一笑, 应对得体:“感谢凤董对我的一向关心。您的气色瞧上去比昨晚还要雍容。” “是吗?该感谢的人,应该是我。”谢母说,“如果不是乐游和你,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能享受湖面晚风。” “乐游是我的儿子。所以,我得单独感谢你。”谢母看向阮鸣谦,问他:“你想要什么补偿?我的命,还没那么廉价。” 阮鸣谦摇头:“您是小谢总的母亲。您能平安无事,最好的消息。” “况且,也不全是为了您。这是自救。”阮鸣谦回答得够直白,也够坦诚。 谢母若有所思:“什么都不要?这可难办了。” 她眼神在谢乐游与阮鸣谦之间转圜片刻,哼了声:“也罢。吃菜。” 食不言寝不语的优雅礼仪,在众人心思浮动的局面下很快被打破。 谢乐游给母亲夹了一筷子松鼠鳜鱼,他压低声音:“老妈,你还记得多少?” 谢母在谢乐游面前倒是不顾及形象,白了他一眼:“这么有想象力的离谱剧情,就算是做梦,我想忘记都难。” 什么男男生子,什么星际帝国,什么omega小妈,还有一大堆乌七八糟的词汇……她老人家的小心脏被刺激得扑通扑通,算是开眼界了。 谢乐游:“……” 在老母亲面前被重复羞耻经历,这和当面拉shi还惨遭围观转播有什么区别! 足够和临死前浏览记录没删除共列史册,以儆效尤。 “虽然但是,我也是受害者,妈。”谢乐游以他被弹幕围观锻炼出来的强大心理承受能力,镇定道:“能不能别笑。就算忍着,也太明显了。” 他已经不敢去想象老爹的心情了。一进来,连眼神都没敢对上。 世界末日,天崩地裂,大概也就这种程度。家庭内部的社会性死亡。 谢母:“噗嗤……行。” 过了会:“噗嗤……哦,不是,我想起一件高兴的事。” 谢乐游:“……” 世界毁灭吧! 谢乐游和母亲聊得其乐融融,另一头,谢父和阮鸣谦在聊关于谢氏集团的内部管理。 谢父问得很快,阮鸣谦答得也流利,对谢父略带刁难的问题显然胸有成竹,肚里有货。这场面,变成了半年度工作汇报总结。 “阮秘书,我对你的工作能力很认可。”谢父眼中浮现出欣赏,随即话锋一转,“以你的能力,何苦走这条路?” “要是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有问题我给你解决,需要补偿,你随便提。” 这场面有点像那什么,开支票带着钱离开我儿子的经典百分百一幕。 阮秘书毫不犹豫掀翻剧本,他面露微笑,却软硬不吃:“龙董,是我先起的心思。我很庆幸,能有说出口的这一天。” 谢父:“……” 谢父大惊失色! 什么?谢乐游才是那株水灵灵的小白菜?被野男人盯上了? 依照他对自家儿子的了解,这不可能! 谢父脑门血液上涌,他拍案而起,怒斥道:“禽兽!他当年才高中,还未成年啊!你盯他多久了?是不是你蛊惑他喜欢男人?” “我就不该选你去他身边当秘书!” 忽然被提到的谢乐游:“???” 这都什么和什么。老爹忽然破防,和阮鸣谦聊炸了? “停,stop老爹!”谢乐游把谢父摁下,“我和阮秘书在一起才一天,你别乱吵吵瞎想。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 “……在一起?” “你们认真的??” 阮鸣谦诚恳解释:“我是认真的。但我还在追求中。” 这样的解释无异于火上浇油。 谢父憋得慌,瞪着谢乐游说不出话,谢乐游跟他大眼瞪小眼,也没弄明白自家封建老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眼看着饭是吃不下去了,干脆去廊桥散步吹吹风。 谢父一个人背着手,在前面闷头走,瞧着十分郁闷寂寥。 谢乐游悄悄问阮鸣谦:“你们说什么了?” 阮鸣谦思索片刻,迟疑道:“他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 “我说是我先对你起的心思。” “……行。我明白了。”谢乐游略带无语,“在我爸的思维里,他理解同性恋是按最典型的异性恋去理解的,也就是俗称的男追女。” 女方追男方,0追1,按照谢父的思维,那是不正常,排除在正常逻辑考虑以外。提起10,他想起的恐怕是计算机语言,而非被他视为洪水猛兽的同性恋。 谢母说:“咳咳,插播一下,当年是我睡的你爹。” 她补充道:“虽然后来受不了他这烂脾气,我脾气也不好,就掰了。” 谢乐游:“??后来呢?” 谢母:“后来我找了个小白脸沉溺温柔乡,他把小白脸开瓢了。我一生气和他打架,揍进了警察局。” 谢乐游:“……” 谢母感叹:“还是温柔点嘴甜的会哄人。你爹这瘪犊子玩意,太不可爱。你以后结婚找老婆不能找这样的。” 谢乐游难以插进对父母情史的炸裂八卦中。 他也不附和,干脆落后几步,与阮鸣谦并肩。 阮鸣谦看向他,思索片刻,沉声道:“严格意义上,我对男性或女性或其他生物都没有太大兴趣。” 这个其他生物又是什么鬼! 谢乐游语气微妙:“你不会真的……一开始就预谋不轨?” 阮鸣谦莞尔一笑:“你猜。” 第75章 five kill(7) 我向您保证…… 谢乐游不猜。 他要是非得追根究底过往, 就不会答应现在和阮鸣谦试试。 谢乐游快走几步,追上前方背影萧瑟的老父亲,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爸, 别伤心了, 给你说个好事。” 谢父瞥了下小兔崽子撩虎须的行为, 断然喝止:“不行, 我不同意你俩结婚。” 对谢父的应激,谢乐游表示无奈:“您想太远了。和我的私生活无关, 是关于新技术的。” “是梦里弄来的?”谢父神情变得严肃。 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最近连续做了几个怪梦。梦里的情节记得一部分, 但细节很朦胧。再者,他也不情愿去回忆,他拒绝承认梦里的白痴是自己。 但这不妨碍一位老谋深算的商人,敏锐地嗅到梦中超出时代的科技,能够为现在的谢氏带来多大利益。 就算谢乐游不提,他也会关注梦中超前发展的某些领域,说不定这就是未来发展的风口之一。 当然,六种性别就大可不必。精神状态过于超前。 “对。是能够制造出某种高分子新材料的设备。这种材料能用于快速制造轻型模块,比现存技术能效高出起码30%-40%,配合现在发展迅速的3d打印技术, 我们就能在现实里复刻很多梦里见过的东西,尤其是应用于智能家居。” 比如说更轻巧的扫地机器人, 更便携的随身浴室, 以及诸如此类能够将人类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的器具。 让人类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才是真正解放生产力。但谢乐游并不考虑立即将这类技术放出,这会引起国内就业市场相当程度的震荡。 宏观上而言, 转型期引发的阵痛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但这份代价落到个体头上,很可能造成一个个家庭的支离破碎。 这种新材料能够制造出的轻型模块,强度无法应用于军事武装,正适合批量化民用。又因为必须用专用设备制造,天然为谢氏与其他公司设下了一道技术壁垒,把专利攥在手心的同时,还能避免因其泛滥带来的劳动力价值大跳水。 在均衡利益的同时,尽量惠及民众。要想控制事态发展的前提,要求核心技术必须被牢牢掌握。 谢乐游在挑选时,经过了严格的风险考量。社会责任感,也是不可或缺的其中一环。 他好不容易才把世界救回来,万一毁在他带来的先锋技术手里,岂非白干? 而且,这次就真没有后悔药可吃。 所以在与谢父探讨如何推进新技术的研究与应用时,谢乐游一改往日随心激进的机会主义者作风,措辞颇为中肯稳重,很有阮秘书长代为起草的应用文风。 谢父听完谢乐游的阐述,默默点头。 “前景,市场和细化落地的具体步骤,以及后续带来的其他影响,正面负面你都考虑得很清楚,我没什么多余补充。” 谢乐游笑了笑:“不全是我一个人的智慧。阮秘书长也提了很多建议。其中原理还是他给我讲解的。” 谢父踱步,冷哼道:“你现在就替他说好话了。” 谢乐游说:“哪有。我是实话实话。您不也觉得他很优秀?” 谢父摸了摸下巴:“你是为了笼络人才?” 谢乐游说:“您儿子是那种卖身求荣的人嘛。这两件事不相干。” 也是。谢父一想,谢乐游一脉相承自他们夫妻俩的犟脾气,吃什么,都不能吃亏。 他心里顿时舒坦不少。看远处正和谢母聊着什么的阮鸣谦也顺眼了。 能创造巨大利益,且兢兢业业工作的忠诚人才,哪个资本家不喜欢。 谢父道:“用婚姻绑定共同利益,未尝不可。他在谢氏待得太久,不能放他走。” 谢乐游停下脚步:“不。” 他偏过头,望向露出微微笑意的阮秘书长,拒绝了父亲理性而冷酷的提议:“我不会把婚姻,压上天平作为筹码。” 谢父轻微叹息了一声。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是真的。 他和谢乐游的母亲曾经有过心动,但萌芽般的爱情,不足以冲垮两人的理性衡量,让他们放弃自我。 所以才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他们各自拥有情人,无论是为了钱,为了名,为了利,还是为了身体,总之对方得低头照顾他们的强烈个性。 对两个位高权重的繁忙成年人而言,这就够了。他们无暇去突破边界,磨合拉锯。 “你从小就很聪明,看待人心阴暗面,不用提点,比我们还通透。” 谢父说,“现在你早就成年,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去做。我放心你的选择。” 家庭环境,会造就人,也会培养人。 谢乐游的家庭,不属于世俗意义上的幸福美满家庭。但他很幸运,有一对重视他的父母。 他并不缺乏爱,因此才能细腻地感知到,真挚热忱的爱,与短暂虚假的情感慰藉之间,有着怎样鸿沟般的区别。 这才是他决定和阮鸣谦试一试的真正理由。 谢乐游不曾畏惧开始,但他也很好奇,何时会迎来结束。 未知的挑战,总会令人血脉贲张。未来,因莫测而迷人,产生期待。 谢母和阮鸣谦的聊天也差不多迎来了尾声。 他们竟然在聊一些关于谢乐游的童年往事,比如谢乐游从小脾气倔,说话毒,小小年纪就能嗖嗖发刀,杀得想靠近和他玩的小屁孩儿一个个抹眼泪,戳成年人死穴更是一个比一个精准。 在谢乐游小学的时候,就没人敢把他当小孩对待了。 都觉得他多智近妖,畏怯不敢靠近,怕心中阴暗秘密被冷不丁提起。哪怕只是一瞬间地产生恶意。 在许多类型故事里,侦探会找到唯一的真相而获得崇敬。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人想被讨厌的侦探角色看透剖析。 世上有两种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年少的谢乐游,是个直视人心的笨小孩。 年纪小还能说童言无忌,等到上了初中,遇上叛逆期,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毫无顾忌,留下了很坏的名声。 所以他没有朋友。 直到他学会如何控制住自己的傲慢,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没到说的时候,什么时候非说不可。 “那时候,他也拒绝和我们沟通。我们工作也忙,更多提供的是物质基础。”谢母说,“我想是有人帮助了他,从旁指点。” “您认为是我?”阮鸣谦疑惑。 “只是随口提到的一个猜想。”谢母弯了弯眉,她的眼型与谢乐游颇为相似,都是眼窝深邃,眼尾多情上挑的菱形眼,夹在桃花眼与丹凤眼的标准之间,十分特别。 “我记得的事情,要更多。”她用食指抵在嘴唇,压低声音,“这是我第二次活过来,是吗?自从想起来以后,我总觉得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气息。” 阮鸣谦露出惊讶神色:“小谢总没有和我提过。” 谢母说:“他好像不记得了。我儿子的失忆,与你有关吗?” 她放下手,语气变得强势:“没关系,你不必回答。” 这只是一个警告。 一头母狮为了护崽,而发出的呲牙威胁。 阮鸣谦垂眸,他轻轻道:“我向您保证,我会保护他。” “我很想信任你。我的第一念头也告诉我如此。很神奇。”谢母道,“但我不会替你隐瞒。至少我会告诉他,他救了我两次。” “我不知道,他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谢乐游不喜欢进医院,也不喜欢医院的气味,或许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潜意识。 虽然他不记得了。 谢乐游和谢父散步回来,他走向母亲,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气氛这么严肃?” 谢母摇摇头,顿时绽开笑容。 她示意谢乐游低头靠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瘦了。” “没有,是你的错觉。妈,你最近变温柔好多,我有点不习惯了。”谢乐游说。 但他乖乖低头,没有挣扎。 谢母说:“因为妈妈爱你。” 谢母说:“谢谢你,能够成为我的孩子。我很幸福。” 第76章 five kill(8) “好好锻炼…… 两个月后, 秋季的风染上凉意。 单嘉诺走出实验室,迎面正遇上导师。 “老师。”他主动打招呼问好,“您今天怎么亲自来了?需要数据说一声就是, 我让小陈去送。” 小陈比单嘉诺低一届, 大四, 他是单嘉诺原本师门的预备师弟, 当下在实验室做实习助理,给众人记录实验数据, 当外勤跑跑腿。 单嘉诺就读于高分子材料与机械工程系,硕博连读, 但他与原本的导师关系相当恶劣, 以至于辛辛苦苦做出的成果不仅被谋夺专利,论文也变成了导师的一作。 单嘉诺对一心钻研的学术事业丧失信心,再加上家里公司破产,父亲重病,母亲与姐姐连番电话哭诉……屋漏偏逢连夜雨,绝望与无助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但两个月前,他跌落人生谷底后,却迎来了新的转机。 校务处忽然打电话来通知他,他提交了很久没动静的更换导师申请已经通过,有新导师愿意接纳他进入师门。 这位导师在业界是位低调的大佬, 成果颇丰。他不需要靠夺走学生的成果给自己添砖加瓦。 不仅如此,导师还指点单嘉诺转向了另一个更加合适的尖端方向, 并将他推荐到了月城大学与校外企业合作建立的研究所工作。 和旁人想象中拿几百块津贴补助不同, 跟着大佬干真能吃肉。研究所为研究员们提供的待遇相当优渥,还包吃包住,只需要他们专心搞研究。大大缓解了单嘉诺和家庭闹翻后的燃眉之急。 毫无疑问, 单嘉诺对现在的导师充满感激。 再生之恩,不过如此。 “小单呀,你在更好,来给我当助手,这个电脑投影怎么调?” “等下谢氏集团的老总要过来,我得把近期成果做一个汇总。” 单嘉诺一怔:“谢氏……集团?” “嗯,咱们研究所的大金主,这次启动的新项目,就是谢氏主导的,找了我合作共同开发。” 单嘉诺调试好ppt投影仪,他装作不经意问:“老师,您当初愿意收我,是不是有人打过招呼?” 导师还在翻阅准备好的资料,确认数据,随口道:“是有人和我提了一句。” “我看你资料的确优秀,是个人才,又刚好和我最近感兴趣的方向对口,就决定把你要过来。” 单嘉诺应了声,手上在帮导师整理材料,心思却飞得远了。 * 不久后,谢乐游抵达了预定的汇报厅。 这次汇报耗时约两小时。项目开发工作进展得很顺利,期间宾主尽欢,交流气氛空前热烈。 这也得益于金主的大方。在研究所展示初步成果后,谢乐游毫不犹豫追加了投资,并给全体研究人员发了一笔奖金。 而代价是,所有人重新签署了一份新的保密协议与竞业协议,条件相当严密,违约金也十分高昂。 但其他人没什么不满意。 汇报结束后,谢乐游婉拒了留下用餐的邀请。他独自乘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走出电梯,却发现有个人在电梯门旁等他。 是刚才汇报时在台上辅助的助理。 “江教授找我有事?”谢乐游以为是临时出了什么变故,需要联系。 月城大学的地下停车场信号一向不好,错过电话也是常事。 单嘉诺从阴影里走到灯光下,他说道:“谢总,我是代表我自己,专程向您道谢。” “道谢?”谢乐游颇感诧异。 单嘉诺脸上多出羞愧之色,但他仍然挺直脊背,坚持说道:“您忘了,两个月前,在金蔷薇酒店……警察告诉了我实情,给您下药的那些人,是我母亲与姐姐派去的。” 金蔷薇酒店。 听见关键词,谢乐游记起来了。这两个月事情多,日程排布密集,他早把单家抛到了脑后,没再关注过。 再瞧眼前的单嘉诺。 和那天神色苍白,眼神躲闪畏缩的青年相比,他的精气神有了很大的变化。 谢乐游对他相貌印象很模糊,无从谈具体变化。论气质,却觉得单嘉诺变结实了不少,那股风一吹就会碎掉的脆弱劲,没了。 “哦,小事而已。”谢乐游说,“既然你也是不知情的受害者,不知者无罪。” “该付出代价的另有其人。” 顿了顿,谢乐游说道:“如果你想替家里求情,不必开口。我不会同意。” 单嘉诺急切地摇头:“真的只是道谢。不止是警局那边感谢您,还有江教授……” “谢氏和月城大学存在深度合作关系。作为合作方,它有义务肃清败类,证明它首屈一指的学术作风,与严格守序的管理能力,避免丑闻引发社会事件,影响双方后续合作。” “至于江教授的其他决定,我无从得知。” 谢乐游的回复不近人情,但滴水不漏。他显然没有展开话题的意图。 经历过人生中最耻辱最惨痛的滑铁卢,单嘉诺已经不再是那个谁说都信的单纯书呆子。他握了握拳,鼓起勇气道:“我明白您的意思。谢谢您。” 谢乐游懒得问他明白了什么。 他摁了下车钥匙,听见阿斯顿马丁在不远处亮车灯回应:“你还有事?” 单嘉诺声音很低:“我很羡慕您……能够自由自在地做想做的事,追求想过的人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继续往前走。有很多东西在拖拽我,很沉重。” “我没法解决你的人生课题,给你量体裁衣。我也有你无法理解的许多苦恼。” 谢乐游抛了抛车钥匙,倏地收拢五指,握成拳头抓住。 他越过单嘉诺,抛下一句话:“你不是已经站在路上了么?” “好好锻炼身体。” * 单嘉诺离开停车场,手机信号一下子恢复通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不停震动的手机。划开屏幕,好几条延迟发送的新消息跳出来。 【江教授:我让小陈去谢氏总部送文件了。嘉诺,你今天的表现很棒[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妈:嘉诺,你爸今天意识好转了……什么时候来医院看看?医院在催,费用得缴了。】 【姐:单嘉诺你别太过分!爸留给我的东西,他早说了都是我的,你凭什么争?!这些年你给公司做过什么?】 【姐:你想读书深造就读书深造,家里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喝酒应酬全是我在干,业务是我陪爸在跑,喝到胃出血你问过?】 【姐:你一个既得利益者,凭什么站在干岸上嘲笑我?配吗?都是成年人了,奉劝你别太天真。】 【以上三条消息已撤回】 【AAA王律师198xxxxxxx:单先生……】 【贱人:白眼狼,枉我辛辛苦苦培养你,你作为学生居然举报恩师!】 【贱人:你等着,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在业界待下去。】 【以上两条消息已撤回】 【xx银行:您尾号7789的银行卡,于x月x日xx:xx:xx转入37,809,备注为预发工资,奖金。】 划过无数条消息,直到看到最后一条,关于工资转入的信息。 单嘉诺抬起脸,视线掠过校园里金黄的银杏树,直视太阳。 清澈的一轮圆日,光晕边缘散开,扎进眼眶。 他的眼睛发涩。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第77章 five kill(9) 干我,就现…… “见到单嘉诺了吗?” “你早知道他加入了研究所?”谢乐游摁下车窗键, 关闭车窗。 他坐在驾驶位上,单手点了下车内屏幕,调高通话音量, 并没急着启动车子。 “我兼任研究所的秘书长, 人员名单是我和江教授一起负责敲定。他是江教授推荐过来的人。我同意了。”电话那头的男声说, “我以为你见到他会高兴?” “亲爱的阮秘书长, 这样的试探很无聊。”谢乐游放了首起调很安静的小语种歌。 在异国歌手略带沙哑的低声哼唱里,谢乐游往后靠在软皮座椅上, 他抱着手肘,懒懒拖长声调:“我都忘记这个人了。当初的见面并不愉快。” 谢乐游对不愉快的经历, 向来不愿让其占用内存。 阮鸣谦短促地轻笑了声:“抱歉, 看来是我多事。” 他并没有否认自己的私心,但还是解释道:“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帮助他的理由。” 谢乐游并非圣母心泛滥的角色。况且,这个世界上有远比单嘉诺处境更加悲惨的人。虽然比惨毫无道理,事实如此。 单嘉诺已经享有足够优渥的条件,并非真的毫无退路。 单嘉诺的脑子与学术能力,倒的确存在价值。用商人的话来说,是笔以小博大的投资。但也可能遭遇中途退市的风险,回报率清零甚至变负数。 看起来谢乐游没期待过对方的回报。否则也不至于转头就把人全然忘记。 不求回报的随手投资,放在成年人尔虞我诈的利益世界里很不可思议。放在谢乐游身上, 却不是不能自圆其说。毕竟他以前玩天使投资也很随心所欲,看他高兴, 看他心情。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被忽然问起, 谢乐游还真仔细回忆了一番当初随手做出决定的心情,“我比较欣赏有勇气想要主宰命运的人。” “这是我的投资法则之一。” 如果单嘉诺是完全自暴自弃的状态,自己都不能爱惜自己, 他争取不到江教授挑剔的青眼。同为门下弟子,被大佬放养的人不少。大佬的精力与关注度,相当有限。 而最开始,那通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也是单嘉诺争取来的。他在电话中向谢乐游为曾经的误解道歉,听上去冷静了很多,并说他愿意配合作证,不会袒护家人。 所以谢乐游给他了谢氏代理律师的电话,同意出具了针对他个人的谅解书。 至于单嘉诺的导师,是谢乐游在敲定与月城大学合作时,想起了单嘉诺絮絮叨叨的抱怨。他不允许一个学术蛀虫参与进他的项目。单嘉诺算是提前给他排了个雷。 “我并不认为在这件事上,我帮了他什么。他能够抓住机会改变处境,是他自己的事。”谢乐游总结道。 低低环绕的吟唱陡然拉高—— 空灵而纯净的女声插入,形成具有史诗感的二重奏,循环往复。 “这是什么歌?”阮鸣谦的注意力被忽然放大的歌声转移, “北欧某个部落的民族歌谣。”谢乐游说,“翻译过来叫《命运》。” “很特别的发音。”阮鸣谦跟着轻哼了几句,竟然学得像模像样,“你不相信有命运的存在?” “恰恰相反。”谢乐游道,“某种意义上,我是个宿命论主义者。” “什么意思?”阮鸣谦提起兴致。 无论从什么方面来判断,谢乐游都属于精力旺盛,与天斗其乐无穷的范畴。 一个从死神手里夺命,并能从中感受到乐趣的人,认命这个词,与认输无异。但谢乐游只想赢。 他从来没有屈服过命运。 “人终有一死。”谢乐游开玩笑道,“任尔贫富贵贱,总有面临结束的那一天。” “就算是神,也会有诸神黄昏。” “诸神黄昏,也代表新的开始。”阮鸣谦说,“北欧神话里,诸神在末日战役中丧命。世界毁灭后沉没在水底。然而存活下来的神与人类一起,在无人抵达之境,重新建立了新世界。” “总有一些东西会永恒存在。” 谢乐游说:“我不相信永远。” 这句话很耳熟。他以前似乎也这么说过。 他从小聪明,又对人心恶意敏感。读透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年少读《石头记》,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最后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人最后都会有这么一天,他也不例外。 “正因如此,相较于结果,我更追求当下的感受。我相信依靠人力,能够扭转过程中的体验。我会尽量让短暂的人生,度过精彩的瞬间。”谢乐游把调节车载曲目的旋钮调小。 他的语调颇为轻松,并不像他的观点一样,透着清醒的悲观底色。 阮鸣谦坐在落地窗前,转了下座椅。他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掌心捏紧手机:“……你觉得我们能长久吗?” “……” 沉默了大约几十秒,电话那头始终一片死寂,忽然传来嘟——嘟——的忙音。 办公室门被敲响,阮鸣谦收敛心思,转回座椅:“进。” 研究所的实习助理小陈抱着一堆文件盒进来,门虚掩着,大概是上一个离开的人忘了关。 “阮秘书长,这是江教授让我特地给你送来的项目数据纸质文件存档。”和研究所里的其他人一样,小陈也叫阮秘书长。 阮鸣谦用眼神示意了办公桌不远处的矮茶几:“放下就好。辛苦了。我看完会转给秘书处,交给相关部门存档。” 说完他便低头翻开一份桌面上的文件,批改后签字,再在桌面oa系统里点击同意。 批改完,他骤然抬头,眼神变得锋利,扫向一脸欲言又止的小陈:“你可以走了。” 小陈动了动腿,没走。 他脸上还带着学生的稚气未脱,眼睛瞪得滴溜圆,愤愤不平道:“阮秘书长,那个渣男不能这么对你。” “……什么?”乍一听,阮鸣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荒谬到着实可笑。 “你别担心,我也是同性恋,还是纯0。”小陈说,“我不会对其他人乱说出卖你。是有一回,我在停车场,撞见你和谢总在车上亲吻,知道了你们的关系。” “然后呢?”阮鸣谦转了转笔,瞥了眼已经合拢的办公室门,不动声色问道。 “刚才我在门口听到了电话……只是不小心听到的!”小陈飞快地看了眼微笑的阮鸣谦,有点慌乱的心思得到安抚。 他对兼任研究所秘书长一职的阮秘书长印象很好。他第一次来总部送文件,阮秘书长顺带捎了他一程,虽然也是因为文件比较紧急。 后来他在研究所跑腿的时候,阮秘书长也常常在。有几次,他们还说过话,阮秘书长问他一些研究所的情况。 带金丝眼镜,相貌清俊文雅,又不乏男性魅力的阮秘书长,正好是小陈的梦中情1口味。 他自诩偷偷观察阮鸣谦很久,还抱有几分妄念,也许……阮秘书长对他也有好感? 直到这份滤镜,被他在停车场偷窥到的一幕彻底打碎。 “原本我心里安慰自己,如果你有了那么优秀的恋人,我与他是云泥之别,我就该默默祝福你们,不该打扰你们的恋情。” 小陈眼眶微红:“可谢总只是想玩玩你。他根本没有认真!” “公司都在传,他在考虑下一任秘书长的人选。这种薄情寡义的渣男,你何必在意他。真正喜欢你的人,是我啊!” “——闭嘴。”阮鸣谦彻底冷下脸。 他摘掉眼镜,放在桌面。 阮鸣谦不笑时,有一种摄人的冰寒,拒人千里之外。小陈原本还在喋喋不休,被饱含不屑的眼眸讥笑睥睨,登时被吓得住口,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后悔感。 “偷听电话,违反保密原则,在公司内传播谣言。”阮鸣谦面无表情,“恭喜你,同学,你被解雇了。这事我会和江教授,以及学校好好沟通。” “希望以后,你能学会管好自己的碎嘴。别让我再听着恶心。” 小陈气得嘴唇颤抖:“你!你不识好人心!就没见过你这么恋爱脑的!吃什么亏,都是你活该!” “口出狂言,你算个什么东西。” 阮鸣谦讥诮地勾起唇角:“只有一个词你说对了,还算有自知之明。的确是云泥之别。” “单嘉诺的导师,之所以那么厌恶他,除去这家伙本身人品有问题。你使了多少劲,自己心里没数?” 一瞬间,小陈面无血色。 “不……不可能。”他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狗在狂叫,“你怎么可能调查到……你如果调查了我,为什么先前对我的态度还那么温和!” 阮鸣谦的确没兴趣调查这么一个小角色。 但他撞枪口上了,还几次三番触犯他逆鳞,花费一点力量搜寻他过往的信息,并非难事。 阮鸣谦眯眯眼微笑。眸子里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擦干净平光镜片后,他重新戴上眼镜,架在鼻梁:“你和单嘉诺导师的上床视频,我会单独发给你。放心,打过码。” “希望这个视频无.码高清版,不会出现在警局,或者某些更广泛的平台。”他轻声道,“别惹毛了我。管好你的臭嘴。” 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敲响。 小陈还头脑如遭重锤,浑浑噩噩站在原地,一步不得动。 他只见恐吓自己的恶徒忽然换了一副嘴脸,如沐春风般起身,快步跑去开门:“你怎么自己来给我送文件?” 谢乐游被把他拉进门,然后忽然扑进怀里的阮鸣谦吓了一跳。 他习惯性按住阮秘书长的后腰,退了半步,靠在关闭的办公室门背面:“最近秘书处太忙,人手不够。甄秘书忙得都快脚不沾地了。” “我帮他们送你的总裁正式任命书过来。需要你签字,一式两份,纸质存档。……对了,这人是谁,你把人骂哭了?” 发现了小陈的存在,谢乐游下意识松手。 他还没有考虑过在公司内公开恋情的打算。 办公室恋情,就是这点麻烦。无论公开还是发生变故,都会在方方面面引发剧烈风暴。 “他知道我们的事,是个外人。我已经处理好了。”阮鸣谦抬手遮住谢乐游要看向小陈的眼,搂住他的脖颈,顺势转了个方向,让谢乐游背对室内。 “哦。刚才我在月大的地下停车场,那边信号太差了,电话忽然没声音。我干脆直接回公司问你。”谢乐游说,“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完?” 阮鸣谦说:“没事。” 他主动贴近谢乐游,吻上他干燥的嘴唇,低声喑哑:“我是说,我想你了。干我,就现在。” 他直白热情粗俗地求欢,让谢乐游微微脸热。 倒不是纯情,而是他记得身后还有个大活人杵着当柱子呢! 歹势。这不是影响他发挥嘛。办公室play可以,围观play绝对不行! “别太离谱。”谢乐游恼羞成怒,推了推阮秘书长西装革履下鼓囊的胸膛。 手感太好,没忍住多摸了两下。 事情就变味了。 好在还是堪堪保住底线,停留在了热吻的场景。 小陈被前暗恋对象搂住男友热吻,还不忘瞪过来的凶恶威胁视线吓得小腿一软。 他哭着越过这对秀恩爱的狗男男,跑出独立办公室。 难得试图洗白上岸,纯情一次的脆弱少男心,啪叽,被成年人的凶猛画风,震碎了一地。 释然?释然不了一点。 第78章 five kill(10) 兔子就该…… 谢氏集团内部的权力交接平稳过度。 在阮秘书长从副总一职升任总裁的正式任命出来后, 某些小道流传的无根谣言不攻自破。 与月城大学研究所合作开发的新材料项目,已经造出了用来制作轻型塑模材料的初号机。与3D打印技术厂家的专利洽谈,与生产线收购案, 进展得也颇为顺利。 谢氏集团的动向, 引起了外界部分关注。 继半年前谢氏与阮氏的合作后, 谢氏集团向来平稳的股价再度有了波动上升。 像谢氏这种做实业更多, 在许多领域稳打稳扎的老牌公司,股价波动一般不大, 小幅稳定上升居多。持股人,会将其作为长持股储备。 如果出现较大波动, 就说明谢氏有了大动作。 目前看来, 市场对谢氏的信心颇足。 即使只是放出一个收购案讯号,在权力结构剧烈变动的前提下,股价不跌反升。 市场都反应如此,两位前董事长又甘愿放手让权,面对谢乐游的上位,集团内部更是无风无浪。从上到下,早就接受了迟早有更朝换代的这一天。 谢乐游自个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无非是名片上的头衔职务发生了变动。 人么,还是那么些人, 都是老黄瓜刷绿漆。不存在一朝天子一朝臣,上任先大刀阔斧进行一番人事大换血, 引发内部地震。 事业发展欣欣向荣的同时。 谢乐游和阮鸣谦的地下恋情, 也从热恋,迅速跨入了平稳期。 不能怪他们热恋期太短,实在是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 对彼此太熟悉。 再加上两个人近期工作都忙,见面都是忙里偷闲,没空玩太多花活找刺激,除去每天定期会电话联络聊聊各自的动向外,莫名又回到了原本的相处模式。 虽然平淡,却有一种稳定的踏实感。 谢乐游以为自己会因为缺乏新鲜感而很快腻掉,但他没有,反而还挺习惯这样舒适安心的关系。 就像他以为迟早会破裂的办公室恋情,却意外维持到了现在。 难道他其实更适合细水长流、日久生情的老土恋爱?兔子就该吃窝边草? 谢乐游蓦然冒出一个很不符合他人生美学的念头。 有什么画面在脑海里一晃而过。 他想起来了,七年前,在树下穿过人流而来,向他告白的人……记忆中模糊不清的面容,一刹那变得清晰。 是阮鸣谦的脸。 * 一场秋雨一场凉。 细细密密的雨丝,把整个月城笼罩在水帘般的雨雾中,仿佛仙境。 阮鸣谦收起伞,随手抛进玄关旁的雨伞晾干筒,他穿着雨靴,套上鞋套,径直走进了公寓里。 没有脱鞋的必要。这间他名下的私人高级公寓,很快要被秘密处理,转手他人。 在谢乐游找到这,引爆地雷以前,他得先下手为强,把隐患率先排除。 阮鸣谦没有在这间公寓留下多少居住痕迹,但书房密室里有关身份信息的东西,必须找个合适时机逐一销毁。 阮鸣谦带上一次性白色橡胶手套,口罩,开始给公寓亲自做从头到尾的大扫除,清理角落里的毛发、指纹等信息。 他已经在考虑安排各个身份的“退场”。 短期内全部死亡,有点过于显眼。 虽然名义上都早已成为谢乐游的前男友,没什么多余联系,但万一谢乐游想起探究阮鸣和阮谦的身份,再联想到其他前任……高频率的非自然死亡,肯定会让怀疑转移到他这位现任的身上。 无论是令谢乐游萌生退意,觉得他是个心狠手辣、不惜痛下杀手排除情敌的偏执狂,还是在他们的关系中插入不必要的杂音,引发争吵,都是阮鸣谦所不希望看到的走向。 所以,身份“退场”的方式必须多样化,且足够合理。 有的一次性身份,可以安排突发恶疾,或飞来车祸。 用过次数较多,谢乐游印象可能更深的身份,可以安排出国,或行踪不定。 至于阮谦、阮鸣这几个最初使用,且近期和谢乐游有过深度联络的身份……阮鸣谦也早有考虑。 他给阮氏安排的是隐世家族的设定。 事实上,阮氏旗下的企业,主要交给职业经理人在打理,从上到下都是依靠外人在维持,阮鸣谦一直都是通过远程在遥控。 得益于阮鸣谦的力量,他能获知许多不为人知的信息。处理过几次吃里扒外的蛀虫以后,其他人都以为顶头Boss在公司里安插了无数密探,浮动的小心思顿时停止。 但现在,他得省着点使用力量。 阮秘书长的身份,在谢乐游面前也过了正牌男友的明路,费劲维持阮氏独立性的理由已经不再必要。 阮鸣谦很严肃在考虑把阮氏当做陪嫁,干脆合并入谢氏集团的事情。 比如他野心大爆发,决定从旁支上位,夺走了家主之位,其他在争斗中落败的阮氏子弟,也就是他的马甲,就能顺利成章选择心灰意冷,避世退场。 届时他再提及合并一事。有了阮氏当做嫁妆,就算是谢乐游的父母,也很难抗拒这份送上门的诱惑。就算恋情暴露,外界阻力也会大大降低。 省得他还得费两份心思,管理两家集团公司。 整天996当牛马,哪有时间和谢乐游培养感情。他要是不在谢乐游眼前刷脸,万一某些妖艳贱货趁虚而入怎么办? 也许是因为阮鸣谦就是这个习惯利用不同身份趁虚而入的人。他贼喊捉贼,心虚。 阮鸣谦总有一种不安全感。 他已经在尽量克制自己装定位器,装监视器,无孔不入注视谢乐游的念头。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正牌男友。 即使他了解谢乐游,在恋情正式存续期间,谢乐游的精神洁癖程度高得可怕。是一旦察觉到恋爱对象可能暗中默许换人,就会宁可直接提分手,把相关对象全部单方面宣告断联的地步。 阮鸣谦动作迅速,细致妥帖,已经把除了书房以外的地方都打扫完毕。 颅内思考抉择,不影响他手脚麻利。 来到书房,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最近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变故。尽管也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成果。 还是和以前一样。公寓主卧有整整一面樱桃木制的书架。 阮鸣谦启动机关。 占据整面墙的书架缓缓分开,露出藏在里面的密室。 密室内灯光明亮。 衣服、配件、证件……整整齐齐排成五排五列的不同型号手机,放置在靠墙的金丝楠木玻璃柜里。 数个玻璃柜旁,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福尔马林培养皿。 里面漂浮着一具闭目的成年男性身体。 阮鸣谦盯着培养皿,眸色加深。差点忘了,这具多余的身体也是个麻烦,得找地方处理掉。 这种现代都市社会,常杀人的都知道,最麻烦的不是杀人,而是如何毁尸灭迹。 正当阮鸣谦思索是先把培养皿暗中运走,还是就地解决时,忽然有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嗡~ 放置手机的玻璃柜里,其中一台手机屏幕亮起,发出震动。 来信人……是谢乐游! 一瞬间,如同有冰桶从头顶浇下,阮鸣谦脊背寒气丛生,如坠冰窖。 短短几分钟后,嗡嗡起伏声构成了多声部大合唱。 所有手机的屏幕,同时点亮。 第79章 five kill(11) 度过不后…… 一键群发。 完成。 通讯录全选—— 谢乐游手指搭在屏幕, 点击完毕。 他忽然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眼前景色就变了模样。 又来? 好在这次不再是0帧起手搞突然袭击。谢乐游站在云顶天的山峰之巅,面对熟悉的无面石像深深叹了口气。 “和上次见面相比, 你的头发变短了很多。”谢乐游绕了绕垂落前胸的顺滑发尾, “石像也能剪头发?” 由于头发不自然疯长, 被迫成为长发帅哥, 全靠脸和骨架在撑的谢乐游,对此显然颇有微词。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石像显著的外观变化。 不按常理出牌的问话, 让石像的播报出现卡顿。 “欢……迎来到云顶天,此世新晋的猎杀者, 你再度拯救了属于你的世界。” “目前击杀记录:4。” “小世界试炼通关级别:F级、A级、E(D)级、E级。” 上一次试炼的级别竟然只是E级。 也对, 除去翻天覆地的世界背景外,绑定海王系统的任务者表现实在过于弱鸡,一见面就遭遇了单杀。 谢乐游放下手,看向石像:“喂,问你话呢。” 他语气很不客气。 这些天谢乐游一直表现得平和淡然,直到见到石像,他的情绪才爆发出来。 “头发长短,代表神的力量。” 石像说:“这代表此世的防护在不断削弱,接下来入侵的剧情与考验,接连来袭的任务者, 会更加强大,请猎杀者务必当心。” 顿了顿, 石像继续道:“在试炼开启前, 我无法提前得知‘剧情’。因此波及到猎杀者现世的家人,非吾所愿。” “整个过程中,你一直在在注视我的行动?”谢乐游眯起眼。 “你在世界内。”石像答非所问。 “明白了, 所谓的全知……”谢乐游若有所思,“这次你好说话了不少,是对我上次的表现很满意?” “猎杀者的力量,已经提升至半神位格。”石像恭谨回答,“拥有法则的部分庇护,世界无法再随意窥破你的行踪轨迹。” “譬如,我并不知晓,你方才在做什么。希望没有在重要关头打断你。” 这就半神了?听上去很是离谱。 谢乐游忽然有一种身处廉价大卖场,周围被喊着“今日清仓跳楼价,今日不撤店主是狗”大喇叭环绕的极度荒谬。 “重要关头倒谈不上。我在给前男友们群发互删联系方式的通知短信而已。” 谢乐游轻轻松松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世界末日要降临了?” 谢乐游一脸严肃:“你给我一种清仓大甩卖,跑路前能坑一个是一个的草率感。” 如此随便的成神,能信的人,都成了系统红线下的傀偶。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就算有,馅饼里也包裹着刀子与毒药。 “你母亲告诉了你,你救过她两次。”石像平静地解释,“第一次,你用救回母亲作为愿望,向神明许愿,接受了成为猎杀者的资格考验。” “第二次,也就是上一次试炼。” “……不错。”谢乐游倏地哼笑一声,“我母亲的确告诉过我。正因如此,我才确认,我的确失忆过。” 石像说:“单纯通过试炼,并不会增长你的力量。和任务者不同,猎杀者的一切能力,都要靠自己去获得。” “因为失忆,属于你自身的力量和残余神格都被封印在体内。但它们并没有消失。” “你的头发变长,说明你的力量在逐渐解封。你应当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身的变化。” 变化。 除去外观与身体上直观的转变,更明显的一个变化,是【弹幕】的变化。 继弹幕分列、部分弹幕屏蔽、搜索弹幕关键词后,谢乐游在回到原本世界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新的能力。 经过不断尝试,谢乐游将变化出的新能力,总结为免打扰、查看弹幕坐标、筛选位面三大功能。 没错。这些天外弹幕,竟然来源自不同的世界。 谢乐游最初把它们当作高维生物。 但当他发觉,这些“高维者”们,其实也同样身处不同的小世界,只是自己不得而知之时,原本对弹幕的厌恶,不由得消散许多。 他现在更能以平常心去看待弹幕上的各种言论。偶尔还觉得挺有趣。 “也就是说,我拿的其实是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剧本?”谢乐游用了个弹幕上看来的时髦词,他在说冷笑话。 “我是得罪了人?”谢乐游摸下巴推测,“犯了天条,所以封了我的记忆和力量,把我打下天台?” 山峰之巅外席卷的风,一瞬间呼啸声加剧。 白云卷成的烟雾,在直插云霄的山刃外猎猎狂舞,随时随地能伸出爪牙将人捉走,却始终被挡在云顶天的结界以外。 “不!” 石像似乎变得激动起来,谢乐游凝神去听,却只能听见裹挟在风声里的细微话语。 风声过去后,石像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它贴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放弃成神,变回普通人类,是你本人亲自做出的选择。” 这不是更糟糕了吗? 宁可变回普通人,丧失全部记忆和力量也要避开,大隐隐于市。 究竟是得罪了何等不得了的强敌? 谢乐游危机感陡增! 石像似乎瞧出谢乐游的不解,它忍不住发问:“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当然高兴不起来。”谢乐游吐槽,“对过往一无所知,全靠我自己凭空摸索,却要接手一堆乱子。” “既然变回普通人,还是得走上老路,我当初何必自讨苦吃放弃力量与记忆。” 谢乐游的疑问,石像也不能回答。它陷入沉默, “也许你就是不愿意成为冷冰冰的神。”石像说,“成为神明,不止代表掌握法则与力量,更意味着执掌维持天地秩序的权柄。” “不能行差踏错,随意插手干涉万事万物,责任重于千钧。你会面临很多挑战,你得学会无视与放弃。” “所谓大道无情,便是如此。” “冷冰冰是个具有感情温度的形容词。”谢乐游,“你用得很熟练。” “你是说吾不够称职?” “不。”谢乐游耸耸肩,“我想说你猜测得很对。如果成神代表维持秩序的绝对理性,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放弃。” “哪怕成神可以令你获得全知全能的力量,可以让你掌控自己的命运,彻底跳出时间长河,获得永生?” 那可是永生不死! 从古到今,多少人的梦寐以求。 “我对力量很感兴趣。但为了长生,很无聊。” “石像,你这么厉害,看过人类的修仙小说吗?”谢乐游笑吟吟问。 “没有。我知道你说的概念。” “很好。我用修仙打比喻。”谢乐游说,“修仙,在我看来,修的是一个心。” 不是为了抢夺资源,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不是为了长生。 是大自在大逍遥,是从心所欲不逾矩,是得道超脱。 长生,只是求道路上的附加产物。 他看向山峰外飘摇的云雾。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为了长生而长生,没意思。踌躇不前,浪费生命,更没意思。” “我就要顺应自己的心意。” 谢乐游笑得肆意而张扬,阳光照亮他俊美到妖异的面容,熠熠生辉。 “小石头,既然曾经的我做出了决定。我选择相信自己。” “就算重来一次,我也宁愿作为一个人,度过不后悔的一生,堂堂正正死去。” 第80章 five kill(12) 虚假的火…… 人无法独立于环境以外生存。 想要度过不后悔的一生, 孤立独处,只谋求内心的逻辑自洽,是不够的。 如何处理与环境的关系, 如何处理与人之间的关系, 是所有人都无法避免需要面对的人生课题。 比起犹豫不决的碌碌庸人, 谢乐游的可恨之处, 在于他纯粹而强大的自我。 谢乐游的可贵之处,更在于他纯粹而强大的自我能动性。 他如一柄钢尺, 行事逻辑看似只为自我高兴,实则自有一套准则, 无法被外物磋磨轻易改变。他是为了达到目的,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这样纯粹的,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都具足完备,无所他求的人,一旦为了某种理念陷入偏执开始作恶,就会是危害甚广的大魔头,大反派。 反过来,如果他的理念是为了守护,他的准则能够与周围环境融洽共处,他就会变成一个能够顶天立地的圣人。 也许谢乐游自己还没有发觉这一点…… 从他决定接受成为猎杀者的考验开始, 他就已经一点一滴地开始承担起守护他人的责任。 他不愿意因为母亲过世无可挽回而后悔,所以他承担起了保护家人的责任。 他不乐意生活边界被系统和剧情入侵打搅, 在与任务者的对抗中, 他数次挽回了遭受入侵的世界,受他影响庇佑的范围越来越广。 一开始谢乐游或许是觉得生活平淡无趣,找点乐子看看戏也不错, 逐渐地,他已经认真起来,不再将这些当做一场儿戏。 所以他会因为另一个世界遭到毁灭,而触景生情。 所以,他会对不甘命运,渴望改变的人,出手相助。 有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一直在注视着他的石像,从事实中,看到了谢乐游的成长与变化。 他不后悔,并非由于他认输妥协,而是因为他拥有足够能力和意愿,去改变他不愿接受的结果,实现自我与环境的和解。 这样的谢乐游,与它记忆中的冷酷果决而强悍的半神,更为相似。随着记忆的解封,二者形象迟早会重合。 正因如此,石像才无法容许谢乐游再度走回老路,做出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选择。 人类的一生,譬如蜉蝣,譬如朝露,太过短暂。 它要谢乐游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他不能死,也不会死。 命运就喜欢开这样矛盾的玩笑。 追求自我的人,走上了守护他人的超脱之路。 不可偏颇的神,却沾染人性,有了私心。 谢乐游离开后,无面石像静静矗立在狂风与云雾笼罩的山峰之巅。 良久,它默然长叹。 一辈子太短。只争朝夕。 这是年幼的谢乐游,曾经教会他的第一件事。 * 谢乐游回过神时,手指顺应惯性已经摁下确认。 备注为前任的通讯录分组,联系方式一键清空。连个进回收站还原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如果把手机送去数据复原,说不定还能抢救回一大部分。 所以,谢乐游换了台新手机,新卡——连手机号都一并换掉。 倒不是因为别的,比如说决定海王收心,就这么和阮秘书长要过一辈子——才两三个月的正经谈恋爱,不至于。 纯粹是谢乐游龟毛的恋爱期精神洁癖,又在犯病! 他深刻反思,一定是因为他睡了太多同一个家族的人,最近碰见的阮姓男子又太多。 太可怕了,他的脸盲,俨然反向进化,已经加重到会自动替换记忆中的脸了。 他现在倒是能认出阮秘书长的容貌,但记忆里的前任们,怎么看来看去都是一张脸? 有一种被富江诅咒环绕的毛骨悚然。 恐怖漫画照进现实。 谢乐游两眼一黑,当机立断决定物理隔离影响源。而且他打定主意,如果这次和阮秘书长分手了,他绝对不会再和阮氏家族里的人搞上。 姓阮的,统统不行! * 啊湫! 阮鸣谦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他放下清扫灰尘的鸡毛掸子,把一台台关机的手机,按照“身份”,扔进不同编号的黑色袋子。 这些罪证,会在阮鸣谦依次安排的“退场”后,被焚化炉彻底销毁。 一袋物品,就是一次葬礼。 谢乐游群发互删短信后,阮鸣谦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这宣告了那些前任马甲的彻底死亡。 死去的前任,才是好前任。哪怕前任也是他自己。 阮鸣谦毫不留情地做了一番大扫除,该烧的烧,该粉碎的粉碎,最后他把从福尔马林培养皿里弄出来的身体,塞进一个巨大的手提箱。 很有一股连环杀人凶手毁尸灭迹的既视感。 阮鸣谦的确在考虑毁尸灭迹。 这栋公寓要转手,很快有一家三口会住进来,把这里当做处理现场不合适。 世界的防护仍在削弱,下一次试炼就在眼前,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力量。 所以最合适的处理方式,是把多余的身体拖回他位于月城西郊外的独栋别墅。 别墅地处荒僻,是一处烂尾的半开发区。开发商资金不足,建筑群建了一半就跑了,导致那片地方,只有阮鸣谦一个怨种产权业主。 阮鸣谦看中的,就是那地方荒凉,周围地况复杂,一般人进来想找都找不到地。 毕竟他明面上,还是需要一个固定的居住地,荒凉之地省得外人前来拜访,却发现他常年不在家。 别墅里有地下室,有焚化炉。这具身体本来也属于他,在这个世界里是个多余的黑户,在焚化炉里烧掉方便快捷,直接物理火葬。 阮鸣谦换了身与来时不同的衣服,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放进车子后备箱,随后驱车离开公寓。 离开城区,进入西郊,周围景色越来越荒凉偏僻,杂草丛生,甚至穿越两旁护栏,蔓延到柏油马路。 如血的残阳消散,被夜幕所取代,星星点点挂在夜空。 期间阮鸣谦变换声线,处理了来自三个不同身份的七个电话,显然他忽然要出国、要闭关、要收拢阮氏股权的消息,引发了不同程度的人仰马翻。 电话又一次响起,阮鸣谦随意瞥了眼,忽然警钟大作。 是阮秘书长的手机号。 谢乐游的来电。 “喂,阮秘书长,你现在在哪?”电话那头传来尾调缱绻的声音。 就算确定了恋爱关系,还升职成了总裁,谢乐游也习惯了叫他秘书长。不过,现在倒是记得加个姓氏了。 阮鸣谦思考了片刻,谨慎地如实回答:“小谢总,我在开车,准备回家。” “是你在西郊的这栋别墅?” 阮鸣谦沉默。他有种想要掉头就跑的冲动。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路上都保持顶速,已经可以用肉眼看见不远处的别墅轮廓。 电话里传来谢乐游的声音,他挺高兴:“我看见你的车牌号了。” “很久不见,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想我吗,男朋友?” 惊喜? 可太惊喜了! 阮鸣谦一想到后备箱里的两个大手提箱,尤其是那具藏在手提箱里被扭曲成面团的身体,就忍不住脊背冷汗直流。 云朵把星星藏在夜幕之后。今夜星光暗淡。 他低声回答,声音温柔:“很想,今晚留下来陪我好吗,男朋友。” 谢乐游十分愉快:“好,第一次在你家留宿,值得纪念。”【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five kill(13) 后备箱里……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入宽敞的地下车库。 灰绿色阿斯顿马丁在纯黑凯迪拉克CT5左侧车位玩了个漂移入库, 小小炫技一把,率先停下。 车门自动向上打开,谢乐游从副驾驶位提了一些吃吃喝喝的东西下来:“你家有换洗衣物吗?忽然想过来找你, 没带。” 原本是打算到了再买, 谁知道这地方太偏, 连个便利店都没有。 “可以穿我的。介意吗?”难得换下雅正端肃的西装三件套, 换成黑白修身休闲服的阮鸣谦也打开车门,伸手去接谢乐游两只手上提的大塑料袋。 谢乐游没客气, 分了一袋给他,闻言撩了下眼皮瞅他:“又不是没穿过。” 上回是阮鸣谦穿他的衣服, 这回倒过来了。幸好他俩身形相仿。 “嗯!”接过塑料袋时, 阮鸣谦趁机凑近,在谢乐游唇边飞快亲了一下,笑得跟偷腥狐狸似的,偷感甚重。 谢乐游刚好空出一只手。 他顺手环住自胸腹以下往内收的修长腰肢,有力手掌按在英挺后腰,把要后退的阮鸣谦拉回怀里,微微低头启唇。 舌尖抵开本就惫懒的防线,不容置否地扫荡过柔软的口腔内.壁。 相较前几次亲吻时的争锋相对,牙齿与唇舌磕碰留下细碎红肿伤口,这一次的亲吻绵长而温情脉脉。阮鸣谦尝到了水果糖的味道, 还有一小块没融化完的糖粒。 酸甜的硬质糖块压在舌下刺激味蕾,口腔内侧腺体分泌出更多唾液, 又被抢来夺去吮.吸干净。喉头滚了滚, 因水源缺失而愈发干渴,于是愈发痴迷索吻,汲取沙漠绿洲里的一汪甘甜清泉。 他们手中提着的塑料袋, 不约而落在车库地面。 阮鸣谦不自觉环上谢乐游的脊背,把人拢在怀里,包容着谢乐游的肆意妄为。 他分明是一位十分英俊高挑的男性,眉眼瞧不出丝毫女气,此刻闭眼沉迷亲吻时,却宛如一名青涩献吻的纯洁少女,喘息清浅,予取予夺。 又不是第一次接吻,上回谢乐游还被他咬了一口嘴角,留下标记。显然他是装的。 但谢乐游的确从阮鸣谦的全面退让与包容里,感受到了掠夺与占有的乐趣。原本作为回馈的深吻,在感觉极其良好的接触里时间不断延长。 最后依依不舍的结束时,两个人都深呼吸了一下,方才缓解换气时间不够导致的轻微窒息感。 感受到身下胸膛明显的起伏动作,谢乐游忍不住玩味地勾起唇角:“阮秘书长有点不太行呐。” 阮鸣谦也弯了弯眼眸,反唇相讥:“是得多练练。还望小谢总不吝赐教。” 嘴唇轻轻贴一下,哪能尝到味。 这才叫亲吻。他血赚不亏。 阮秘书长……哦不,阮大总裁的谈判能力,远离商场,也在稳定发挥。 * 谢乐游伸手,递给阮鸣谦借力,把他从车盖上拉起。 凯迪拉克的前车车盖尚带余温。 谢乐游皱了皱眉,从拼色的王冠与盾牌图案瞥过一眼。他对各种车的系列倒是如数家珍,毕竟当年玩过地下赛车,属于发烧友。 二三十来万的系列,这个价位的车只能算中档。放在外面不错,和阮鸣谦的薪资待遇相比,就很不相称了。 “怎么开这么低调的车。”谢乐游收回视线,“我送台新的给你。” 谢氏老宅里还停了一堆骚包配色的酷炫超跑,他很久没开。平时上班下班有司机用公车接送,偶尔自己开,不想开得太显眼,再说城区内限速,开个超跑不过瘾还憋屈,就挑了辆最平价的。 但送人么,当然要送最新款,最好的。车对男人来说,帅就是强,贵就是好。 对男朋友,谢乐游一向很大方。 他最近在思考送阮鸣谦什么礼物,但阮秘书长不缺钱,给他加奖金的手段也失效了,似乎也没展露过什么特别的喜好。 逮着机会,谢乐游就直接问了。他不爱猜来猜去。 “这车我自己改装过,开很久了,都习惯了。”阮鸣谦说,“今天开得太久,是得让它休息会。” 说着,阮鸣谦真心实意道:“你能过来,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改装? 谢乐游一听,来了兴趣。他俯身打开凯迪拉克的车盖,观察车内改造过的发动机系统,的确比原装动力有了飞跃性的提高,改装的设计构思也很有趣。 “你这个改装风格有点眼熟……”谢乐游沉吟道。 像谁呢? 谢乐游扭头盯着阮鸣谦定定看了三秒,一眨不眨:“你真丧心病狂到暗恋高中的我啊?” 这个设计思路和手笔,很有他高中时候的作风。看似低调不惹事,实则掀开车盖,才知道内部动力系统经历过多么蛮横暴烈的改造。 地下赛车,野场,真用豪华跑车去是傻x,等着被撞。谢乐游吃过两次亏,后来就学会了自己改装。 当然,改装完成后,这些都经过了专业厂商的合格评估才会上路。谢乐游曾经是追求刺激,但不是找死。他甚至还跑去过工厂,跟着老师傅苦修三月,练出了丰富的改装经验。 现在谢乐游不玩了,就没做过自行改装了。乍一看熟悉的风格,多少有点怀念。 “你当时很喜欢啊。”阮鸣谦轻轻地笑,“我想要接近大少爷,当然得多做点功课。” 虽然阮鸣谦是谢父派去谢乐游身边的贴身秘书,但一开始,谢乐游对他并不算待见。 他觉得阮鸣谦是老爹派过来监视他的人。高中叛逆期么,最烦被人管教。忒不信任他了。 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日子长了,细水长流,慢慢地气氛就缓和了,谢乐游习惯了身边有个能够随叫随到的秘书,会贴心到关注他的每一个需求。 一开始,阮鸣谦是谢父派去的秘书。 后来,他就变成了谢乐游的秘书长。 现在,他是谢乐游的男朋友。 阮鸣谦顿了顿,看了眼谢乐游,又说道:“我是偷师学来的。” “和谁?” “你当时的好兄弟。” “哦……别提他。”谢乐游说,“你知道我和他谈过吧?” “知道。”阮鸣谦答得飞快。 谢乐游提起掉在地上的塑料袋,走上前,亲了亲阮鸣谦的脸颊,原本冷淡的语气变得缓和:“所以不要再提他们,也别试探。我不会因为以前,就影响现在的恋情。” 对恋爱对象而言,能够自行斩断前情的对象,应该说是相当省心,能给人明确安全感。 但阮鸣谦的心情就微妙了。 他还惦记着后座里藏着的不定时炸弹。 “走吧。”阮鸣谦说,“车库里太闷了,去家里休息。” 谢乐游关上车盖:“你今天去哪了?发动机这么烫。” 阮鸣谦说:“去收租。” 谢乐游说:“没看出来,原来你是个包租公。” 阮鸣谦一本正经道:“上次我给你列过我名下资产,你没认真听。放心吧,就算谢氏破产,我也能养得起你。” 谢乐游嗤嗤地笑,并不觉得提及谢氏破产的假设是个什么忌讳,他很坦然:“行啊,如果那时你愿意的话,我就去投奔你。” 阮鸣谦说:“我会努力奋斗的。阮氏里面,也有属于我的很多产业。” 谢乐游说:“你不是说你是旁支?” “没人规定旁支不能很会赚钱吧?”阮鸣谦耸耸肩,“我赚到的,就是我的。” “你这么卷,多少让我有些压力。”谢乐游开玩笑道,“但亲爱的,你对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苛刻了?” 开二三十万的车,住郊外周围无人的别墅,数年如一日的满勤。 阮鸣谦的高风亮节,让谢乐游不禁肃然起敬。他虽然不是败家子,但在花钱上,从来也没亏待过自己。 谢乐游是在公司内部人员资料表上,找到的阮秘书长的家庭住址。 他原本是心血来潮,想给人一个惊喜,结果越开越偏僻,就连地图导航都乱了套,不停重新规划路线。要不是依靠他的直觉,说不定得迷失在这片烂尾的荒郊野岭。 阮鸣谦还没来得及回答谢乐游的随口疑问,他们身后,忽然传出一声响动。 安静的地下车库里,声音传得很远。 “后备箱里有东西?”谢乐游眯起眼,看向发出响动的大致方位。 他不等阮鸣谦回答,就往车库深处重新走去。 第82章 five kill(14) 好大,啊…… “等等。”阮鸣谦反射性拽住谢乐游的手腕, “我想和你一起去。” 后备箱……要命要命要命。 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哪来的声音? 刹那间,阮鸣谦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掌心在冒汗, 神色也不自然, 不知道谢乐游发现了几分。心理作用影响下,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刺激到他的神经。 事实上,他完全低估了自己的强悍心理素质与磨炼多年的演技! 谢乐游没从阮鸣谦脸不红心不跳的表象上看出什么, 但他察觉到了阮鸣谦不想和他分离的小动作。 对男友展现出的意外黏人,重燃小别胜新婚的热恋期感觉, 谢乐游颇为受用。 所以他没拒绝阮鸣谦, 不仅如此,还改成十指交握,调侃道:“怕鬼?” 地下车库是很多恐怖电影的热门击杀场所,尤其是热爱血浆追杀系列的美恐。 谢乐游闲极无聊看过不少这类血浆cult片。相较于玩心理恐怖和文化恐怖的无解阴湿类型,这类物理追杀只会刺激他对抗反杀的欲望。 看电影时,电影院里尖叫声此起彼伏,谢乐游还能有闲心思考利用弱点设陷阱,玩弄杀人犯的N种方法。 在他看来,武器随手可见。 大学时曾经有朋友被他侃侃而谈列出的数条方法震撼到,尖叫是不尖叫了, 然而电影散场后总拿看潜在杀人狂的眼神躲闪看他,偶然对上视线, 就抱胸惊恐不已。 谢乐游:…… 虎背熊腰猛汉, 偏学黄花大闺女。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谁更变态。 阮鸣谦摇头:“不怕。”区区鬼而已,又不是没见过, 怕个屁。 但不影响他往谢乐游怀里靠得更近一点,稳重道:“我保护你啊,小谢总。” 阮鸣谦倒想一口应下怕鬼装得弱柳扶风一点,学学下属勾引年轻上司的108技,但一百来斤的男性体重,人高马大,再说谢乐游又不是不了解他,还不如展现成年人的靠谱男友力。 热恋期臭情侣就是这样,干点什么小事都要拉扯黏糊一下,耽误时间耽误事,难怪美恐惯例,开局先杀滚床单情侣热场子。 这厢谢乐游还和阮鸣谦在拉拉小手,发出动静的罪魁祸首已经等不及现身了。 一只黑猫从后车盖上窜出来,跳到车顶,发出凶狠的哈气吼声,挥舞爪子就朝侧过脸的谢乐游脸上扑。 这一记凶猛猫猫拳要是落实,少说得给谢乐游俊美无俦的脸上添上三道裂口,来一套免费战损妆。 阮鸣谦本就侧半身越过谢乐游半步,他眼疾手快捏住黑猫命运的后颈皮。 黑猫还不服气,山竹瓣弹出利爪,四肢乱飞企图挑衅,被男人瞪了一眼,陡然发出凄厉叫声,浑身炸成一团黑毛球:“嗷嗷嗷嗷——” 随着它的叫喊,又一道身影飞窜扑来,选了个刁钻至极的角度直扑阮鸣谦后背盲区。 阮鸣谦听见身后风声,耳朵动了动,没扭头。 三花猫步入同伴后尘,被饶有兴致的谢乐游轻而易举单手捞住,随手掂了下。嚯,实心大胖猫,吃得怪好。 谢乐游松开毛茸茸的猫后颈,看三花猫弹射飞窜向车库外的方向,他扭过脸,挑了挑眉:“你多久没回家?车库都快成野猫游乐园了。” 阮鸣谦也放开黑猫,看它一溜烟跑没了影:“不记得。有时候加班晚,就近找的别地住。” “我好像不是996压榨人的老板。”谢乐游沉思。 谢氏严格按劳动法落实待遇,双休,加班费,年假,奖金,三班倒一个不落,比外企还规范。怪不得员工忠诚度强。 谢乐游越是对利润没那么看重,给员工待遇好,企业利润回报率反而越高。这在商界也是一大怪事,许多老板百思不得其解。 阮鸣谦笑眯眯:“是副业呀。要攒老婆本不容易呢,老板。” 谢乐游伸手捏了捏阮鸣谦泛红的耳垂:“不容易你还上来就送银行卡。万一没成,岂不是亏了。” “亏不了。”阮鸣谦说,“睡到就是赚到。我爽了,你随意。” 说完他又怨念地盯着谢乐游:“何况你都不收,偷偷又塞回我口袋了。” 谢乐游轻哼了声。 他谢大少是需要男友包养吃软饭的人吗? “解放天性不装了,说话越来越随意了哈。”谢乐游说,“挺好,继续保持。” 和以前禁欲端肃的秘书长相比,还是现在鲜活的阮鸣谦更讨他喜欢。 工作是工作,生活归生活。 前者是好下属,后者是男朋友。 只有谢乐游,能瞧见阮秘书长这惊掉眼球的生活化一面,这一点,也很令人愉悦。 * 一场危机,就在悄然无息间安然度过。 谢乐游没再继续追问后备箱里放着什么,阮鸣谦却仍心存忧虑,势必要把自己先前应对不自然的漏洞补上。 还好,他向来计划缜密,会准备后手。 刚才感谢大自然猫猫的援助,没能用上。电影诚不我欺,关键时刻,还得是野猫打掩护好用。 招数虽老,管用就行。 猫门! 阮鸣谦比谢乐游晚一点离开,借口锁上车库门,免得荒郊野岭,又有小动物偷溜进去打窝。 他从后备箱里取出了一个密不透光的袋子拎在手中,好似里面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别墅里储存的食物不多,仅有的一些长期储备粮,还被野猫们翻出来吃了自助餐,一个赛一个吃得毛光水滑。幸好谢乐游有先见之明,连明早的早餐都准备了。 哪怕是速食产品,也比大早上饿肚子开车十几公里去觅食强。 通过这点,再加上别墅里到处罩住没扯下的遮尘布,谢乐游确认,阮鸣谦很少回这栋别墅。 很少回偏远的住址居住可以理解。但今天,他为什么忽然开车回来了呢? 他又不知道谢乐游会心血来潮,搞突然袭击。 类似的念头在谢乐游脑海里一晃而过,很快又被他挥出脑海。难得的美好夜晚,他不想用无聊揣测破坏接下来的快乐体验。 成年人嘛,难得见一次面,又都年轻力壮火力旺盛,主题思想还能是什么? 咳咳…… 上来就滚床单,有点太直白粗暴了。氛围,氛围。 来之前,谢乐游不仅在路上考虑送阮鸣谦什么礼物,还在思考弄点什么有氛围感的东西调调情。 他以前恋爱,不是没玩过浪漫,送花,看星星,无人机放烟花,一掷千金包场博美人一笑,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出国旅行。 寻常富家子弟的追人手段他会玩,不寻常的离谱做法,他也会玩。 但对象换成阮秘书长,谢乐游就有点犯难。 阮鸣谦也不像文艺批,由于两人太熟,忽然整点尬的吧,别氛围没上来,他先乐不可支破防了。到时候让人多尴尬。 所以思来想去呢,不整虚的了,还不如在床上来点花活。 谢乐游爽,阮鸣谦也爽,多好的事,双赢。 现在这世道,找个能双赢的事,不容易。 谢乐游偷偷摸摸准备了一点小道具,藏在袋子最底下。他打算先试探一下阮鸣谦能不能接受,不能他就不拿出来了。 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干点爱做的事,也很爽哇! *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简单用过微波炉叮的晚餐以后,就窝在客厅沙发上靠在一起,总算有了点情侣的日常气息。 “看电影还是打游戏?”谢乐游问。 “看电影吧。”阮鸣谦轻咳了一声,“你打游戏爱上头,别太累了。” 累倒是不会累,现在谢乐游今时不同往日,他鏖战三天三夜不睡高强度打游戏,都能聚精会神。他有这个感觉。 但阮鸣谦这么说,就说明他对今晚要发生的事也很期待,在体贴他。 好爱操心啊,阮秘书长。 谢乐游弯了弯眼眸:“好。” 顺水如流地接受了。他是个开明的老板,非常善于听从下属的贴心建议。 选片是阮鸣谦选的。意外是部国外的经典系列谍战动作片。 果然,外表虽然是个高知精英的模版范例,内里却是隐藏颇深的武斗派。这点恰好合了谢乐游的脾气。 他们俩能愉快合作这么多年,不是没缘由的。 经典电影,谢乐游其实早就看过,他记忆里很好,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里面的经典名场面。但陪着阮鸣谦再看一遍,也不坏。 蒜味虾片,番茄味薯条,辣海苔,焦糖爆米花,肥宅快乐水。 谢乐游对零食的口味也很长情,他小时候爱吃什么,长大了还是那几个牌子。 有一回遇上常储备的零食品牌经营不善破产,谢乐游直接发动壕无人性的钞能力,收购工厂,继续生产。 这事上了热搜,激起网友们对各自童年白月光零食的回忆,引发了一场对“那些消失的童年零食品牌”的大讨论。 滤镜移情作用下,网友们不禁对破产的国货零食产生了怜爱,硬生生短时间内冲高了销量,让品牌起死回生。再加上谢氏成熟的营销部门,及时跟进,裹挟文娱体育界投放广告四处刷存在感,打了零食行业一手漂亮的绝地反击战。 这个案例,后来被作为营销典范,在业界广为流传。 原本出售工厂的老板悔不当初,要不是他只会做产品,不会玩互联网跟不上时代,也不至于落得出售家业的地步。 老板期期艾艾上门,腆着脸提出请求,能够容许他加钱赎回。他确实对工厂有感情,当初出价,也没狮子大开口,老老实实接受了略低的市场价。 赎回是不可能。商业交易不是儿戏,谢乐游不是慈善家。但谢乐游也没计较,又把老板请回了工厂当厂长。老板人也好,回归到专业领域,尽心尽力开发产品。 现在这个零食牌子,已经是同赛道市场占有率第一的品牌。 当初的收购案,是谢乐游的提议。后来及时跟进的营销策略,却是阮秘书长快准狠拿捏时机的手笔。 一次非常开心的抢救童年零食大作战。 网友们吃了瓜,看了乐子,参与氛围感与有荣焉。谢乐游把喜欢的东西变成了自家产品。公司赚了钱。阮秘书长再一次证明了他眼光独到的能力。股票上涨,董事会一片喜洋洋。老板亲眼见证延续了工厂的生命,还能继续干他喜欢的事。 大家都很高兴。 电影进展到紧张的情节,谢乐游端起水杯,漱了漱口。 英俊逼人的西装暴徒男主,手持经典M4突击步枪,踏进作为情报屋的酒吧。接下来他会在被敌方间谍暗中占据的酒吧里大开杀戒,展现绅士风枪斗术的威力。 刺激到人血脉贲张的暴力美学名场面过后,男主角站在一地血泊与死尸中,略带疲倦的蓝眼睛颓废而迷人。 他从铜金属烟盒里敲出一根烟,咬在嘴里。 妩媚动人的金发兔女郎尤物,会伴随古典音乐,踩着鼓点出现,为前来酒吧拯救了她的疲惫英雄献上一个香吻。 谢乐游知道接下来的情节。 女郎会在接吻时掏出匕首,刺进男主的胸膛。男主反射性回击。 最后一枚子弹,射入了女郎的心口。 女郎刺出的刀刃,却扎在她送给情郎的银币打火机上。 战火纷飞的母国,与阵营相背的绝望爱情,她用死亡,为冰冷而肃杀的冬天,主动画上了寂静的句号。 他们在冬日相恋,在春风将至的冬末,此生不复相见。 一个在动作系列电影里不常见的开放性悲剧美学结尾,也是全系列的终结之作。 “怎么这副皱着脸的表情?” 身后传来阮鸣谦的声音。他刚才起身离开去洗手,回来时却从身后环住了谢乐游的肩膀,声音里蕴含着笑意。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谢乐游抬手啪地关掉家庭影院,振振有词,“什么余韵悠长的悲剧美学,无可挽回的对立宿命,我就要逆天改命!” 非常任性和孩子气的发言。 但很有谢乐游的风格。毕竟不能指望一个打游戏都跳剧情的速通流莽夫玩家,有细腻心思去品剧情背后的种种无可奈何。 什么无可奈何,他能打,够强,手下有人有枪,他就是规则。 洗脑金发女郎的敌国组织,压榨男主当杀人工具的情报集团,统统不是什么好玩意。全灭了才是正途。 就算同归于尽当一对亡命鸳鸯死在路上,也比自相残杀的结局好。 阮鸣谦俯身,亲了亲谢乐游的额顶:“宝宝,你真可爱。” 宝……谢乐游被恶寒得一个激灵! 他大惊失色挣脱阮鸣谦的怀抱,跳起身:“你被夺舍了兄弟?”这不是他们家阮秘书长的画风吧? 兄……阮鸣谦脸上的笑容不禁消失。 头顶上的红色镂空兔耳朵装饰,都被风吹得摇了摇,原本的羞耻感一下子被.干没了。他大大方方挺起被黑色深v连体皮质胸衣包裹的健壮胸膛,朝谢乐游抛了个略带挑衅的眼神。 棕色项圈装饰,与胸腹下的腰带相连,勾勒出胸肌中间深深的线条感。极其贴身的黑色皮质,将肌肉凹凸的肌理呈现得恰如其分。 无论是鲨鱼肌,还是内收往下的人鱼线,都在灯光照耀下纤毫毕现。 不妩媚,不勾引,帅得炸裂,胜似勾引。 谢乐游已经看呆了。 他内心受到极端冲击,大受震撼! ——这个宛如从小黄油里走出来的漫撕兔男郎大帅比是谁!太太太涩情了吧! 好大……啊不是……好性感…… 好幸福的一夜。 第83章 five kill(15) 偷吃,也…… 谢乐游和阮鸣谦研究了整整一夜兔尾巴的玩法。 阮鸣谦准备的“秘密武器”, 最后变成一团能拧出水的皱巴烂布,顺利完成使命回归垃圾桶。 直到凌晨,两人才稍作清理, 相拥躺下。 素日打扮禁欲的秘书长先生, 挺括的白衬衫下, 藏着锻炼有素的漂亮方肌。此刻这对如同黄金比例一般完美的男性雄乳, 却乱得一塌糊涂。 谢乐游被阮鸣谦强势地圈在怀里,脸蛋贴在布满加深印记的精壮胸膛。 他已经习惯了胸枕的感觉, 睡得十分安详。手臂箍住火力旺盛的矫健狼腰,屈膝挤进不久前还锁在他腰上的两条有劲长腿, 就规规矩矩保持不动了。 就像凶猛巨兽把精心捕获的猎物叼回山洞, 非要把千方百计才勾到手的人类藏进毛茸茸肚皮下,用大尾巴圈着,收起利爪的剽悍四肢拦着,才能缓解心潮澎湃的占有欲。 阮鸣谦对当下过于亲密的相拥姿态相当满意。 破皮的胸口刺痛处,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呼出的轻微鼻息,偶尔还会被磨两下牙,含进嘴里,温柔小意抚慰。 简直像只黏人的迟钝小狗,待在安心的环境里,被顺毛捋肚皮, 就会不自觉过来贴贴,咬咬。 谢乐游闭目沉睡时, 全然没了白日的敏锐凌厉。 隔靴搔痒的咬咬多了, 阮鸣谦很想在他脸上也啃一口,但舍不得吵醒恋人。静悄悄地注视他的睡颜良久,忽然体内空虚。 他忍了又忍, 最后没忍住。 悄悄往下滑动。 偷吃,也是一门技术。没被啃几口就被吃醒的某人语。 谢乐游自己是精力充沛没错,他顾虑阮鸣谦承受不住,所以提前鸣金收兵。怎么阮鸣谦也像被加强了似的,如此龙精虎猛! 不过……他就喜欢皮实耐*的。 黑暗中,谢乐游捏住满面潮.红的男人下巴,挑起俊帅脸庞,拇指拭去他唇角流下的津.液,眸色加深:“怎么还一个人偷吃啊,我们阮秘书。” 这个用咬咬磨人的坏心眼家伙,居然关键时刻倒打一耙。 “唔……”阮秘书长认错干脆,回答得却含含糊糊:“宝宝……惩罚我。” “叫主人。” 谢乐游没有特殊癖好,但偶尔,玩玩扮演,体验也很美妙。 * 最后什么时候睡去的,根本不知道。 谢乐游只觉得浑身舒坦,轻飘飘的,积攒了多日的憋闷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就一个字,爽! 这次他是真睡着了,还做了个很长的梦。等醒来以后,记不清梦的什么,抬手碰触传来轻微紧绷感的脸部肌肉,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笑。 然而很快,这点略带轻佻的笑意,就被警惕所取代。 发现周围环境不对的第一时间,谢乐游下意识就伸手去摸阮鸣谦的位置。 黑暗中,手感坚硬冰冷,再也没了火热丝绸的肌体触感。 原本与他相拥而眠的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松软舒适的大床,变成了如同棺材一般的金属玻璃舱。 贴在舱门上的张开手掌缓缓收拢,用力砸在玻璃上,发出当地一声。 沉闷轻微的击打声,彰显着玻璃舱门的厚实强韧。 谢乐游脸色变得阴沉,他深呼吸了一下,控制住要爆发的情绪。 紧接着,用力一拳一拳砸向黑暗中犹如囚笼的舱门。 只打了两拳,第三下,一只被玻璃碎片扎破表皮的凶悍手臂钻出缺口。半身是血的谢乐游,犹如索命水鬼从缺口里爬出来。 他身上轻薄衣物被划出数道口子,流出血液的伤口却在飞速愈合。 插进伤口的玻璃碎片,被蠕动的表皮组织一点点挤出体躯。如果有镜头对准复原过程,想必会为这凶残又艳丽的一幕感到肢体幻痛。 可谢乐游却毫不在意,就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 如果不是他伤口周围的肌肉因遭逢剧痛而生理性震颤,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忍痛迹象。 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前不久还依偎在男性情人怀里撒娇,肆意享受温香软玉,此刻,却多出一抹属于战士的老练酷烈,以最快速度挣脱囚笼。 温情脉脉的假象撕开,露出狰狞的真容。 在黑暗中,他,就是他自己的安全感。 谢乐游感受到他体内的力量能够调用起更高的限度。这是世界发生变化最有力的佐证。 度过最开始的适应期,伤口已经完全复原的谢乐游抬手释放出陡然增强的力量,扩大感知。 无声无色无味的力量如同流水,蔓延过周围,最后将整座飞船包裹。 就像是蜘蛛吐丝结成巢穴,将飞船束缚其中,每一寸钢铁金属,都在被谢乐游的力量所占有,掠夺。 没错,这是一艘正在航行的小型宇宙飞船。 上一次整个星球大变样,冒出个星际帝国,已经够离谱。这一回,受影响波及的范围更是超乎想象,直接蔓延到地外宇宙。 力量回馈给他的感知很明确。飞船上一个人都没有,除了谢乐游。 谢乐游眉尖皱起。他固然在意阮鸣谦的下落,但如果对方没有被卷入危机,是最好的结果。 不再多想,谢乐游摸了摸口袋,发现左侧口袋装着一张做工精美厚实的银色卡片。 他记得刚才与维生舱类似的金属舱侧面,也有一道卡槽。谢乐游选择了直接破门,他更信任自己的力量。现在既然确认飞船无人,也许可以试试。 谢乐游回到破碎的维生舱前。 他只打碎了舱门,并没有影响内部设施,直到现在,维生舱内也在一刻不停地制造氧气,原本全是绿色的指示灯,有几个变成红色。 没有贴心的人工智能,也没有语音播报解说,一切都是那么原始机械,沉默无声。 谢乐游只能靠自己猜测来摸索。 银卡插入卡槽。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 因精神高度集中而被“免打扰”屏蔽的弹幕,开始汹涌出现在谢乐游眼前。 【这是第几篇渣攻撞名字的虐渣文了?】 【又是你!老谢!乐子人表示超亲切~】 【彻底麻了,懒得骂。这名字有毒,沾上的文要么烂尾,要么报社虐主,就没见过一篇能虐渣成功的。这虐的是主角吗?虐的是我啊!我啊!】 【呵呵呵,就是因为“谢乐游诅咒”很有挑战性,所以才一直有太太孜孜不倦想要挑战这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吧。】 【从“谢乐游宇宙”到“谢乐游诅咒”,笑死。】 【这个时髦人造名词的演变历程都被收录进百科了,战绩丰厚哇。】 【我就纳了闷了,文不都是作者写出来的?什么叫人物他有自己的想法,写着写着开始大改,渣攻逆天上位solo全场谋夺主角位。气煞我也。】 【失心疯作者一个就算了,接二连三发布道歉宣言,一边被骂得狗血淋头一边坚持要发布后文,被寄刀片差点线下真人快打都痴心不改,说控几不住我记几啊……不想写,不会砸键盘物理断电?】 【不然怎么叫“谢乐游诅咒”呢?可能真有鬼魂,顺着网线爬过去了吧……】 【蛙趣,贞子,好怕怕。这怨念得多深重,都能穿破次元壁。】 【谢哥在上,受我一拜,别来找我小小读者,我纯乐子人!我是支持你的!(双手合十)】 【在此放个屁.股,给5号嘉宾提前点蜡。无意冒犯。R.I.P】 【诶诶诶,有没有人玩一玩,来赌第几章原文开始大改发癫?】 【赌就赌!我赌一千灵石。】 【我跟,五元素魔法结晶各二十枚。】 【???现在都流行在评论区玩cosplay了吗?玛雅大哥大姐别太抽象!赌狗伤身!】 * 谢乐游在浩如烟海的弹幕里,一点一滴搜寻着有用信息。 很快,他总结出了此次入侵的“原文剧情”。 主角受甘珞是个重生者。 上辈子,他和渣攻是家族联姻的关系。 渣攻不满包办婚姻,却因得知消息时过于仓促,没能逃掉,被按头结婚,所以婚后对甘珞十分冷淡,宁可申请远航探索外星球,也不愿回家。 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让甘珞心情郁结。他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没能遇上对他温柔的良人,他天生倒霉,遇上了心狠不负责任的渣攻。 直到早逝,甘珞都没能等来渣攻的回心转意。 谁知死后,甘珞竟然重生了! 这辈子,他没等到谢家派来无名荒星,迎接他回主星完婚的舰队,却意外获得了上辈子错过的机缘,变成了行走人间的神降之子,气运加身,心想事成。 对他有恶意的会反噬己身,对他有善意的才会获得回报。 甘珞下定决心,要远离谢家,远离渣攻未婚夫,再也不为渣男流一滴眼泪!他再度回到主星,发现未婚夫这辈子竟然早早逃婚成功。 新生的他一时无措伤感,却因纯真善良,又隐隐透露忧郁的矛盾气质,获得了无数人的喜爱与痴迷。 他是帝国的掌中宝,手中娇,万千男人的梦中情人。 皇帝为他亲手戴上王冠,上将为他冲锋陷阵,用他的名字为舰队命名,研究院首席将他视为拯救自己的一道光…… 至于比他先重生逃婚成功的渣攻,后来在探索宇宙时,偶遇了大放异彩的甘珞。 他认出了自己曾经放弃的未婚夫,然而这时甘珞身边却围了一圈追求者。就连谢家,也放弃了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并决定把家产无偿赠与甘珞,作为对渣攻逃婚的补偿。 可谓他日爱理不理,来日高攀不起的加强plus版。 渣攻后悔莫及,跪求了一整本书,趟过刀山火海,把胸膛都剖开,曾经高傲万分的脊梁都打碎,又被甘珞的追求者们连番毒打,几乎变成一条流离失所的流浪狗,才换得甘珞对上辈子之事的谅解。 渣攻最后死在宇宙里。 他开着一艘老旧原始的小船逃婚,最后也死在漂流的小船中,直至化为星尘。 很不幸,谢乐游就是《重生后逃婚渣攻他后悔了》里面的“渣攻”。 按照背景设定,他在逃婚中。 而穿书者,也就是重生逆袭系统的宿主,此刻正摩拳擦掌,势必要拉回脱缰剧情,为上辈子悲哀死去的原主甘珞,伸张正义。 第84章 five kill(16) 烧烧的,…… 不得不说, 用逻辑把原书剧情大致捋清楚以后,有一种脚趾扣地脑干缺失的美。 就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谢乐游,面对精神污染, 也被强控了几秒。 这种僵尸吃掉了脑子的小白爽文, 谢乐游连吐槽的欲望都无, 小说逻辑存在即合理嘛——前提是, 小说不能成真,他不是那个要被逆袭打脸的渣攻。 谢乐游实在很难把自己的名字, 和原书剧情里的角色对上号。 他会有一种想杀人的心!把癫子统统砍了! 世界如此美好,他却如此暴躁, 不好不好。谢乐游再度深呼吸一下, 集中注意力将剧情又研究了一遍。 他之所以如此谨慎,而不是仗着飞速上涨的力量就觉得能够横行无忌,还是在于这次的世界观拓展到了更加广阔的范围。 战略上轻视稳定心态,无所畏惧,战术上却得稳重,避免阴沟翻船。 这是谢乐游久经沙场磨练出的战斗直觉。 这个世界里,有魔法,有诸神,但诸神已死。 诸神黄昏后,祂们所掌控的魔法元素与自然法则陷入紊乱, 难以通过构建完善的魔法体系来利用。这变相促使人类放弃魔文炼金,被迫向纯粹的物理科技侧飞速发展。 发展数十年后, 星球仍然陷入秩序沦丧、法则崩坏的危机。 因元素乱流时常引发恐怖天灾, 伤亡惨重,居住环境极度恶化,人类到了面临种族生死存亡的关头。 一部分人决定放弃祖星, 抛却对神明与祖先的信仰,组成飞船舰队寻找新家园。 经过数十万光年的宇宙漂流,逃离家乡的飞船派在仙子星系找到了宜居星球,将其作为主星,重新建立了人类帝国。 为了纪念人类这场漫长而伟大的求生征程,帝国最后定名“希望”。 希望,在曾经被元素乱流笼罩的黑暗末法时代,是如同太阳光芒一样宝贵的东西。 因为希望,因为期待,才支撑人类度过了几近绝望的舰队内斗混乱纪元,最终抵达想象中的新家园,重新繁衍生息。 然而人类并没有铭记内斗带来的教训,历史仍在重演。 由于在混乱纪元中,许多飞船遭到不同程度的损毁,各自储存的核心数据大量丢失,老人被作为弃子率先抛弃,开拓新主星时,勇敢的先行者死了一批又一批。 最后幸存下来的人,没有家人,没有亲朋好友,抛弃了祖星与过去,历史传承出现明显空白断层。他们缺乏敬畏,缺乏荣誉感,不再相信什么,对生命、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有种朝不保夕的茫然。 这种难以言喻的空虚与迷茫,让希望帝国重新变成了一个战火纷飞的混乱之地。 直到掌权者提出“同舟返程计划”。 同舟,寓意为命运相连,同舟共济。 新人类,既然找到了宜居新家园,那么他们就有责任、也有义务去拯救弃星上还在受苦受难的同胞——假如祖星还存在,假如人类没灭亡,假如他们能重新寻回丢失的坐标。 新的目标,新的未来,新的使命感,赋予了希望帝国真正的新希望。 如今是帝国纪117年,它还在寻找祖星的路上。 它的触角,通过飞速发展的科技,与兴起的探索外星球思想风潮,蔓延到了仙子星系及以外的各个星球。 谢乐游,或者说原书渣攻,就是当前时代下一个狂热的典型新人类探索者,星空冒险家。 他满脑子塞满了祖星的浪漫传说,对非自由结合、也没有爱情的婚姻不屑一顾,视家族与未曾谋面的未婚夫为沉重枷锁,恨不得逃得越远越好。 他人生的终极目标,是终有一日能够踏上传说中的诸神星,跪地亲吻他无缘得见的精神家园。 听说那儿曾经是一片无比美丽的沃土。 无垢雪水从直插云霄的千仞神山源头顺流而下,汇聚成奔腾咆哮的熔岩河,支流点缀无数星罗棋布的元素湖泊,孕育了璀璨千年的魔法文明。 他想去神山看看封印的神庙,也许镌刻诸神的图腾柱早已倒塌,可神庙里的岁月之书,藏着新人类失落的历史。 他要把历史,把神明与魔法存在过的证据,重新带回希望帝国。 这是整整一代人的梦。 以上不是谢乐游通过弹幕剧情总结出来的东西,而是他在飞船日记上找到的记录。 银卡插入卡槽以后,确认有用,谢乐游就找到了中控室,将银卡插入控制台卡槽,掌控了飞船原始的核心操控系统。 只是。 如此厚重而具备使命感的宇宙历史背景,搭配上按弹幕所言即将展开的发癫火葬场剧情。 孰轻孰重,谢乐游陡然生出荒谬的错乱感。 从上一次令世界背景大变的星际帝国开始,谢乐游发现,不仅是入侵剧情影响的世界范围在扩大,世界背景也在细节处变得越来越真实,填补得越来越完善。 就好像这是一个真正的世界…… 虚拟与真实的界限,在逐步打破。 对决定守护自己世界与家人的谢乐游而言,这样的转变,并非好事。这意味着通过外力扭转剧情的难度在上升。 他,与他在乎的人,很可能陷入剧情中未曾提及的致命危机! 剧情以外的角落,谢乐游无法通过弹幕及时获取信息。 但谢乐游仍从中获得了极其重要的有效情报。 对比原文,可知: 1、甘珞出身的无名荒星,很可能就是新人类寻觅多年而不得的诸神星。 看在他是原文主角受的份上,这种概率可以断定,百分百。 2、重生后,甘珞在诸神星上获得了重要机缘,导致他变成“神降之子”。 所谓的气运加身,心想事成,呈现出的具体效果有待考证。 但整个希望帝国都陷入在一种对追寻历史的狂热中,忽然蹦出个与祖星相关联的人,不用想,甘珞肯定会被施与最高规格的礼遇。 从冷血一点的政治利益层面考虑,将剧情里天真无辜不晓世事的甘珞打造成一个偶像,一个旧时代人类文明的象征,对提高帝国凝聚力百利而无一害。 况且他还如此好控制,只要用爱情与追求者当名头,就能哄他欢心。 从离谱一点的角度考虑,好吧,或许他和当初的苏黎黎一样,有什么万人迷光环,导致了所谓的“帝国掌中娇”剧情。 虽然说起来搞笑,但系统宿主们诡异莫测的能力与道具,不得不纳入防备。 3、原文剧情里的渣攻,两辈子的态度变化,或有蹊跷。 按理说,根据谢乐游目前掌握的飞船日记吐露心声,渣攻对婚姻的态度十分坚定,就是不屑一顾,根本不纳入考虑。 说他不负责任,某种程度上也没说错。因为他并不考虑继承家业,更别说继承家族安排的未婚夫。 因此在得到重生机会以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把上辈子没能退掉的婚姻给逃了,开着最原始的机械小飞船也要宇宙流浪。 那么后面遇见甘珞的时候,就算甘珞有追求者,家族也抛弃了他,对他而言其实算不上什么。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的确是人的常见心理。但对甘珞,他从来就没拥有过,需要懂得珍惜什么? 至少谢乐游认为,原剧情重逢后,引发渣攻兴趣的应该不是甘珞身旁出现了一堆追求者,激起了他的竞争欲,而是甘珞“神降之子”的身份,契合了他理想中的某个拼图。 这才是对一个流浪冒险者最强的吸引力。 至于后续的什么后悔莫及……按照弹幕剧情描述,都是渣攻上赶着的事情。甘珞被动接受,什么也没做,就只顾着抗拒。 “什么都没做”,也就意味着追求的主导权,其实掌握在渣攻手中。 他追,如果出于真实意志,是他心甘情愿。他不想搭理,那也无可指摘。 现在谢乐游变成了原文渣攻,他追个屁。 如果不是涉及到系统与入侵者,甘珞算什么东西?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对渣攻这个身份而言,原文剧情的自由度其实很高。 根据以上三点结论,谢乐游对后续的行动很快有了规划。 第一,他要尽快找到诸神星,确认甘珞的位置和动向。能直接动手把人干掉最好。 第二,计划谋夺甘珞的机缘。如果时间赶不上,那么要确认甘珞获取机缘的方式,以及他与诸神星的联系。 为什么,甘珞被称为“神降之子”? 这至关重要的一点,谢乐游搜索了许多关键词,弹幕给出的剧情里,并没有详细解释。都是一笔带过的含糊概括。 第三,确认父母和阮鸣谦的当前动向。 一边是他血脉相连的至亲,一边是和他确认过恋情的现任男友,而且他们都曾经被卷入过上一次危机。 谢乐游必须确认他们的安危。 脑海中的思绪纷繁冗杂,将其抽丝剥茧串联成清晰的主线,却没有花费谢乐游太多时间。 危机感激发了谢乐游的动力,越是高压紧要关头,他越能保持冷静发挥。 在确定了接下来要做的最重要的三件事后,谢乐游首先回到中控室,确认飞船状况。 穿过黑洞以后,谢乐游解除了飞船的空间折叠模式,改为缓速漂流,自动避开零碎危险的小行星带,与可能飞来的陨石或宇宙垃圾。 谢乐游并没有掌握之前的记忆,他对毫无说明的飞船驾驶技术所知甚少。 由于逃跑匆忙,这是一艘运行方式极其原始的飞船,谢乐游甚至怀疑是银卡权限不足,或者飞船权限被锁住,所以他只能启用部分功能。 当前疑似黑入系统,夺取了飞船控制权,正在强行操控。 好在他有另一个解决方式,及时解决了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提到这点,还得感谢犹如哆啦A梦的阮秘书长。 昨夜的中场休息时间,谢乐游揽住阮鸣谦在享受温存后的余韵,他们就谈到了下一次变故的事儿。 对上一回的危机,阮鸣谦显然心有余悸。 他对谢乐游的安危忧心忡忡,不仅唠唠叨叨叮嘱了他很多注意事项,还给了他一张微型芯片,非要贴在他身上。 芯片里是阮鸣谦从上个世界里复刻出来的部分黑科技数据,最重要的一个功能,是他根据星脑的设定,复刻出了一个小型高级AI。 打个比方,类似生化危机里操控蜂巢的红后。 阮秘书长提起这事时,谢乐游其实没完全相信,他觉得依靠记忆力在现实里搞出“红后”有点太离谱,这是能够让时代产生飞跃的超级黑科技。 但他很体谅阮秘书长对他的这份关心。 所以他激情回馈了亲爱的秘书长先生的情意,把他欺负得磨出了很少能听见的崩溃喘声。 明明是男人的低沉嗓音,却喘得犹如哭叫,一把好嗓子,色得要命。 咳咳……有点扯远了。 总之站在飞船中控室,对全然陌生的操控系统短时间内无从下手的时候,谢乐游想起了阮鸣谦非要黏在他身上的芯片。 他抬手摸了摸靠近心口的隐秘位置,发现芯片居然还在。 谢乐游把芯片插入了中控室的数据接口,按照阮鸣谦当初的交代,启动程序,输入特定秘钥。 大约几分钟的等待后,控制室的屏幕忽然全部黑屏。 谢乐游惊了一下。难道是巨量数据涌入,烧坏了!这可坏事了! 虽然他的力量目前包裹住了整艘飞船,犹如形成一个无形的保护壳,就算有小型陨石冲撞,也能通过力量从外部推动船体快速逃逸。在安全程度方面,拥有相当的保障。 但想要完全依靠他的力量来推动飞船在宇宙前进,甚至无法启用空间折叠,这将会是极大考验。 等谢乐游瞎猫撞上死耗子,找到一个能停靠的有人星球修理飞船,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好在事情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他的运气不错。 大约长达一分钟的黑屏以后,中控室的屏幕再度亮起,一个男声回荡在安静无声的飞船控制室内部。 “你好,主人,烬向您报道。可以通过语音下达指令。” “你的声纹已经录入核心,认证为最高权限,请放心使用在下。” 阮鸣谦给AI采用的,是他自己的声线。 听到“主人”两个字,谢乐游就忍不住回想起醒来前的荒唐角色扮演。本来很正常的AI语音,由于熟悉的声线,莫名多出了令人遐想的氛围。 这家伙真是……比他想象中还要狡猾啊。 之前怎么会觉得阮秘书长沉稳禁欲,像个连自渎都没做过几次的矜持万年老处男呢? 明明很会玩。烧烧的,很喜欢。 他捏了捏耳垂,咳嗽了声,稳住荡了下的心神:“哪个jin?” “灰烬的烬。”小AI答得很快。 谢乐游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烬,查看通讯系统是否正常,能否接入局域星网与互联星网。” 虽然按设定而言,他在逃婚,但与父母性命相比,这都不算什么事儿。 由于飞船在距离主星光年遥远的宇宙中漂流,通过量子纠缠技术达成的通讯网络,存在延时。 如果是不同星系的局域星网,那么延时会相当严重,一来一回可能要耗费几个小时乃至于数天。看相隔的光年距离。 而互联星网已经做到了即时通讯。 这个世界里,希望帝国发展出的人类科技,程度超乎谢乐游的理解与想象。他对未知总是感到好奇,期待挑战,但并不狂妄。 烬回答:“主人,经过检查,通讯功能一切正常。” 没等谢乐游松口气,烬继续道: “通讯功能默认开启了骚扰拦截模式,其中标注为您父母的联系方式,分别从半小时前开始发送了上百条请求接通的通知,是否关闭拦截模式?” 谢乐游:…… 谢乐游:“关闭,同意接通。” 关闭骚扰拦截模式的那一刻,连续两个语音通讯跳出屏幕,老爹老妈的声音异口同声响彻飞船,崩溃的吼声震耳欲聋—— “儿子/崽崽,你在哪!” “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到底怎么回事?!!!” 第85章 five kill(17) 来自世界…… 谢乐游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 没等他开口,音量就被小AI自动调低。 瞥见屏幕上跳出的心虚文字表情,谢乐游对烬的智能程度有了更清晰地认知。 原本是死马当活马医, 得到的惊喜却超乎想象。 能够在现实里制造出“烬”的阮鸣谦, 究竟是什么人…… 一瞬间的思绪掠过脑海, 又被强制截停。谢乐游看向屏幕, 无奈安抚父母的情绪。 他属实没想到,这次还没等他主动接触, 父母就察觉到异常,疑似保留了原本完整的记忆。 这是好事, 也是坏事。 老爹老妈真身过来, 谢乐游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里,就拥有了两个牢不可破的天然同盟。他不仅无需耗费脑细胞破除“逃婚危机”,省去解释的许多嘴皮功夫,还能直接动用属于谢家的权和势。 即便是在希望帝国,父系作为当初的飞船主要零件制造商,漂流计划的主导者之一,母系作为功勋卓著的开国功臣之后,强强联合的谢家,也是不可动摇的一方巨鳄。 堪称天降金buff。 至于父母能否短时间内应对陌生的世界,既然他们拥有记忆, 又身处相对远离剧情的主星,他对他们倒是很有信心。 坏处是…… 谢乐游再度揉了揉耳朵:“爸, 妈, 你们同时问我不同问题,我回答哪一句才好?” 左右耳道里灌满了叠加的男女二重奏。好一顿魔音毒打。 “……” “……” 终于联系上谢乐游,确定人平安无事, 没被调换,还有闲心和他们耍贫嘴,短暂的情绪爆发完毕,两人多年磨练出的养气能力迅速上线。 回想起刚才跟小年轻一样的慌乱,在谢乐游面前丢了面子,还有几分尴尬。 幸好只是语音,不是视频。 一阵略带刻意的沉默过后,谢父率先开口:“其他的我不问,相信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懂这些,不干涉你。我就问一句,有没有信心能处理。” 谢乐游说:“有。” 谢母也不甘示弱,不愿意叫谢父抢了先:“要什么支持就和妈妈说。我和谢义龙这你不要操心,你妈不吃素,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 谢乐游说:“好。谢谢老妈。” 谢父吃味:“我也能支持。你现在开回来,爹给你换最好的飞船,最成熟的技术,最强的宇宙护卫队,什么破婚约你不要管,我保证护卫队里全是一水的顶级美……帅哥。” 谢母就硬邦邦甩出一句话:“乖仔,皇帝做不做?” 两人同时隔空冷笑。 谢乐游听得汗流浃背。 stop!不要在他这里大搞军备竞赛啊! * 好说好歹嘴甜端水哄人,把父母聊发中年狂的野蛮事业心给劝阻下来,一打岔,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谢乐游和他们交换了一波情报,得知在他们忽然多出的记忆里,这份与甘珞的婚约出现得也没头没尾。 要比喻的话,像是古老神话里的“有感而孕”。 某天他们不约而同地“有感”,梦到一个遥远的星球坐标,星球上有谢乐游命定的伴侣,而这个人,会令谢家与帝国迈入从所未有的新阶段。 彼时谢乐游还在体外胚胎的恒温箱里静静沉睡,尚未出生。 在记忆里,谢父谢母商议过后,以为是哪个竞争对手在捣鬼,对谢乐游的安危愈发关心,并没把梦中预言放在心上。 直到谢乐游成年,谢氏集团旗下的某只宇宙探索队忽然接收到了一个异常讯号。 讯号经过无数专家的解析,最后得出的结果,竟然与谢父谢母梦到的坐标完全一致! 他们对待此事,态度变得慎重,并在数年间分别派出上千只探索舰队进行考证,一度引发帝国皇室与军部的紧张,以为他们在进行备战。 谢母从中悍然斡旋。得知谢氏是在为唯一的继承人寻觅未婚夫,一触即发的氛围才重新被笑谈所掩盖。 对不存在的未婚夫,谢乐游始终嗤之以鼻。 半个月前,某只探索舰队却传来讯号——它找到了坐标位置,的确存在着一个原始星球。 之后,谢氏总部再怎么动用先进科技企图联系传来讯号的舰队,都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 “谢氏出品的所有飞船上都安装了统一定位系统。如果谢氏的舰队靠近一定距离,雷达会有反应。”谢父说,“正准备再派出一支舰队的当口,我就收到消息,你驾驶一艘飞船独自离开了主星。” 谢父对前因后果不了解,但出于商人直觉的敏锐,和对谢乐游的关心,他对关键点抓得很准确,经过也阐述得客观细致,尽量减少感情色彩造成的误导。 这个关键节点,也是剧情里两辈子的起始节点。 上辈子,谢家派出去的第二支舰队成功返航,并带回了出身自无名荒星中某个小家族的甘珞。谢乐游被软禁在家中,强制完成婚礼。 这辈子,重生的谢乐游率先逃婚。 谢乐游说:“ok老爹,我知道了,多谢。你们在主星好好照顾自己,就当是异国旅游,放松心情。过段时间我就会解决眼下处境。” 谢父问:“那你呢?不回来?” 谢乐游笑了笑,语气很坚决,但还是透露了接下来的动向:“下一步,我要去诸神星。” 谢母问:“诸神星?” 谢乐游说:“那个传来讯号的星球。” 谢母一惊,藏着的心事脱口而出:“你要去找阮秘书?” 听到母亲语气的一刹那,谢乐游就觉察到了不对,他意识到自己想当然地错过了什么:“阮秘书长不在谢氏?” 父母平安无事,记忆完整,还精力旺盛地谋划如何在异界搞事业,让谢乐游先入为主地放下了心,认为阮鸣谦也和谢父谢母一样,带有记忆,待在安全的主星。 他还想着找到甘珞以后,如果计划顺利,或许能把他控制住,不那么快把人弄死。 他确认危机排除后,趁世界还没复原,和阮鸣谦在星际旅游到处玩玩。 异界出差,跨星旅游,这可是原世界绝无仅有的新鲜体验。 当初阮鸣谦给他芯片的时候,两人就约定好了,过两天找个地方旅游放松心情。谁知道旅游计划还没开始,一睁眼给他干到宇宙来了。 “我还以为,你逃婚是打算去找……”通讯那头,谢母的声音变得小心,显然有几分懊恼。 “我的确有这个想法。”谢乐游坦然应承下来,“这些事本来与你们无关。我得对你们的安危负责。” “妈,幸好你提醒了我。” 谢母沉默了几秒:“注意安全。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 谢父说:“坐标稍后传输给你。臭小子,等你回来。” * 星际通讯结束。 烬对着谢乐游忽然出声:“主人,你抬手触碰我的屏幕,却不说话,是觉得很感动吗?” 这么直白的问话,把温情氛围破坏得一干二净。谢乐游总算有了点人工智障的真实感。 他耸耸肩:“不,我是想说,等你回来这种史诗级flag不能随便立,一般紧跟着剧情就急转直下,要么我要凉,要么我父母会遭遇危机。” 烬不解:“根据语调、肢体语言等多种指标综合判断,主人你现在并不着急。” 谢乐游屈指敲了敲屏幕:“所以说嘛,小小AI你还有得学。多吃点数据。” 他放下手命令道:“计算剩余能源,目标诸神星,前进三。” “好的,主人,坐标解析正在进行,剩余能源石储备充足……漂流模式结束,空间折叠功能开启,全速前进中。” * 此时的诸神星。 五颜六色的电离子在空中聚拢、吸附、吞噬、相斥,形成如梦似幻的极光现象。 曾经只有在靠近两极之巅的地方,才能见到的梦幻美景,如今在诸神星上,只要抬头仰望就能清晰可见。 黑石构成的地面干枯开裂,缝隙处透露岩浆涌动的红光,不时有地块陷落,冒出通红透亮的熔岩湖泊。空气被高温灼烧发出嗤嗤的白汽,汇成几股又蒸腾上升,如同蛇舌分叉,在嘶嘶作响。 末日一般绝地天通的景象中,一行蚂蚁在艰难蠕动。 仔细瞧去,竟是一队背负行装的人类在行进。 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最大的也才三四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都没有。瞧着年纪最大的中年男人脸上风霜磨砺,皱纹从下垂的嘴角爬上眼周,一脸苦相。 “队长,咱们真要搬家?”有人实在又饿又渴,汗水从他皲裂的皮肤滑落,盐分扎得刀割一样疼。 “搬。”队长舔了舔嘴唇,发狠道,“我那天亲眼所见,有东西掉在地缝里,准是叫乱流击中了。咱先去探路,要是安全,就叫大家伙都搬飞船上去。万一呢?撞大运,飞船能开!” “说不准是陨石。被砸死的人又不在少数。” “不!就是飞船!”队长十分固执,他暴躁喊道,“甘珞,你那天也看见了,是吧?” 戴着隔热面罩,走在队伍中心的甘珞吓了一跳,应和道:“是、是看见了……” 这死老头,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差点害他踩空。 甘珞在心里抱怨。他一醒来就跟蒸桑拿似的,在苦行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要不是还能和系统对话,显示他的确是任务进行中,他恨不得跳进岩浆去重开算了。 【系统,你说的金手指什么时候能到?】 如果不是为了顺利拿到剧情里的最大机缘,甘珞才不肯忍受当下的高温折磨,没苦硬吃。只拿积分换了个小小的隔热面罩,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极限。 【宿主,需要到达指定地点触发。】 【你就会重复一句话。怎么触发?】甘珞不耐烦。 他拿到的剧情里,原主触发机缘是业已存在的背景,甘珞就兴冲冲等着逆袭打脸渣攻,闪耀全帝国来的,谁知道金手指还得他自己去取。 【到了地方,宿主自然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统子,你能换句新的吗?】甘珞对系统三板斧都能倒背如流。 【不能。】 【行吧行吧,垃圾货色。】 相较于那些单蠢的系统宿主,甘珞被系统坑过的次数可不止一两次,但他无法摆脱系统,最后的结果又回回证明了系统的英明神武,他也就躺平习惯了。 对这回的剧情,他早有计划。 原主自怨自艾,跟渣攻都没见过几面,上辈子哭都能哭死他。就算这辈子重生,也很难想象一个永远在等,随波逐流,遇事只会躲起来哭的懦弱男人,能让眼高于顶傲气十足的大少爷忽然幡然醒悟,爱得要死要活。 甘珞都看不上这种弱鸡。虽然他得为他伸张正义,制裁渣渣。 这不他赶来紧急救场了么! 哼哼,打脸渣攻,他手拿把掐。没办法,谁让爱得更深的人总会输,无情之人更受宠。 渣攻不爱原主没关系,他更不可能爱渣攻。 他一个做任务的穿书者,最懂得怎么保护自己,绝不会爱上小世界里的人。这是无数次任务锻炼出来的铁石心肠。 再深情的表白,再盛大的场面,也抵不过他就是不爱,一心奔着虐渣渣,完成任务拿积分。 这场对决,他必不可能输! 甘珞自恋地摸了摸脸,被面罩冷不丁烫了下手指,哎哟叫唤了声,居然还被队长瞪了,要他噤声。 虽然知道是怕引起岩浆里的怪物注意,可甘珞还是心里骂了句。 等到了飞船掉落的深深地缝前,系统提示姗姗来迟。 【你必须得拿的东西,就在即将喷发的火山洞里。】 【你说什么?】 【火山洞。】 【系统,我去你大爷的!】 甘珞忍不住面色惨白,他大喊出声:“快跑!底下是火山洞!马上要喷发了!” 他喊出声的时候,队伍里已经沿着岩壁固定好钩索,一马当先下去的队长,已经爬完了三分之二的高度,陆续有四五个人挂在岩壁上,剩下五六个人同时往他瞅来。 “你说什……” 话没说完,四处传来轰隆隆震动声! 地裂了! “该死的谢乐游!”被迫做自由落体运动时,略有恐高症的甘珞谁都顾不上,只能闭眼发出尖叫。他一股脑把恐惧转化成怒气,迁怒害他来收拾烂摊子的渣攻。 大地震怒的巨响,掩盖了人类连挣扎都算不上的小小动静! 狂风灌进甘珞嘴里,里里外外拼命抽他大嘴巴子!! 骂骂咧咧的甘珞不得不闭上嘴,停止辱骂谢乐游,疯狂呼叫系统: 【救我啊统子!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死了,你积分也完蛋!从头开始!】 该死的系统关键时刻掉线! 甘珞没等到回应,就狠狠砸进地底,摔得浑身筋骨尽断,皮开肉绽。他身旁还躺着好几个刚才的熟面孔,以及散落一地的白骨堆。 有像人类的,也有像动物的,还有奇形怪状,想象不出原型是什么物种的。 简直是个尸窟大集会。 【宿主,不好意思,这里是星球之源,灵魂回归之所,世界屏障防御最强的地方。】 【紧急通知,我必须下线一段时间。否则被发现,我们都得死。】 【你别搞笑!我快死了统大哥!赶紧开治疗!】甘珞痛得要死,哪有心思听系统鬼扯,他满脑子是痛痛痛痛痛。 地上石子都在膈应他。 【破开防御……已经耗费了很多力量……要想……去里面……拿走……关键的……让……爱上你……】 【你会成为……神降之子……受庇佑与祝福之人……】 甘珞痛得浑浑噩噩。 呸!什么受庇佑之人!他现在只感受到了来自世界满满的恶意! 第86章 five kill(18) 他有那么……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 系统都不再回答。 洞窟里又刮起风,像下刀子。 源自灵魂的疼意,刺激得甘珞无法思考。某个时刻, 他飘了起来。 人的求生意志, 在此刻不可思议地爆发。他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在抗拒走向未知, 他麻痹的腿却不停往更浓郁的黑暗迈进。 甘珞绑定的是重生逆袭系统。和许多绑定系统的同仁一样, 甘珞贯彻的是能不吃苦就不吃,能用道具躲就用道具躲, 但既然要“逆袭”,就意味着有些关键剧情他躲不掉, 受到刺激爆种才是王道剧情。 诸如此类掉悬崖不死捡到神功利器, 戒指里有老爷爷投怀送抱,已经是老掉牙的经典桥段。 所以,会赢的吧? 一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甘珞,此刻潜意识里却多出几分犹疑。 这点犹疑,既源自死系统的忽然掉链子,还源自更多的,他说不上来的部分。 他总觉得洞窟里有什么东西。除去尸骨和尸首以外,还有更恐怖、庞大到莫可具名的东西在盯着他。 浓郁恶意如同X光扫射过他麻痹的灵魂体,让甘珞恢复了些许清醒。 还不如不清醒。 在保有理智的状态下,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前进, 前不见人后不着地,比什么鬼屋都要刺激心跳。 更别提鬼屋是假的, 洞窟里有东西, 却是真的。 他像是闯进了怪物的巢穴。看不见,摸不着,无形的怪物仿佛无处不在。 一股丢人的尿意顺着发颤的小腿肚爬上小腹, 甘珞想吞咽口唾沫,喉头肌肉箍得比红酒木塞还紧。他控制不了身体。洞窟深处有一股着魔的吸引力,拽住他没有知觉的腿往前拖。 难怪死系统说他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甘珞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通过胡思乱想来分散注意力。 否则,他可能会被难以抵抗的沉重“注视”所压垮。 甘珞尽可能让自己不要把前面看不见的黑暗,脑补成异形张开的血腥大口。他会觉得自己像一块主动送上门去的肉,一个献祭给邪神的贞洁祭品。 邪神……甘珞想起在某次交易时,他曾经与某个系统宿主有过交流。 他把某个高级小世界得来的灵魂提取器卖给对方,换取了对方提供的关于如何驱使邪神为他奋力卖命的情报。 交易经过主神认证,即使主神业已陨落,面对祂的许愿与交易,仍然受到法则保护。 甘珞对情报的真实性并不怀疑,正因如此,他才会惊叹于对方敢于用“爱情金箭”来操控邪神的胆大妄为,以及对方让邪神对“爱”深信不疑的好运气。 甘珞不觉得对方有能够反制A级小世界原生神明的能力,但那个系统宿主的确用装可怜和卖惨,把邪神当狗一样玩弄得团团转。至少在他的夸耀中流露出了相当的自信与轻蔑。也许他的确有操控人心的真本事,是甘珞看走了眼。 这令甘珞不由得怀疑世界,难道卖沟子才是完成任务的最快捷径? 念头一起,原本抗拒的心理在一次次难度增高的任务,与要经受的苦痛剧情前受到冲击。 他知道自己不是能够长久忍受煎熬的那块料。在绑定系统穿越前,他是个小富二代,在家中是最小的幼子,家里颇有余财,对他也很宠爱。 他的生活原本过得顺遂无忧,不出意外,一辈子都会顺风顺水的过下去。所以甘珞也没什么憎恨,他对很多所谓的逆袭剧情都嗤之以鼻,并不觉得爽。直到他亲自体会过难以忍受的苦难。 但还好,这点小小的苦难,也只是为了逆袭戏剧性效果。 只要接受,完成剧情,就能有好的结果。 甘珞的戾气很快消解,他表现出来的不记仇,随和,善良,为他人考虑,反而比那些心有执念的孤僻反骨之人更容易教人亲近。 甘珞顺应着系统的安排,一次次地降低底线。任务的顺利完成,他人的喜爱追捧,一度令甘珞对自己的吸引力沾沾自喜。但他认为自己仍然是清醒的,他不会沉溺在小世界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彷徨地独立思考过……是因为系统不在,还是因为这个洞窟? 星球之源,灵魂回归之所。 系统要他在这里拿走什么东西?又让什么东西爱上他? 难不成是正在“注视”他的怪物……? 亦或是,他也能像那位万人迷系统的宿主一样,拥有一个对他如痴如狂的小世界原生神明? 甘珞被自己令人羞惭的妄想逗笑。 然而很快,一段因触发关键词而在脑海内解锁的剧情,让他的脸色产生了变化。 【我睁开眼,迷迷糊糊看见有一块绿色水晶在面前闪耀。】 【它是如此美丽,如此引人注目,我不禁跪伏在它脚下,泪流满面。我也不明白原因。】 【神呐,原谅我……原谅我此生唯一一次的放纵。】 【我拿走了它。】 【后来过去很多年,我才明白,那是我所有幸运的来源,我命运从头再来的起点。】 【我偷走了一颗星球的心。】 * 一幅画面在谢乐游眼前徐徐展开。 通过提前发射的无人探测机,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块静静卧倒在星空中的球状温润绿玉。 最顶级的水种翡翠,最鲜嫩欲滴的极品青竹,也无法描绘它迎面扑来给人的震撼。 机身穿过气状云雾,整体构成错视的绿意散去,镜头剧烈摇晃。 几分钟后,共计发射的十五架探测机,还剩下七架。 飞船上一共只搭载了三十架探测机,首次出击,就损毁超过四分之一。 谢乐游对美丽下隐藏的恐怖,提高警惕。 即使探测机没损耗,紧接着数个画面传输而来的黑色大地、裂谷、地陷、熔岩湖、火山灰雾也足够构筑出末日的景象。 烬在协助他计算合适的飞船落脚点。同时根据谢乐游的描述,搜索火山活动剧烈、近期亟待喷发的地方。 期间又坠落三架探测机。 谢乐游只留下五架备用,其他全部发射出去。他改为搜寻外来踪迹更明显的舰队——谢家派出来搜寻,却在传回讯号后神秘失踪的那一支,以主舰“奇点号”为首。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和谢乐游所在的贫瘠原始小飞船相比,奇点号率领的舰队上有更加丰富的资源。说不定还能找到幸存者。 就算坠毁,能够跨越黑洞的大型星舰,也没那么容易湮灭。星舰内部搭载的自动防卫系统,足以将好奇的原住民拦在钢铁与枪炮以外。 十二小时后,烬的提示音惊醒了支起手臂扶额小憩的谢乐游。 “雷达感应到相似波动。”烬报告,“坐标地,位于已列出569处可疑地点范围中,已从三级警戒暂时提升至一级。” 短短时间,并不足以将整个诸神星的地况纳入数据视图。谢乐游没报太大希望,但仍然直起身,下令道:“锁定,再发射三架专机探测。” 半小时后,其中一架探测机传输回来的画面里,探测到人类活动的迹象。 从上空俯瞰,镜头不断放大,某处裂谷边缘呈现明显不自然断裂。 犹如虫蚁的人头在大地上攒动,就像是蚂蚁派成两列上上下下运输食物一样,他们在运输着某些东西。 镜头再放大。 谢乐游霍然起身!他原本酸涩的睡眼陡然睁开,纯黑到能够吞噬任何光芒的眼眸里,猩红转瞬即逝。 “坐标(451,256),停下!立刻放大100倍。” 探测机忠实执行了命令。 按1000x1000比例划分成无数小方格的屏幕里,一张熟悉的面孔占据了整个画面。 托脸盲症的好转,谢乐游现在能够一眼认出他的脸了。 阮秘书长。 ——阮鸣谦! 他面色惨白,躺在就地制作而成的简陋担架上,蜷缩着身体,犹如陷入梦魇。 * “队长!”索里图赶到徐军面前,“都找到了。活下来八个。魏子、阿莱、娟姐、小珂、凯因茨……我们来晚了,赶到就已经……他们一句话都没留下来,就走了。” 偌大的汉子喉咙哽咽。 他们隶属于一个小型聚居点,人数尚不足一千,日常活动的探索队以20人为员额,精壮男女都算上,也只有十来支。 魔法文明的时代,东西方魔法界还有明显的体系区别,时常举办交流切磋,甚至是暗中刺探交火。 飞船派离开了一千年的穴居时代,种族、肤色、东西方、国别、语言、姓名种种区隔,在漫长的煎熬中,都汇做了“人类”这一个名词。 所以探索队里有徐军这样黑发褐眼的偏东方长相,也有索里图这样卷发红肤大胡子的混血人种,还有像死去的凯因茨那样,金发蓝眼,典型的高纬度冷肃面孔。 徐军拄着拐杖,他断了一条腿,小腿以下部位软绵绵的,撕裂伤狰狞,只经过了简单的加固处理。 “都怪我,我早该听你的。现在飞船没找到,还害得大家……我宁可自己去死。”徐军闭了闭眼。 索里图叫道:“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带头和你赌气,要是没缺员,肯定能多救几个。” 他懊悔得淌出了眼泪,扇了自己一耳光。 “狗屁!这是天灾。幸好你们没来。”徐军要抓住他,一动弹,身上就传来剧痛,他只好喘着气摆摆手,“能撑到你们赶来,已经是万幸。” “万一不是天灾呢?” “什么?” “我听人说,地裂还没爆发,甘珞就在喊。而且最开始就是他先说看见了飞船,搅得队伍里人心不稳。有没有可能他是……” 徐军狠狠推了索里图一把:“别怀疑兄弟。那天我也看见了。至于地裂,甘珞可能是发现了迹象,要不是他,队里会死更多人。” 索里图嘴唇抖了抖:“我没想把他当替罪羊。” 徐军嘬了下牙花子,缓解疼痛:“知道。情绪都收点,不能再死人了。有什么事都放放。”他脾气也不好,在强忍,一嘴的血腥味。 忽然有人快步走来,满脸惶急。 “队长,副队。”他嗓子里迸出尖叫,却压得极低,“有外星人。” 索里图挥起蒲扇大的巴掌拍他后脑勺:“少给老子放屁。你也想能源想疯,产生幻觉了?” 来人被扇得一个趔趄,抱脑袋不敢叫冤:“真的,真的!” 索里图半点不信:“你说的外星人在哪?老子什么动静都没听见没看到。指不出来你这周魔能石配额没了。” “诺,就在那!”来人抬手一指。 索里图和徐军两人登时浑身一冷。 只见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艘通体银白的飞船不知何时出现,就停靠在距离他们不到五十步的地方。 “副副副……”来人忽然结巴。 索里图感觉肩膀一沉。 他后心开始冒冷汗。余光瞟到一只手搭在肩头。 这手骨节分明,莹润有力,宽大却不粗苯,是一双很漂亮的属于男性的手,一看就是泡在富贵堆里长大的。 不可能属于徐军。 好像在说什么。索里图耳朵嗡嗡,什么都没听清。 心悸几乎要把他憋死。 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是威压带来的极端压迫。 谢乐游察觉到不对,拎住他肩膀衣服,才止住了膝盖一软的原住民大汉继续往地上瘫坐的颓势。 他有那么吓人? 谢乐游不得不收敛了周身力量,只留薄薄一层护身。 他瞥了眼同样被吓得不轻的徐军,又重复了一遍要求:“我帮你们救人,先把伤员抬到飞船上,不要轻举妄动。” 第87章 five kill(19) 到底是谁…… 周围暖洋洋的, 好像回归了子宫,泡在羊水里。 睁不开眼睛,但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对话—— “嫉妒。我也想体验一次被超帅的外星人温柔抱进来的感觉。副队把我扔下来的时候, 差点以为肋骨要扎穿我内脏, 这个莽夫!我是什么很贱的死人吗?” “小珂, 你居然会犯花痴。” “这怎么叫犯花痴。爱美之心, 人皆有之,娟姐你说是不是?” “啧啧啧。” “阿莱你少发出怪声。姐死过一次, 看开了。况且魏子这小鬼比我还没出息,你去嘘他。” “嘿嘿, 谁让大家伙都没见过外星人, 不能怪我。而且那个人,真的好厉害,瞧副队那个怂样。你们说,他能不能当我师父?我是该先哭,还是直接跪求抱大腿?” “不要对救命恩人不敬。” “凯因茨,你就是太严肃了。好不容易活下来,你也笑一笑,说点笑话解解闷。” “娟姐,副队之前说要把我们埋了,就地解决。” “……” “是真的。坑都挖好一半了。” “……” “不好笑吗?你们怎么都不笑?” “……哈, 哈,哈。”陆续敷衍的笑声。 紧接着一阵如雷爆笑。 过了一阵。 “那个人真的要把他带走?去外星?” “我听我妈说过,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适合居住的土地。没有乱流爆发,没有火山尘雾,是神仙住的地方。” “魏子, 那是哄小孩的童话。” “对啊,说不定是带去什么地方卖掉。就卖你这种好骗的小猪仔。” “阿莱哥你!你才是猪!” “那个人想抓人的话,直接抓就好,没必要救我们。凯因茨的冷笑话倒也没错,咱们差点就当场入土了。” “我也听说过。在很多年前,人类还能够居住在地上的时候,有一群人驾驶飞船离开了母星,决定去寻找新的家园。终有一日,他们会重返灾难深重的故土。” “所以,那个人其实是同胞?” “说不定是一千年前的祖先。得叫他老祖宗。” “哈,哈,哈。” “是特意回来带我们走的吗?前段时间队长看见的,是先遣队?” “不要随便抱有妄想。我想,被选中的人,只有他。” “凯因茨说得没错。这几天那个人对他的在意,以及处处特殊对待,我们都看在眼里。” “哼,那个人真正想救的只有他。我们只是添头吧。” “阿莱,不要这么说。无论如何,对方都救了我们。” 又过了一阵。 “娟姐,我真的想不明白,他特殊在什么地方?不明白原因,真不甘心。” “你也想离开?” “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谁不想离开?” “我看见你问那个人了。胆子真大。” “我只是也想拥有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对不起,我很坏吧。可我真的,真的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 “这不是你的错。人之常情。” 女声叹了口气:“那个人并没有拒绝你,只是说以后再谈。等他醒来以后,那个人心情好转,你再挑个时间问问。” 声音远去。 他重新回到黑暗里。温暖源源不断从周围传来,有一种坚实可靠的安心感。 他愚钝的脑细胞无法处理从话语中接受的新信息。——那个人是谁?说话的这些人又是谁?他在哪? 许许多多的问题,让人感到困倦。他再度睡去。 * 等到他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医疗舱门徐徐打开,迎接他的是两女三男,都是小队里的熟面孔。 “嗨,欢迎归队,甘珞小哥。”娟姐代表大家伸出手,笑容灿烂,“没想到你摘下面罩以后这么帅,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的真容。” 他翻身而起,怔忪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没想太多:“这是哪?” 眼前全然不同于诸神星蛮荒风貌的科技化金属风,把他弄糊涂了。 “奇点号。”凯因茨接替了话题,“是那个人告诉我们的飞船名字。这艘飞船,就是你和队长那天看见的坠毁舰队的主舰。” “你昏迷的这几天,那个人和队长达成了暂时性合作。他提供飞船上的医疗舱救治伤患,我们需要对他的存在保密,不能向其他小队透露消息。” “等等。”甘珞更糊涂了,“那个人是谁?你们不是死了吗?” “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从飞船上下来的外星人——这是其他人转述给我们的画面。所以暂时用那个人来代替。” 凯因茨的解释一贯保持了严谨:“我和小珂她们是突击小队,当时距离地底最近。地裂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我们摔了下去,脑出血,陷入了假死。” 索里图知道队长愧疚,不愿意给他增加心理负担,才会说谎。毫无痛苦的死,比起受煎熬的折磨,前者更痛快。 凯因茨并不怪副队。 说是假死,和真死也无异。就算肯出魔能石去请医生,依照现有医疗技术,也是个活死人,活不了几天。 “那个人要求队长派出熟悉地况的向导,按照他的指示带路。在喷发完毕的地下火山口里,找到了堵截熔岩的飞船。如果不是奇点号把火山口堵得死死的,一旦熔岩流出,没有人能撑到副队带领的救援赶来。” “!”甘珞大吃一惊,“我们现在在火山口里?!” “金属甲板下就是熔岩。别担心,它已经被冻结住。”凯因茨说,“我们几个伤势太重,才被允许登上奇点号,使用更先进的医疗舱。” 奇点号。 是剧情里搁浅的探索队。正是它发出的讯号,引来了主星前来迎接甘珞离开的舰队。 救了他,还有其他小队成员的,难道就是谢家派来的舰队?是不是也来得太快了! 甘珞逐渐把剧情与现状对上号,他怀疑是自己的金手指发挥了作用,实现了他的愿望,救了他。虽然他还没搞明白金手指要怎么运用。死系统又在掉线。 他拿走了星球的心……?好抽象的描述。 甘珞心念一动,回想起他沉睡时听到的隐约交谈。他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实发生,但他知道,眼前的几个人里,各有各的心思。 “我能不能见一见他,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人,外星来客。”甘珞提出。 “他在和队长商谈一些事宜。我已经发讯号给队长说你醒了。他很快就回来。”小珂说。 甘珞看向她,这个长相清纯飒爽的短发女孩。 他听出来,是那个不甘心、想要离开诸神星的女声。她嫉妒甘珞,心思掩藏得不算太好。就连回话时,她声音也有些冷冰冰的。 甘珞皱了皱眉。不喜欢他的人,他也不喜欢。甘珞可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 算了,反正他就要离开诸神星,这些人只是些小卒子。 面对小珂的冷淡,甘珞大度地回以笑容:“谢谢,我知道了。” 甘珞提出想要洗漱一番,实际上他想避开人,和系统沟通。然而作为五人组里主心骨的娟姐却说,他们没有打开其他房间的权限。 “也许你可以试一试。”娟姐笑了下,她是个长相很温婉的女人,平时一点也瞧不出能扛起重炮的枪炮师英姿,“我们不方便在飞船随意走动。但你对那个人的意义不一样,我能看出来。” 甘珞被她打趣的语气说得莫名不自在。 他绞尽脑汁在剧情里找能够对上号的人物,怎么看,原文里都没有独自出现在诸神星的重要角色。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诸神星都只是作为背景回忆的出现,用甘珞被舰队接走一句话带过。反倒是在渣攻的自白番外里,提到了几句。 但毫无疑问,谁想看渣攻的洗白。 用向往冒险与所谓的理想主义当幌子,并不能掩盖渣攻“抛家弃妻”,害得原主一生悲剧,郁郁而终的事实。作者像是被骂怕了,番外三言两语就匆匆划上休止符。 甘珞用迟疑的时间,在脑子里抓狂地翻阅了一遍,最后无奈承认,剧情和系统一样,关键的时候不顶用。 他心烦意乱,随便找了个像房间门的地方,抓住把手。 “——门开了!”魏子惊呼。 甘珞身后,面容温婉的女人与神情冷肃的男人,交换了一个确认完毕的眼神。 甘珞拥有权限。 ——为什么?因为那个人的偏爱?他们先前就认识?还是甘珞有什么特殊身份? 娟姐眯了眯眼,她转身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和煦。她揽住了小珂的肩膀,柔声安慰她,不要和甘珞一般见识。 她越温柔,小珂火气越大,气鼓鼓地抱肘,看不惯先前小透明的甘珞在她面前秀优越。说到激动时,她莫名其妙脚崴了一下,差点上演平地摔。 阿莱偶尔瞥一眼小珂,眼神放空。小珂差点摔倒,他却眼疾手快,及时扶了一把。扶完也不说话,臭着张脸。 凯因茨依靠在墙上,静静擦拭着他的随身爱枪。大口径,连发,原始枪型,爆头特别爽。他手指白皙,具有人种优势,惯常持枪接触的指腹部位,却满是磨出的硬茧,一看就是老手。 只有魏子这个刚满十八的小鬼,满脑子转悠着怎么认师父的单纯念头。 他想变强! 强到能够保护妈妈!保护大家! * 门开了。 甘珞满意地发现这是一间住房。他快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再没享受过如此舒适便利的条件,简直能让他泪流满面。 另一个好消息是,他和系统联系上了。 系统解答了他的部分困惑。 他先前在星球之源里看见的几个熟面孔,正是本该死去的凯因茨等人。 几人为何能够“死而复生”,原因不得而知。对他们提到的“那个人”,系统也表示百思不得其解。但作为补偿,系统花费大量能量,查出了金手指的实际用法。 甘珞从星球之源里拿走的东西,是诸神星的星核。 按照剧情设定,在诸神星上死去的所有灵魂,都会回归星球之源。 星核,是死去的诸神汇聚在一起,凝结出的结晶,它代表着这个星球上的所有法则。得到它的人,会获得诸神星的“注视”。 【用人格化的比喻来形容,它会爱上你。偏爱,赐福,心想事成,神降之子,气运之子……类似的存在。】 【你获得了一颗星球的爱。】 【从祖星上诞生的灵魂,无论跨越了多少光年的距离,或多或少会受其影响。】 【影响的程度,取决于那个灵魂对祖星的眷恋程度。】 【按照希望帝国对祖星的追逐与百年狂热,宿主,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系统在耳旁的一通叽叽喳喳,甘珞已经听不见了。 他保持开门的伫立姿势,呆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长身玉立的俊美青年停下与小珂的交谈,抬眼向他望来。 只一眼,深邃黑眸中的冷漠涣然冰释,他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熟稔与亲昵:“怎么不在房间里多休息会。不着急。” “烬先生,我能帮您……”小珂还在努力推销自己的价值。 那个人摆摆手:“近期我暂时不会离开。我要找个人。” “我也能帮您!在聚居点,我人脉很广!其他聚居点,我也能帮您联系。” “这个么,稍微晚点说。” 甘珞脸在发烫。他看着那个人抛下小珂走近,拿手背覆在他额头探了探:“有点发烫。医疗舱没设置好?” 要死—— 要死要死要死! 好闻的气息弥漫了他的整个鼻腔,不是对方凑太近或是喷香水太多,而是甘珞的嗅觉细胞就像是被加载了针对另一个男人的靶向药剂,唯独那个人的气味,被放大了十万倍。 不是香或者臭,就是令人着迷,很好闻。 好闻得要死。 系统,你TM是不是有病——!!! 什么冒牌情报!他偷来的,到底是谁的金手指! 一股热流分为两束,一抹往鼻腔冲,一抹往下身涌—— 甘珞狼狈捂住发热的鼻腔,面对眼前男人惊讶的眼神,只觉恨不能当场消失。 第88章 five kill(20) 你在透过…… 嘭! 存放医疗舱的房间里, 突然忽明忽暗,发出什么东西破裂的清脆声响。 谢乐游反射性抬臂去阻挡,然而迸射过来的金属碎片, 却像是长了眼睛, 硬生生在空中拐了个弯, 砸在“阮鸣谦”的脸上。 其他人听见声音, 也围上来,看见甘珞半脸是血的狼狈画面, 都吓了一跳。 这下可好,甘珞虽然免去解释看见男人流鼻血的史诗级尴尬场面, 却又躺进了医疗舱。 其他人见谢乐游脸色阴晴不定, 关心之余,纷纷拉开一定距离,表示刚才的事故与自己无关。 谢乐游摆摆手,没心思与他们多周旋。他赋予了凯因茨临时性权限,让他们先离开,去隔壁房间待着。 他弯腰拾起染血的凶器,左右观察。按照碎片飞来的轨迹,在脑内复盘,他沿着轨迹线,找到了发射出凶器的地方。 谢乐游抬头往上张望, 是一块银色金属发光板,角落多出个不规则的缺口。 很不可思议! 像奇点号这样能够横跨宇宙的顶级飞舰, 从内到外使用的都是耐高温、耐腐蚀、耐撞击的特殊金属材质, 自然爆裂是极小极小的概率,比人类肉躯要耐用得多。 谢乐游查阅过飞船日志,知晓它是才纳入序列没几年的新舰。飞船坠毁前一日, 受雇于谢氏集团的探索队成员还在按照飞行条例进行例行巡视与保养,谈不上零件因年久失修而老化。 更怪的是,爆裂的发光板,位于谢乐游身后几米远的位置。按理来说谢乐游才是首当其冲,偏偏碎片在空中进行了诡异的漂移,硬是绕过谢乐游,击中了被他挡得严严实实的人。 刚才的一幕,犹如慢镜头分解,在谢乐游的脑海里逐帧回放。 不该碎裂的凶器,不符合物理规律的离谱轨迹,被一连串“意外事故”锁定的目标……几大要素组合起来,谢乐游想到了一部经典恐怖电影。 《死神来了》! 难道说,奇点号上,闹鬼? 这才是探索队全体成员身亡的真正原因? 思考一会后,谢乐游摇摇头,暂且搁置了突发奇想。他检查过探索队成员的死因,都是死于冲击伤,内脏受损严重,又没能及时进入医疗舱,在落地的一瞬间就陷入死亡。 虽然在世界观背景里,有魔法文明与诸神的出现,但在星际闹鬼,精神状态是否太过超前? 再者,谢乐游没有在奇点号上感受到其他的异常波动。就算是鬼魂,无论是被视为精神体还是某种电波讯号,以谢乐游现在的力量,足以察觉到不对劲。这是他的底气所在。 非要提出某种可能性,谢乐游更倾向于它和至今为止没有消息的甘珞有关。 他这几日心思放在久久未醒的阮鸣谦身上,以及利用奇点号搭载的超低温技术,冻结火山口下的熔岩,暂时无暇他顾。 也许是系统捣鼓出的离谱道具,又或是甘珞已经拿到了剧情中的机缘,发挥了“心想事成”的威力,知晓对付谢乐游无用,就盯上了他身边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敌在暗他在明,这回的任务者早有准备,比前几次都要棘手。 谢乐游一时恍神,眼前顿时涌出数条布满星号乱码的弹幕,除去没被屏蔽的口水话,根本没有实质信息。 【果然,诅咒开始发挥威力了。**居然***就****,比**还**,没眼看。他还记得他是来****的吗?史上最快**行为!】 【基操,勿6。】 自从来到诸神星后,【弹幕区】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以往排除掉某些不堪入耳的辱骂评论,【弹幕区】堪称谢乐游了解剧情和任务者动向的最佳捷径,不仅有贴心的原文粘贴,还有任务者视角的实时行动跟踪,甚至包括心理独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果说原文剧情里安排的“渣攻”是被盯上的蝉,携带系统前来搞事的任务者是贪婪的螳螂,那么拥有读者全知视角的谢乐游,才是隐藏起来的真正黄雀。 他们之间,是掌握信息量的无声对决。 现在没了【弹幕区】的情报协助……亦无妨。 谢乐游把染血的碎片藏进口袋,随意抬了抬手指,给医疗舱额外施加了一层保护力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另一头,回到医疗舱内的甘珞远离谢乐游,终于从不受控制的“怦然心动”中挣脱出来。 他两眼无神,宛如陷入贤者时间。 那个被小珂称呼为“烬先生”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他是魅魔吗?! 然而在场的其他人,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没有像他这么夸张的应激反应。就算是态度最热切,围着烬先生团团转的小珂。 简直是不受控制的生理性发.情,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他传递想靠近那个人,想吸入他的气息,想进行交.配行为的生物电讯号。直白得令他难堪。 明明醒来的时候,面对小队里的其他人,他很正常。 甘珞虽然自信,但又不是蠢蛋。他当然能察觉到自己状态的异常。更何况作为系统宿主的他,知道系统那有许多效果类似的高级道具。 他把怀疑目标放到了系统口中所谓的金手指,也就是诸神星的星核上。 被他拿走的绿色晶石,按照系统所言,已经融入了他的心脏。他现在心脏紊乱胡跳,容不得他不紧张,是不是融入过程中出现了什么问题,引发后遗症。 系统被他问倒了。这种实操层面的精细操作,出现意外……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今之计,你必须尽快完成关键剧情点,回到主星,与其他攻进行接触,进而打脸渣攻。上次给你查询金手指的用法,已经透支了很多能量。】 【系统,你真的没弄错吗?我怎么觉得你让我弄到的金手指,只是让我会受到那个人的影响。烬,好怪的名字,剧情里根本没出现过这么一号人物。】 【有没有一种可能,宿主。是你真的对人家一见钟情,本性暴露。】系统怎么检测都检测不出异常,它提出了理论上的合理猜测。 【滚!】甘珞心中恼羞成怒,【我对一个背景板路人一见钟情,离不离谱。我绝不会喜欢上小世界里的人!】 【你是我的系统,还是人家系统?!】 系统被骂得狗血喷头,它对人类的情感也难以量化,只好重新道:【至少这个人,是你当下回到希望帝国的最佳跳板。】 剧情中前来迎接甘珞回归的舰队还不知道何时来,眼下驾驶飞船降临诸神星的烬,是甘珞尽早离开的唯一希望。 【他对你态度很友好。能够利用。】 甘珞也想起刚才的经历:【他说他要找人……难道他找的就是我。只是,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有这个可能。】系统说,【受到星核的影响,其他人对过往回忆中的你印象会极度淡化,产生一定程度的混淆。这是唯一已知的后遗症。】 言下之意,甘珞的怦然心动,根本不在系统的理解范围内。它才是觉得宿主莫名其妙掉链子,死鸭子嘴硬。 甘珞没听出小系统的阴阳怪气。 他若有所思:【烬……星尘,星尘军团。我记得剧情里的追求者攻三,是星尘军团安插在谢家的间谍。因捣毁谢家,为帝国除去心腹大患而荣升上将。人物描述里提及到,他曾经作为谢氏旁支行走,但没写当时的具体化名。】 【说不定,这个烬先生,就是攻三,顾启上将。】 后来星尘军团被作为军团长的顾启,改名为甘珞军团。谢家辐射整个帝国的庞大资产,也被作为赔礼,名义上赠送给了谢家唯一幸存的相关人士,谢乐游的“未婚夫”,甘珞。 顾启有使用化名的需要,也有独自来到诸神星的能力和原因。 他想率先一步找到甘珞,掌控谢乐游的未婚夫当做把柄。但在过程中,他却在不知道甘珞身份的情况下,无意中救了甘珞,并对甘珞产生了好感…… 【宿主,你笑得好奇怪。】 【闭嘴!】 * 甘珞的猜测,在治疗结束后与“烬先生”的交谈里,得到了证实。 对方果然自称谢烬。 甘珞问谢烬愿意出手相救的理由。 谢烬定定看了他好一会,看得甘珞又应激地脸红心跳,谢烬似乎才意识到不合礼节,垂下眼眸:“无意路过,见不得苦难,出手相救是分内之事,不必在意。” 保护受难民众的军人。即便是以帝国间谍的身份活动,也难掩其高尚的道德。 即便系统在耳边逼逼叨叨,甘珞心中的天平,也不由得往谢烬的方向再度偏移了一点。就一点点。 他心中暗自祈祷,不要让“他是甘珞”的真相,这么快就让谢烬发现。那样,乐趣就消失了许多。 金手指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还留在奇点号上的小队其他人,在交谈时没提及过甘珞的名字。谢烬似乎也没多加在意,没提及要找甘珞。 途中还发生了一件事。小珂闲着无聊,在隔壁房间待着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触动了房间警报,将她视为入侵者。 小珂凭借自己的身手,避开了扫射的激光,但中了麻醉气体。 等其他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后来经过医疗舱的治疗虽然醒来,神经受到影响,却仍有些萎靡不振,需要等麻醉药效自行散去。 因为这件事,阿莱和谢乐游发生了正面冲突,他本来对谢乐游这个外人就充满不信任,他有好感的小珂因为莫名其妙的事件中招受伤,更是激发了他的情绪。 谢乐游一只手就把阿莱揍趴下以后,这个惯常脸黑的小子却对“谢烬”表示服气。 按照他的话来说,他认为以谢乐游的战斗力,根本无需对他们搞什么阴谋。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之中。 或许有人认为小珂是故意受伤,拖延时间好留在奇点号,拉近与谢乐游的关系,比如娟姐。也有人认为飞船上有古怪,守着小珂守得密不透风,还暗中向谢乐游说出了他的困惑与怀疑,比如阿莱。 但最心虚的人,是甘珞。 在小珂受伤的时候,他的确对小珂报以过厌恶的念头,希望她闭嘴…… “你有心事?”谢乐游问。 甘珞站在新安排的卧房前,他低下头。 忽然,他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来一朵洁白的小雏菊,捧到谢乐游面前:“它的花语是纯洁,快乐。希望你能高兴。” 谢乐游盯着他的脸,一怔:“你从哪里找到的鲜花?” 是真的鲜花,还沾染露珠。代表自然的气息,与冷硬的飞船内部,和宛如末日的诸神星,格格不入。 甘珞眉梢流露出笑意:“秘~密!” 他对自己的小花招内心沾沾自喜。 没等回应,他把花塞进谢乐游手中,转身窜入房间:“谢谢你送我回房间,明天见!” 甘珞心如擂鼓。 他拍拍激动到快要憋死的胸口,一头扎进浴室,打算降降温。 新安排的房间比原先的房间更宽敞,更明亮,甚至有单独的浴室隔间,还有一面镜子。 时隔多日,甘珞第一次在奇点号上见到镜子的存在。 他终于意识到,最初醒来时,感受到的违和感由来。 “是谁……”甘珞双手撑住台面,咬住嘴唇,血液从嘴角滑落,他不可思议地与镜中斯文俊秀的青年男性对视,“这张脸——是谁!” 话语中的怨毒,连他自己都置若罔闻。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交谈时,男人常常凝视着他的脸出神。原本对自身吸引力的暗自得意,尽数沦为小丑一般的悲鸣。 谢烬,你在透过我,看谁? * 谢乐游返回自己的房间。 他垂下眼眸,神色莫名。珍贵的小雏菊,却在他的指尖被揉成一团垃圾,随手抛入了走廊的垃圾处理口。 他的房间距离其他人很远,谢乐游不希望被无关紧要的人随意打扰。 拐过拐角,谢乐游忽然停住脚步。 他的卧房前,多出了一片花田,铺满整条走廊,从这头,到那头。 雏菊汇成的花海,洁白无瑕,轻轻摇曳。 第89章 five kill(21) 是鬼上身…… 诸神星很烦。 虽然用如此人性化的年轻情绪, 来形容一颗已经稳定存在数十万亿年的恒星,十分不礼貌,且怪异。 但事实如此。它烦恼得忍不住火山喷发, 大地震动。 烦恼的源头有两个: 其一, 有小偷窃取了它的核心, 导致它从梦中惊醒。 是的, 星球也会做梦。 它的睡眠时间十分漫长。上一次入睡前,它还是一颗十分美丽的星球, 绿意盎然,法则稳定, 现在就变成了光秃秃的丑东西, 不忍目睹。 星球没有情绪,但星球有与美丑相关的法则。凡是自然的,和谐的,真的,就是美,相反则是丑。掌管美与丑法则的两位神明陨落后,祂们的权柄就回归到了星球之源,成为了星核的一部分。 因此,就算是星球也会有审美。 在诸神星看来,偷走它星核的小偷, 就是个丑陋的未开化猿猴。他的灵魂,是不属于此世的污秽黑泥。 现在, 这团臭臭泥围绕着一位有资质的年轻半神打转, 他用的甚至是星核自然幻化出的脸,在欺骗半神! 星核=诸神星的核心,星核幻化出的脸, 等于诸神星人型体的脸,没毛病! 尽管它并没有人形,也对成为人类毫无兴趣。客观上,该行为不被天地法则所容许。 但这种欺骗方式,让诸神星多出了某种陌生的苦恼——它不知道如何处理,也不认为这叫情绪。 只有愈发频繁的火山和地震活动,或许能印证一二。 近期,各大人类地下聚居点叫苦不迭,回归灵魂之源的灵魂数量只多不少。 这里就要提到烦恼之源其二,诸神星看上的继任者,那位力量强大、能够从灵魂之源抢回垂死灵魂的俊美半神。 诸神星的得名,源自于掌握概念权柄的诸多法则神。 诸神黄昏,主要原因是世界陷入迷惘睡梦太久,外来投影侵入的污泥,侵蚀着世界的壁垒,致使自然变得非自然,概念变成非概念,被外来概念所混淆,法则紊乱,权柄衰落。 最后诸神纷纷陨落,回归星球之源,以自身蕴含的法则之力,修补暗淡的星核。 诸神星从来不会干涉自然万物的运转,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它的沉睡与苏醒也是如此。诸神黄昏后,它再度苏醒,是星核需要选定新的继任者,来帮助星球清理污泥。 但盗走星核的,却是一个污秽的人类。 明明灵魂更耀眼,更美丽、更强大,也更合适与星核融合的,是遭受了不白蒙骗的善心半神。相比肮脏的外来者,它能感受到半神对世界的在意,他的灵魂本就隶属于此,给诸神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然而诸神星无法干涉命运的进程,它只能注视。 越注视,莫名的地壳运动越频繁。 愤怒的火山,在目睹人类耍花招给半神送了一朵寓意纯洁的花朵后,抵达喷发的顶峰! 它想都没想,以撼山移海的伟力,直接从飞船上的植物温房移了一片花田,铺在半神的必经之路上! 一朵小花算什么。 曾经,它长满的自然植物,缤纷夺目,种类繁多,占据足足一个星球。 * 谢乐游在白色花海的尽头,找到了源头,一间温室。 奇点号占地广阔,不仅是一艘飞船,更是一块移动的小型领土,船上功能性房间众多,也包括植物温室在内。 泥土与鲜花从爆裂扭曲的门洞涌出,坚固到高温炮弹都难以击穿的特种金属门,轰然倒在地板,驳合处有零件腐蚀的明显痕迹。 又是类似的诡异情形。 看似符合常理,实际上根本是亿万分之一概率的极微小可能事件! 死神来了还要讲究符合物理规律,意外死亡找不出证据。这位盯上他的男鬼,根本不讲武德!你看看这能是自然发生的意外事故吗?装都不装一点。 跟当面摊牌跳脸,说飞船上有鬼存在啊,快来找我呀,咱们玩捉迷藏——有什么区别! 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谢乐游,此刻表情也难免绷不住,一脸难以言喻。 对能盯上他,做出如上离谱行为的男鬼身份,谢乐游心里早有猜测对象。他收缩力量无声将奇点号尽数包裹,顺带又搜索了一遍内部,还是没找到任何异常波动的迹象。 谢乐游眉宇微攒,他离开乱得不像话的温房,回到走廊花海,在花海中心尝试呼喊:“阮秘书长?阮鸣谦?” 没反应。 “男朋友——亲爱的——宝贝?——鸣谦宝贝?”声音越来越温柔,越来越甜,谢乐游发誓,他这辈子没用过这么夹的嗓音去勾人,哦,勾鬼。 毫·无·反·应。 怎么会没反应呢?!难道是他又找错人了?还是他采取的方式不对? 谢乐游认真思索究竟是哪个地方有问题的时候,浑然不知奇点号下的熔岩流,在火山芯里咕嘟咕嘟冒泡泡。 噼啪!噼啪!噼啪! 细微的泡泡爆裂声,根本穿透不了厚厚的冰封层,抵达谢乐游的耳边。 谢乐游甚至蹲在地上开始细细研究花海里是否有异常,是不是隐藏了什么暗示,没有被他找到。 他思考得过于入神,以至于偶一抬头,被靠在墙壁上的凯因茨吓了一跳。 “有事?”谢乐游问。 大半夜不睡觉,穿过几条走廊过来找他做什么。 谢乐游从花海里镇定自若地站起身,等着凯因茨问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好指不远处的房间,说温室“年久失修”爆炸了。 他不打算透露飞船疑似有鬼魂存在的事。 等明天,他决定让其他人下船,该干嘛干嘛去。原本留着这些人,是想作为耳目收买,帮他寻觅甘珞。现在他基本能认定,那个理直气壮顶着阮秘书长帅脸张扬,却身手孱弱、气质不符的人,正是遍寻不得的甘珞。 只是,他并不确定甘珞和阮鸣谦之间的具体联系。所以暂时还得把人控制住,稳住他,避免他一时失控自残。 万一他用的是阮秘书长的身体,甘珞死了事小,阮鸣谦身体受伤事大。 况且,这几日的试探也能证明,甘珞多半已经获取了机缘,拥有了心想事成的能力。谢乐游想和其他人确认甘珞的身份,每每提及相关话题,总是被打断,连个名字都说不出口。然而恰恰是异常,反向坐实了甘珞的身份。 思绪一晃而过,谢乐游等待着凯因茨的回答。 在小队几人里,娟姐主见强心思重,会利用单纯的小珂来达到获取信息试探的目的。小珂耳根子软,容易轻信,被挑唆会激动。现在遭到甘珞恶意针对,实属无妄之灾,远离对她才是好事。 阿莱排外,但信奉拳头大就是道理,还算明是非。魏子年纪轻,想缠着他学本事,但谢乐游掌握的力量和飞船科技都无法教人,他暂时也没空应付小鬼。 唯独凯因茨行为老成,说话稳重,对本地知识了解也算广泛,是个不错的向导。谢乐游和他交流关于诸神星的信息较多。 晚上急着来找他,应该是有要事。所以谢乐游分了些耐心给他。 严肃的成年男人站直身体,金发下的钴蓝眸子泛着冷冽,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谢乐游提起警惕,做好对方冷不丁掏出武器给他一枪的准备—— 凯因茨果然掏出配枪。 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单膝触地,双臂托起陪伴了他多年的老伙计,高举过肩,两手捧到谢乐游面前。 特别标准的军人身板,表情端庄严肃,姿势一板一眼,显得也像板正行军礼。 ——什么玩意儿! 凯因茨耳朵泛红,深吸一口气,肃然道:“烬先生,我自荐枕席,请求同意。” 太好了!不是求婚——个鬼啊! 你大半夜杀气腾腾赶来,这么严肃,这么郑重,最后就憋了个这? 谢乐游忍住拿柚子叶抽他、撒符灰水的迷信冲动:“凯因茨,我对你说冷笑话的天赋略有耳闻,哈,哈,哈,我笑完了,你回去吧。” 小珂想离开想疯了干出这事,都比凯因茨可能性大。谢乐游真有点怀疑他鬼上身。 “不要误会,不是冷笑话。”凯因茨很认真解释,他弯腰把配枪放在身前,表示解除武装,另一条腿也顺势跪下去了,“烬先生,我很真诚。” “你和小珂一样,也想离开诸神星?”谢乐游试图套话。 因为甘珞,以为他喜欢男人,倒不是没可能。 凯因茨摇头:“不是,我对您一片真心。” 是鬼上身!一定是鬼上身! 谢乐游眼皮子一跳,过于优越的动态视力,令他清清楚楚看见摆在凯因茨膝盖前的大口径手枪,诡异地转了个头,扳机隐隐在颤抖。 居然不是鬼上身?!!! 谢乐游当机立断,打断凯因茨的暴言:“停!我就当你今晚没来过,我什么也没听到。不想死快滚!” 他沉下脸,喝道。 倏地,谢乐游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看向拐角。感知中,甘珞的身影匆匆忙忙逃离现场。 转回眼,居然和凯因茨对上了视线。 ——这小子也察觉到甘珞在拐角偷听? “抱歉。”凯因茨低声说道。 随后他干脆利落地起身,拍了拍膝盖处两团灰尘,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 咔哒退出弹匣,他举起构造独特精密的改装手枪,在谢乐游面前展示:“没上子弹。” 谢乐游眯起眼,震惊总算化为如释重负,他似笑非笑:“你利用我?” “你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凯因茨以为谢乐游的警告,是察觉到了甘珞的存在,他坦言,“小珂最近频频受伤。而且,我们说不出他的名字。” “他也受伤了。”谢乐游没想到凯因茨居然能察觉到不对劲,他试探说。 凯因茨毫不犹豫道:“是苦肉计。” 虽然猜错了,但谢乐游莫名有种队友忽然长脑子了的欣慰。 敌人的敌人,也不是不能做朋友。 第二天早上,餐厅齐聚。 满脸青紫伤痕、走路一瘸一拐的凯因茨,令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 第90章 five kill(22) 摄人而可…… “发生什么事了?”甘珞满脸惊讶, 率先发问。 凯因茨瞥了他一眼,拉开椅子坐下:“运气不好。” 他言简意赅把昨晚经历描述了一遍。从走廊回房间却遇到灯光失灵开始,紧接着天花板掉落, 导致误触警报, 角落弹出灭火器开启扫荡模式喷射…… 小珂听得一愣一愣, 脱口而出:“怎么跟我经历那么像?” 这飞船有问题。 当着谢乐游的面, 不好说出来,但每个人都在交换眼色。 谢乐游当做没看见, 他放下勺子,问甘珞:“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甘珞指尖捏得发白, 他嗯了声, 说:“挺好。” 见谢烬似乎满意,他心中冷笑。是关心他?分明是关心他的身体。 可惜,他昨晚彻头彻尾检查过。这具身体还是他自己的,就连小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只是脸不对。真想知道谢烬知道消息的表情。 甘珞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的他保持穿书者的利己主义,任务为上,理智提醒他应该尽快弄明白这张脸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星核幻化出的,为什么谢烬却显得熟悉,其次, 他怎么让脸恢复原状。 一部分的他却滑向不可控制的冷嘲热讽。 他明明不该对一个拿他当替身的渣男过分在意。再者,谢烬对他的在意是件好事, 说不定这就是金手指带给他的福利, 攻略谢烬的捷径。 眼见谢乐游问完一句就不再看向自己,甘珞咬了咬嘴唇,忍住拂袖离开的冲动, 视线又转回交换眼神的几人。 凯因茨拿过桌面上摆放的储备粮罐头,随手拉开拉环。 罐头嘭地炸裂,拉环射向反应不及的甘珞方向。 砸到甘珞前,银拉环诡异下坠,砸在金属桌面,砸出一个小坑。罪魁祸首却因反弹力,小炮弹一般加速冲向了凯因茨。 短短几秒时间,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除去谢乐游。 两根手指平平伸出,在凯因茨太阳穴旁,捏住拉环。谁也没看清,坐在对面的谢乐游是什么时候到了凯因茨身边。 他把拉环扔进垃圾处理口,皱眉道:“吃完饭,都下船离开。” 甘珞没忍住:“你呢?” 谢乐游说:“我跟你们一起,去聚居点。” 凯因茨肩膀下落,从隐隐要从后腰拔枪的姿势放松。他默不作声看了谢乐游一眼,投赞成票。 甘珞看见凯因茨的眼神,也投了赞成票。 其他人许是瞧出了他们仨之间的氛围不对,但也懂看脸色,没说什么,纷纷赞成。 * 昨晚。 “你打算做什么?”确认凯因茨长了脑子后,谢乐游换了个态度。 凯因茨没直接回答,反而思考了一会,才讲了一个和神降之子有关的故事。 被神明赋予使命的神降之子,他仁心慈悲,是纯善与光明的化身,他的喜怒哀乐,会牵动命运的轨迹,他会拯救人类于苦难,找到新的家园,不可不敬。 很多人都相信这个预言,包括队长徐军在内。 “你觉得这个预言是真是假。” “见过才知道。”谢乐游耸耸肩。他是实践出真知派。 凯因茨笑了下,说:“我不信神。” 在这样一个当真拥有神明的世界,听到过往熟悉的发言,怪亲切的。 谢乐游笑着问:“你是无神论者?” 凯因茨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们不需要这样的救世主。太危险。” “一旦证实猜测,我会尝试刺杀他。” 神降之子,会毁掉这颗星球。他们世世代代居住生活的祖星。他确信。甘珞的行为,印证了他的阴暗揣测。 “你就不怕我?” “你救过我们性命。”凯因茨说,“况且我打不过你。” 他实话实说,既是试探,也是阳谋。谢乐游能容许他把话说完,还能饶有兴致地反问,已经证实了他的某种态度。他对甘珞,没有表现得那么看重。至少内情复杂。 如果谢乐游站在甘珞那一方,他毫无胜算,不如把话说开。 “对了。你抓住了事情的重点。”谢乐游说,“得先活下去。” 凯因茨沉默片刻:“今晚谢谢你,有事所托,我一定全力以赴。” 他转身离去。 * 凯因茨是个坚毅固执的人,不撞一回南墙不会停止。 甘珞现在不能死。但谢乐游没急着阻止凯因茨。正如他的回答,实践出真知。 凯因茨虽然固执,但并非和他的冷笑话一样死板僵硬。 他没有直接开枪发生冲突,而是巧妙在罐头上做了手脚,作为试探。和谢乐游提前通气,是为了让谢乐游不要阻挡他。 就像他昨晚没有问满地雏菊是怎么回事一样。 凯因茨拥有某种老实人惯有的“狡猾”。有些东西他没有能力去触及,又暂时与他关心的要事无碍,他便会假装不知。 但他也没料到,企图谋杀甘珞,得到的回击来得如此快。 用过早餐,便启程上路。 谢乐游把他那艘原始的小船留在了奇点号上。没有地方比冻结的深邃火山口更安全。徐军听说他们休养完毕,难得舍得花费魔能石,开了辆车过来接他们。 魔能石又叫元素石,魔法结晶,元素结晶,是高浓度元素侵蚀各类矿物质得到的产物。所有矿石无一例外。 在曾经的时代,单元素魔能石直接就能用,是最常见的交易货币。元素给矿石赋予的巨大能量,缔造了璀璨的魔法文明。 但在当今,魔能石内有诸多杂质,需要将其与矿石分离,剔除紊乱的多元素才能使用,否则会爆炸。这也是为何当下科技水平出现了大倒退。 曾经使用魔能石才能驱使的先进机器,要么失传,要么炸裂。越是原始的,效率低的,反而越安全。某种程度上的原始战胜先进。 死穴,就在于不可或缺的能源。 探索队的日常任务,就是寻找天然魔能石,把其运回去,交给机器剔除杂质。一般而言,越是靠近熔岩湖的高温危险之地,越可能发现纯净度高的魔能石。 “我们小队虽然不富,但过得也不算太紧巴。”徐军解释说,“实在是最近特殊时期。” 车厢内的魏子抢答:“我知道。是乱流的爆发期快来了!得节省魔能石,升起防护罩。” 天空中随处可见的美丽极光,没有原住民会为此欢喜。 亲身体会过“极光爆发”威力的他们,深深知晓美丽中所隐藏的大恐怖! 比星星要更璀璨的电离子们聚拢在一起,一旦浓度高到一定程度,就会引发元素乱流。 每一次乱流爆发,都是一场浩劫,死伤可达数千人。 别看数千听起来少,放在整个星球加起来恐怕也只有数万人的原住民里,一次乱流爆发,就能带走他们十分之一二的有生力量。 短时间内多来几次,就能灭族。 还好元素乱流就像潮汐,有潮涨期,也有潮落期。两次乱流爆发期之间间隔不短,给了人类休养生息的时机。 甘珞问:“是不是有足够可用的能源,就能度过危机?” 徐军没回答,反而是副驾驶上的索里图诧异地回看:“这还用问?”就差抛个看白痴的眼神。 甘珞心中一紧,正当他要改口时,谢乐游却解释了一句:“他醒来最晚,精神受创比较严重,记忆混淆是常见后遗症。” “是这样,我忘了一些事。”甘珞顿了顿,又有些迷茫地说道,“但我脑子里好像又多出来一些什么。” 索里图摸了摸脑袋,听不懂甘珞的哑谜。他转回身坐好,忌惮于谢乐游对甘珞先前展现出的特殊,不敢多插嘴。 这被甘珞当做是谢烬对他的回护。 自从上车后一直不见天晴的脸色,顿时好转不少。 但这并不是甘珞的目的。他心中一直在默想着同一句话,祈祷金手指能够发挥作用。 没过多久,车子停下。 “靠!”徐军和索里图跳下车查看轮胎,是陷进了某块地缝里。 灰尘与泥土掩盖了地缝的存在,重物一碾过去,登时半只轮胎被死死卡住。 听闻情况,车上的所有人都下来减轻重量。车辆很重,光靠两个人抬不起前轮。 正当娟姐都撸起袖子,打算上前跟大家伙一块推车的时候,甘珞扯了扯谢乐游的手臂衣服:“烬哥,你帮帮大家。” “你要我怎么帮?”谢乐游瞥了一眼拽住他小臂的手,心思转了会,没动弹。 见谢乐游没反驳,甘珞心里又有些飘飘的。他心想,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谢烬现在还不是得照顾他。 甘珞想起今天以来两个没说过几句话,主要是他不想说,刻意冷落,估计叫谢烬心中不太好受。 他放软语气,主动递了个台阶下,缓和氛围:“你那么厉害,救了大家好几次,肯定这回也有办法。就帮帮我们吧,烬哥。” 这话说得,整得其他人就像废物一样,遇见个车轮被卡的小小意外,就无能为力了。倒也不至于如此。 原本准备喊口号,上前发力的索里图脚一滑,强壮的两条粗臂登时卸了力。 小珂偷偷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跟娟姐还有阿莱做鬼脸。魏子没看懂她的意思,被鬼脸逗得扑哧一笑,偷瞄了眼副队和队长,又赶紧捂住嘴。 凯因茨强行挤进谢乐游和甘珞中间,把甘珞的手推开,他偏偏一脸正经道:“不要添乱。你抓着烬先生不放,让他怎么帮忙?” “你——!” 眼看谢乐游被凯因茨的高大身躯挡住大半,甘珞鼻子都气歪,他瞪住凯因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平地忽然卷起一阵狂风! 轰隆! 持续十几秒的风沙过去,原本卡在地缝的重型卡车移动了微弱距离,刚好滑出了被卡的位置。 众人措手不及,被扑了满脸沙。谢乐游他们站得稍远,没被影响—— 也不是。漏了个甘珞。 他揉搓着头发里的砂砾,极度抓狂,又不能发泄大叫,破坏形象。 察觉到身后动静,谢乐游眼中滑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果然,阮鸣谦并不是附着在奇点号上,他能够离开飞船所在的范围。 难道他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又或是…… 他若有所思,抬头看向五彩斑斓的极光天空。 摄人而可怖的美丽。 索里图呸呸了两口硫磺味的沙土,抹了把灰头土脸:“这可真是走运。上车吧各位。” “等会!”车辆下,靠近车胎的位置,居然传出徐军的声音,“先别走!有魔能石!”【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five kill(23) 热舞达人…… 纯净度极高的魔能石, 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位置。尽管它数量不多。 其他人在拿专用工具从地缝中采集矿石。谢乐游从徐军手里要了一块,放在手里把玩。渗出点点红色的硫磺味矿石,犹如沾染血迹。 他有点好奇剔除杂质后的魔能石长什么样子。喊了徐军一声, 对方却有点魂不守舍。 谢乐游不着痕迹看了眼, 发现徐军在看甘珞。 因为意外之喜, 返程路上, 充能完毕的车开得飞快。 穿过某个更大的地缝,经过漫长通道, 到达聚居点,一下车, 甘珞就被徐军拉走, 说是要带他去见父母。 谢乐游则跟着凯因茨,走到了他们群体居住的巢穴。石壁上,犹如蜂巢般挖出了一个一个的小洞。 凯因茨居住在其中一个宽敞的洞穴里。洞穴里修建得很坚固,内里与平房无异。娟姐、阿莱、小珂他们就住在旁边。 “父母?”谢乐游好奇。 凯因茨说:“聚居点有专门负责照顾下一代的人,是大家的父母。” 由于人类伤亡率不低,总人口不高,大多数聚居点采用的是社会化抚养的方式,统一管理,而非精细的家庭生活。 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会更有集体的概念, 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同出一脉的,还会特意分开抚育, 减少近亲繁衍的几率。如果有人死亡, 因为感情的分散,加上一开始就不知晓生身父母的身份,不至于在情感上感到孤立无援, 陷入绝望。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俗道德。应时而变,是种族生存的智慧。 “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凯因茨说,“很有趣的外来人视角。” “其实我大概猜到我的生身父母是谁。一个前两年掉进熔岩湖死了,一个断了条腿,被赶出了原来的探索队,勉强做点活混口饭吃,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神情里,有股视生死为寻常的冷冽:“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所以,找到一根稻草,大家会毫不犹豫视其为救济。” 哪怕稻草会断,藏着马蜂的毒针,也得先抓住了,活下去。 “队长发现了他的异常,找借口带走了他。”凯因茨看向谢乐游,“我们与父母的关系并不算太亲近,魏子是个例外。” 孩子们与父母的疏离,也是生存策略的一种。他们无处安放的情感,更多投放到与生存息息相关的同伴身上,这将有利于增强小队凝聚力。 “原来如此。不是本地人,的确很难察觉这个小小的谎言。”谢乐游颔首。 从情感上而言,甘珞是当地人,还是小队成员,天然亲缘关系更近。 从道理上而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在任何时代都会存在衍生的土壤。谢乐游是个驾驶飞船从天而降的“外星人”,就算曾经同为一族,希望帝国与诸神星之间,现在也隔了无数光年的距离。 况且甘珞展现出了不一般的能力,似乎不是巧合。谢乐游又对他颇为在意。 于情于理,在大难即将来临的关头,拉拢甘珞都很正常。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带来其他影响。 谢乐游对徐军的态度变化并不在意。 他救人,路过看见了就顺手为之,并不需要对方五体投地的感激。 “带我在聚居点逛逛吧。” 谢乐游作为生面孔外人,独自行走容易引发误会。虽然他不惧,但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冲突上。凯因茨是个不错的向导。 “行,等我一下。”凯因茨答应得很爽快。 谢乐游走出洞穴等待。他抬起手,把从洞口岩石夹缝里冒出的白色小雏菊揪下,放进口袋,手指挠了挠毛茸茸的橘色花心。 咻! 这回换成脚边冒出小花。 谢乐游眨了眨眼,抬起脚,往前跨出半步,又往后收回。 咻咻咻! 靴子旁又冒出好几朵摇头晃脑的小雏菊。他落点在哪,小花就跟到哪。比童话里的魔法还神奇。好好叫谢乐游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落地生花的特殊乐趣。 诶,还挺好玩,有点跳舞机的感觉。 “能不能根据节奏不同,换点不同的花?”谢乐游尝试提出要求。他也不知道神龙不见首尾的阮鸣谦能不能听到,全然死马当作活马医。 也不知道状态不大对劲的阮鸣谦,能不能理解他这么随心所欲的突发奇想。 总之冒出的植物开始乱跳! 谢乐游鞋跟点地,岩地夹缝里散落的野草籽就开始疯长,谢乐游跳起落地,围拢的一圈五颜六色不知名野花还会配合地像是遭遇冲击波,往外周倒伏。 每一个动作,都能引发不同的组合变化。时机、节点,掐得恰到好处,给人无限惊喜。 好好好!真不愧是阮秘书长!他的最佳工作搭档!理解能力不是超群一点点。 如果说谢乐游先前的确信还只有七八分,现在就到了八九分,离满分就差一点。 毕竟能如此舒服地跟上他思路打配合的人,非常少见。 谢乐游想起来了,他曾经真的拉阮鸣谦陪自己玩过双人跳舞机。 当初才高中毕业的谢乐游,对父亲派过来的间谍看不顺眼。原本是叛逆捉弄,所以故意要西装革履的阮秘书陪他玩这个,就想看对方放不下架子,狼狈出丑。 结果,穿着高中长款制服的俊朗少年,和脱下外套、松开领口两粒纽扣的白衬衫斯文精英,这对极具诡异反差感的组合,居然在五星难度的热歌场打出了全场最高分! 一众青春年少的初高中迷弟迷妹在旁边疯狂吹口哨欢呼,简直嗨到不行,比懵逼对视,最后决定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两位当事人还兴奋。 想起被忘却很久的往事,动感热辣的洗脑旋律,似乎重新打开了留声机的某个开关,迅速占据脑海。 凯因茨换了身衣服一出来,就发现之前一副莫测高人模式的谢乐游嘴里哼着小调,在空地跳踢踏舞,身姿轻盈,自娱自乐,舞步灵动而潇洒帅气。 虽然没明白谢乐游要做什么,凯因茨十分捧场地用力鼓掌,吹捧道:“精彩,精彩!” 一股洋鬼子不懂装懂的棒读味儿。 沉迷“花花草草跳舞机”的谢乐游一个趔趄,背对凯因茨落地,差点没站稳,有股幼稚行为被外人撞破的尴尬。 更可恶的是花花草草们飞快提前逃了,哧溜一下消失不见,缩回岩缝,变回在地下原本不可能发芽的干枯种子。不讲义气! 更显得谢乐游闲极无聊,“舞兴大发”。 脸红是不可能脸红的,解释也是不可能解释的。 谢乐游清了清嗓子,拿手横挡在喉咙,对目击到不该看见画面的凯因茨,做了个威胁灭口的手势。 凯因茨忍得眼角都多出几条细微笑纹,亏得他还能假装严肃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 确定了阮鸣谦的存在以后,谢乐游瞬间变得有点懒洋洋。 他来诸神星,一是为了确定阮鸣谦的安危,二是为了控制甘珞动向。现在两个目的基本达成。 尽管没能阻止甘珞获取机缘,也没弄清楚阮鸣谦现在的具体状态,但这两件事都急不来。也许等等,顺其自然,会出现新的头绪。 他在甘珞身上放点了力量用来护身,但对甘珞的行踪,没刻意去关注。 甘珞也没主动来找过谢乐游,干脆避开了他的存在。 乱流到来的前夕,这几日,谢乐游在聚居点里到处溜达,把凯因茨当导游,有什么不明白觉得好奇的就发问,硬生生把凯因茨的口齿都锻炼得更伶俐了几分。 时不时的,他也会带凯因茨出去,去地上更远的地方探索。 除了凯因茨,小珂、阿莱和魏子也会加入他们的探索组合。只有娟姐回来以后,自始至终没再靠拢过。偶尔遇见,也是匆匆掠过,像是陌生人。 娟姐的态度,是聚居点人们对谢乐游态度的缩影。 不靠近,不对话,不拒绝,不攻击,一副冷处理就当不存在的态度。但是谢乐游如果主动靠近,他们也不会躲避,只是干巴巴地有问必答,紧接着就闷头干活,说自己很忙。 就像是被人叮嘱过要统一口径。 与之相反的是这些人对待甘珞的热情。 自从徐军探索队时不时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带回魔能石后,甘珞就成了聚居点其他小队争先恐后讨好的贵人。 他们不知道从来听来的消息,知晓这与甘珞有关。 更有甚者,已经在暗地里,把甘珞和预言中提到的神降之子挂上了钩。 这时,甘珞也懂得展现自己的亲和力,他不否认不解释,任由人类的想象力发挥作用,似乎更加印证了他的高明能力。 无数只眼睛的关注下,甘珞对谢乐游的有意回避,与别扭态度,自然被有心人士看在眼里。人心惶惶的危机面前,再经过捕风捉影的谣言这么一流传,如何对待能力强大的外来人谢乐游,就成为了一个值得思考的矛盾问题。 最后,就连谢乐游救过的徐军小队的数人,都倒向了甘珞,开始有意无意地排挤。 只有凯因茨四人还敢于突破氛围,坚持与谢乐游交好。也许是因为他们从更深的死亡边缘被救回,知晓死而复生的感觉,有多么奇妙。 这天。 谢乐游在某个凯因茨说是古老遗址的地方,捡到了一块金属。 他吹去金属上的尘土,辨认出模糊难认的图案边缘很像是…… 像是,月城大学的校徽。 第92章 five kill(24) 钞能力,…… 谢乐游心头震了一下。 回味了下方才的微妙感, 他心思电转,想起开启免打扰模式的【弹幕区】。 果然,弹幕里的乱码消失了。 【不是, 哥们, 你顶着攻二的脸, 对未婚夫攻一(括号逃婚中)大发恋爱脑, 好邪门一cp。是谁!ntr了谁!】 【乐,第一次在原耽看主视角摄像头单恋文学, 跑了两个老公不说,还是偷c人。创人诅咒名不虚传。作者你发得一手好癫啊!】 【啊啊啊我朋友推给我说是小甜文, 睡前看包甜保真!喵的, 今晚睡不着了!甘珞你不应该在车里,你就应该在车底!进去吧你!周可儿本可!气死我了。】 【看起来,可怜的主角受全身上下,攻一只喜欢源自攻二的脸。四舍五入就是喜欢攻二未来的人型体呗。画风都变温柔了,啧啧啧。】 【这可不兴入啊宝友(小脸通黄)(人心黄黄)】 【真给广大穿越者丢脸,主角受你退群吧。摇头.gif】 【怎么能怪甘珞。我看他就是被废物系统和黑心后妈作者坑了!他拼死去拿的金手指,是攻二的星核。正儿八经来自天神的爱!明明是丢失了情感的攻二对他产生好奇,逐渐爱上他的契机,怎么就一路突转变成了他对攻一的厚厚滤镜?!!!这合理吗?!】 【福尔摩斯猫推眼镜.jpg。新机子哇一子摸你肚子!真相只有一个!】 【真正对攻一滤镜浓厚一见钟情大发恋爱脑的,是俺们到现在都没有一句台词和实体的攻二哇!小情侣, 所爱隔山海,可怜(抹眼泪)】 【无语, 我说原剧情渣攻自白里, 他怎么对着一颗星星那么感情澎湃,比对主角受真挚执着多了。合着他是星球性恋,对普通人类不感兴趣是吧?】 【一篇报社狗血发癫文, 居然玩前世今生草蛇灰线埋伏笔,还是万人迷主受追妻火葬场文里攻一和攻二玩!我吐血。下头作者!我!恨!你!一辈子不会忘记你!】 【好好好,会云多云!就按这个方向大造谣!造黄谣!我一生遵纪守法爱国爱家就为了死后看点刺激的!尸体感觉回温了。嘿嘿嘿~】 【趁乱吃一口人外。好吃。】 【kdlkdl】 …… 【你们别太离谱!有你们这么乱磕搞邪.教的吗?!一对死恋爱脑狗男男,不要就不要了!哼,珞珞勇敢飞,咱们走花路,搞事业当大主角!】 【你们是不是忘了,主角受到现在都以为攻一是攻三。渣攻一掉马,主角受肯定就清醒了!hzc安排!】 【啊不是,都到这了居然还有嘴硬粉?就硬洗。看了感觉真可怜.gif】 * 信息量过大,谢乐游得缓缓。 他缓缓看向天空,又缓缓看向黄沙漫布的遗址。被熔岩摧毁过一遍又一遍的钙化建筑物,从不见底的黑岩地缝里,冒出个尖角。越往上越老旧,越往下越保持原貌。 他男朋友呢?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呢?! 变星星了? 虽然略有猜测,但猜测得到证实,谢乐游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他现在,在阮鸣谦的“体内”——总不至于接个吻,还得像飞船日记里描述的狂想学习,要跪下俯身低头亲吻地面。 他真不是星性恋也不是球性恋,更不是人外性恋啊! 现在刀了甘珞,能让阮秘书长变回人类吗? 除此之外,风化校徽的出现,也令人充满疑惑。 难道自然环境破败混乱的诸神星,就是他原本世界的未来?又或者这是一种预兆? 谢乐游曾经看过一部电影,是关于多层梦境的。主角依靠旋转的魔方作为锚点,来分辨梦境与现实。 校徽就像是这个锚点。 它的出现,代表着某种格格不入的存在,破除了影响谢乐游的屏蔽力量。 联想到弹幕出现乱码的现象,是飞船降落靠近甘珞开始出现的,不难得出结论—— 是甘珞拿走的关键物品“星核”,影响了谢乐游获取世界外弹幕的能力。 谢乐游猜想,尽管剧情入侵的范围扩展到了整个宇宙,但在与原世界关联最紧密的诸神星,却仍然留有残余。 校徽与遗迹,就是原世界挥之不去的顽固残影。 令人亲切。 然而谢乐游试图把校徽塞进口袋,把它带走时。 远离遗址几米远的一瞬间,金属徽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褪色,变得越来越破旧衰败,最后变为一抔沙土,从指缝簌簌下落。 谢乐游回头遥望在大地上犹如一条线的黑色深渊。 宛如某段剪切下来的历史缩影,凝固在了时空缝隙里。更准确来说,是遭到外界挤压,“禁锢”在缝隙中。 谢乐游隐隐有种感觉,得把它从禁锢中释放出来,作为定位的锚点,才能让世界真正恢复原样。 缝隙内,与缝隙外,是两段截然不同的时间。 一个是凝固在关键时间点的过去,一个是遭到剧情入侵改写的异化未来。 力量到了他这种层次,就不止是感觉,而是难以言喻的法则感悟。 至于释放禁锢的方法,他大概也知晓。 找齐与剪影相关的散落锚点,越过时空缝隙,去触碰泛黄剪影里的另一个世界。 谢乐游,谢乐游父母,甘珞……还有目前没有实体、无法言语交流的阮鸣谦。 他爸妈那边倒是好商量,只是赶来需要时间。甘珞就在聚居点,没有谢乐游提供的飞船,他跑不掉。 为今之计,得先让阮鸣谦获得身体。 要怎么令一颗几十万亿亿吨的星球化为人形?这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 返回聚居点,阿莱破天荒一个人来找谢乐游,他跑得很急:“谢哥,凯因茨跟着其他小队外出了,魏子在和人打架,小珂和我都拦不住。” 平时魏子除了对板着脸的凯因茨发憷,就和小珂关系好。 小珂都拦不住,情况有够严重。 “在哪?” 谢乐游抓住阿莱的肩膀,一个转念,就到了他说的地方。 战斗刚好结束,迎来尾声。徐军小队的几个人爬起就跑,一个个鼻青脸肿,被打得挺惨。 反观魏子和小珂,好吧,也挺惨,脸上胳膊上挂了不少彩。 诸神星的原住民,无论男女老少,身体素质都远超谢乐游印象里的正常人。大约也是一种适者生存,身体太弱的,活不下去。 能靠拳头打成这样,打得很凶。 偏偏这两人脸上还笑嘻嘻的,勾肩搭背,打赢了相当得意。 撞见谢乐游,才不约而同露出心虚的表情,才建立的革命战友情瞬间化为互甩黑锅。一个嚷嚷,是小珂姐先带头冲锋,另一个不服气,表情牵扯脸部淤青,疼得嘶嘶抽气,说臭小鬼才是愣头青,虚张声势完了拉都拉不住,忒死心眼实在人。 阿莱听不下去,从谢乐游身后走出来,他们才停住企图蒙混过关的胡说八道,悻悻然交代了实情。本来这事也瞒不住。 “他们在散播谣言,到处抹黑,还说你当初救人是别有用心,想把你赶走。” 谢乐游有点不解:“为什么?” 他在聚居点里,能够感觉到很多复杂的情绪,尤其是恐惧和焦虑,但没有特别明显针对他的恶意。 这些天谢乐游在聚居点到处游荡观察,认出这个地方,很像是当初月城地下的一个大型防空洞,这个地方还是谢氏集团中标修建的,他亲自签署确认的平面图。 为了确认猜想,才陆续有了后面的探索外界,以及今日发现遗址与校徽。 “甘珞,甘珞说他要走,会离开诸神星。”忽然发现能够说出名字了,小珂还愣了下,紧接着回神道,“有人觉得是你蛊惑了甘珞,就在聚居点乱说。谁不同意,就把谁打成叛徒,球奸。小队里,也有被你救过的人想要解释,却敌不过大多数。” 魏子满脸气愤:“真没想到甘珞是那种人!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非挑在乱流马上要来的时候说。本来因为魔能石不足,大家就焦虑紧张,一点火星子都能爆,关系不错的小队都能因为抢魔能石起冲突。这种时候,他还火上浇油,随口一说,就把矛头指向谢哥……” 阿莱惊讶,没想到魏子居然能说得头头是道,这小子平时傻乎乎,竟是个大智若愚的主儿。 “魏子说得没错。乱流过去,他真想走,其他人也拦不住,他真有心想事成的本事,逼他也没用。可危机还没过,他给了人希望,又把希望夺走,说不干了,不就是囤货居奇,故意玩弄别人,挑动情绪!太坏了!” 阿莱也很不满。他又耸耸肩,解释说:“呃,这是凯因茨说的。我之前还觉得他想太多,现在觉得很有道理。” “我们又不是面团,能让他随意揉捏。” 同仇敌忾起来,阿莱又想起好几件近期怪事,都是一些看似寻常的意外事故,他怀疑这和甘珞看不顺眼他们有关。因为他们与谢乐游关系更亲近。 谢乐游摸了摸下巴:“说到底,还是资源缺乏的祸。” 他弯了弯眼眸,笑了起来:“不过嘛,资源这玩意,我也有。” 谢乐游从口袋里拿出从徐军那得到的一小块魔能石,放在掌心抛了抛。只见原本纵横斑驳的赤红色矿石变得晶莹剔透,形成菱形状高纯度晶体。 三人眼睛哧溜一下直了!他们就没见过如此纯净的魔能石。 阿莱接过魔能石,放进随身携带的测量仪器里检测了一番:“我靠,发达了!” 这么一小块,恐怕能抵得上机械析出再提纯的标准三块还要多。 "飞船上还有。很多,很多。"谢乐游思索了一番当初烬计算给他的能源储备。他的小飞船,加上奇点号搭载的燃料。 按照原住民的标准,飞船使用的能源,全是高度提纯的魔能石,虽然希望帝国不叫这个名字,但换汤不换药。 他比了个数字:“大概装满了八个标准房间吧。考虑到《星际航行危机处理及应对条例》,就地取材提炼能源更高效率的机器应该也有。” 咕咚。 咽口水看上帝的表情。 偷听者呼吸如牛喘的粗气。 钞能力,如呼吸一般自然,易如反掌。 第93章 five kill(25) 天灾,人…… 阿莱听到声音, 露出怒色,转背要去追赶逃跑的偷听者。 谢乐游却按住他的肩膀:“没关系,随她去。” 他的声音不高, 还带着几分玩味, 落在阿莱几人耳中却像是一枚定海神针。他们因陡然听闻暴富而狂跳的小心脏注入安稳, 顺利落地。 “谢哥, 你早知道有人在?太厉害了。”阿莱对谢乐游的洞察力十分惊叹。相比之下,直到对方慌乱踩到碎石, 他才听到细微动静。 谢乐游摆摆手:“你和我不能比。” 他靠的不是眼睛也不是耳力,而是不远处突兀长出的一朵小花。有了提示, 依照他的力量再按图索骥, 轻而易举。但这话不能和外人说。 对谢乐游坦然的话,阿莱听后没什么不服气,反而觉得强者就该有这等自信坚定,才配成为强者。 他平生没服过几个人,这一声哥,他却喊得心服口服。 “我认出来了,那个背影,应该是另一个小队的斥候。她耳力特别好,上次和索里图还发生过冲突,因为索里图背地里说了一些调笑话, 被她听到了。她义兄是小队队长,特别生气, 闹得不可开交。从此就和我们小队, 呃,徐军小队交恶了。”小珂说道。 “你知道得真清楚。”谢乐游夸她。 小珂嘻嘻一笑:“小队关系交恶,又不代表我和她有仇。我们俩关系其实还不错,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索里图那张嘴,我也烦,刚好她替我出气了。” 小珂又提醒道:“她其实不爱八卦。但涉及到这么重大的情报,不管她是无意路过,还是过来打探情报,肯定会告诉她义兄。最近不少小队投靠了徐军,他们小队正愁投名状。” “既然缺魔能石,消息就该让大家知道,多点人好搬东西。”谢乐游笑眯眯说,“我这几日混在聚居点里白吃白喝,什么活也没干,总得做点什么。” 有能力却见死不救,不是他的作风。他做事,只求一个顺心如意,念头通达。 谢乐游说自己还有点事,先回临时住处了。 是凯因茨先前拿魔能石给他换来的一个洞穴。小是小了点,但离得近。 保护距离有限,乱流爆发时,洞穴口镌刻的魔纹阵,消耗魔能石也相对更少。 他走后,小珂眼眶红了红:“预言是不是出错了?” 阿莱搂住她肩膀,轻轻拍了拍:“他不是,才是好事。” 小珂没推开他,脑袋靠在了阿莱结实的肩头,眼泪刷刷的流:“我胳膊疼,你帮我揉揉。” 她有一个好友,教会她怎么打架自保的好友,十年前死了。 因为魔能石不足,保护罩能够覆盖的范围与强度有限,好友做了牺牲品。她不想让父母为难,主动选择离开,把魔能石让给其他孩子。 临走前,她还笑着朝被阿莱抱住的小珂挥了挥手,特别阳光,特别开朗的笑容。她还那么年轻,十来岁,比小珂小两个月。 她变成了一道光。融化在绚烂到刺眼的极光里。 小珂恨阿莱。她想逃。离开有极光的土地。 魏子没兴趣看小情侣咬耳朵黏糊。 他在一旁按照谢乐游的指点,做动作放松僵硬酸痛的肌肉。来自极限运动专业级爱好者的成体系指点,让他有了不少感悟。 师父。 魏子心里悄悄儿地喊。 他屏气凝神,维护着自己年轻力壮的身体,像修缮一台加足马力的齿轮机器,给关节与肌肉润滑上油。 他还年轻。他有力量。他得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他不能随便倒下。 魏子往前猛地打出一记直拳。 他龇牙咧嘴,抻到了没舒展开的麻筋。 凯因茨回来后,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是高兴,思量了一番,却又说道:“算是借的,不能白拿,等乱流过去咱们就补上。” 魏子有点不服气:“谢哥不是那样计较的人。” 凯因茨拍了下他脑袋:“他以后要走的,飞船燃料再多,星际航行谁说得准。你别害他。”凯因茨也没坐飞船的经验,他对比开车消耗魔能石的巨量开销,不免有些抠搜。 魏子转过弯来:“也是,谢哥对我们没什么所求。他人好,好人不能被拿枪指着。” 小珂有点不舍,和阿莱对视一眼,也点点头:“嗯,养成依赖心理也不好。以后日子还得我们自己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万一习惯了魔能石哗啦啦能用的日子,再去顶着风沙高温,跟着探索队在刀尖上舔血,就为了找那么一点点矿,会害死他们。 听到小珂说这话,阿莱心中拨动了一下,他难得没回嘴说些跳话,沉默地点点头,十分赞同。 主意集体表决,集体通过。 最重要的事说完,凯因茨还带来了另一个紧要的坏消息:“我这回跟着别的小队出门,打听到了魔能石这回的缺口。” 元素乱流一般持续三到五日,前两日为主冲击波,以大范围不同属性的紊乱元素冲击为主,撞上什么属性全看运气。有时是火,有时是水,还有时好几种天灾一同爆发,极寒、雷电、高温、闪光糅杂在一起,极其恐怖。 撑过第一波以后陆续会有小型余波,伴随大地震动。不幸的,遇上地震导致地裂,还可能遭遇熔岩流出。 曾经有个人丁颇为兴旺的聚居点,交换物资都到了相对偏远的这边。后来听说某次乱流中,刚好遇上地下涌出岩浆,整个聚居点的人,全被封死在了地下,变为一片死地。 听闻这个消息,其他聚居点都仔细勘探过,就怕落在火山口上。 “第一波算是够用,但等到第二波,最多也就够三分之一的人。算上私藏的情况,按充裕的计算,也不到三分之二。”凯因茨咬牙道。 相对应的,聚居点一般会建立两道防线。 第一道是应付主冲击波的全属性防御罩。每支探索队探索归来,要按照一定比例上缴收获给聚居点,就为了积攒魔能石,供应主波保护罩。多年的积累下来不是个小数目,一般不成问题。头顶上的岩壁也能抵挡不少元素波的冲击。 难应付的是第二道防线。 第一波过去后,岩壁往往会变得薄弱,足够元素波从缝隙涌入,这时候才是真正直面天灾爆发的死亡时刻! 为了应付余波,他们只能躲在洞穴中,备好防身武器与食粮饮水,再开启位于洞口的魔纹阵防护。防护强度,与防护距离、防护人数相关。应对不同属性的余波,也会消耗不同纯度与数量的魔能石。 这就导致没法一个小队全挤在一个洞穴躲避。一来空间不够,二来人多反而增加平均耗能,同时削弱防护力度,对魔纹也有损耗,三来运气不好,容易导致团灭,还不如分散效应。 如果说第一道防线消耗的魔能石,是大家伙齐心协力的积攒,那么第二道就是各凭本事。 有些小队会用抓阄来选择谁活谁牺牲,集中资源给更有价值的人;有些小队会出现暴力抢夺,他们不敢和团结的小队对上,就去抢落单的人,或者非探索队成员,最后内斗也屡见不鲜;还有的小队情谊更加深厚,都是一起共患难的兄弟姐妹,选择生死,对他们而言是个无比痛苦的抉择。 按照元素浓度仪器的观测,距离乱流爆发还有大约一周不到的时间。 现在的聚居点,就像一个被强行按住的火药桶,为了寻找更多魔能石,必须合作,大家勉强还能维持理智和人性。 等到最后一天,追求生存的兽性占了上风,在生死的大恐怖面前,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不仅要面对天灾,还得防备人祸! “怎么会这么少。”小珂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她焦虑地咬手指,咬得指头出血,“比十年前那回还少。” 十年前那次元素乱流,死伤两百余人,失踪几十余人,对总人数才一千出头的聚居点,可谓元气大伤。 凯因茨冷下脸,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徐军。” * “怎么会这么少。”徐军皱着眉头问索里图。 “光我们小队自己用,肯定够了,到下次都够。”索里图见徐军要发火,赶紧补充道,“你看你,我开个玩笑,又急。我不也是想给自家兄弟谋些福利。” 徐军沧桑的脸上显出坚毅,他断然道:“没得谈,来投奔我们的小队,包括他们带的家属在内,必须把魔能石全部上缴,不许私藏,乱流来临前一日,再统一分配。这么严苛的规矩,我们自己不做好,别人就不可能照办。” 索里图嘀咕道:“本来也不可能照办……” “行行行,队长你别急,我不和你吵,你交给我要他们上缴魔能石的任务,我肯定给你完成了。”他躲过徐军飞踹的一脚。 索里图掰着指头数:“二十支小队里,来投奔我们拿甘珞消息的有十三支,算上他们上缴魔能石带的多余人,大概有三百五左右,光是吃喝拉撒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令人苦恼的就是这点。诸神星上一切能源都遭到元素侵袭,只有解析提纯后的魔能石可用。要出门探索,吃饱喝足必备的,武器和采集仪器的保养必备的,车辆更是个耗能大户。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节省?!”徐军恨声道,“都不想活了是吧。” “没办法,前面魔能石来得太容易,大家被欣喜冲昏了头脑。再加上为了吸引其他小队,放出甘珞能力的风声,就没特别省着用。” “再说甘珞心情不好,为了讨他开心,还不得把财神爷捧起来哄着劝着,他生活条件安排的都是最顶级的,热水24小时供应,他说闷,还安排人带他出去玩。” 索里图小心翼翼道:“本来进展挺顺利,但是这两天找到魔能石的地点越来越远,必须开车去,一来一回损耗就大了。昨天我带人差点跑到另一个聚居点去了,刚好遇上他们的探索队。那边以为我们去抢劫的,抄家伙跑出来差点干了一架。还好我们开车溜得快。” 徐军冷冷道:“你挺会找理由。” 索里图尴尬地嘿嘿笑。 徐军烦躁地挠了把头发:“看来是高看了甘珞的能力。” “为今之计……”索里图说完四个字,赶紧又补充道,“这不是我想的,是我问阿娟问来的,你也知道这鬼丫头心思活。” “你说。”徐军对阿娟颇为信任,一听这话耐住性子也要听。 “三条路。”索里图这个莽汉举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说道,“要么放弃一部分人,要么去抢另一部分人。” “要么,请外援。” “外援?——你是说。”徐军做了个口型,见索里图点头,又附耳过来做贼似的说了个消息,他惊喜地睁大眼睛,随即迟疑,“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就有救了!肯定能平平安安度过这次乱流。” “可他怎么会同意?早知如此,我们先前就不该……”徐军懊恼。 “有法子。”索里图看向外面,眼睛多出几分凶悍,“让甘珞去。” 第94章 five kill(26) “阮鸣谦…… 回到洞穴做了些准备, 谢乐游又离开聚居点,独身去了火山口。 没了其他人在身边,反而放开了他的力量。体会到风被抛在身后无可奈何的嗖嗖呼啸, 在一阵阵传来的清风拂面中, 谢乐游方觉心头畅快。 手脚并用爬上火山口, 他毫不犹豫往下跳。 这可比什么攀岩、什么蹦极、什么万米高空跳伞都要刺激得多!除了他自己, 什么外在防护措施都没有。背后空空荡荡,却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轻盈与自由。 他像一只鸟儿, 乘着风滑翔。 谢乐游没闭眼,心尖儿都要从胸膛蹦出来。 千米下流动的火红熔岩, 从冰蓝色的冻结层下透出亮色, 冻结的冰湖中央凭空拱起一把平顶荷叶伞。钢铁铸成的霸气巨兽,是卧在蓝冰荷叶上的一点露珠。 大与小的极致奇观对比,给了人强烈的壮美震撼。 这是一旦错过就难以复刻的天人奇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奇伟的人力改造融合在一起,那美景,那崇高,简直不可想象,足以冲击一个眼界狭窄的魂灵。 被视觉刺激一冲,谢乐游竟有些忘乎所以,意识好像融化在了环境里, 耳边如此安静,他在俯瞰, 时间近乎停止。 十几秒后, 谢乐游落在奇点号的船顶。他摇晃了两下,才站稳身子。 谢乐游抓了抓手掌,感受到力量, 笑了两声:“痛快!” 他俊俏脸蛋红红的,两道英气长眉挑起,眸子却极亮,亮得逼人。显然是兴奋过了头。若非如此,也不会差点忘了还得落地,险些要做个驴打滚。 狼狈归狼狈,爽也是真爽。尤其是激烈过后的余韵。 不知从哪卷起一阵气流,像手掌拂过他后颈汗珠,温柔又渗人。谢乐游被摸得一个激灵,狐疑地往后看了两眼,嘴角抽了抽,紧跟着就把这账算到了阮秘书长头上。 这些天,阮鸣谦人没见一个影子,净背锅了,不愧是干秘书出身的好材料。 摸不着人还手,喊人也听不着回应,谢乐游的畅快感又被压了不少,肾上腺素爆发过后的空虚比往常更快地涌出。他搓了两下脸,闷头往打开的船舱里跳。 一路疾行到中控室。 谢乐游又拿出贴身携带的芯片,把烬导入奇点号的中控系统内。 他接通星际网,跟父母说了一会话,叫他们安心,还说了谢氏里可能混入了间谍的事。 谢母答应得很快,谢父却眼神动了下。谢乐游要问,他才咳嗽一声,很是有些得意地跟儿子显摆,前两天他发现某个谢氏旗下的飞船零部件工厂账目不太对,便吩咐使了个计诱君入瓮,最后发动热心群众的举报力量,用高额奖金和五条生产线的报废,换来了条大鱼。 “还是个军团长的副官,少将。我嘞个乖乖。亲自潜伏偷个零件,不带手下,被当地工人当贼逮。虽然人是多了点,也就几百来个,还长枪短炮的。”谢父没忍住,北方土话都冒出来了,“这破帝国,将军是批发的,跟津巴韦币一样不值钱?他这能力,跟他头衔,未免也……” 谢父做过的产业与军方打交道比较多,可见他有多么幻灭。就差指名道姓说某人买上去的了。 “您厉害!”对老爹的精准吐槽,谢乐游憋着笑,竖了个大拇指。 不声不响就干掉了攻三,真是好队友。 儿子夸奖老子,这倒反天罡的画面也不是一次两次,谢父显然很享受难得被儿子崇拜的感觉,他摸了摸胡子,面上严肃地哼了两声,心情好得很。 “没帮上什么忙,嗨,小试牛刀,不值一提。”谢父表示谦虚。 谢母呵笑了一声,转脸对谢乐游倒是说话温柔:“你忙你的,不着急。要的东西准备好了,航线批下来了,只等你的消息,就能出发。” “谢谢妈。”谢乐游说。 和父母聊完,谢乐游原本低落的心情又放松不少。他从烬的数据库里调出其中两项技术的关键图纸,思索一番,又根据诸神星的风土地貌加以改进。 他出思路,提要求,细节把控方面,烬给他提供了不少帮助。这给了他另一个惊喜。 改完,谢乐游揉了揉肩颈,对缩小后显得密密麻麻的图纸十分满意。他非但没往精细化方向改造,反而删减了许多功能,只保留了最基础的核心部分。但做过研究和机械制造的人都知道,有时候,做减法远比做加法更难。 “还有时间做些试验。”谢乐游低语了句。 短暂的疲惫过后,他脑子清醒不少。看着细节落实得过于完美的图纸,实在很难相信,这是一次性能改出来的结果。谢乐游虽然懂原理,能看得出行不行得通,但又不是专业搞技术的,有些思路烬不给出方案,他也抓瞎。 谢乐游眯起眼,盯着蓝荧荧的屏幕看了好一阵。 也许是他盯得太久,图纸数据消失,数块屏幕里陡然跳出一模一样的问号。 谢乐游逐渐抬起手臂,手掌贴在跳出问号的中央屏幕上,他问:“喂,是你吧?” 问号被一连串“……”取代。 “回答我,阮鸣谦。”谢乐游的眼神多出几分狠意。他手臂的力量简直像要穿破屏幕,捅进另一个次元。 “……” “阮鸣谦,是谁?” 烬是阮秘书长制造出来的东西,它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制造者是谁。和能够辨认出谢乐游是它的主人一样,烬的数据库里,也会留存阮鸣谦的相关信息。 利用了烬的东西,肯定能够调用烬的数据库,所以才能如此快速而准确地理解谢乐游的指令。 但它还是没忍住好奇,做出了不属于烬该有的回应。 谢乐游凝视着屏幕上的问句,屈指敲了敲屏幕:“别和我开玩笑了,阮秘书长。这不好笑。” 他等了很久。 屏幕上的字一点点淡化,消失,宛如被擦去。 谢乐游脸上的笑容,也在逐渐被抹平。 他用力摁下按钮,关闭了屏幕。 * 其实诸神星知道阮鸣谦是谁。 它拥有阮鸣谦的全部记忆。 但它并不理解,阮鸣谦为什么会喜欢谢乐游。 ——喜欢,用人类的情感来形容,是这两个字眼吗? 它很好奇。 第95章 five kill(27)(修) 调…… 谢乐游花了些时间收拾心情。 要说不快当然有。他确定了阮鸣谦的身份。他知道诸神星的存在。只是没想到, 阮鸣谦竟然失去了记忆。连回应里,也透出生疏。仿佛在那一瞬间,就拉开了距离。 谢乐游胸腔里泛起古怪的感觉。 间杂在茫然与陌生之间, 也许还带着点微微的酸。 但没有生气。 他当然不会迁怒。阮鸣谦是受了牵连。等世界恢复原状以后, 他们的关系也会一如从前亲密。他清楚而理智地知晓缘由。 况且, 就算失忆, 诸神星也主动找上了门。无论因为什么理由,至少说明一点, 他的存在,对诸神星而言是特别的。 星核在甘珞手中。如果是因为星核, 诸神星更关注的人应该是甘珞。 经由敏锐洞察汇聚而来的数条信息, 构成了谢乐游做出准确判断的论据。他并非盲目之人。局势仍在掌控之中,虽然多出许多意料之外的情况,却并不令他惧怕。 或许他唯一低估的,是不舒服的陌生心情,给他带来的影响。 * “有事?”凯因茨在和谢乐游交谈,说到中途,却见对面没了回应。 再一看,谢乐游的眼神陷入了游移放空。太稀奇了! “没什么。”谢乐游回过神,见凯因茨面露诧异,他只好多说几句解释, “和魔能石无关,我个人的私事。” “情感问题?”方才敲定了大方向, 眼见可行性极强的曙光, 凯因茨放松不少,他开玩笑道。 本以为会迎来无语沉默的冷笑话,居然得到了谢乐游的坦承回应:“不算问题。” 凯因茨瞪圆了眼。原本惯常保持严肃的面容做出大表情, 比他笑点点歪的冷笑话更叫人忍俊不禁。 “甘珞……”他立刻严阵以待。 犹如一道闪电劈下。 谢乐游抽了抽嘴角,彻底被拉回神:“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过,我来诸神星是为了寻找我的恋人,的确有一些线索落在他身上。” 难怪谢乐游先前对甘珞那么在意,态度却又反常。 凯因茨莫名回想起那晚在奇点号撞见的一地花海,难不成……应该不会在现场吧? “呃。”凯因茨结结巴巴,脖子都红了,连连摆手,“假如有误会,我可以解释。当初不知道那么多,做法欠考虑了。我对祖星发誓,我没有别的心思。” “你想哪去了!”谢乐游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忽然福至心灵。 他不禁抱肘,冷哼道:“他现在不会管这些,放心吧。” 这是全然把当初扳机自启的“意外”事故忘了个精光。 凯因茨并不知晓自己差点和死神擦肩而过。经过改装的大口径特制手枪,即使把子弹卸掉,压缩空气射出的高能冲击波也够人喝一壶。 见谢乐游难得情绪外露的模样,他不禁翘了翘嘴角。 原来这么厉害的强者,来自外星的天外来客,也会和恋人闹小脾气呢! 和他们一样,都是人类,会为了恋爱而苦恼啊。真是个年轻人。 虽说他们都叫谢哥,可见过谢乐游在洞穴外等待时自娱自乐的样子,凯因茨看待他,偶尔会多出一种微妙的、属于年长者的感慨。 当然,他并不会说出口。 “行了说正事。”谢乐游放下手臂,过了冲劲,也觉得尴尬起来。 明知道前因后果,还向不相干的人倾诉,发了句没头没尾的邪火,未免太不爽快。 幸好阮鸣谦现在应该听不懂,否则他真是要没脸了。跟被宠坏了的小孩似的,稍有不如意就不高兴抱怨。 谢乐游一向干脆利索,什么时候是这种蛮不讲理的人。 “好,刚才还没说完。”凯因茨也不戳穿他,自然地顺着台阶转移话题。 说笑时间结束,他恢复高度严肃,继续汇报情况:“高纯度魔能石的消息传出去以后,联系上我们的人共计三十五人。青壮年十五人。探索队成员七人。都是被小队抛下的前探索队成员,没有成建制的小队。三十五人中,明确给予答复的不到三成,准确来说,截至目前,只有九人。” 凯因茨在数字汇报上保持了一贯的严谨。这也令他面露忧虑。 联系的人实在太少。 聚居点近千来号人,几乎一半投去了徐军那边,而且都是探索队成员和技术人员等青壮年劳力。剩下的人里非探索队成员居多,不乏老人、孩子和伤病,再有就是体质偏弱的后勤人员。 他们警备心强,偏向自保求稳,宁可按老办法自求多福,也不相信其他人有什么新法子。连日来显出神迹的甘珞他们都不信,处于摇摆状态,更别提是相信外人。 联系他们的人里,有病急乱投医的,有试探性问问的,还有不少是冲着想搞到高纯度魔能石源头来的。见势不妙,他们立刻就会跑。 “人数不够。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谢乐游同样意识到了严重性。 现在能够度过乱流的解决办法是有,但必须获取更多人的信任。 问题是怎么做? 空口白牙,无法获取多数人的信任。无条件供应魔能石,在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秩序来稳定的情况下,只会加速把聚居点推向兽性爆发的高潮。 人性的贪婪,不可用想当然去考验。 * 谢乐游还在思索的当口,洞穴外忽然传来争吵声。 两人对视一眼,停下交谈仔细倾听。——竟然是小珂和甘珞在发生争执。 “别以为其他人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下作!”小珂疾声厉色,“谢哥不在意。甘珞,你以为我们就没有眼睛没有耳朵吗?!在聚居点散播谣言,让其他人敌视谢哥,身为主谋,你居然还有脸过来讨骂。贱!” 甘珞被小珂指着鼻子一顿痛骂,刺得胸膛起伏,挂不住脸。 他本来和和气气,如今竟然也撕破脸皮,对小珂的指责耿耿于怀:“我什么时候让人敌视谢烬了?明明是他前后不一。我不去找他,他就不来找我。好没道理。” “况且你又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装大头蒜,显摆什么。没见过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追着有主的男人屁股后面跑。” 小珂先是因为没听懂大头蒜而一愣,紧接着勃然大怒,一个健步冲上前,抬手就给了甘珞邦邦一拳!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这是什么时代?武德充沛!乱世! 放嘴炮,荡.妇羞辱,就得掂量挨女人拳头的后果! “这话还给你!傻X玩意儿。”小珂骂道,“你是主吗?就在这叫!” 甘珞捂住传来湿热流动感的鼻头,因为被戳中痛处,表情变得愈发难堪。 小珂也没讨到好处,她捏着拳头眼中喷火,竟然会因为收力不及时而平地摔了个狗啃泥,刚好砸中鼻梁。 一个捂鼻子要躲,一个撸袖子一跃而起,眼看唇枪舌剑就要进入全武行热战,凯因茨走出洞穴,紧急叫停。 “做什么!”凯因茨严厉地训斥道,“还有几天?居然有心思因为口角打架。闲着没事干就去挖矿!” 这话喷不了。挖矿是真挖。 凯因茨看似在说小珂,实际上护在小珂身前,对着的人,却是不请自来的甘珞。他冷漠的语气,冷漠的表情,让形单影只的甘珞更显狼狈。 甘珞不甘心地瘪瘪嘴。 他见只有凯因茨一个人出来,忍住难堪提高声音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谢烬,让谢烬出来见我。” 有意思。凯因茨扬了扬眉头。第一次看见有人上门求见,还这么嚣张。 他冷冰冰地回答甘珞:“他有事。” 凯因茨的意思,有什么事直接说,要是不能直接说的事,也不用说了。省得单独见面出什么问题,徐军那伙人又把盆子扣到谢乐游身上。 外来人是最好背锅的角色。他可不像甘珞,有过往经历背书。谢乐游同样看明白了这点,所以并没有直接插手,而是同意通过凯因茨和小珂来联系他人。 凯因茨的意思光明正大,谁知道传到甘珞耳中,瞬间拨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他的心口生疼狂跳。被脑补气的。 甘珞忍不住道:“你少给我耀武扬威,不要脸的男表子。” 凯因茨脑门青筋也开始鼓起,他手痒痒的,立刻体会到小珂气得要揍人的心情。 不过很快,他反而露出少见的笑容:“怎么,你是想做却做不到,所以在这乱吠?”越是严肃的人,抓起痛脚来越是深刻,一击毙命。 凯因茨犀利的锐评,惹得小珂都想给他鼓掌。她看见甘珞的脸色就想笑。 火爆的争吵,甚至引来了一些围观群众。 谢乐游估摸着火候差不多到了,也走出洞穴。他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判断看似空空荡荡的石壁周围,藏了多少支起耳朵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生死大难面前,到了星际时代,人类还是改不了看热闹的本性。尤其是劲爆的桃色绯闻。 “找我什么事?”谢乐游直视甘珞。 分明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应对没什么差错,甘珞却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出现应激反应:“你别看我。” “可以。”面对甘珞无礼的要求,谢乐游移开视线。他才是更不习惯的那个人。 谢乐游爽快地答应下来,又不知触动了甘珞哪根敏感神经。 他脸色唰地拉下来,难看得跟死了爹妈一样。 谢乐游才不惯着他,就当没看见,摆出一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架势,催促甘珞赶紧说。 短短几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态度变化,让甘珞心里的委屈止都止不住。 可他确实有要紧事,只好把委屈自己咽下。 一旦短暂放下感情的影响,他脑子也不蠢。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仅吸引谢乐游注意力,更是吸引围观群众注意力,制造威势。 “魏子的妈妈要死了。谢烬,你救不救?” 谢乐游果然脸色变沉,原本的不耐尽数消散:“什么意思,你说明白。” 甘珞嘲讽地说了声:“呵,你这人变得真快,我现在在你心里,连个陌生人都比不上。就因为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这句话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只有谢乐游能听到。 见谢乐游皱眉,甘珞见好就收,把事情原委仔细交代。 * 原来甘珞这次忽然到访,据他所言,也是迫于无奈。 徐军派索里图告诉他,根据粗略统计,第二道防线所需的魔能石存在巨大缺口。 甘珞提供的消息在高达数千单位的缺口面前,也是杯水车薪。 索里图说,如果不能想办法弄到足额的魔能石,就只能削减一部分人,允许他们为了人类延续而选择牺牲。这样,从第一道防线节省下来的魔能石,就能挪用到第二道防线,去帮助更有价值留下来的人。 甘珞过往习惯了听从系统安排,顺风顺水享受吹捧和崇拜。他很久没有自己做过决定。 这次系统掉链子,动不动闹失踪。他要自己面对如此残酷的抉择,甘珞甚至有点埋怨索里图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做什么。索里图他们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 索里图见甘珞不回答,就带甘珞亲自去了选择现场,逼他亲眼目睹,要不要做出决定。 经过几轮筛选,很快决出了淘汰的“胜者”。 熟练的投票流程,加上阐述自己为何应该留下的公式化自白,可以看出这种选择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做。但的确是第一次出现如此大规模的公开选择。十几只小队的集合。 一共六十三人。六十三名被淘汰者。 他们是断了腿的前探索队成员,是比实际年龄更衰老的中年人,是才清点完毕储备粮的后勤,是不幸抽中签又孤身一人的探索队新人。 他们是很多人,也是一个数字。 有人在哭,但更多是平静。 现场氛围有一种说不出的荒谬。甘珞不能理解,他坐在索里图身边,试图劝说索里图。 然而索里图将死了他的同情心。 索里图近乎咆哮地问甘珞:“你觉得心软,觉得他们很可怜,觉得老子是屠夫是刽子手。行。你的指责我接受。告诉我,你能不能弄到更多的魔能石?这里面有我的兄弟,老子比你他妈的更心痛!” 你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没有,就闭嘴! 甘珞只能选择闭嘴。他至今为止也没能精准控制他的能力。所以他无法给出有底气的肯定回答。 只能说,他希望会好转,会有解决办法。 希望,希望。 心想事成,是一种模糊的许愿。这样的许愿,也许并非无所不能,仍然要受到客观条件的限制。索里图焦躁之下对他愈发恶劣的态度,让甘珞感受了不安。他只负责给出消息,并不知晓具体细节。 在现场里,甘珞看到了被打骂赶走的魏子。他口中的妈妈,是少见的真正自愿者。 十年前,魏子的妈妈送走了小珂的好友。十年后,轮到了她自己。 当轻飘飘的数字变成真实的人展现在面前,甘珞忽然涌出一股巨大的恐惧。他像是吃苹果咬了好几口,忽然发现半截蠕动的虫子尸体的人,不幸到脸色极致铁青。 这股难熬的恐惧,促使他逃离现场。 迫不及待地离开后,甘珞的第一反应,就是来找谢乐游。 尽管心中有再多怨怼,不满。但抛开私情,他不得不承认,谢乐游先前展现出的强大,在如此动荡的时刻,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甘珞相信,他做不到的事,谢乐游可以做到。 “我听说了,你的飞船上,搭载了足够抵御这次乱流的魔能石。”甘珞没有压低声音,反而提高,他激动道:“你得帮帮那些可怜人,帮帮大家。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甘珞的话引发了一阵低声的喧嚣。 魔能石这个关键字眼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在围观人群里引发了漩涡深远的巨大涟漪。 不错,他们是听过外乡人拥有充足魔能石的事,可那都是道听途说。 这回甘珞亲自出面。甘珞所展现的数日奇迹,无论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的人,不可否认,他都具有一定的公信力。 这让他们听得更加认真。 见他的话吸引了关注,这似乎给了甘珞信心。 他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只要你愿意帮助大家,要我做什么都行。” “我知道,你来自希望帝国,科技比诸神星发达得多。如果魔能石不够,你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抵御乱流,肯定有这样的科技。” “既然你能从那么遥远的地方,通过星际航行到达这里,抵抗小小乱流不在话下。” 甘珞的恳求,引发了更加多的声音。 “对啊,如果有办法,为什么不帮帮我们?” “不是说,他是当初出走的同胞后代吗,都是一家人。” “他明明有魔能石,还非摆出一副高姿态,要甘珞去求他。好狠心的人。” “果然甘珞才是关心我们的人啊……” 甘珞受到支持的鼓舞,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是那么诚恳:“谢烬,我代表大家请求你,帮我们渡过难关。希望你能答应我。” 这话落到凯因茨和小珂耳中,就变了味道。 事实是这个事实,不提条件,不说细节,光用感情和道德来绑架,这不叫煽动,什么叫煽动。几句话,就把自己变成了群众的代表,把谢乐游架上了高台,逼着他做选择题。 如果谢乐游答应,大家会觉得是因为甘珞的要求,谢乐游才不得不这么做。如果谢乐游公开拒绝,那可更好,他直接变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其他人与谢乐游利益不相关,也没什么关系,要是甘珞能成功,对他们反而有利。这下支持甘珞的声音瞬间沸反盈天,中间还夹杂了不少对谢乐游的小声质疑乃至于咒骂。 凯因茨和小珂听得都急了。 他们如果说话,就会被视为叛徒。可他们不说,一来对不住谢乐游,二来,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可他们深知,这位可不是会吃道德绑架好脾气的主儿! 好在谢乐游并没有要动怒的模样。 他相比以往更冷静淡然的态度,安定了凯因茨他们一瞬间慌乱的心绪。 “别吵,别吵,听他们说。”凯因茨喊了句。 他在聚居点威信度还算不错,跟不少人混了个脸熟,有了制止,乱糟糟的讨论逐渐平息。 谢乐游依然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平静道:“我这里的确有多余的魔能石。但不能无偿提供。” 甘珞问:“你要收钱?” 他质疑道:“你不知道现在是多么危急的状况吗?” “足足九十三个人,如果你不救他们,他们就会因为你的漠视而死。谢烬,你当初既然救了我,救了徐军小队,我相信你不是那么冷酷到铁石心肠的人。你知道这种行为叫什么吗?叫发民难财!黑心商人!” 一顶比一顶大的帽子扣上来。甘珞的语气咄咄逼人。 有了先前大家伙支持的鼓舞,他相信自己是站在正确的一方,他有权力要求谢乐游怎么做。 心想事成的能力,在这种时候,给了他助推。 他陡然变得自信,强势。用句话说,在这一刻,他就像是有了一股王霸之气。 然而谢乐游并没有被他的强势吓退。 他直接顶了回去:“搞清楚,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用嘴炮换来的王霸之气,犹如纸老虎。一旦对方不吃他这套空城计,就会瞬间被戳破瘪下去。谢乐游的强硬,让甘珞原本高调的语气重新变得谦卑。 他犹疑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需要你求我,也不需要其他人求我。” 谢乐游干脆利用力量当广播,扩散到周围。 他直截了当说道:“我的确有能够抵抗乱流的新技术,也有魔能石。但是,这些技术并没有经过实验。” “所以,这是一场交易。愿意的人,待会可以直接联系凯因茨,了解具体细节。” “我购买你们的劳动力,你们替我修建新技术的实验品,并且进行实验,以确保在乱流到来时能够成功度过。” “我需要新技术的实验数据和实验结果,你们需要魔能石和度过危机,我出钱和图纸,你们出劳动力,这是一场公平交易。钱货两清,互不相欠。” 这话听上去相当冷酷无情,简直是不把人当人,而当小白鼠。 比起甘珞大公无私的“为民请命论”,谢乐游简直像个什么邪恶科学狂人,无视道德伦理的法外狂徒。 很可惜,诸神星没有法律。 甘珞目瞪口呆,简直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谢烬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能够这么残忍?你这是藐视人权!”他尖叫。 甘珞开始喋喋不休指责谢乐游。 他本以为其他人会像之前那样应和自己,也对谢乐游进行大声谴责,然而令他始料未及、更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发生了! 原本藏在隐蔽处的人竟然逐渐走出来,而且数量还不少。 他们不敢围住谢乐游,就直接去找凯因茨,和他交谈着做交易的事宜。非但不生气,还相当感兴趣。 尽管没走出来的人更多,可甘珞有一种情感上遭到背叛的感觉。 甘珞试图拉住其中一个人,劝说他们不要听谢乐游的话,那人却很不耐烦,直接绕开了他,急着和凯因茨商谈。 他们对待为了他们而说话的自己这么冷漠,却愿意去当小白鼠和苦工。 为什么?凭什么?他们不知道愤怒吗? 甘珞愤怒道:“你对他们使了什么花招。谢烬,你不能这么做,影响他们的意识。” 谢乐游玩味地笑了笑。 “这不是你的做法吗?怎么,将心比心,现在来揣测我了?” 将心比心这个词,被他拖长语调,说得十分嘲讽。 甘珞一时红脸结舌。 谢乐游没兴趣对他多费口舌解释,他目光下滑,盯着甘珞的胸口遗憾地看了两眼。 ——可惜,还不到时候。 谢乐游直接走了。 既然利用甘珞的公信力和争议度,吸引了更多人注意,也把消息传播开来,就已经达到了目的。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让甘珞公开来找他。恰好是瞌睡了送枕头,解了燃眉之急。 谢乐游很好奇是谁在背后帮他。 至于背后这些弯弯绕绕,甘珞全然不得而知。 他只叉着腰,瞪着好像都有事情可做的众人,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疯狂的世界。这些人,从谢烬到其他人,统统是疯子!不可理喻! 忽然他看见了魏子。 甘珞拉住他,急促逼问:“喂,小鬼!你也听见谢烬说的鬼话了吧?难道你就不生气?你把他当师父,他甚至不肯救你母亲。” “你乐意让你的妈妈做新技术的实验品?你也太没心没肺了!” 魏子甩开甘珞的手。 “你搞搞清楚,没心没肺的人是你。大闲人!大圣父!大幻想家!大救世主!”魏子的语气极度嘲讽。 他的语言水平,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 “你跟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也从来没在一个处境上。你要耍嘴皮讲道理,就跟愿意听的人去说。” “乱流要来了,别拦着我干活。我和妈妈,都要活下去。” 甘珞瞪着魏子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口中只能喃喃。 “疯了,都疯了。” * 甘珞的失利,让谢乐游拥有新技术,能够帮助大家度过元素乱流的消息不胫而走。但也迎来了反噬。 以徐军为首的一干人等,对谢乐游的残忍冷酷,表达了强烈谴责。 他们虽然是以甘珞、徐军、索里图等人为中心联合起来的利益共同体,却是十几只小队的结合。别说是每个小队内部,单单只说个人,十个人里都能冒出十三种心思。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在死与生面前,什么誓言、承诺都是狗屁,更别说本来就不是由思想感情凝结而成的团体。 徐军团队看似平静,实则勾心斗角一刻没停。 因为资源缺乏,每天为了哪支小队先走,哪支小队后走,都能打上一架。还是徐军意外发现了类似情况,勃然大怒,把索里图狠狠骂了一顿,才制止光明正大为了“先走权”而争斗的风气。 当然,这些阴暗的角落,不会让甘珞看到。 万一让善良的甘珞心情不好怎么办? 他觉得痛苦,又无能为力没法解决,本来就在削弱的魔能石产出,只会更加稀少。不如干脆不说,就让他活在平平稳稳的温室里。 不过有一件事必须得做。 为了安定人心,徐军联合其他小队的队长,联合发布了驱逐谢乐游离开聚居点的命令。如果有人想跟着谢乐游离开,聚居点不会阻拦。 既然要削减留下来的人,与其动自己人,不如把以谢乐游为首的反对派赶走。 没了洞穴铭刻的魔纹阵,也没有能够刻下魔纹的技术人员,就算有魔能石又有什么用! 当然,谢乐游也可以把那些人都带回飞船。 但徐军当初跟谢乐游聊过天,知道一些内情。当初为了镇压爆发的火山,谢乐游直接以坠毁的奇点号作为中心点,开启了急速低温技术。 别说奇点号有没有可能开起来。就算能开,一旦奇点号动弹,低温急冻层就会破裂,岩浆会在一瞬间涌出。 而如果奇点号不动,他们绝对度不过元素乱流。 在诸神星,除了极光环绕的大气层,火山爆发形成的熔岩湖,是元素浓度最丰富的地方。火山口,更是吸纳各类电离子元素的死亡之地。 至于谢乐游的小飞船,最多也就能装下一小部分人。 到时候,谢乐游也要面对和徐军团队一模一样的电车难题。 让谁留下?让谁去死?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两难的问题。做出决定的人,必然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就让谢乐游苦恼去吧!徐军焦头烂额之时,也会幸灾乐祸地这么想想。 然而想完以后,他又苦涩地叹气。 他个人对谢乐游并没有什么看法,反而挺喜欢他的性格。只是事实有时就这样残酷,选择了什么,势必要抛弃什么。已经走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想要和解,下面人都不会赞同。更别提还有甘珞的存在。 对谢乐游提到的新技术,徐军和他聊天的时候其实听过一些构想,甚至他也提了不少意见。但他不认为短时间内能够有用,就算有用,也救不了所有人。 但魔纹阵是经历了无数次检验的老办法,只要魔能石充足,就能救下很多人。所以徐军选择了押宝甘珞。只是他没想到,甘珞这么不耐用。 甘珞的萎靡,也打击了徐军的部分信心,让他对所谓的新技术更加不信任。 总而言之,谢乐游有谢乐游的法子,他徐军有徐军的法子。既然都是为了度过危机,那就都试试! 徐军听说谢乐游毫不犹豫就带着主动愿意跟随他的人出走,还卷走了一部分食粮物资以后,比起一边辱骂一边忍不住关注他的甘珞,提议要追上去把食粮夺回来的索里图,徐军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随后他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再关注谢乐游他们的动向。 只要不进聚居点,不抢魔能石,随他们去。 * 谢乐游带着凯因茨、小珂等大约七十来号人,到了遗址所在的地方。 也就是他当初捡到月城大学校徽的遗址。 在地缝以下,有现成的房间能够成为堡垒,是月城大学的宿舍楼与教育楼。谢乐游当初跟着男大走遍了月城大学,对此地方位熟悉得很。 也唯有谢乐游知道,作为另一个世界遗留下来的残影,遗址周边是受元素乱流影响相对较小的地方。 不过,这话他说出来也没人信,平时用测量仪器测浓度也看不出异常,干脆就不说了。 到了地方,谢乐游把便携舱与防御盾的图纸拿出来,交给其中两位技术人员。 一个是魏子的妈妈,一个是小珂。 便携舱和防御盾,都是上次星际abo帝国里弄回来的黑科技。 防御盾在上次抵挡大爆炸时,展现出了相当优越的防御性能。便携舱则能够在解决日常生理所需的同时,施加二重防护。 这两项技术,在谢乐游的原世界里都得到了验证,早就经过了千锤百炼的实验,相当成熟。谢乐游只在烬的帮助下,对它们的图纸做了稍加改造,剔除了一些多余的功能。另外谢乐游把新材料打印技术也搞了出来。 有了打印技术,利用材料建造便携舱和防御盾的零件就不是问题,只是需要时间去打印、组装。 ——最关键的要点,在于如何把电能回路改造成魔能回路。 这点要感谢烬给他提供的思路。既然飞船燃料能够使用魔能石,那么飞船的动力系统,同样属于魔能回路。 谢乐游在烬的提醒下,检查了组成飞船动力系统的零件,发现每一个零件上都镌刻了相应的魔纹。 而这个魔纹,在希望帝国,是代表希望的标志。 在希望帝国的任何一处角落,任何一个物品上,都能见到它的存在。 也就是说,其实希望帝国一直苦苦寻觅的祖星,从未远离。 它的精神图腾,它的文明,始终与希望帝国同在。只是由于文化断代,没人意识到这就是魔纹,这就是祖星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发现飞船动力系统上的魔纹以后,谢乐游直接拿来主义,把奇点号的动力系统给拆了,把零件熔了当制造魔能回路的基础材料,大大省去了需要技术人员消耗精神镌刻魔纹的功夫。 如果依靠这几个技术人员临时刻魔纹,恐怕得等上几个月。但现在,直接组装好就能用。 谢乐游安排凯因茨带领十人负责操纵打印机器。凯因茨对零件标准有种天然的精准和严谨,充分发挥了他骨子里的种族优势。 阿莱带领三十人负责搬运物品,当力工。 小珂和魏子各带领十五人负责组装零件。小珂是监工,魔能回路的安装是重中之重。 事关生死,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干活,全力以赴。 这是他们主动做出的选择,就不存在什么偷懒耍滑。为了钱而干活,和为了命、为了自己而干活,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一开始,还有不少人是为了拿到魔能石而来。他们想着等攒够了一定的魔能石,就偷偷跑回聚居点,找个空洞穴躲藏度过乱流。 很快,随着小型防御盾和便携舱实验,在他们面前公开的接连成功。原本想拿魔能石跑路的念头,变成了火热的想留下的念头。 他们甚至担忧起建造完毕后自己会不会被赶走。毕竟当初说好的是他们负责建造,就有魔能石当报酬。 凯因茨和谢乐游说起这事时,还在调侃,空闲时间找他的人简直能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谢乐游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有了谢乐游的授意,凯因茨很快把建造完大型防御盾后能领取个人防御盾的消息传播了出去。 至于他们要不要选择留下,这是他们的自由。便携舱和遗址就在这,大型防御盾开启之前,一旦建造好,随时能够入住。 这话一放出去,人们简直都疯狂了! 早点组装成功一个防御盾基点,把公共的大型防御盾建设完,他们能拿到个人防御盾的可能性就更大。 肉眼可见的好处就在眼前。战胜乱流的希望曙光就在前方。不冲的人是傻子! 一想到这个劲头,他们简直连觉都不想睡,日夜不停地动工。 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在群策群力的集体力量之下,围绕遗址内月城大学最大的公共教学楼而设立的大型防御盾正式宣告建设完毕。 谢乐游驾驶小飞船,对防御盾进行了数次攻击。 小飞船虽然原始,上面搭载的武器系统相对于诸神星来说仍然十分先进。实验结果十分喜人。尽管魔能石如水流一般花了出去,谢乐游却一点也不心疼。对他而言,这些魔能石都是白送的。 能够用这些支出,在这个世界里将打印技术、新材料、防御盾和便携舱再度进行验证和完善,这是更有性价比的投资! 谢乐游对技术的原理,有了更深层次的领会。 在这几天,与大家一起为了某个目标而全力以赴的过程中,谢乐游也感受到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氛围与乐趣。 也许是因为高压,但高压之下又有希望。 勾心斗角被万众一心的向往所取代,因为专注而心无杂念,因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不迷茫,少见的纯粹氛围徜徉在遗址的工作现场。 选择跟随谢乐游离开的,大多是在原先的竞争中被抛弃的相对弱者。 但弱者,也有弱者擅长的生存法则! 强与弱的转换,有时就在一瞬间。 * 距离预测的乱流爆发日还有两天。 遗址的动向,终于引发了聚居点内的关注。 其实不是才引发关注。毕竟是在同一个聚居点内生活了这么久的人,社会关系从未断绝过。是到了今日,聚居点内还在因为魔能石的缺口而纷争不断,遗址内却因为有了主心骨,而稳定祥和,不慌不乱。 遗址内所使用的防御盾与便携舱的图纸,早就传到了聚居点内部。便携舱还在其次,主要是防御盾。 相较于洞穴口镌刻的传统魔纹阵,防御盾对魔能石的耗能起码降低了百分之三十,再加上新型魔力回路,在降低耗能的基础上,对魔能石的纯度要求还在降低。 一增一减的双向加持之下,防御盾相较于魔纹阵的能力,达到了一个恐怖的代际差距。 这个差距,足以把聚居点的魔能石缺口拉平!也足够让聚居点的其他人眼热心动。 在恐怖天灾面前,谁会嫌弃能够增加防护的工具多。 经过验证,防御盾面对元素冲击波的确有效后,徐军果断下令,让技术人员集合在一起,全力研究复刻防御盾。 但缺少了最关键的魔力回路,光靠技术人员现刻魔纹,根本赶不上用场。 花费了整整大半天,还只造出了不到十个防御盾基点,别说是能够供大型防御盾使用,就算是用来组装个人防御盾,也只够核心的几个人使用。 而此刻,聚居点内的人心,已经压不住了! 有人干脆跑去遗址,决定弃暗投明。有人已经开始搞暗杀,争夺魔能石的同时,想法设法逃避上缴魔能石给集体。有的通过各种关系,从留在遗址的人里搞来了防御盾,自此躲在洞穴里拒绝出门,谁来杀谁。 还有的,又在企图驱赶上次选出来的九十二个人。这次选出来放逐的,甚至更多。 指责、抨击、后悔、争吵、谎言、谋杀……生死面前,众生百态。 越是临近乱流爆发,算出来的魔能石缺口竟然越大! 将近黄昏,距离乱流爆发还有不到一天半的时间。谁也不敢就此安然酣睡。围绕魔能石的争斗愈发激烈。 到了入夜,又发生了一件点爆怒火的大事件! 聚居点内收缴上来的魔能石,莫名其妙消失了三分之二。 徐军面色憔悴,亲自带人查了半宿,最后阿娟向他报告,索里图带着他一帮子弟兄跑了,躲进了最深最坚固的洞穴里,还在洞穴外放置了陷阱。显然是早有预谋。 他们仗着易守难攻的地势之变,把洞穴打造成了固若金汤的堡垒,任凭阿娟怎么喊话都铁了心不出来。 “索!里!图!”徐军气得差点当场血管爆裂,把阿娟吓了个好歹。 现在不是节省魔能石的时候,阿娟赶紧把徐军扶到石凳坐下,打开吸氧机,给他吸了两口氧。 “队长,现在不是跟索里图计较的时候。这笔账,迟早得算。这狗东西,太没良心了!只知道护着他的小团体!” 阿娟语调急促:“我封锁了消息,魔能石被盗的事,知道的人只有我和另一个姐妹,但是不能再等。这事瞒不住,其他人一旦知道希望没了,立刻就会发疯,最后大家伙走向同归于尽。啪!全玩完!” 到了这时候,徐军再也没有了先前的雄心壮志,他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又一次,我又一次做错了选择。” 徐军苦笑:“上一回,是从天而降的外星人救了我们。简直不可思议。这一回,就连神都抛弃了我们,还有谁能来救我们。” 一想到被吓到躲起来不肯露面的甘珞,他扯了扯嘴角,心灰意冷。 如果这种软脚虾,就是预言中会带领他们走向新未来的神降之子。那旧人类,还是毁灭算了。这个星球,从根上就烂掉了。 烂透了! 黑暗中,阿娟眼神明亮,声音铿锵有力:“谁说要人救,我们自己救自己!” 徐军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他声音颤抖:“你,你有办法?” 阿娟笑了笑:“有!队长,你得愿意低头,我们必须得和谢乐游他们合作。” 徐军疑惑:“谢乐游?” 阿娟说:“谢烬是他的化名,谢乐游才是他的真名。这不是重点,总之我们这有大量技术人员,可以帮助他们做很多事。反过来,他们也得提供能够直接组装的魔能回路,帮助我们建造防御盾。” 徐军说:“低!如果他们愿意,这还有什么好说。要把我的命拿去赎罪都行。可我当初做得那么绝,他们怎么会愿意合作?” 阿娟又笑了笑:“队长,你猜聚居点的图纸怎么来的?” 徐军晦暗的脸上终于多出几分光亮,他一把扯下吸氧机,从凳子上站起:“你早就跟他们私下有联络?!” 阿娟缩了缩脑袋:“队长,你这可不能怪我两面派。” 徐军喜不自胜,一把攥住阿娟的手,郑重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道:“我知道,是因为当初我救过你一条命,你才选择跟你的朋友们决裂。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道歉。” 阿娟说:“当初我鼓动索里图,让他劝甘珞去找谢乐游的事,被发觉了。后来小珂代表谢乐游来找过我。” 中间是如何被小珂痛骂,又是如何冰释前嫌,此处不必提。 总之他们定下了这条暗度陈仓之计。 阿娟眼神定定:“要想获得信任,很不容易。能不能做成,也不知道。但总要去做,总得想办法。说实话,要不是索里图来这一招釜底抽薪,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 徐军说:“人命大过天。” 阿娟点头:“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阿娟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这样,在最关键最不可动摇的底线问题上,双方彻底达成了共识。这也是合作的根基。 一切的一切,先等度过危机再说! * 最后一日。 早上,魔能石被盗彻底事发。就在聚居点群情激奋,要去跟索里图同归于尽之时—— 遗址来了一行人。 凯因茨带队,与徐军、阿娟领头的人们协商,事急从权从简,最后得出了两条决定。 第一、谢乐游方负责教会技术人员如何建造防御盾,并提供相应数量的魔能回路成品。确保在傍晚前完工。徐军方必须维持好聚居点内秩序,把消息准确、及时传达。 第二、徐军方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伤病患者、弱势群体,谢乐游方会带走治疗,并免费为他们提供个人防御盾成品。但接受成品,就意味着买了他们的命。乱流结束以后,他们要进行相应安排的劳动,抵扣工资。 说实话,这两条协定,基本上对聚居点是有利的。 一来解了燃眉之急,二来带走了聚居点无法容纳的相对弱势群体。三来,听这意图,乱流结束以后,还会有别的大动作。 也许日后他们重复与天灾对抗的西西弗斯式处境,会有所改善。 这些都是后话。 时间紧,来不及多说,凯因茨挥挥手,示意阿莱带领的人开始卸货。 聚居点的人看见魔能石,尽管眼珠子发绿,却也知道单纯有魔能石没用,能抢到一块两块根本不够。时间急,不够建造大型防御盾。但魔纹阵,加上防御盾,也能够用。 利害关系掰碎了摆在眼前,没人会短视到这地步。 另一边,月城大学遗址。 留在遗址内的人,也在有条不紊地检查储备物资,包括食粮和水,调整便携舱的状态,接手从聚居点来的病患,治疗一些重点伤,保持基本生命体征稳定即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他们在为了度过危机,而做出属于自己的努力。 很累,很苦,很烦。 好在还有希望。 谢乐游待在小飞船里,跟烬聊天。 烬,或者说诸神星打字问:“你是故意下令说要封锁图纸和技术,但又允许它们流传出去的?” 谢乐游在操纵屏幕,跟另一头核对坐标方位与航向是否准确。 闻言,他抬眸瞥了一眼屏幕:“主动送上门去的东西,不值钱。与其让他们在戒心中纠结,不如让他们自己来偷,来验证。” 诸神星感叹:“真是狡猾的人类。” 谢乐游欣欣然接受了来自星球的夸奖:“多谢夸奖,不客气。” 诸神星:“?” 谢乐游按下最后一个按钮,输入坐标的最后一位。他舒了口气,转了下座椅:“成了。” 诸神星审视了一会飞船内置系统的数据:“三艘星际级母舰,还有五十光年的距离。你要占领我?” 星球的用词有时特别直白。 谢乐游眯了眯眼,笑得十分狡黠:“嗯,把你的心拿回来。” 答非所问。但好像又回答了什么。 屏幕啪地一下尽数关闭,徒留谢乐游笑得跟个神经病似的,神经兮兮。 这些天跟诸神星的ai式问答聊天,谢乐游得出了唯一的心得。 调戏野生星球,真好玩~ 第96章 five kill(28) 无尽欢喜…… 凌晨四点, 在难以入眠的万众瞩目中,天灾拉开了帷幕。 天空中美丽的极光,倏然转红, 化为流星坠落。 燃烧流星带来的火光, 照亮了四四方方的瞭望窗后一张张焦虑不安的脸。他们待在各自的便携舱内, 或祈祷或拥抱, 直到听到内置广播中传来的提醒,才知道第一波袭击已经过去, 而公共防御盾的耗能度,只下降了1.51%。 公开播报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的耗能度, 是谢乐游的主意。 保持信息畅通与及时同步, 能够有效安抚人们内心的恐慌。恐惧来源于未知,来源于火力不足。既然如此,干脆就将数据展现在他们面前,好叫他们知晓,他们过去数日的付出,并非劳而无功。这是他们亲手铸造的武器。 他们在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 过去遇到天灾降临的几日,死亡率最高的不是最后一天,而是第二或第三天。 致死率最高的因素,甚至并非元素乱流, 而是极度恐慌之下带来的各种错乱行为。似乎不会再亮起的长夜、对时感的丧失、对危险的恐惧、因孤立或小群体而导致的猜忌…… 推理小说里最常见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就是让连环杀人案的地点变成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孤岛。彼此无法沟通, 情报也严重不足的情况下, 想象力会催生出无穷的心理恐怖。 谢乐游要做的,就是打破孤岛。利用广播,把一个又一个便携舱串联到一起。 人们知道自己是谁, 在哪里,在做什么事,情况发展到了什么地步,灾难大概什么时候结束,心态也就平稳了。反正大家都是如此,急也没用。 聚居点内同样如此。 在阿娟的建议下,魔能回路被放置到了聚居点内的公共广播里,并且奢侈地围绕小型广播塔也建立了一圈防御盾。 在每隔半小时的播报里,聚居点内的人们,与遗址内的人们,命运通过魔能波关联到了一起。 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在此刻无比贴近。 因为他们在共度难关,体会着相似的跌宕心情。 哪怕是龟缩在洞窟中坚守不出的索里图等人,听见洞穴外每隔半小时谢乐游稳定播报的数字,心中都会生出一股安心感。 在强光与伸手不见五指的漫长黑夜里,那道平稳冷静的男音,是破开心理恐慌的锚点。 安心过后,随之而来的是胡思乱想。羞愧,自责,害怕,不敢面对…… 索里图安静地撕开了备用粮的包装。 洞穴内食粮很充足,不会让他们发生争抢。再加上,能够听见广播里的播报,他们的兽性,被一道声音束缚在了文明与理性的囚笼中。 索里图咬了一口咸香的午餐肉,用力咀嚼。 还没咽下去,他又狠狠咬了一大口。 甘珞缩在角落,一声也不吭地吃着东西。他被索里图裹挟,强制跟他们躲进了洞穴,就为了借助他的“运气”,提高存活下来的成功率。 当然,美名其曰是保护。面对枪口,谁能拒绝如此亲切的保护。 甘珞也咬了一大口,拼命鼓动咬肌。 能吃,能睡,就是活着。 活下来,就是福。 * 三天后,五彩斑斓乱飞的极光变得稳定慢速。 几艘飞船终于能够越过乱流形成的天然防护层,进入诸神星,沿着谢乐游之前所确认的坐标,抵达遭受浩劫扫荡后的遗址。 随行的还有谢父一起,他亲自押送谢乐游指定的物资和机器。 飞船降落在遗址。这地方本就是废墟,如今更是一片狼藉,沦为焦黑废土。谢父初次看到废墟的时候还楞了一下,直接急了眼。要不是谢乐游及时联系上了他所在飞船的通讯,谢父就要急火攻心指挥开始全力抢险救灾了。 饶是如此,谢乐游也被父亲臭骂了一顿。 听到屏幕那头带着关心与爱护的责骂,谢乐游揉了揉耳朵,只好一一认下。 不过,此行舰队使用的名义,的确也是抢险救灾的名头,在希望帝国过了明路的。诸神星存在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主星。 在军部和皇室因为谢氏放出间谍顾启被捉的消息而焦头烂额之时,忽然冒出祖星的消息,一下子令他们如获至宝,赶紧把民众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大新闻上去。 顾启的失手,与祖星的坐标,让谢氏吃下了好几块肉。谢母趁机动用家族力量,拿到了批准航线的命令,并且交由谢氏全权掌控。 于此同时,谢氏放出了由无人机拍摄,经由剪辑而成的诸神星风土宣传片。 “天,这就是老祖宗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两千年前的故土,真不可思议,和课本里提到的一点也不一样。” “有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痛心感。” “无论兴衰,苦难的都是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唉。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过往被忘却的历史,被重新掀开。曾经强横一时的璀璨魔法文明,是如何沦落到今天的废土之地。新旧人类又经过了怎样艰难的抉择,才走向了命运截然不同的分支。 战争带来的天灾人祸,构造出了血淋淋的下场,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模糊不清的过往,有了清晰的脉络与归处。 前人不鉴,后事之师。 星网上的讨论,因为历史的重现而重新变得火热。他们开始反思过往带来的教训。 在诸神星的原住民想方设法争夺魔能石而度过天灾时,希望帝国的新人类开始在星网上群策群力,从高层到平民,都在为如何破解诸神星的元素乱流危机而出谋划策。 天灾爆发的这几日,每隔半小时的播报声不仅飘荡在便携舱,飘荡在聚居点,也飘荡在希望帝国的上空,如同一个幽灵。 他们身处不同的土地,却在应对同一场危机。旧人类应对的危机是当下,新人类应对的危机是过去。现在,他们有能力改变曾经被迫逃离家园的选择。 谢乐游提供的办法只能管一时,但管不了一世。 要重建诸神星,需要一整套细致而稳定的秩序。这是颇为浩大的工程量。好在他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站着谢家,站着新人类建立起来的整个帝国。 新人类并没有忘记旧人类。就如同希望帝国的光辉旗帜上,从建立的第一天,就始终飘扬着寓意为希望的魔纹符号。 谢父带来了针对元素乱流的净化仪器,以及大量镌刻有魔纹符号的魔能回路。 就像是拓荒者前往远方开垦良田一样,一部分新人类率队重返了旧家园,以聚居点为根据地,开始建立被长期防御盾所保护的基地,并不断向外拓展良田。 听说往后帝国还会颁发一些政策,鼓励新人类成为文明探索者,来到诸神星探索遗迹。除去精神文明上的意义以外,诸神星还有十分丰富的火山与地热能资源。 对希望帝国而言,这是一块适合培育的天然试验区沃土。 帮助祖星,不仅是弥补过往的遗憾,追根溯源,更是为了探索未来的发展走向。毕竟,他们曾经同根同源。 在过去,原住民受制于魔能石的限制,很多机器无法加以利用。由于数年一度的天灾苦刑,他们光是躲避逃生就已经竭尽力气,更因为聚居点的分散,无法团结起来把目光瞄准更加长远的未来,这奠定了他们以探索小队为基础单元的生存策略。 现在新人类带来了许多更加先进的科技,但是缺足够的人手来操控。 大难过后,百废俱兴。方方面面都需要劳动力。再好的机器,也需要人来控制。由于空气中仍然漫布着混乱的魔能元素,导致严重的磁场干扰,诸神星无法像主星那样放心使用机器人代替一定的劳动力,尤其是精细的工作,必须要人在一旁监督。 但魔能的效果,证实了主星的某些传说,并非虚构,而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现实。 如果说主星走向的是物理科技,那么诸神星走向的就是魔能科技。 具现化的自然元素,在主星几乎走到尽头的科技树攀爬中,注入了新的活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 元素乱流过后的这些时日,凯因茨、小珂、阿娟成为了链接聚居点原住民们的新核心。 他们忙碌地安排着灾后重建,清点物资,恢复秩序,为建立长期防御盾做准备。 凯因茨变得愈发严肃,他身上开始沾染上久经决策者的肃杀与威严,在团队中属于扮黑脸的角色。但实际上,只有原本最亲近他的几个伙伴知晓,这家伙还是那个爱说冷笑话,对在乎的人会护短,对敌人毫不留情的存在。 只是现在,他在乎的人,从小队,扩展到了更大的范围。 反而小珂经过此次危机,好似破茧成蝶。作为技术指导的她从原本的嘻嘻哈哈,变得坚毅起来,开始大量苦读资料。原本漫无目的的想要离开的念头,也被某个坚定的信念所取代。 至于是什么信念,她并不说。只有阿莱从她愈发明媚锐利的眸中读懂了什么。 他向魏子的母亲请教学习了半个月,费劲心思收集材料做了一桌小珂爱吃的东西,成功抓住了小珂的胃,也抓住了女人的心。 当晚他们就搬到了一起居住。没有浪漫的仪式,没有诸神星上不可得的鲜花,但有朋友们的真心祝福,他们举办了一个小小的篝火派对,在苦难面前载歌载舞。 至于阿娟,她属于唱白脸的弥合剂。 经过此次风波,徐军在释然的同时,也对索里图的背叛行为感到心灰意冷,他难以再信任人性的善意,而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对方。这样的人,当不了聚居点的领导者。因此他果断选择了放手,把自己的一些人脉交给了阿娟。 阿娟如今时常带笑,温柔和善,但要论心硬手段,阴谋诡计,恐怕她才是众人中最狠辣的那一个。 索里图和他的小团体,因为过往行为被揭发出来,犯了众怒,不敢露面。 阿娟下令不许任何人给他们送水送食粮,将他们所在的洞穴团团围住。哪怕他们的魔能石耗尽,魔纹阵关闭,也不许外人出进,也不搭理他们和他们沟通,简直是活活地要折磨逼死他们。 困住他们的不止是外力,还有心理,更重要的是他们自身的恐惧。所谓兵不血刃,莫过于此。 索里图等人慑于想象后果带来的心理恐怖,蜷缩在变成无形孤岛的洞穴里,数日没水没粮带来的极端高压,终于崩溃。 洞穴内又爆发一起争斗后,被逼红了眼的男人们,把如同恶狼般的眼光抛向了同样饱受腹中饥渴折磨,却仍然容光焕发的甘珞。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甘珞被饿得两眼昏花,身体软得跟面条似的没一点力气。眼见不远处两颊凹陷但相较于他仍然身材高大的男人们,他脑海里一时间冒出无数个恐怖的念头。 “别逼我,否则我就去死!”甘珞挣扎着捡起地上一块尖利的小石子对准自己的咽喉,可他手臂抖抖索索,既是被饿的,也是被恐惧折磨的。 他不敢死。既然选择了和系统绑定,他怎么舍得去死。 索里图盯着甘珞红润的脸,舔了舔开裂出血的嘴唇:“我现在信了,你真是神降之子。” 不吃不喝几天还能保持光鲜亮丽,普通人类哪能做到这点。 所以,神呐—— 我们向你许愿,再一次,救救我们。 很快,阿娟就带人把饱受折磨的甘珞送到了谢乐游的住处。 甘珞是被索里图他们扔出来的,作为投降的信物。 索里图等人的下场,按照灾后制定的秩序,他们自有安排。作为罪犯,要么劳动改造,去弥补被他们曾经偷盗的魔能石和物资,要么被枪决。 乱世用重典。阿娟就是那个制定刑责的行刑人。魏子这柄被打磨好了的刀,就是最合格的执行者。他实现了拜谢乐游当师父的念头,向古董武器爱好者的谢乐游讨教了不少使用冷兵器的秘诀。 他是一柄单向刃,刃锋永远对准他所认定的仇敌,而把钝处留给自己,与自己身后的亲朋好友。 只有甘珞,阿娟拿捏不准如何处理。 询问凯因茨他们,凯因茨记起谢乐游说过甘珞身上有一些对谢乐游比较重要的线索,于是处理结果就这么定了下来。 * 谢乐游处理完白日的工作,回到住处。 这段时间亟待处理事务太多,别说是他,就连谢父也被凯因茨他们拉了壮丁。能够亲身参与从零开始的建设,这让基建与能源行业背景出身的谢父兴致勃勃,很愿意参与进细节。 至于谢乐游,也许是天灾时的三日播报,让他的声音在人们的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潜意识。就算谢乐游什么意见都不提,他光是站在那说几句话,就能鼓舞士气。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谢乐游和甘珞的处境还能转换,他也享受到了当吉祥物的待遇。用脸和声音吃饭。 ……不过,谢乐游不是个能闲得下来的人。 让他光吃饭不干活,他只会觉得平淡无聊。再加上亲眼见到繁华过后的破碎,联想起至今还是遗址状态的月城大学,一时之间竟然共情了这个世界的沦丧破败。 他绝不希望自己的世界也沦落到此等地步。 和上一个星际abo帝国相比,这个世界的法则要更加完善健全。随着时间的流逝,谢乐游对法则和力量的理解加深。 这个世界建立在他原本世界的基础上,是以原本世界为蓝本,建立起来的未来分支。一旦谢乐游这些原本世界的锚点离开这个世界,两个世界就会彻底脱钩。 但这个世界并不会破碎消失,而是会稳定地运行。 它不仅仅是一个故事发生的背景舞台,更是无数人真正经历悲欢离合的家乡。 谢乐游得到了许多人真心的感激,友善的对待,也就不知不觉间参与进了这个世界,留下了痕迹。在谢母还没到来的这段时间,他尽心尽力地参与到了和凯因茨他们的讨论中去。 白天工作完,晚上,作为放松,他会和诸神星聊聊天。 谢父这次带来的技术人员里,有擅长机械改造的。谢乐游拜托技术人员给他制造了一个小型的智能手表,戴在手腕上。储存了烬程序的芯片,能够通过接口,随时随地与智能手表联通。这样省得他要使用烬查找数据,或者与诸神星交流,还得跑去飞船。 白天夜晚充实的生活,已经形成了规律,这导致他几乎把甘珞这个人完全抛到了脑后。 谢乐游打开灯,蓦然在地上看见一个蠕动的人影,吓了一跳。 再走近定睛一看,才认出是甘珞。 “呜呜呜……唔呜……”甘珞嘴里还被塞了布条,双手双脚也被绑在身后。绑他的人不仅手法熟练粗暴,而且应该是个屠夫,用的是绑猪的手法,光凭他自己不可能挣脱。 看见谢乐游到来,甘珞眼前一亮。 他愈发卖力地挣扎起来,在地上像一条濒死垂危的鱼在用肚子蹦跶,这画面属实辣眼睛。 甘珞不知道谢乐游的想法,他今天被绑来的一路上,看见了聚居点热火朝天的搞建设氛围,日新月异的变化令他不禁失语。 他看见了被填平的石壁,拔地而起的新房,重新建造的集体食堂……曾经被抛弃的人,此刻言笑晏晏地站在人群里,和同伴交谈,而他这个剧情里的神降之子,却沦为了狼狈的阶下囚。 他看见了那些人,那些人也看见了他。 甘珞羞愧地低下头,以为要面对嘲笑。他想这就是他被绑着拉来游街的目的,是一场杀鸡儆猴,一场示威。 当他从人群中被押送着穿过,其他人果然安静下来。 他们什么也没说。没有嘲笑,没有辱骂。 “……谢谢。但不要再回来了。” 甘珞似乎隐约听到背后有人这么说,他以为是幻听,却忍不住回头。 甘珞在人群里看见了魏子和他的母亲,看见了小珂和跟在她身后的阿莱,看见了许许多多他似乎面熟却喊不出名字的人。 “待会中午吃什么?” “你昨天提出的魔能改造论,我觉得存在几个问题,你听听我的想法……” “啊啊,好想早点攒够贡献点。” 他们各自在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各有归宿。 只有甘珞孤零零一人,在异世背道而驰。 系统仿佛完全地遗忘了他,抛弃了他。甘珞十分茫然,他只想过自己发达了以后就挣脱系统的束缚,没想过系统居然会主动放弃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好像他曾经所经历的那一切,都是一场梦。系统商店打不开,系统曾经提供的道具也无法使用。 这种莫可名状的茫然与孤独,在见到谢乐游的那一刻,化为了格外浓郁的情感。 也许是雏鸟效应,也许是对强大的仰慕,也许是对谢乐游能够做成他无法做到的事情的向往,也许是始终无法征服谢乐游的挫败……复杂的感情混在一起,最后变成了甘珞眸中的渴望。 他渴望得救。 但垂落下来的既不是稻草,也不是蛛丝,而是毫不犹豫将他劈晕的冷酷手刀。 “到时候了。”谢乐游弯腰拎起甘珞的后颈,跟拖死猪一样把他拖进房间深处。 他住处的最里面,安置着一座帝国最先进的医疗舱。是谢乐游特意嘱咐谢母给他弄到手的禁止流通品,专供最高级的达官权贵使用。此次随着舰队一并抵达了诸神星。 谢乐游在等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它。 打开医疗舱,把甘珞放在平台。谢乐游带上橡胶手套,换好提前准备的医生服,打开无影灯,再利用力量建立起一个小型隔离结界,过滤细菌病毒,制造出小型的无菌环境。简单几个步骤以后,一个简陋的临时手术台就出现在谢乐游眼前。 离开大学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换上过完整的装备,上过临床。 但谢乐游的手依然很稳。他没有丝毫恐惧或者迟疑。 哪怕是有过数十年临床经验的天才医生的手,也不会比他更稳。对肌肉力量的控制,在如同呼吸一样自然的习惯性锻炼下,已经臻至巅峰。 他给甘珞注射麻醉剂,抬头观察医疗舱显示的各项指征,确认生命体征平稳后,谢乐游开始了下一步动作。 他拿起不同的手术器具,持刀沿着划线划开甘珞的胸膛,切开胸骨,直到手指能够触碰到滑溜溜的红色心脏。 由于技术的精妙,加上医疗舱强大的维生辅助技术,此刻心脏还在生龙活虎的跳动。 但与正常人类心脏不同的是,甘珞的心脏表层偶尔会闪烁一丝翠绿色的光波动。 星核埋在心脏的最深处,已经和甘珞融为了无法分离的一部分。 早在奇点号上,谢乐游就仔细查探过甘珞的身体状态,他当然也阅读过医疗舱出品的异物检查报告。 这就是为什么他迟迟没动手。 要想找回星核,就得挖出甘珞的心脏。利用力量将寄生在外的肮脏血肉剥离,才能获取其中纯净的核心。系统很可能就藏在核心里。 这个过程中,一旦甘珞死亡,系统就能带着核心离开。宇宙之大,如果它找个穷乡僻岭的星球猫一辈子,哪怕是谢乐游,也会感到棘手。 他不能容忍,系统这种垃圾,带着阮鸣谦的情感和记忆跑路。 谢乐游放下血淋淋的手术刀,把胸腔拉到更大。面对难闻的血腥味,他面不改色,反而脱下了碍事的橡胶手套。 附着在整个手掌的力量,是比橡胶手套更好的无形防护层,仿佛给玉石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 谢乐游收拢五指,捏住了掌心下勃勃跳动的心脏。 他的指尖比刀刃还要锋利,轻而易举就扎入柔软的血肉组织,开始缓慢而耐心地剥离外部红色。直到手指触碰到坚硬的质感,谢乐游的嘴角才多出一丝弧度。 下一秒,他五指握紧,猛然抬起。 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灌入核心,流入那抹莹莹的绿意。 谢乐游眼前忽然一黑。 他耳边传来零点几秒的飓风呼啸,犹如坐过山车,从高处往低下坠落。 等到能够重新恢复光明看清东西,他已经站在了一个洞穴里。 星球之源。 谢乐游抬眸,直视前方深邃的黑暗,就好像脚下的白骨墓地并不存在。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来到这里,或许会以为黑暗中还藏着什么怪物,他会被吸引不断地往里面走,直到发觉里面漫无边际,没有尽头。 但来到这的人,是谢乐游。 “还给你。”谢乐游的声音变得温和,他的要求使用的却是陈述,“作为交换,把我的恋人还给我。” 记忆承载着感情,承载着温度,承载着他们所一同经历的过往。 谢乐游从口袋里取出菱形的绿色核心,他注视着深渊,把手伸进黑暗里。卷到肘部的袖口,露出一截极具线条与美感的手臂,往下的一截连同手腕手掌,都被黑暗所完全吞没。 谢乐游能感受到,随着他把手伸进黑暗,原本平稳的黑暗犹如煮沸的开水,波澜难平。 那样的情绪,用雀跃来形容太浅薄,用欣喜来比喻太单调,就像是猫被安抚过后弓背发出咕噜噜的打呼声,是一种混合舒适、惬意、期待、渴望多种滋味在一起的复杂。 谢乐游触碰黑暗的那一刻,他就怪异地感受到了黑暗的情绪波动。宛若实质的黑暗。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碰到,却仿佛在抚摸,在侵占一个湿滑的实体。无尽欢喜温柔地簇拥而来。 简直就像是……就像是。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对视是不含情.欲的接吻。 但没人说过,触碰是代表插.入的做.爱。 倏地一阵电流划过脊背,刺激得谢乐游飞快地收回手。 有什么东西舔舐过他的掌心,把他要松手抛下的绿色晶体,重新推回了他的手掌。 诸神星,拒绝了属于祂的星核。 第97章 five kill(29) 还哭得这…… 谢乐游脑子嗡地作响。 方才切开胸骨又用金属丝缝合时, 还稳稳当当的手腕,此刻却抖了一下。 几乎立刻,他就用力攥住了掌心晶石, 直接把星核抛进了黑暗里, 跟抛铅球似的一往无前, 不容抗拒。 紧接着, 他就睁开了眼。 眼前是发出细微声音的医疗舱,甘珞带着呼吸面罩, 平静地睡在里面。新更换的人造心脏,就躺在缝合完毕的胸腔里, 手术很顺利, 依靠医疗舱大约修养一周就能恢复如常。客观数据体现,人造心脏比起人类心脏要更加优越,在帝国,人体改造技术是尖端又新潮的时髦。 但谢乐游丝毫没有关心医疗舱。 他低头看了眼多出几道白痕的手掌,在与黑暗的固执拉锯中,晶石坚硬的棱角硌在掌纹。 倏地,谢乐游摸进上衣口袋。几秒后,他拿出了眼熟的绿色晶体。 诸神星不单把他的灵魂排斥出了星球之源,还把星核也一并扔了回来,偷偷放进了他的衣服。 谢乐游再联系烬。 人工智能给了他非常雀跃的“在”作为忠实回复。在“请问主人需要什么帮助”到来前, 谢乐游关闭了程序界面。 * 星核没有异常。 谢乐游反复利用力量确认过星核内芯,没有系统在里面捣乱, 也没有多出什么不该多的东西。纠缠的法则与能量体, 具现化出了名为星核的存在。 这就是最大的异常之处。 ——阮鸣谦的记忆与情感去哪了? 不能怪谢乐游先入为主如此猜想。在他和诸神星的“聊天”里,对方表现得像是一个生涩又好奇的孩童,越是试探, 谢乐游越是心往下沉。 但诸神星对他的在意做不了假。甘珞身上出现的异常也做不了假。 问题只能是出在被偷走的星核上。他只能让自己这么想。 结合弹幕传达的信息,谢乐游耐心地等待医疗舱送达,又等外界秩序初步平稳,才正式动手剖心,取出星核。 中途明明有过数次机会,谢乐游都忍住了,甚至刻意地将甘珞抛之脑后,就是为了确保每个步骤都万无一失,这次他不能冒风险。 可他没想到,出岔子的地方,居然会是诸神星本身。 谢乐游想了好一会,他通过手表联系内置广播,呼叫凯因茨。 聊了一会工作后,谢乐游轻轻说:“甘珞在我这。” 凯因茨声音顿了下,他小心翼翼问:“线索甘珞交代了吗?你的恋人怎么样了?” 说完他暗叫不好,又讪讪道扯开话题:“怪我,忘了提前和你说一声,先前阿娟问我怎么处理他,我说干脆交给你决定。” 那头好一阵没传出声音,凯因茨用力敲了敲刻有魔纹的机器,正疑惑间,忽然听见轻轻地回答:“……怎么办,我找不到他了。” 凯因茨直接呆住,广播被他失手之下砸得发出巨大嗡鸣,盖过了其他。 那可是谢乐游! 是巧妙使出计策让聚居点重新凝聚起来的谢乐游,是挽救了无数条生命的谢乐游,是天灾来临时岿然不动播报的那道声音,是从来显得胸有成竹的定海神针…… 凯因茨甚至没能第一时间理解话语里的含义,单纯因声音里透出的沙哑哽噎而惊到不知所措。 他,他是在伤心吗……? 因为恋人狠心地抛弃了他……? * 洞穴内的黑暗变得激烈而狂乱。 它心都揪紧了——如果它具有人类的生理结构的话,恐怕会因血脉泵张而大脑一片空白。 诸神星一直在注视谢乐游,从他出现开始。 这句话说过很多次。但诸神星一直没有厌倦这个在普通人类看来或许很无聊、甚至有点变态的游戏。它为什么要在乎人类的想法? 对星球而言,注视人类的行为,与注视一朵花,一片树叶,一只蚂蚁,一颗石子并无不同,他们是那么的渺小,就算集合起来,也只是构成环境的要素之一。 在不影响环境稳定运转的情形下,偶尔星球也会出手拨弄一下命运,作为闲暇时的乐趣,相比其他生物,大脑发达的人类,是最有趣的小东西,他们能做出更多意料之外的选择。 和人类孩童因为好奇而捣毁蚂蚁窝,又或是在蚂蚁们行进道路上放置诱饵扰乱信息素一样,只要改变客观存在的几个条件,就能轻而易举地观看蚂蚁们面临剧变而做出的种种选择。 孩童能够毁灭蚂蚁窝,也可能因此招致毒蚁的报复。但蚂蚁不能开口说人话,孩童也不能变成蚂蚁,这违背了星球运转定下的最基础的客观法则。 观察者不能改变法则,影响整个生态盒的稳定。于是更多时候只是注视。 无论他们生存还是死亡,是喜悦还是悲伤,都不值得过分在意。人类无法理解蚂蚁,星球也无法理解生存在它体内的人类。诸神星如此告诫着自己。 只是,意识最擅长的行为,就是不断加深对“不要去想”的记忆。 人类是如此,星球也不例外。在它产生原始意识的那一刻起,就难以避免会被生灵的行动所吸引,因为在意识层面上,它们存在着许多相似之处,是高级别与低级别的区别,是混沌与简单的区别,而非底层架构截然不同的区别。 人类是意识路线上进化得最高层的生灵。这也是身体相较许多生物更加脆弱的人类,能够立足于食物链顶端的根本。 它会被存在相似性的人类所吸引,尽管星球本身并不承认这点。 谢乐游是它关注最久的人类。 因为那些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类”记忆?因为谢乐游半神的身份?因为谢乐游做出的行动,超乎了它的预设,提供了许多趣味? 在本该吸引它更多注意力的星核被递进来时,诸神星模模糊糊想起的却是从法则中诞生的诸神。祂们像星球,像法则,但也有几分像人类,祂们也有着不同的性情,会选择性回应人类的呼唤,会怜悯会心软,会恶劣会玩弄。 诸神是陪伴星球时间最长的存在,对法则的理解与权柄,赋予了祂们接近奥秘的强大,然而近似人类的丑恶性情,却令祂们在追求战争中、追求爱恨情仇中、追求浅薄的欲望享受中,忘却了对法则的敬畏,走向了死亡与毁灭。 诸神的黄昏,永恒的寂灭。这只是人类中的吟游诗人,对于自身无法理解无可莫逆的伟大事物的悲叹。 诸神死了,星球依然存在,亘古不变。 法则因不受掌控而混乱,时常发狂,但谁又能说,这样人类与天灾抗争的循环式轮回,不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乱中有序? 谢乐游却想要打破原本的轮回,重新构建起新的秩序。他在无形中施加影响,巧妙利用所拥有的一切条件,去博得一个他期待的未来。 他想要看见的未来。 诸神星对他的做法并不恼恨。相反,它再度确认,谢乐游尽管只是个半神,却拥有能够超越位格的可能。比此前诸神都要优秀的潜力和可能。 拥有强烈欲望,却不乏冷静与理智。 他就是诸神星在等待的合适选择。将他留下来,留下来!结束这场黄昏! 诸神星毫不犹豫抵抗星核与星球之源的相互吸引,把星核推了回去,第一次做出了违背法则下场的举动。 它要把星核留给谢乐游,让这位外来的半神与星球交融,灵魂再也无法脱离星球之源的吸引。有了新的秩序,它也能安心步入沉眠。 它笃定半神无法抵抗力量对他的吸引。它看出了谢乐游心底的强烈渴望。 想想看吧,如果把所有的条件都放上天平,放有星核的那一端一定重重落下。它代表力量,代表知识,代表掌控,代表长生,代表改变,代表永无止境的超越。 而另一端,却只是一个人。 他们是恋人吗? 谢乐游失去了过往的记忆,阮鸣谦始终不敢以完全的真面目相待。 他们喜欢上的,是彼此幻想中的泡影。喜欢,多么轻飘,多么虚浮。 他们是真爱吗? 谢乐游过往不也交过许多前男友,哪怕这些人都是同一个人费尽心思扮演而成,他仍然一次次冷酷决然地提出了分手。 他对爱情忠贞不一,却能够将爱情与欲望分离。他像是从来不会失控。 他是忠于那个唯一的人,还是忠于他偏执狂似的的精神洁癖? 阮鸣谦又真的那么痴心不改吗?他明知道谢乐游最敏感最厌恨欺骗。 是啊,分手是他该得的,因为起初他并非真心祈求。他在那个年少的男孩嘴唇落下亲吻,向他表白,成为初恋,心中想的却是报复失去记忆的前搭档。 他要谢乐游的真心,他要在两人的关系中占据上风,他要谢乐游流着眼泪向他低头认错,然后从此以后乖乖听从他的计划…… 他利用爱欲,欺骗了引诱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他试图逼迫谢乐游爱他更多一点,对他更痴迷一些,所以因为私心破绽而被一次次分手,最后玩火自焚,不可自拔地赔上一颗真心,陷入人类的爱情,还惶惶不安真相是否会暴露,饱受若即若离的折磨,也是他该得的。 诸神星站在全然冷静的视角剖析“阮鸣谦”的记忆,把那些不坦诚的花团锦簇与自我伪饰都剥开,它心想,爱情真虚假,人类真丑恶呵。 这种没有影的东西,跟客观上的法则一点也不一样。 世上没有哪条法则能够规定,谁就该爱谁,谁爱上谁就该怎么做。婚姻是契约,但爱情不是。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不需要双方的同意,只需要能够直面自己的内心。好狡猾的设计! 比直面内心更老生常谈的道理,是“如何认识自己”才是最顶级的哲学难题。 没有精确的公式数据,没有既成定律的前例可循,要剖析自己,就得一点点掰碎了,好的坏的都得睁眼看,最后得出的结论,还不能变成不可更改的定义。 诸神星想明白了一切,它认为爱情并不存在,存在的是人类对想象力的迷恋,是自我欺骗,是繁衍的本能冲动。 神明不需要、也不应该拥有这些属于人类的低级弱点。它会招致软弱,混乱与放纵私欲。 毁灭这段与之相关的记忆,也毁掉“阮鸣谦”,才是最优解。 短暂的伤心过后,谢乐游会很快振作起来吧。以前不也如此吗?他走出来得很快,就算分手后对恋爱失去兴趣,也不会让他颓废低迷。 所以、所以…… 可是他在哭。他在哭。 谢乐游,在哭。 是那个半神,那个谢乐游?它不会是在做梦吧。诸神星有种梦游般地不知所措。 谢乐游放下了星核,切断了通讯,他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与梨花带雨更是毫无联系,甚至连眼眶都没怎么红。那颗颤颤巍巍的水珠,就这么突兀地,掉了下来。挂在他冰冷的脸颊。 不和谐到刺眼。 诸神星忍不住想说:你可是个成熟的男人,是坚强的典范,怎么能因为失恋而随便流眼泪呢? 还哭得这么……这么。它形容不出来。它目不转睛,无法移开。 密闭房间内不曾流通的气流,随着升温而微微上升,品尝到浸染在空气里的咸涩。 星球第一次主动尝到人类眼泪的味道。好苦,比埋在熔岩湖下的矿石更苦。它感到慌乱。聚居点内的监测仪器监测到地底异常波动,远处的极光迸发出绚烂色彩,引得地上人拉响警报,跟小蚂蚁似的分路行动,忙得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极光怎么又剧烈波动了!天灾要是紧接着来两回,他们要指着天骂了,贼老天,你没有心,从不体恤人情! 你是石头炼作的!大不了都不活了,同归于尽! 谢乐游低下头,抬起手掌,捂住被气流急切吻得干涸的脸。 他藏得很好。不是簌簌落下的眼泪,而是嘴角微微流露的笑意。 第98章 five kill(30) 老实人,…… 施工现场, 传来此起彼伏的敲击声。 谢乐游低头翻阅手中薄薄的小册子,指尖为笔,沿着纸页上记载的魔纹勾勒, 最后一笔勾勒完成, 忽然, 纸页泛起亮光, 浮现出一个明亮稳定的魔纹阵。 他听见脚步声,松手, 抬起头,对满腹心事的男人温声询问:“有事要商量?” 凯因茨往谢乐游合上的小册子瞄了一眼, 心情激动又纠结, 决定先说更简单的那一件:“小珂说你对魔纹感兴趣,我已经召集其他人,收集他们各自知晓的魔纹。他们可热心,只是因为年代久远,传承断绝,很多残破魔纹都失去了原本的功效,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谢乐游眼前一亮:“好,多谢。不管多久远多记忆模糊的魔纹都行,临摹下来给我,我自行分辨。” 说完, 他了然道:“凯因茨,你来找我, 是因为上午的事吧?” * 上午, 小珂邀请谢乐游前来观摩在机器上刻印魔纹的现场。 她知道谢乐游对魔纹颇感兴趣,一直想要投桃报李。 非技术人员不允许入内的刻印现场,谢乐游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并且受到了热烈欢迎。要不是小珂沉下脸,他们都要涌过来叽叽喳喳地问问题。 那现场,那氛围,跟机场追星无异。 相比小珂的紧张,谢乐游应付自如。原先的冷板凳都坐过,现在面对热情似火,他也能保持淡然镇定,短短几句话就安抚下了众人的情绪,恢复到以往正常的工作状态。 刻印工作需要高度专注。谢乐游不出声,静静观摩着。 目睹技术人员手持原始凿刻工具,在挖掘机不同部位刻下的纹路,他身体内的力量隐隐在跃动。与此同时,谢乐游心中也多出几分疑惑。 等小珂擦完汗稍作歇息时,他才问道:“小珂,你们用的工具有什么特别之处?” 小珂很大方地把腰间工具包取下,找了个平地摊开,展现在谢乐游面前:“没有。就是普通的刻刀、凿子、榔头、钉锤……最重要的是硬度,得能够划开金属。” 一边比划,她一边拿出常用工具介绍:“这套切割工具专用刻印更精密的魔纹,比如充能、加速、多向旋转。只有像是加固、单向旋转这类的简单魔纹,可以利用机床在零件上加工。” 小珂的工具包,和原世界的技工工具很像。诸神星缺能源,但不缺金属。铜、铁等矿石资源相当丰富。再加上熔岩湖提供的高温高压环境,属于天然的冶炼场。能够利用如此原始的工具在钢铁上留下魔纹,除去特别制作的探头,也得益于原住民们的良好体质。 一句话,大力出奇迹。 但这仍然解释不了谢乐游的疑惑。 从手工从业到机械加工的发展,符合自动化、精密化、标准化的发展倾向,是从低级到高级产生了质地飞跃,也是从小农经济发展到了工业文明的典型标志。 在小珂这,拥有远古魔法文明的丰厚遗泽,却反其道而行之。 机床只能用来加工低级魔纹,原始的手工技术,才用于更加精密的高级魔纹加工。 如果是在意高附加值的商品行业,的确将崇尚个性化的手工制品视为高端,典型如鞋包首饰等奢侈品行业。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讲故事、个性化定制等方式,赋予商品高昂的溢出价值。但这些优点,放在重视实用性和效率性的机械加工行业上,显然背道而驰。 “你想错了。”小珂收起工具包,闻言也十分无奈,“不是我们追求手工刻印,而是留存到现在的机床,只有刻印简单魔纹的低级机床。” “据说远古存在能够批量刻印魔纹的大型机床,精度、稳定性、自动化效率远非手工刻印能比,但它需要达到正式魔法师的中高级别才能操控。如果是刻印高级魔纹,起码得是大魔法师。” 魔、魔法师? 虽然知道这是个拥有魔法的世界,有魔能石,有形态各异的魔纹,但小珂他们并没有举着木头棍子释放过什么咒语,不穿长袍,不熬魔药。导致谢乐游一直难以把她们和刻板印象中的魔法师挂上钩,只称为技术人员。 没想到她们还真有类似玄幻小说的等级判定。 在低级魔法师、中级魔法师、高级魔法师、大魔法师、魔导师、领域魔法师、圣魔法师、魔法主君八个正式级别里,前三个级别又合称为正式魔法师,只有抵达大魔法师的境界才算登堂入室。 谢乐游兴致勃勃追问:“你能释放魔法吗?要不要魔杖?或者魔法书?” 小珂低头,一向快言快语的她难得声如蚊讷:“都不行。” 谢乐游眨了眨眼,察觉到什么。他刚要体贴地收声,魏子大大咧咧地走来:“嗨,师父,你别问小珂姐伤心事了,到现在她们也才是魔法学徒,放以前都算没入门,所以才只能简单使用一些魔纹制造道具,还有维护以前留下来的魔纹阵,能依靠魔导具释放魔法那是正式魔法师的标志。” 小珂脸爆红,紧接着捏起拳头:“魏!子!臭小子你是不是找死!” 好歹她也是聚居点的技术首席,她刚才还侃侃而谈,结果在谢乐游面前被直接掀老底,她不要面子的啦?! 魏子被小珂揪住耳朵,眼看就要一顿对打,他赶紧往谢乐游身后窜:“师父救我!……姐,姐我错了,我又没说错话,好歹你是咱们聚居点最厉害的魔法学徒,自学成才!而且这入不了门也不能怪你们,得怪老天不长眼!” 轰隆! 天边传来一阵响雷! 魏子被炸得一个激灵,跟猴儿似的和小珂围着谢乐游转圈,玩老鹰捉小鸡,上蹿下跳。 被迫变成鸡妈妈的谢乐游:…… 他眼疾手快拽住魏子衣领:“停。我要被你们转晕了。” 魏子来不及逃跑,被小珂一巴掌拍在后背,他刚想嘀咕小珂姐暴力,眼神对上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阿莱,给他抛了个同情的眼神,又把嘴巴闭上了。 等着给小珂送饭的阿莱:? 小珂又暗暗捏了魏子一把,对阿莱笑得很温柔。 阿莱也笑着挥了挥手,又示意小珂不必过来。 魏子揉了揉后背,被变脸的小珂吓得一阵恶寒,赶紧逃往谢乐游的方向,不挡住他们含情脉脉地对视。 谢乐游没注意他们隐秘的眼神交流,他对魏子脱口而出的内容更感兴趣:“入不了门是怎么回事,细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诸神黄昏,引发元素乱流带来的恶果,一是轮回式出现的天灾,二就是对魔法原理的颠覆。 前者只是外因,如果只是天灾,还不至于让人丢弃祖星漂流宇宙寻找第二家园,魔法根基的动摇,才是文明几近毁灭的根源。 比如释放一个最简单的火球术,明明是和以往一模一样的步骤流程,在元素紊乱的影响下可能变成水球术,也可能飞向的目标不是敌人,而是随机乱飞,甚至逆向伤害施法者。 这种紊乱甚至找不到规律。如果能找到规律,也就不会称为紊乱。 其灾难程度,堪比做物理实验的时候既定常数随机乱跳,小学数学里一加一不等于一,可以等于任何数,甚至不是数。 客观上的基础法则被推翻,建立在基础之上的物理和数学,直接完蛋。 在谢乐游看来,魔法听上去奇妙,实际上也是人类对于世界原理的归纳总结,实践利用。所以他才会对魔纹感兴趣。 他现在还只会粗糙地使用体内力量,如果能够利用魔纹等神秘侧的方式运用出来,一定能玩出更多花样,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就像刚才说的,元素乱流,导致了魔法师的消失。如今正是魔法的末法时代。”小珂还是接过了魏子的话头。她更清楚其中内情。 “经过了很多年的实验,最后才有人发现,只有刻印下来的魔纹能够稳定发挥效用。越是低级的魔纹,受影响越小。” 小珂说:“这时候城市已经消亡,变成了一个一个相距甚远的聚居点。过去铸造了伟大文明的魔法师们死的死,消失的消失,降级的降级……那些精巧的大型机械,既没了能够消耗的巨量资源,也没了拥有足够精神力来操控的人,自然也就成了首要抛弃的对象,湮灭在历史中。” 小珂耸了耸肩,表情变得坦然:“我们体内仍然存在魔力回路,能够通过冥想蕴养精神力,这让我们的体质得到大幅提升,但已经无法和天地间的自然元素沟通。” “所以,就连一个最简单的魔法,我们也无法依靠自身释放。” 尽管不甘,她早就在无数次的尝试中,接受了自己终其一生也只是个魔法学徒的命运。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小珂走去和阿莱说话,接过他拎着的饭盒。 魏子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谢乐游:“喏,师父,这个给你。我妈特地嘱咐我要亲手交给你。” “这是什么?”谢乐游问。 “我也不知道,我妈不让我看。但她可宝贝这个册子了。”说着,魏子压低声音,“师父你就收下吧,我妈一片心意,谢谢你救了大家。” “好,替我谢谢你母亲。”魏子母亲也是技术部门的重要干将之一,谢乐游猜到大概是什么。 他随手翻开册子第一页,笔迹略显模糊的纹路十分眼熟,基础构图,很像小珂刚才在挖掘机动力臂连接部位刻过的“多向旋转”,只是外扩与嵌套的纹路要更精密。 近距离观看下,一些在刻印时无法细致观察的细节走向都纤毫毕现。 以……为原点……按X、Y、Z轴方向……分别按顺、逆、顺时针匀速旋转……依次叠加三层…… 密密麻麻勾连在一起的纹路,化为流动的灵蛇,在谢乐游的眼前重新组织排列,变成谢乐游能够理解的语句。他竟然能够读懂这些文字! 尽管连接处还有一些晦涩难明的术语,如果在谢乐游自己的世界,去请教相关物理学家或许能够为他解惑,然而这不妨碍他通过字面意思揣测,并通读大意。 通读时,谢乐游不自觉低声念了一遍。没有生僻字,拆开来都认得。 什么事也没发生。 但光是能够读懂魔纹的体验,目睹纹路变成文字的画面,已经足够神奇! 谢乐游稍稍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想向魏子和他母亲道谢。他心中隐隐有所觉悟,这是帮助他冲破现有枷锁的一条新路。 这些魔纹,是对法则的再摹仿,也是远古魔法文明理解万事万物运作原理的语言文字,对他理解法则运转有极大裨益。 “魏……”他甫一抬头,被齐刷刷投来的灼热视线定在原地。 尤其是年纪尚轻的魏子,他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只怕下一秒就要冲上前。 “魏子,怎么了?”谢乐游脸皮再厚,也顶不住这么多热情洋溢、恶狼扑食般的视线扫射,他硬着头皮捉了个距离最近的发问。 与此同时他身体微微后倾,做好了一旦有人扑上来就立刻跑路的准备。 怪了,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呀?难道是册子的问题? 手中薄薄的纸本,变成了个烫手山芋,“这本册子很宝贵,肯定是你母亲的心血之作。我只要看一遍就够了,待会替我还给你母亲……” 魏子被这话一吓,哆嗦不停地舌头终于捋直了:“不行!我妈会揍我。” 他意识到自己声音异常拔高,对谢乐游不尊重,赶紧把声调降下来,他匪夷所思问:“师父,你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谢乐游听出不对劲,也变得慎重,实话实话:“不就是把魔纹念了一遍,怎么,这不能念?哦,是不是要保密,不能公开?还是我弄错了文字?” “能正确读懂魔纹的,只有正式魔法师,这代表有创造新魔纹的可能。学徒只能做到感应,以及模仿原有纹路,所以留存下来的魔纹越来越少。” 魏子用一种惊叹混合不可置信的语调,他表情怔怔:“师父,你是魔法师……你、你入门了。” “说半天说不到重点!” 小珂把魏子推开,她余光瞟了眼其他不敢上前的人,知道消息瞒不住,干脆直接说道:“刚才半空中浮现出了发光的魔纹,是三重叠加的多向旋转,因为纹路细节太复杂,我没办法用现有工具在金属上手工刻印,还以为早就失传了。” “先构建魔纹,再刻印到器具,才是魔法师制造魔导具的传统方式。” 她压低声音:“不使用任何魔导具,就能凭空释放魔纹,更是魔导师的标志!” 还有一句话小珂没有说。 刚才谢乐游说他把魔纹念了一遍,可至少她亲眼看见,谢乐游翻开册子以后,不到一秒就出现了发光的魔纹。在场的都是具有魔力回路的魔法学徒,他们立刻就感应到了空中如同沸水般激烈波动的自然元素。 瞬发…… 能够瞬发高级魔纹,说不定,就能瞬发魔法。再往上……禁咒…… 小珂不敢再往下想。不光是她,恐怕连魏子母亲也一辈子都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一位正式魔法师的出现。 神降之子,真的是甘珞,不是谢乐游? * 才过晌午,凯因茨就匆匆赶了过来。 对谢乐游的强大和特殊,他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打算多问。可正式魔法师的意义不一样。哪怕是最弱小的低级魔法师,也代表着文明的脉络,有了死灰复燃的希望。 凯因茨心中也有计较。 诸神星与主星,虽然有极深的渊源,客观力量的对比上,却无异于蚍蜉撼大树。他们这些生活在荒星上的旧人类,真的能够顺利融入新人类们建立的帝国? 两千年的距离,两千年的心理鸿沟。一时的温情不能长久,永恒的只有利益。 如果谢乐游是希望帝国的皇帝,或许他还能信任几分,相处过不少时日,又共过患难,已经建立起了能够信任的初步基础。 就算把凯因茨换了,要谢乐游来当这个领头人,聚居点内恐怕也会全票通过。就连凯因茨自己,都肯投上一票赞成。 问题是谢乐游没有这个意愿,他迟早要走。 凯因茨不愿意把自己和同胞们的命运,寄托在一个遥远星球外的陌生皇帝身上,变成帝国作秀的棋子,养在生态盒内向星际直播的奇观古人。尽管一脉同源,他们对帝国当今政局却一无所知。在集体利益的层面,作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他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后果。 凯因茨对融入希望帝国并不排斥,这本就是两千年前举行漂流计划的初心。 但在此之前,他们得拥有可供依仗的力量,才能被帝国所持续看重,用提供物资做交易,帮助他们建设破败的诸神星。 旧人类,不能依靠单方面的馈赠。 这是凯因茨在这次天灾里,得到的最大教训。 所以他直视谢乐游,明人不说暗话:“谢乐游阁下,我们想与你做笔交易。” 阁下,是对每一位魔法师的尊称。 也就意味着此刻,凯因茨不是代表自己在说话,他是聚居点的领导者。 谢乐游没理由拒绝这笔互惠互利的交易。 凯因茨拥有能够调动资源的能力,能够节省很多功夫帮他收集魔纹,而谢乐游只用答应在他研究魔纹的时候,允许他人观摩,并在离开前,将心得记录下来。 其实凯因茨就算不这么说,谢乐游也没有藏私的想法。不仅如此,他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请教小珂他们。学习是一个需要相互交流的过程。 “我不能担保其他人能够顺利用出魔法。”谢乐游坦承,“元素紊乱的问题还没解决,只是我体内的力量替代了魔力稳定输出。” “我明白,这是痼疾,一朝一夕无法改变,我们也没抱这种指望。”凯因茨说,“如果能够学会读懂魔纹,就有自行改良的可能。在帝国的份量会更重。” 于是,谢乐游就接下了这份当语言学家、兼职语文老师的工作。 从明天起,小珂还有聚居点看重培养的几个年轻人,就会跟随谢乐游观摩学习,认读魔纹。 如果阮鸣谦在这就好了…… 敲定主意后,谢乐游心头不免划过遗憾。 按照上个世界里阮秘书长能够强记星脑数据库、短时间内化身专家给他上课讲解黑科技原理的本事,对谢乐游而言晦涩的术语,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谢乐游伸进衣服口袋,手指摩挲着绿色晶石坚硬的棱角线条。他回过神,疑惑地看向站在原地没动的凯因茨:“还有别的事?” 凯因茨:“你昨天……”他欲言又止。 谢乐游轻描淡写:“他不记得我。然后我就被甩了。” 凯因茨瞪大眼睛,不可思议。谁这么狠心,这么没眼光?!为了寻找恋人而来的谢乐游,是不是有留下的可能……? 凯因茨忍住脸上的表情:“那甘珞?” 谢乐游说:“我已经从甘珞身上取走了和我恋人、前男友有关的东西,他的脸已经变回自己的容貌。等晚上他应该就会醒,给他安排个住处吧,要走还是要留,随他。” 地面仿佛震动了一下。 凯因茨还处于兴奋中,没察觉细微震动,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嗯。就这样。”谢乐游不想多说其他。 他十分欣慰,还好凯因茨不像小珂,不爱八卦,嘴巴也牢固,所以他才会选择和凯因茨通话。 既然星核里没有阮鸣谦的记忆,那么它一定还在诸神星身上。是他弄错了。他就不信,他不能唤回阮鸣谦的感情! 要分手,也得是阮鸣谦自己来跟他提! 谢乐游拍了拍凯因茨的肩膀:“明天你安排好跟我的人。” “好,没问题。” * 第二天,房门被敲响。 谢乐游打开门。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在小珂身后。 除去谢乐游昨日见过的几个熟面孔,还有十个年轻力壮、风格各异的帅小伙。聚居点老本都给凯因茨精挑细选翻出来了。 谢乐游:??? 小珂:嘿嘿! 目睹这一切的诸神星:…… 什么叫惊喜,这才叫惊喜。老实人,但送大礼。 第99章 five kill(31) 不要用他…… 末法时代, 生死朝不保夕,彼此求爱没那么多讲究仪式,行动也热情直白。 谢乐游本就颀长英挺, 俊美非凡, 在聚居点又做出数番大事, 是男子中的伟丈夫, 对他隐隐抱有仰慕之情的男男女女不少。 只是这些朦胧的心意,在灾后重建的大事面前不足称道, 也没人敢擅自捅到当事人面前。那是不敬与冒犯。谁要是敢为了一己私欲,惹得谢乐游恶心不快, 别说是遭到群起攻之, 自己都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天灾三日,从广播里传出的声音伴他们入睡,伴他们醒来。 光是听一听谢乐游说话,他们也能感到安心,情不自禁想要微笑。 现在有了亲近机会,得了上头的暗示,好不容易拼抢争取来的资格,原住民们可不讲究扭捏作态。谁知道这次错过,下次还能不能有机会。 不求长久,只要一夕之欢, 就算他们赚到。这也不行,能当面说几句话都好啊。 一上午时间, 谢乐游板着脸训跑了四个, 又直言劝退了三个明显志不在此的,不要在这跟魔纹较劲浪费时间。 剩下三个人高马大的俊帅小子赶紧收起心思,拢好露胸露手臂显腹肌的清凉小背心, 一脸坚毅不屈,威武不可移,老老实实跟在其他人身后听讲,不再做多余举动试图讨好和接近谢乐游。 但仰慕的眼神,随着谢乐游展示魔纹的效果,肉眼可见地加深。 谢乐游头痛。 要不是有前车之鉴,一上午他能收到车轮战似的告白。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谁都要来啃一口。要刺激诸神星,也不能是这么个刺激法啊! 凯因茨,你个浓眉大眼的偷袭害我! 小珂瞧得有趣,趁谢乐游不注意躲在旁边捂嘴闷笑。太好玩了!也不知道凯因茨怎么会生出做介绍的念头,还一来就是十个。 这不妥妥的愣头青嘛。 捱到午休时间,阿莱特贤惠地又来给小珂送爱心餐,他特地做了多人份,推了个小推车。 其他人懂事地一拥而上,把方桌拼到一起,在小珂找的临时教室开始摆盘。 阿莱扫视一圈,疑惑问:“谢哥呢?他去集体食堂?” 他一提,小珂捧着肚子又开始嗤嗤地笑,把他拉远,跟他咬耳朵:“咱们谢哥逃命去了。” “逃命?”聚居点内还有能让谢乐游主动逃命的危险? 阿莱越疑惑,小珂笑得越乐不可支,差点喷饭。 好不容易止住,她叮嘱阿莱:“别问。等下回去你赶紧当面去找凯因茨,让他别整有的没的,让其他人管住嘴,谢哥心思不在这上面。” 说着,她瞥了不远处和其他人打成一片的三个候选。 凯因茨也算有心,这几个候选人的长相和“甘珞”有几分形似。至于身材,比甘珞就好多了,都是生死之间淬炼出来的精悍壮实,能打能抗,没一个白斩鸡。最差也是精瘦板正。 甚至还有个白种混血儿,眼睛绿汪汪的,像极了翡翠。被谢乐游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目一睹就上脸,皮肤白,两颊红得跟大姑娘上花轿抹了腮红似的。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小珂用女性的细腻心思看得出来,谢乐游没有半分欲擒故纵,连无意识欣赏都没有,一结束讲解跟逃病毒没两样。 要么,他不喜欢男人。 要么……他心里早就有人。 * 谢乐游推开住处的门,一进屋,便屈肘拍去从肩膀到手臂上的灰尘,抖落满身鸡皮疙瘩。 他说得口干舌燥,刚要去放水壶的地方,一双手却捧着水杯,送到面前。 谢乐游没接。 “甘珞。”他眼眸如寒冰雕琢,静看着换了副面孔的青年,发自内心疑惑,“你怎么还没走?” 甘珞摸了摸胸口衣服下的疤痕,他虽然昏迷,被生生剖开胸膛取心的经历却像是刻在了肢体记忆里。饶是现在,他也在强自按捺恐惧,才能站在谢乐游面前。 “我怎么还没走。”甘珞心想,连他自己都好奇这个问题。 他说道:“我上午才醒,出去在聚居点里转悠,不知道能去哪儿,不知道能做什么。后来我听到了一些话。你不叫谢烬,是不是?” 甘珞固执地盯着眼前俊隽非凡的男子,他的手掌在颤抖。 “嗯,是骗你的。”谢乐游很坦然地回答,连一丝一毫甘珞期待看见的躲闪都没有,“我为了拿走星核才接近你。现在你对我没用了。你要怨我随便你,不过我要申明一点,星核是你偷去的东西,先有因,才有果,我不会为此感到抱歉。” “心脏,我也还你了颗新的,我不欠你。” 说着,谢乐游皱了下眉。 之前强留住甘珞还有一个原因,他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锚点。剥离星核时,谢乐游发现甘珞身上的锚点消失了。甘珞的身体属于这个世界,灵魂则属于外来者。 现在他是真懒得与甘珞多话,还是说实话爽利。 “你连骗都不愿意骗我。”甘珞苦笑失神,“你不是‘那个’谢乐游。” 那个剧情里逃婚离家的原主。 眼前的谢乐游,不是剧情里的怨种未婚夫,却对他做了比剧情里要严重百倍的事。桩桩件件,都做了个遍。 他骗他,欺他,把他当替身,夺他心脏,弃他如敝履,最后还理直气壮……甘珞却没法再恨他,甚至无法像先前那样,对所谓的渣攻破口大骂。 星核已经从他本来的心脏里消失,难道其中蕴含的浓郁情感,也会残留在人工制造的心脏里? 甘珞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他想要靠近谢乐游,张嘴说些什么,倾诉自己喷薄欲出的感情。 谁知谢乐游被车轮战摧残了一上午,一看他神情只觉大事不妙,提前预判! 谢乐游二话没说直接拧住甘珞胳膊,把人往外轰:“不听,闭嘴,滚!”他手掌甚至隔了层力量,嫌弃到不想直接碰甘珞。 什么玩意! 幸好他不知道甘珞的心理活动,否则甘珞就不是这么轻易被轰走了。别的好说,做了就是做了,没必要多解释。 当替身?纯属污蔑! 门轰然紧闭。 甘珞不甘心,还在敲门,嘴里嘟囔着些酸不溜丢、自怨自艾的话。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甘珞回头,不由得抬起脑袋,看见这些天早就熟悉的脸,他蓦然愣住。 “你——” * 谢乐游刚弹指给门甩了个结界魔纹,就听见原本急切的敲门声放缓,却加重,用力敲了三声。 狗皮膏药是吧,怎么还没完没了?烦人。 谢乐游扭头不想理。 可屋外还在敲。声音越来越重,如擂鼓,敲在心上。 霎时间,一上午积攒的怒火如山洪爆发,谢乐游迁怒到了甘珞身上。 看来是他对甘珞太客气!——他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你踏马抖m欠虐啊,越骂你越爽!”谢乐游打开门,面上杀气凛然,“再来骚扰老子我弄死你!” 看清楚人脸的那一刻,直冲面门的拳头硬生生顿住。 门外,阮鸣谦镇定地抬手,用手掌轻轻包住谢乐游的直拳,他微笑:“宝宝,你好凶啊。” 谢乐游脊背颀挺,他肩膀耸起,眼神沉沉盯着没戴眼镜的俊逸男人。锋锐的眼眸因含笑而变得温和,还是那么英朗端方,线条笔挺,精英派头十足。 握紧的拳头挣开没怎么用力的手掌,五指松开。 他倏地加速,一巴掌甩在男人左脸。 “狗东西!”谢乐游飞身扑了上去,修长手掌桎梏脖颈,把男人猛地死死摁在石地上,他厉声道,“我警告你,不要·用·他·的·脸!” 一字一顿,连日来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负面情绪,他的焦虑,他的烦恼,排山倒海。 化为一拳砸下。 嘭! 第100章 five kill(32) 开弓没有…… 拳头砸下, 却在最后关头偏移半寸,落在颈后石地上,砸得石头沫子飞溅。如果仔细瞧去, 就能发现灰尘石末奇异地避开了某个方向。 但此刻, 没人关注这些细节, 哪怕是近在咫尺的谢乐游。他的呼吸已经乱了。 不止是因为愤怒。更因为面前这个忽然出现的人。 阮鸣谦被谢乐游半跪压制住, 仰面倒下,眼睛一眨不眨望着, 连脸上笑容的弧度都没变。 “为何不躲?”谢乐游眼神沉凝地停留在男人左脸的红痕,语气变淡, 虽是问话, 却没有要听答案的意思。 男人仍然只是笑,笑得谢乐游火气更往上涌,他陡然抽出没入石板几寸的拳头,力量这才流转掸去指间灰尘。刚才竟然没用力量护住手掌。他捏住男人的下巴,简直恨不得再揍男人一拳,看他还敢不敢当着自己面露出这等虚伪至极的假笑。 直到这时,谢乐游张了张口,方觉喉头肌肉箍紧。他后知后觉,他低估了阮鸣谦的失踪,对他情绪的影响力。他以为他能一直冷静, 八风不动,只是他以为。 不止是因为阮鸣谦被他波及, 牵扯到这个世界, 他心生不安懊恼。阮鸣谦要是决心忘了他,把过往数载相处时光全然抛开不论,再也无法回转, 他能接受吗? 谢乐游手上用力,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有心要问许多话,一时情怯,不知从何问起。呵,风水轮流转,他竟然也有这等昏头昏脑的时候。 余光瞥到发红的指节,阮鸣谦脸上犹如贴上去的微笑,终于动容消失。 他有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慌! 那感觉很懵懂,他不知道如何处理,只晓得飞快抬手抓住揉拧得他下巴几乎变形的手,急切又懦懦地低声喊:“你怎么不用力量护住。” 左手被拿下,捧在掌心用力搓揉,显出热意与不自在,谢乐游却没作势挣开,他另一条腿也跪下,直接压坐在阮鸣谦腰间:“我护住如何,不护住又如何。” 说来话长,他心中的乱思也只是一个呼吸就安定下来。 冷眼觑见阮鸣谦的无措,慌张,直白流露不懂遮掩的情绪让男人显得颇为狼狈,头发也凌乱搭下,贴在脸颊,却让谢乐游看得比方才顺眼许多。 他没把心绪表明,语调中怒意疏离收敛,只余静沉:“怎么,你不是失忆了,还会心疼不成?” 阮鸣谦下意识要点头,动到一半,又偷眼去看谢乐游的神情,简直跟被老师抓包的学生没两样。面对问题,他要怎么应对才是正确答案?简直没一点谱。 他甚至看不懂谢乐游现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高兴怎么嘴角还带点笑意,高兴,为什么他现在好慌。 人类的身体忒没用! 阮鸣谦拼命搜刮过往记忆留下的经验,他能模仿过去说话的称呼,口吻,笑容弧度,他以为自己模仿得很好,可见也只是他以为。不然,谢乐游怎么见到他露出笑脸,越发火。 是觉得他是个假货吧。所以才厉声警告。 一时涩然。脑子里糊糊涂涂,但知道他的伪装恐怕一照面就被谢乐游看破。 唉,这涌动在身体里的情绪又是什么?按照人类的应对方式,他应该伤心生气,他可是被揍了,扇了个耳光,可为什么又有点轻松,好像卸下了什么重负。 他不是因为被打而高兴,虽然这对他不算什么,甚至是个全然的新鲜体验。 阮鸣谦抓紧了捧在掌心的手,他想了想,提议道:“我……我刚才不应该骗你。你别气了。要不你再打我一顿?没事,我不疼。” 莫名其妙有了人型体,正常生理活动功能都具备,但到底和普通人类不同。谢乐游不动真格用力量揍他,光凭纯人类的体魄,打他跟挠痒痒没什么两样。 他不是委屈求全,他是实话实说。人打土地,疼的可不是石头沙土,而是肉掌。 幸好阮鸣谦不通人情,总还有点脑子,没直接说出来。否则说不定真要迎来一顿互殴格斗。谢乐游何等心高气傲,恣肆随心,他是看在与阮鸣谦的情分上,对眼前这个呆子收了手,不代表男人就能“蔑视”他。 听了阮鸣谦的话,谢乐游心中憋闷更加。他确定了阮鸣谦拥有记忆,否则他刚才做不出那等样子。 然而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装出来的熟稔亲-热,到底不自然。 能骗得过旁人,骗不过谢乐游。就连他自己,也骗不过自己敏锐的直觉。他是真的想干脆打上一架,泄泄火,也好过被七窍不通六窍的笨蛋星球说的白痴烂话气死。 此刻,他无比想念过去与他默契十足,一个眼神过去就能通晓所想的阮秘书长。 阮鸣谦惴惴不安。他见谢乐游半晌没动,以为是他不信自己不会还手,又或者担忧他身体脆弱。 为了证明话语的严肃可靠,阮鸣谦心念一转,衣服就被外力豁然划拉开个大口子,半坠不坠挂在身上,露出平滑健实的胸膛,紧实有力的小-腹…… 人型体天生地养,切合自然道韵,干净得连一丝多余毛发都没有,没有丝毫赘肉,极富盛年男性的刚强魅力。 谢乐游眉心跳了一跳,一时不察,被阮鸣谦拽住先前小心按揉的修长手指,带过去摸了好几把。露出衣服外的精壮肌肉,触感热-烫,肌理丝绸,堪称极品。 依照谢乐游如今的耳力,能够清晰听见阮鸣谦时时改变的呼吸节奏。 这具身体,就连熟悉的动情点,也与印象中别无二致。 偏偏被捏住胸-前的当事人还毫无羞涩可言,直直凝视谢乐游,大言不惭,郑重强调:“你摸,可以亲自确认,我的身体很强壮。” 还需要亲手确认?做过都不知几场。 谢乐游彻底无语,没了和傻了的阮鸣谦置气的想法。等阮鸣谦恢复正常,这一段他肯定要拿出来狠狠嘲笑。 随即便要收回手,不欲继续纠-缠。 阮鸣谦一急,把住腕骨不肯放人,很有一股子牛劲。 谢乐游不好用蛮力和他硬碰硬角斗,就重重拧了几把硬质褐粒,听到呼吸声浓重变化,才勾唇一笑:“舒不舒服?” 阮鸣谦盯着谢乐游,犹豫片刻,才红着脸忙不迭点头。 他脑子里不知怎地泛出他往常理解不能的记忆画面,谢乐游压在画面中的男人身上,男人脸上醉红,表情似苦非苦,两只手臂却死死搂住谢乐游矫健脊背不放,情至浓时,甚至留下印痕。 逐渐地,他与男人的感官重合在了一切,两腿微微分开,呼吸愈发浓急。 不对——! 阮鸣谦猛然跳起,眯起眼,他随手一挥身上衣物就恢复如初,紧接着拽住早就抽身而起的谢乐游:“你使诈!” 谢乐游总算心情变好,瞄了眼男人小腹下明显起来的轮廓,同为男性,是什么不言自明。 他心中笑得打跌,面上饶有兴致问:“我使什么诈了?”。 谢乐游算准了,量阮鸣谦也说不出来。 阮鸣谦果然语塞。抓狂之下,竟然忘了先前种种纠结。他只觉小腹下一股热气,叫人难受至极。 等了会,见谢乐游真没有再碰他的意思,阮鸣谦才黑着脸,心念一动让其自行消去。 人类,狡猾! * 用午饭时,谢乐游总算想起甘珞的下落。他问阮鸣谦,阮鸣谦不说,显然还在赌气。 又问阮鸣谦如何能突然出现,这回他倒是态度配合肯说,但他自己也懵里懵懂,一晃神就用人类的身体出现在了聚居点。 阮鸣谦……或者说诸神星,习惯了注视谢乐游,跟随他的视角看他行动。 如今变成人类,获得身体,他第一念头就是来找谢乐游。至于找到谢乐游以后要做什么,说什么,他并没想好。 “对这里会不会有影响?”集体食堂里人来人往,谢乐游拉着阮鸣谦坐在角落,问得很隐晦。他问的这里,指的是整个星球。 阮鸣谦闭上眼感受片刻,很老实地摇头:“应该不会。我随时能够回去。只是用我现在的身体,很多事情做不了。” 听到回去两个字,谢乐游提起金属筷子的手一顿。他若无其事道:“哦。” 哦……就一个字?就这反应? 阮鸣谦瞪着开始用餐就不再说话的谢乐游,好一个姿态优雅闲适的贵公子。 过去的记忆在他脑子里盘旋,旋即又变为谢乐游无声垂泪的那一幕。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时他尚且能够点评这段感情的来龙去脉、优劣得失,如今身在局中,面对触手可及的过往情人,那些冷静到刻薄的分析忽然显得十分可笑。 冷静。冷静个鸟! 一想到那颗失控坠下的颤颤泪珠,压下的兴奋就有抬头趋势。越是压抑不能去想,谢乐游的自持淡然对他刺激就越大。 不知不觉,阮鸣谦已经抬手抚上谢乐游的脸颊,眼底灼热。 在奇点号上,他就想这么做。触碰人类肌肤的滋味,比他想象中要更好。 谢乐游侧过脸,把捏住他耳垂作乱的手随意摘下。 他似乎不想打破食不言的习惯,但最终还是不轻不重说了句:“都分手了,矜持点。别闹。也别老看我。” 一记重锤敲碎了幻梦。 碰都不让碰,看也不许看,小气!娇贵! 阮鸣谦听得血液腾地逆流,他横眉竖目,伸手捏住谢乐游因咀嚼而微鼓的脸,宛如受伤的野兽般低吼,露出冷峻真容:“谁说的?谁答应了?” 谢乐游放下筷子,咽下本就没吃多少的食物,心中暗笑。一转脸,又是极为困惑的神情:“不是你拒绝了星核吗?” 阮鸣谦一窒,哪里能当面承认,他强自镇定道:“我是暂时不需要,又没说是这个意思。” “当真不是?” 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脑子里还没有拿定个主意,阮鸣谦一听到分手两个字就心如刀割,应激反应,逼到这份上,他嘴比脑子快,再不能躲避:“绝对不是!” “好!”谢乐游一拍桌子,把餐盘都震得抖了抖。 他也站起身,眼神邃远:“阮鸣谦,你记住今天对我说的话。”他声音很重。 角落没有设下结界,只有一道随手划出代表隐匿防护的简单魔纹,离开防护范围就会自动破灭。 谢乐游和阮鸣谦都身高腿长,一起身对视交谈,瞬间吸引了旁边人的关注。 看清楚谢乐游的脸,他们先是激动,目光再一转到旁边,与谢乐游距离极近、姿态状似亲密的男性……他的脸。 “——甘珞?” 惊诧之下的纷纷低语,气得阮鸣谦虎着脸,面色铁青。他刚要不管不顾提高声音反驳,谢乐游却快他一步。 “抱歉,打扰大家用餐了。我们吵了两句嘴,没什么大事。” 当着所有人的面,谢乐游露出淡淡笑意,直接伸手揽住阮鸣谦的腰,声音不高,却在每一个在场的人耳边回响。 “给兄弟姐妹们介绍一下,我未婚夫,阮鸣谦。” “我到咱们诸神星来,就是为了找到他。”【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101章 five kill(33) 神魂颠倒…… 一周时间, 足够消息在整个聚居点传开。 那天是正午,集体食堂人很多。在最初的惊诧过后,他们很快解开了误认甘珞的误会。 阮鸣谦比甘珞高出明显一截, 无论是身材气质, 还是行走时的敞亮大方, 高下立现。明明是同一张脸, 甘珞却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没了集体滤镜以后, 在回忆里彻底暴露出小家子气的不自然。 于是便传出甘珞整容和利用邪法盗脸,企图迷惑谢乐游狸猫换太子的传言。 不用想, 这误打误撞戳中几分事实的小道花边, 与得知真相后大肆发挥八卦功力的小珂脱不了干系。 仰慕者们暗地里抱头痛哭,见过阮鸣谦的存在后,又为谢乐游能够如愿以偿和未婚夫重逢而高兴。 般配,真般配。 为此,跟小珂结婚时一样,聚居点也为谢乐游和阮鸣谦举办了一场篝火派对庆祝。 现在百废俱兴,人们就需要喜事鼓鼓劲。 心气壮了,往前走才有奔头。 * 期间,小珂和另一位她得力助手学习认读魔纹的进展喜人。 谢乐游在魏子母亲赠送的魔纹手札中,找到了有助于冥想的“凝神”魔纹。 根据凯因茨搜集来的残破魔纹, 他举一反三倒推,尝试改变文字, 为“凝神”添加上一道过滤紊乱元素的规则。 有阮鸣谦这个作弊器在身边指导, 加上谢乐游本就触碰到了感悟法则的边缘,信手创造一个新魔纹对他来说不算事。 也只是对他来说不算事。光看小珂他们喜不自胜的反应就能得知。 在“凝神”基础上改进而来的新魔纹,谢乐游取名叫“清心”。 到了他现在的眼界, 万法通一,是魔法还是修仙,只是表现形式不同,本质其实都是对法则的认知与总结。就像魔能石在两个星球的叫法不同,本质上却是同一种能源。 能够过滤紊乱元素,相当于在魔力回路内,安置了个能够在冥想时过滤杂质的过滤机器。 谢乐游在小珂眉心点下“清心”后,她冥想不到半小时,使用早就打造出来却只能看不能用的魔导具,成功地使出了人生中第一个魔咒—— ——“光亮”。 望见被锻造成手链模样的魔导具上,发出并不微弱的荧荧亮光。 早早得到消息赶来的凯因茨、阿莱、阿娟、魏子等人先是一静。他们面面相觑,随即竟然兴奋到彼此拥抱成一团,把小珂簇拥在中心,大笑大闹。 就连自诩最硬朗自持的凯因茨,都没忍住激动得红了眼眶。 过往早就压下不提的隔阂与决裂,从此真正往事随风。曾经友情深厚的攻坚小队再度拧成一股绳。 如同与谢乐游相遇的当初。 谢乐游站在门外,透过没关拢的门缝,看到屋内热闹一幕。 他弹指使出风劲,悄无声息合上房门,随后侧身快走几步,牵住等候已久的阮鸣谦。 被温润手掌牵住的时候,阮鸣谦身体微不可查一震。他很欢喜地拿指腹蹭了蹭触感极好的掌心,反手相握。 这不能怪他反复无常,没骨气没出息。 谁叫阮鸣谦主意打得好好的,脸也是冷的,谈判架势还没摆完,谢乐游一碰他,靠近他,他脑子就开始犯迷糊,竟然沦落到谢乐游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地步。 这几天,他们俩几乎是形影不离,日夜相伴。 阮鸣谦习惯了跟着谢乐游,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他竟然也没发觉,谢乐游也在有意引导纵容。 做什么事,谢乐游都得喊上阮鸣谦一起,甚至不让阮鸣谦走在身后,要并肩而行,确保人在视野里不会消失。 哪怕转身,也不能相背,侧身用余光能觑到。 其实谢乐游是多虑了。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当下,显然小星球已经沉迷在了连日来和人类的贴贴里,乐不思源,快活似神仙。 谢乐游要是刻意冷落他,要把他赶走,他才会不安暴怒。 星球意识一发火,天地间紊乱的元素就要闹波动。最后遭殃的,还是人类。 如今它连日来被哄得服服帖帖,连大气里逸散的元素波动都变得和顺。否则,小珂可没那么顺利一次成功。 但这并不是人型体出现的错。 诸神星当今缺乏稳定的秩序来规范法则,才会轻易受到星球意识的浸染。甚至可以这么说,正是因为混乱态,才会诞生出像“诸神星”这样灵动独立的星球意识。 越是秩序井然森严、法则强大完善的星球,星球意识受制约越强,也就越不可能诞生出“人性”。 这是宇宙间最根本的几条法则之一。 * 谢乐游带阮鸣谦来到飞船前,阮鸣谦才意识到什么。 他不管谢父还站在不远处,整个人扒在谢乐游肩头,跟八爪鱼似的缠住,跟他嘀嘀咕咕:“你要走!这么突然?你都不跟那些人告别?” 他问得急赤白脸。 谢乐游任由阮鸣谦抱住自己,说道:“嗯。心得我已经留给小珂了,短时间内能教给他们的东西都教完了,剩下就是他们自己的功夫。” “要走的事,我跟凯因茨交代过。反正有要离开的那一天,没必要徒增伤感。” 那他呢?也不要他了? 阮鸣谦心中发狠,他也不管别的想法了。 谢乐游要离开诸神星,他不同意,看飞船能不能驶离大气层。他想象不出要是谢乐游离开这,他再也无法注视谢乐游,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忽然一切都变得无聊。 真正的度秒如年,再叠加星球漫长到几乎没有尽头的寿命。阮鸣谦一声不吭,抱得更加用力。他忽然庆幸自己拥有人型体,能够抱住谢乐游,而不是只能隔空发怒。 谢乐游还想再逗一逗他的反应,被铁钳般的双臂一箍,瞧见冒黑气的神情,知道把人惹急了。 他心中一软,说了实话:“跟你开玩笑呢。今天是我爸要回一趟主星,我来送他。” “哦……你爸……” 被忽略的关键词蹦到眼前,阮鸣谦连脑袋都埋进颈窝,他不敢抬头,只小声问:“我能不能先溜,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不能。”谢乐游顺手揉了下他脑袋,相较之下十分淡定,“他会习惯的。” 见谢乐游这边处理好了,谢父才走过来,把一张银卡抛给谢乐游。他倒是没露出什么怪异的表情。 阮鸣谦现在的异常状况,他听见“未婚夫”风声的时候就跟谢乐游交流过,有心理准备。对阮鸣谦的存在,既然上回见过面,定下了,走到这一步是好事。 阮秘书长忠心耿耿,严谨踏实,这些年为谢氏立下了汗马功劳,有他陪伴在玩心重的谢乐游身边,总比凭空跳出来的野男人安全放心。 不如说谢父反而惊讶,谢乐游流露出的在意。 这是打算动真格了……? “皇帝重病,帝国那边风波不小,估计要处理一段时间。”谢父在阮鸣谦的背影上扫了一眼,嘱托谢乐游,“三个月内,我和谢天凤会尽快处理好,再赶过来。” 剧情既定的攻三顾启当成间谍被抓后,引发一系列蝴蝶效应。 攻四皇帝原本会被甘珞提醒将遭遇一场刺杀,甘珞不知道这场刺杀是皇帝为了诱捕谢家而安排的一场戏,他的善良与预言能力,博得了多疑皇帝的欢心。 现在没了甘珞,刺杀剧目如期上演,只是入戏的主角变成了军部中人,某个为顾启不平,认为遭到皇室背叛的中下层军官。 他是顾启的副官,前途与顾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顾启被当成弃子,他也陷入了绝望。 一枚被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小小棋子,却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 关键时刻,蝴蝶轻轻扇动翅膀。 谢乐游回想起弹幕里的剧情,他思考片刻,提示道:“告诉老妈,注意帝国研究院现在的首席,他是皇帝和情妇的私生子。” 剧情里,这个密不见光的长子一直表现得醉心研究,专注于跟随探索队在宇宙进行地质勘探活动。实际上他对皇帝抱有仇恨,策划了许多阴谋,包括一手导演谢家的覆灭。 他阴沉偏激,却把无意中救过他的甘珞视为唯一的救赎。他是暗,甘珞就是不染尘埃的光。他是…… 一想到那些肉麻咯噔的用词,谢乐游就忍不住想扶额。 这也是为什么他尽量少开弹幕。无他,精神污染啊! 谢父答应下来。 谢乐游又道:“无论如何,你们的安全是第一位。有事找我。” 谢父哼了声,总算露出笑:“没白养你。” 这里并非他们原本的世界,但得知他们离开后这个世界不会消失,无论是谢乐游,还是谢父谢母,都希望善始善终。 留下个烂摊子就跑路,不是他们的作风。 原本定下的回归时间一拖再拖,既有阮鸣谦状态异常的原因,也有谢母被帝国政局绊住手脚的缘故。即便是待在诸神星的谢父,也一直在通过远程操纵发布命令,令谢氏尽可能躲开主星首都诡谲的风云。 他是个商人,对异世界的政局兴致缺缺。 谢父离开后,阮鸣谦总算从谢乐游肩膀上抬起脸,他脸压得红红的。 阮鸣谦倒是打算跟谢父道别,但谢乐游一直摁在他的后颈,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跟摸黏人大猫似的。此时此刻,阮鸣谦脑子不大能动弹,干脆装死。 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阮鸣谦瞬间原地复活。他随手捞了捞被揉得凌乱的头发,总觉得这个相处模式和记忆里差老远了。 不,也不能算。谢乐游不会这么乱揉阮秘书长的头,他对阮秘书长有种特别的敬重与依赖。床上不算。 但如果是男大,又或者…… 阮鸣谦心中翻阅着不同马甲的记忆,比起亲历者,他更像是一个好奇的阅读者。这令他明知记忆中的人是自己,也会发出“这真的是我吗?”的疑问。 阮鸣谦犹豫片刻:“谢乐游,你是不是……” 谢乐游视线从指间转动的银卡移开:“嗯?” “没事。”阮鸣谦摇摇头,大着胆子在觊觎已久的脸颊啄了一口,他动作笨拙而青涩,“未婚夫,嘿嘿。” 他笑了两声。听着傻乎乎的。 谢乐游也忍不住笑了。 他抬起手捏了两把阮鸣谦的帅脸,先前的红痕早就消失。 抚摸着红痕消失的地方,谢乐游定定凝视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没再多说什么煞风景的话,手掌揽过男人后颈,压向自己,咬住了因惊讶而微启的嘴唇。 “亲嘴不是这么亲的。” 阮鸣谦的嘴唇有点干涩,里面却又湿又软。他下意识要跟谢乐游抢夺掌控权,被捏在后颈的手熟稔地揉了两下,嘴唇就不由自主张得更开,发出小狗崽似的无措呜咽。 就连喉结滑动的频率都在加快。他的喉结很明显,带着成年男性性感的骨骼感,掌心覆盖其上,被摩挲得有些酥麻。 近乎心脏跳动的频率。 谢乐游在喘气的间歇,轻轻附耳说:“你可以更大胆一点。未婚夫。” 阮鸣谦被亲得七荤八素,不知天地为何物,他胡乱点头,迎合得更加热情主动。舌尖被吸吮的感觉,唔,好舒服…… 一想到这都是谢乐游在曾经的他身上练出来的技巧,阮鸣谦顿时萌生一股诡异的自豪。最开始,他是老师,谢乐游才是乖学生。 他开始模仿记忆中所掌握的种种吻技,使劲浑身解数讨好。 谢乐游顿了一下。 他闭上眼,沉浸在久违的亲密中。某个朦朦胧胧的猜想呼之欲出,又与脑中凌乱的画面冲撞。 阮鸣谦被谢乐游咬了一下,他嘶了声,有点委屈地睁开眼,被近在咫尺的脸蛋晃了下神,那点算不上号的疼痛登时飞到九霄云外。 沉迷在舒服得浑身毛孔都要张开的漫长亲吻中。 激烈,温柔。他神魂颠倒。 嘿嘿。 未婚夫,他的。 第102章 five kill(34) 度蜜月……… 手头上的杂事暂时处理完了, 剩下三个月时间,能做什么? 答案是……度蜜月! 既然有试婚、试同居,当然也有试蜜月。解释权全权归属谢乐游。 ——反正阮鸣谦现在也不懂人类的复杂规则, 他胡说八道一点心理压力没有。 一想到这, 莫名有点期待阮鸣谦变回阮秘书长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旅游?”阮鸣谦, “离开诸神星?” 谢乐游:“对。” 阮鸣谦点头如啄米:“好啊好啊。” “什么时候走?”阮鸣谦眼睛都变亮了, “离诸神星比较近的星球有云澜星、幻月星、小熊星、红豆饼星、粘糕星……” “喂喂,离谱了啊。”谢乐游没忍住, “小熊就算了,怎么会有星球叫红豆饼和粘糕, 命名人都是吃货吗?” 阮鸣谦检索了一下此前联网得到的信息, 一本正经回答:“根据大数据,小熊星的命名一是因为拥有两座奇异的隆起状山脉,在展开的地形图里像小熊的耳朵,且分别叫小熊山脉,大熊山脉;二是因为此地主要栖息物种为各类哺乳动物,主要有熊、老虎、狮子、豹、狐狸等,但人类最喜欢的是某种亚成年时期的黑白熊。” “因为黑白熊的存在,历年前来小熊星观光的探索者人流众多。和人类熟悉以后,甚至出现了专门和人类互动的趴趴乐园,靠服务人类探索者蹭吃蹭喝。” 那不就是熊猫吗! 越听描述越熟悉, 谢乐游抽了抽嘴角,一时觉得亲切, 一时觉得离谱。 也是出息了, 异世界都能靠卖萌混上饭吃。 趴趴乐园……他还没亲手摸过熊猫呢! 阮鸣谦的介绍还在继续:“红豆饼星的命名来源自当地特产。这是个有原住民的星球,家家户户的主食都是红豆饼,每年还会举办大赛, 评比谁做的红豆饼最好吃,胜利者就能当一年的国王。” 懂了,红豆饼仙人。 谢乐游想笑:“挺好,通过红豆饼来选国王,感觉是个很和平的美食星球,适合旅游。” 轮到粘糕星的解说,谢乐游抢答:“我懂了,粘糕星的特产是粘糕?” “宾果~答错了。”阮鸣谦给出了无情的回答,“根据现有资料记载,粘糕星的命名来源自第一发现人爱吃粘糕,填写命名登记申请的时候因为满脑子想着粘糕,顺手打字提交上去了。” “根据当地语言翻译成现今帝国语,粘糕星的正确译名应该是水果塔星。气候温暖,盛产各类植被,尤其是水果。” “总之就是和吃过不去了是吧!孽缘啊。”谢乐游虚着眼吐槽。 久违了的轻松感。多久没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打过游戏,怒喷垃圾话了?似乎也不长,却恍若隔世。 现世,我想念你! 阮鸣谦还在兢兢业业讲解:“这么说也没错。相比红豆饼星,粘糕星才是真正的美食星球,它是经过成熟商业开发的观光星球,汇聚了来自不同星球各式各样的特色食品。” “至于云澜星,它因云雾多变而得名。星球上生活着一种特殊的云兽,它靠吸食云雾而活,身体柔软如棉,洁白如雪,能随意变幻形状。最出名的景点是云霄飞车,其次是云霄漫步,能够享受天际遨游的感觉。” “幻月星温泉资源丰富,温泉旁出产一种名为月光石的珍稀矿产。受到月光石发出的辉光影响,水温与水质会在夜间产生特殊变化,据说泡在温泉中,能够看到水汽中映出各种奇幻的景象,仿佛身处仙境。” “还有……” 阮鸣谦愈发滔滔不绝。 此刻的他,很有阮秘书长平日里汇报工作的架势。语速不急不缓,条理清晰分明。谢乐游还没问,光是动动眉毛,抬抬眼睛,他就心领神会哪点谢乐游最感兴趣,然后展开多说细节。 几乎零障碍门槛的交流,教人舒服极了。 “停——”谢乐游听得意兴盎然,“这也太好玩了!”向往新鲜刺激的血液在他体内急速泵张。 难怪剧情里原主理想是当星空冒险家,玩得不亦乐乎,宁肯逃家逃婚也不肯被绑死在主星老宅,就连重生了都忙不迭往外溜。 原来精华处,全在剧情连提都不提的犄角旮旯里。 这么多有意思的星球,这么广阔的宇宙,谁重生了还谈恋爱,你爱我时我不爱你啊。 狭窄!低俗! 哦,他不一样,他把恋爱对象也带上了,一块儿玩。这叫试行蜜月,恋爱冒险两不误,人生赢家的标配。谢乐游特光棍、特双标地心想。 成年人的快乐,就是我全都要。 瞧见谢乐游神采飞扬的精神劲儿,阮鸣谦抿嘴直乐。 他劈手夺过谢乐游夹在指间的银卡,转背往谢父留下的最新式飞船走去:“我去计算燃料和里程,做旅行计划,三个月时间有点紧,还得预留出意外变故的时间……我记得谢氏最新开发的这款飞船上,有曲率引擎的升级版,能开启隐藏功能,给予安全限度下的最大推进力。” 阮鸣谦脑中沉浸在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数据信息里,一块块积木被严丝合缝放置到合适的地方。 谢乐游晃了下神,耸耸肩,也跟上阮鸣谦轻捷的脚步。 一小时后,阮鸣谦高效精准地提供了三套备选方案,每一套方案都在确保时限的情况下,尽可能兼顾谢乐游提问过的星球,就算是最智能的高级ai,也做不到如此全自动地贴心,一键即出结果,还发挥得顺心顺意。 什么助理下属,能比阮秘书长还好用,就算是谢乐游跳脱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 面对阮鸣谦的询问,谢乐游啵啵亲了他几口,从鼻尖移到嘴唇,把人亲得呼吸急促失神了,他撩完就跑,只管点火不管埋:“都行,你来决定。” 阮鸣谦幽怨地看他一眼,脑子里的小动画激得火气久久难以散去,还不如没有这些记忆! “这是奖励?”他摸了摸鼻尖,故作镇定并拢双腿,把支棱起来的东西往一边拨了下,显得不那么明显。 “也可以是惩罚。”谢乐游又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光顾着我了,自己就没有想去的旅游点?这是你第一次离开诸神星吧。” 趁有机会,多薅点福利。 阮鸣谦听完愣了下,都忘了护住头发反抗。他想了想:“没有。我能跟着你就够了。” 瞧瞧,这回答,跟受气包小媳妇似的。精明强干的阮秘书长什么时候表现得这么乖过。 谢乐游觉得有趣,还要去捏“小媳妇”的俊脸,被阮鸣谦一把攥住手,没扔开,直接揣进了怀里,死死把住。 要不要提醒他呢?这是一个非常合适摸……的姿势。 看在阮鸣谦正在认真介绍他所选方案的份上,谢乐游一动没动。 嗯,干正事时不能使坏。 阮鸣谦换气的间歇,挪了挪腿,竟感觉更难熬了。 ——该死的,惹火的小妖精! * 飞船开往第一站,小熊星。 相较距离更近的云澜星和幻月星,抵达小熊星要多花两到三天的行程。 “小熊山脉和大熊山脉分别被不同物种占据。两座山脉的内部一个藏有千年钟石乳,一个藏有青木精华。钟石乳是疗伤圣药,对你有用,青木精华能修补星核,还能增强你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提升你的肉-体强度。” “日后你要融入星核,或者调用其中的法则之力,都是事半功倍。”阮鸣谦说道。 他早就考虑周全,其他星球可以不去,小熊星上的两样宝物一定要给谢乐游弄到手。 人类的体魄还是太脆弱。万一…… 谢乐游:“打住。趁早收了让我融合星核的念头。” 阮鸣谦还不死心:“你和那个小偷不一样。他连星核的半分威力都没触及到,连借用都算不上。现在是星核主动选择你,一旦融合,你就能掌控整个诸神星,制定相应规则,一劳永逸地解决元素乱流。” “你体内的神格碎片也会和星核融合,只要你想,随时都能成为这个星球最强悍的神祇。无论是寿命,还是力量,都会有爆发式的增长。你喜欢冒险,宇宙之大,无处不可去。” 谢乐游的回答没有丝毫动摇:“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阮鸣谦还要说话,谢乐游直接封住了唧唧歪歪的嘴巴,他瞥见阮鸣谦略显疲惫的脸色,手掌顺着他衣服下摆滑进了早就憋到快要不行的地方。 连怎么自我解决都忘了,啧。 半小时后,谢乐游手指灵活地帮阮鸣谦解决了“不能说的苦恼”,顺带也转移了爽得晕晕乎乎的阮鸣谦的注意力,成功让他不再纠结于星核融合的问题。 开玩笑,按照云顶天上那个无面雕像的说法,“成神”跟要他当场出家,从此清心寡欲不问世俗红尘有什么区别! 他可没兴趣当和尚,跟喜欢的人做个爱都是犯戒,要受良心谴责。 * 距离小熊星一百光年外,一艘打出希望帝国旗帜的漆黑飞船航行在宇宙中。 飞船里的人,隶属于帝国研究院第一探索队。 主控室,一个身着军装的人走进舱内,向探索队指挥官报告:“队长,从陨石里救出来的奇怪家伙醒了,是个人类,他自称甘珞。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居然满嘴胡话,嘀咕自己是被星球扔出来的。” “您说,这也太可乐是吧?我从军二十余年,又跟随您七年,前往过无数偏僻星球,从未听说过哪个星球是活着的。” 披着外套的黑发男人闻言,转脸看来:“他说的那个星球,是宣传片里的诸神星,我们的祖星?” “虽然他不承认,不过,他的名字早就在军部数据库备过案。听说是和谢家那位起过冲突,矛盾很大。好像还涉及到因爱生恨,复杂的三角恋什么的……具体的,情报里没写清楚。” 谢家……谢乐游。 男人心中默默念着这个令他莫名熟悉的名字,他心念一动,扯下外套扔给副官:“目标继续前往小熊星不变。你注意看导航,避开陨石带和小行星群。” “我去看看甘珞,毕竟他来自诸神星。” 第103章 five kill(35) 知识就是…… 诸神星与小熊星宛如两个极端。一个是冬季, 一个是春天。 熔岩漠土中不可见的鲜花与植被,在这密密丛丛,发荣滋长, 飞船降落在绿意的海洋里, 簌簌风声把漫山遍野的草吹起一层层浪潮, 再远处, 是茂林修竹,啸鸣浮动。 由于游客众多, 在小熊山脉,已经为外来游客专门划出了一块地盘作为停靠点, 甚至有人类开设的燃料补给站、餐厅、飞船停泊点……停泊点外几百米左转, 就是通往趴趴乐园的方向,可以和当地小动物们近距离互动。 小熊星的氧气含量比主星要高出7-8个百分点,作为天然大氧吧,空气异常清新。 一下飞船,谢乐游就感觉精神一振,因长时间旅途而造成的疲惫顿消。 他身旁,阮鸣谦还在计算钟石乳和青木精华在两座山脉的具体位置,推测方位。小熊星的星球意识原始而朦胧,与其接触,阮鸣谦只能得到一些朦胧的灵感, 这样下来不免要多花许多时间。 阮鸣谦不想为了找这两样东西,修改花心思定好的旅行计划, 也不想耽误谢乐游游玩的兴致, 思索片刻后,他决定分头行动,这样能节省一半时间, 不会耽误后面的旅游。 谁知谢乐游表示了强烈反对。 “度蜜月当然要两个人一起,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这里没有建设通讯基站,难道我看见好玩有趣的东西,想和人分享,还得跨越大半个山脉去找我迷失在寻宝游戏里的男朋友?又或者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飞船里当望夫石,等你回来?” “宝贝,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忍心吗?你良心不会痛吗?” 谢乐游反驳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他露出一副要被抛弃的可怜神情,握住阮鸣谦的手,往自己胸口一放,以示心碎,准备好说辞阐明利害关系试图说服的男人就开始自我反思。 他怎么能这么冷酷,这么无情,居然想抛下谢乐游?他太坏了! 反思完,阮鸣谦还是觉得,这两样东西对谢乐游很有帮助,一定得给他弄到手。 他凑上去亲了亲人类软软的嘴唇,太喜欢了,没忍住又亲下,哄道:“听话,找东西没什么好玩的,还可能有危险。我们在小熊星待三天,最迟我后天早上一定赶回来,后天我再陪你。” 有危险……这不是更糟糕了吗! 谢乐游又不是没见过熊猫,哪怕是外星熊猫,外星恐龙,也就是一大型野生生态动物园。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又跑没影了,还要为安全担忧,谢乐游哪还有闲适心情玩得下去。 “简单,我和你一起去不就行了。”谢乐游满不在乎地说道,“度蜜月在哪不是度,改成寻宝游戏也不错。按计划待三天,早点找到东西,早点回来就是,乐园在那开着又不会跑。” 说着,谢乐游抬眼一扫,看见转角处立个告示牌—— 正面是“人类与熊不得入内”。 反面是……“死!!!” 歪歪曲曲的划痕刻在木板上,费老大劲才辨认出来文字含义。人类文字下还有熊掌印,嚯,双语版“死亡警告”。 阮鸣谦:“……” 他当机立断改变想法:“太危险了!拿了东西我们就走。” 谢乐游往死亡警告的方向好奇张望,脚步蠢蠢欲动,阮鸣谦紧张起来,这回换成他坚决反对:“不行,你不能跟我分开。我不允许你独自冒险。” 他有学有样地擎住谢乐游的手腕,往自个儿胸膛贴,语气可怜巴巴:“你忍心让我当寡妇吗?” 谢乐游没忍住捏了捏送上门的大胸肌,手感是相当的带感。但现在不是玩的时候。 他扭头,注意力转移回来一半,还有一半依依不舍留在疑团上:“你是男人,又不是女人,要当也是当鳏夫。” ……似乎也不太对。 谢乐游还想坚持去看看的想法,又想扭头仔细观察—— “喂!!外面不行!”他崩溃,急速猛回头。 阮鸣谦撩开衣服下摆,肃然地抿着唇,很不高兴地抓着谢乐游的手就往里塞。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谢乐游两眼一黑。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赶紧凭空勾勒,弹出了个以防窥伺的魔纹。这里不是诸神星。谁知道不明情况的外星球,树丛里藏着多少只眼睛。 动物的也不可以!!! 虽然谢乐游的xp很有挖掘性,但还没有开放到丛林野战的境界。 只能说,小星球虽然努力在像人,但偶尔爆发出的拟人行为,充满了无视人类伦理的蛮荒野性。 天赋选手面前,谢乐游的抽象艺术甘拜下风,显得他都保守害羞了起来。 投降了,走吧! * 换了条路,两个人一前一后,阮鸣谦带路,往他感应到的模糊灵感方向前进。 谢乐游给两人都施加了“隐身术”、“轻盈术”和“除味术”,草地上只能看见草叶细微的压痕,不见活物。 一路上,无数体型巨大的野兽途径他们身旁,最近的一只有两个人那么高的棕熊,离谢乐游不到一米,愣是没发现两个大活人的踪迹。 氧气含量高的环境,所有生物的代谢活动都会加快,包括生长速度,其中一个典型特征就是体型变得巨大化。 阮鸣谦看见这些野兽的存在,握住谢乐游的手紧了紧,随即步伐略略放慢,凭感觉挡在谢乐游身侧。 谢乐游也看不见阮鸣谦,但察觉到了步伐频率的变化,他指尖在十指相扣的掌背缓缓摩挲。 相比阮鸣谦对他的忧虑,此刻流淌在他血管里的,却是与危险擦肩而过的兴奋! 小熊山脉的山腹里藏着的钟石乳,阮鸣谦换了几次方向,居然瞎猫撞上死耗子,就这么找到了通往山腹深处的狭窄石壁隧道。 “运气这东西,还真是没法说。够邪门。” 谢乐游按照阮鸣谦教导的正确方式,把天地精华生成的钟石乳收纳在早就准备好的特制盒子里,随后在盒子上施加“缩小术”,直接放进了衣服口袋。 光亮、隐身、轻盈、除味、缩小、加固、旋转、多向旋转、凝神、清心……小珂母亲赠送的魔纹手札,加上凯因茨他们收集的残破魔纹,以及谢乐游为了方便应用不断改进的自创魔纹,加起来约有五十多种。 谢乐游现在体会到,小珂她们赠送了一份多么珍贵的礼物。 他对体内力量的运用,简直是从石器时代,一跃进入了火器时代,战斗力和实用性成倍上涨。 知识就是力量,诚不我欺。 第104章 five kill(36) 忽然很想…… 钟石乳到手以后, 谢乐游没有在山腹内多做停留。 分泌钟石乳的源石他没动,旁边有风干的动物粪便痕迹,说不准是某些原住民做的标记。无主宝物, 有能者居之。但不是生死仇敌, 犯不着掘根。 “接下来跟我走。”谢乐游捏了捏阮鸣谦的掌心, 附耳过去轻声说, “我知道青木精华藏在哪。” 半天后,他们翻越小熊山脉, 在两座山脉交界处,某片十分隐蔽的林间空地, 捕捉到了一团在林间盈盈飞舞的绿光。 谢乐游取出一直没还的星核。绿光就主动飞了过来, 融入了星核里。 谢乐游能察觉到,星核变得稳定许多。 进展异常顺利。显得他们先前的争执在杞人忧天。 事实上,如果说寻找钟石乳还依靠了阮鸣谦带来的“天运”,那么找到能自行飞天遁地的青木精华,就完全是谢乐游在胸有成竹地引路。 “你怎么知道它的具体位置?”阮鸣谦没忍住出声。 “因为——”谢乐游在思索如何解释,忽然他神情一变,拉住阮鸣谦躲到树后,眼疾手快掐了个除味术,又凝神开启了【弹幕】,选择切换到【当前位面】。 在他眼前, 林中顿时漂浮着无数条实时滚动的黑色弹幕。 大批弹幕甚至在移动,由远及近。 地面在震动, 一群毛色驳杂的巨型毛茸茸越过空地, 扬起尘土,留下嗷嗷叫唤无数,往小熊山脉的方向狂奔而去。 【打倒入侵者!打倒人类!打倒狮盟!打倒臭不要脸的黑白熊!】 【捣毁趴趴乐园, 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地盘!】 【挡路者,死!】 …… 老虎驮着狐狸,一虎当先,七八匹狼紧随其后,花豹与猎豹分列两侧在林间奔腾,鬣狗坠在队伍末尾,上蹿下跳。 要不是它们个个体型庞大,獠牙森亮,真有几分旅行旅到童话故事的错觉。 阮鸣谦离开诸神星,获得人型体脱离星球之源后,就无法再听懂人类以外的语言。听见混乱无序的野兽嘶吼,他本能地眉头一皱,不喜计划脱离控制的感觉。 “既然东西已经拿到手,此地情况又不明,我们直接去下一站。”声音远去后,阮鸣谦贴近谢乐游说道。 他用的气音,嘴唇擦过视野中不可见的耳垂,触及到柔软的部分:“小熊星有小熊星的生态规律,无需过多干涉,免得引起这个星球不必要的关注。过于弱小的人类或许不会引发星球的注意,你已经达到了警戒线。” “但我很好奇。”谢乐游,“你不想跟上去看热闹吗?” “……” * 小熊山脉,趴趴乐园。 此时乐园里滚动着许多黑白色的团子,有不少人类游客在合影留念,看团子爬树,爬到枝头小苗苗颤颤巍巍,重量撑不住,啪叽一下摔了个屁股墩。 朝上的三角饭团顿时引来好几个镜头的狂拍。 咕噜噜,滚过来。 咕噜噜,滚过去。 还有的人类身上挂着好几只亚成年模样的小黑白熊,简直是甜蜜的负担,小熊为重。 乐园门口,两头狮子懒洋洋地趴在左右,尾鬃茸茸的肉尾巴扫来扫去,驱赶蚊虫。忽然有只个头较小的雄狮一溜烟跑来:“吼吼!” 一顿叽里咕噜的交流,两只原本悠闲自在的狮子猛地撒开腿脚,往报信雄狮来时的方向逆向跑去。不时有狮子从林中窜出加入队伍。 途中经过安插路标的地段,看见路牌上的双语挑衅,其中一只狮子挥舞浑厚狮掌,把路标愤怒地一巴掌打飞。 顺着路标抛物线的方向,是一个灌木丛,灌木丛后七零八落的木牌碎片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上面全是各式各样的威胁辱骂话语。一开始还只有动物爪痕的涂改痕迹,后来逐渐多出扭扭曲曲的人类文字。 一方是以虎、豹、狼等联手的哺乳动物大联盟,一方是数量相较之下显得劣势的狮子联盟。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而乐园里也正在经历着危机,守护者狮群被“调虎离山”,虎豹联盟却兵分两路,其中一路由狐狸带队,仗着身材较小抄林间小路冲进了守备松散的乐园。 很有一股歹徒冲击幼儿园的猖狂歹毒。 【哼,家长不在,你们这群小幼熊还不是任我们拿捏?】 【别挣扎了,乖乖聚到一起,否则就吃了你们!】 狐狸叫了两声,举起爪子目露凶光,它身后的鬣狗留下涎水,对一拥而上使用掏肛战术跃跃欲试,极其凶残可怖。 黑白团子们发出幼猫似的咪咪叫,迅速张开粗胖小短腿,四肢并用聚到一起,把惊呆了的人类游客们围起来。 游客们:“……”吾家有熊初长成的淡淡欣慰感是怎么回事。 再一看小黑白熊们和狐狸、鬣狗、狼们的数倍体型差,欣慰感顿时沦为忧伤。 能通过星际航行来到小熊星旅游的人类以普通游客居多,趴趴乐园内不允许携带武器,危险者也会被列入不受欢迎名单,只能留驻在给人类游客划出的憩息点。 他们倒是想帮忙,但手无寸铁的平民对上虎视眈眈的丛林野兽,有心无力啊! 还好导游反应迅速,立刻启动随身携带的防御装置。自从公司决定开辟小熊星这条旅游路线,就一直在面对当地反对派的骚扰,原本经历过数次大战后,亲人类派和反人类派已经分别退居两座山脉,井水不犯河水,今天闹的这一出,连导游都摸不着头脑。 人类们就这么逐渐紧缩,待在保护罩里,屏住呼吸等待旅游公司和护卫队的救援。 黑白熊里走出一头小熊,极其愤怒地和狐狸隔空喵喵。 这两种动物叫声都与长相不相符,一个比一个可爱,这方喵喵完,那方喵。 谢乐游藏在树下的阴影里,看弹幕吵架看得津津有味,还附在耳边给阮鸣谦转播。阮鸣谦脸上还保持矜持,却也忍不住口是心非地张望。 果然,吃瓜是天性,哪个物种都避免不了。 小熊:【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滚回去!】 狐狸:【你们和人类做交易,被圈养换取食物,真没用!懒得和你们这群可怜的小崽子计较,族长呢,把你们族长叫来!】 小熊:【……我爸不在,有什么事直接说。】 狐狸:【嚯,族长是你爸,那看来我们抓到的小崽子就是你兄弟了?】 狐狸仰头尖啸,忽然有一匹灰白色皮毛的两人高巨狼,驮着一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走出来,他面露狞笑,一手拿匕首,一手拿胳膊勒住一头昏迷的小黑白熊。 那是——! 阮鸣谦从脑中调出相关信息:“帝国C级通缉犯,因为所在星盗团被捣毁而亡命逃逸。” 他心念电转,眺望保护罩中的游客,尤其是那一对抱着五六岁小姑娘的母女。很巧合,烬联网的数据库里,曾经有一条上过星网头条的报道,视频里的女孩举着一枚黄澄澄的军功章,作为军属代表接受采访。 “报复?”逻辑很快推导出前因后果。 谢乐游距离阮鸣谦很近,听见了他的低语。见谢乐游询问,阮鸣谦移开视线,顿了顿,告诉了他所知信息。 “那个小女孩的灵魂,会在今日回归星球之源。” 女孩是帝国人,死后,她的灵魂将会回归祖星。所以阮鸣谦才能知晓她的死期将至。 谢乐游眉目一动,阮鸣谦却抓住他的手臂,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别去。” “还记得吗?你救过几个本该必死的灵魂,所以他们的命运反噬到了你的身上。”阮鸣谦指的是小珂他们。 聚居点人们对谢乐游的厌恶与敌意,甘珞是导-火索,逆天改命的反噬则是薪柴。 诸神星曾经好奇这位外来的半神会如何应对,结果皆大欢喜。 但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幸运。 “沾染过多的因果,会阻碍你走上登神长阶,会引你走向偏激和堕落。善与恶是人类的道德,过于偏心一方,只会阻碍世间秩序的运转。”阮鸣谦与谢乐游僵持,他郑重告诫的模样,愈发偏向平日里的阮秘书长,“谢乐游,你得习惯注视。” 不远处传来人类的尖叫与混乱逃窜。狐狸和鬣狗在到处追逐戏弄人类。 那个星盗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破解了防御装置,他红着眼,满身煞气地提着手上的黑白熊,一步步走向因发生踩踏而站不起来的母女两人。 母亲把女孩护在怀里,她头发凌乱,身上多出许多脚印。而周围挤挤攘攘的黑白熊们,看着星盗手中拎着的小熊,投鼠忌器。 也许星盗曾经也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也许他在女孩父亲手中吃尽了苦头,也许军方也曾利用他的家庭来威胁他成为线人。 但这一刻,他对睁着大眼睛懵懂不知世事的稚童举起了屠刀。 “你忘了。我不是神,是人。”谢乐游从阮鸣谦的禁锢中抽出手,声音平和,“从前是,往后也是。” “凡人做事,不后悔,只凭本心。” 他不是什么都要拯救的苦行圣父,但也不是以恶为乐的大魔头。 有能力,想去做,何必瞻前顾后? 屠刀落下的一刹那,被忽如其来剧痛刺了屁股的小黑白熊嗷地一声大叫,悍然睁眼,一巴掌拍飞挥舞匕首的粗壮手臂! 男人吃痛,小熊顺势挣脱,就地一滚,迎风而长,从不到人类膝盖高的三角饭团,一跃膨胀为两三米高的狰狞巨熊! “嗷嗷嗷嗷嗷——!” 巨熊捶胸,一爪子夺过男人挥舞的匕首,张开血盆大口咬得嘎嘣脆,不负食铁兽之威名! 他脚下挤挤攘攘的黑白团子们惊恐至极! 【暴露了!!!】 【族长,族长你糊涂啊!】 【好不容易吃了缩小草才变成萌萌哒的幼崽模样,以后还怎么吸人撒娇讨食物,和可爱又脆弱的人人贴贴?!隐忍这么久,完啦,全完啦。咱们乐园完蛋啦——】 随着无数撒娇似的喵喵叫,肉眼可见发出愤怒咆哮的暴暴熊动作一顿,随后跟自暴自弃一样,它一脚踢飞无数团子,把它们踹成肉墩墩的原型。 【一群笨蛋!发生这种事哪里还有人人敢来乐园玩?不装了,给我把死狐狸狐屎都打出来!】 【不就是想要我们先发现的圣物吗?干它!】 场面愈发混乱,尘土弥漫。 谢乐游施施然收起凌空施加“净化术”的手,星盗给正在拳打脚踢大杀四方的熊打了浓缩十倍剂量的兽用麻醉剂,难怪它先前睡得那么香。 十来分钟后,救援姗姗来迟,现场已经变成一地“兽尸”的模样。要不是惊恐至极的人人们还看着,巨熊们可不会留手。 兽归兽管,人归人管。 一些巨熊在按照气疯了的族长命令,老老实实拖动狐狸鬣狗狼,拖回去当过冬储备粮。乐园没了,光吃竹子又吃不饱,没有人人投喂的软饭吃,只能自食其力靠打猎了。 唉,还是软饭香。 从救援队里冲出来搂住母女的中年男人尽力抑制情绪,走向被摁倒带上镣铐的星盗,他猛地往星盗脸上打了三拳,一拳比一拳重,打得他鼻歪眼斜,鲜血直流。 一张照片出现在顶着两个熊猫眼的星盗眼前。 “你女儿没死。是你老大为了杀人诛心,把她藏起来的。”中年男人把照片塞进星盗的胸口,用力捶了他一下,又拍了拍,冷硬的语气放平,“没保护好她是我们的错,还好去得及时,她很安全。” “放心吧。” 三个字一出,原本犹如恶鬼屠夫的星盗嚎啕大哭,如同呕吐:“啊啊啊——” 不知道是后悔莫及,还是如释重负。 暴打星盗的黑白巨熊一脸寂寞地眺望着劫后余生的游客们,吃了缩小草后,它是趴趴乐园最圆润的明星小熊。 谁能想到可可爱爱的三角团子下,是力能扛鼎咬穿铁合金的超级大猛熊在装嫩。 老黄瓜刷绿漆。骗局终有被拆穿的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快,如此令熊猝不及防。 它是个卑劣的骗子—— “好熊熊!”被救下的小姑娘兴奋地抱住巨熊的……脚趾头,她一点恐惧都没有,以为是在玩,咯咯笑着大声宣布,“熊熊好!” 为了和人类玩耍,熊熊们每天都要集体洗香香,还要涂毛发膨松剂。 所以小姑娘手脚并用爬进了一团香香软软的、云朵似的绒毛里。好舒服的毛毛诶—— 等中年男人处理完公务,看见的就是女儿打着小呼噜,睡在黑白熊族长肚皮上的一幕。他心都要化了。 有了勇敢的带头人以身示范,其他胆大的游客也忍不住,围住憨态可掬的大傻熊开始狂吸。拍照的拍照,摸毛毛的摸毛毛。从众效应开始扩散。 被毛茸茸环绕的快乐,大大治愈了受到惊讶而不安的心。 【好人人~人人好!】 两只熊耳朵动了动,巨熊咧嘴笑,他心想,【原来,真实的我们也能得到人人喜欢,开心!】 吃饱喝足,每天有人人吸,陪着玩。小熊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来到这,就是变量的一环。”远处的隐蔽树下,谢乐游负手而立,他吃瓜读弹幕给阮鸣谦转播,也读得很开心,“前面无所谓,后面忘了,中间剧情跳过,总之,打游戏,结局我要he!” 速通党玩家无所畏惧! 阳光从林间缝隙洒落,形成丁达尔效应。 魔纹的效果恰巧消失,一点一点擦出谢乐游的身形。他像是回到了记忆里的少年时。 肆意张扬,鲜衣怒马。 姣好桀骜的眉眼沐浴在光芒中,熠熠生辉。 阮鸣谦凝视着他,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清晰。 谢乐游感受到了阮鸣谦的视线,原本还有点耍帅的想法顿时混乱起来。他竟然也会去思考,刚才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显得太装,又或者太轻佻——他明明不是会反思、会忐忑的人。 因为在意,于是一切都与以往变得不同。 谢乐游对自己的内心感受十分诚恳,他看明白了其实他对阮鸣谦也有占有欲,他也会紧张,是个会陷入恋爱的凡人。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谢乐游就放弃了自欺欺人。 自以为是的傲慢,骗不了他过于敏锐的直觉。他不喜欢对他人说谎,放在自己身上,也是如此。 “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为什么记忆中的我,会那么喜欢你。”阮鸣谦说。 在谢乐游的反问冒出来以前,阮鸣谦就主动上前,红着脸,狠狠堵住了大帅哥很能说的嘴。 他只是忽然很想亲他。 坚硬,果决,充满勇气与真诚的少年。 世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磋磨,被改变,最后面目全非到连自己也认不出,再回首时空留几多遗憾悔恨,怅惘初心易改真情难求。 但谢乐游的脊背永远那么英挺。无论年龄。 他骨头硬。 他不低头。 如松柏,如劲竹。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105章 five kill(37) 他只要谢…… “其实你也想过阻止。”谢乐游靠在温热的岩石, 手指拨动云雾缭绕的温泉水,揉弄着指腹下不停滑动的喉结,“所以你才会告诉我相关信息。” “你知道我会怎么做。”他没有看向沉在水下的阮鸣谦, 眼眸陷入松懈失神, 语气却十分笃定。 在航道被封锁以前, 他们悄无声息地提前离开了小熊星, 来到了旅行计划中的第二站,幻月星。 他们选了一家修建在山间的温泉旅馆入住。在阮鸣谦的安排下, 这次一切都很顺利。 谢乐游不缺钱,住的是最好的包间, 有单独的天然温泉浴场。 他们会在这住三天两夜。白天的相处轻松而愉快, 他们像是默契地忘了在小熊星发生过的争执。第一晚两个人是分开泡的,但睡在了同一张床上,中间放了个枕头隔开。 今晚谢乐游先穿着浴衣去了浴场,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却听见水浪的声音。 “别这样。”谢乐游被没轻重的举动撩起了火气,他伸手去挡被扯开的浴衣,温热的嘴唇撞过他的掌心,“阮鸣谦,起来。” 哗啦声而过,从水里冒出个湿淋淋的脑袋, 只穿了条小熊内-裤,没穿浴衣。 阮鸣谦悻悻然坐到他身旁, 很是疑惑:“我以为你会喜欢?记忆里看你的表情, 感觉很舒服很爽。” 谢乐游:“……咳。”他的性-癖有点糟糕真是抱歉了。 “但不代表我会喜欢用这种方式作为补偿。”谢乐游说,“不要用补偿心理和我亲近,如果不是两个人都乐在其中, 做这种事就没意思,不好玩。” 阮鸣谦为谢乐游的过于敏锐而感到失落。 安静地泡了会,他忽然很不甘心:“……也不是补偿。” 他的手伸了过去,扯开才松松垮垮系上的浴衣带子,指尖勾着内-裤边缘弹了下。勒出的形状非常明显。 “我很好奇,用嘴到底是什么感觉。”阮鸣谦语气十分纯洁,却带着促狭的笑意,“真的不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一想到衬托得谢乐游愈发肤白如玉的黑色竹纹浴衣下,穿着的是和他同款的可爱小熊内-裤,阮鸣谦就有种莫名的兴奋。 不仅内裤是在小熊星采购的纪念品,浴衣也是。他的是银白色祥云纹。 情侣款。 谢乐游瞥了他一眼,从他坏坏的笑意里,瞧出了阮秘书长游刃有余的精英范儿。不知不觉间,眼前的男人,越来越向记忆中的形象靠拢。 ——啧,表面正经的斯文败类。 他也不是非要别人用嘴。 但一想到能够撕破阮秘书长的假面,让素日里肃然禁欲的某人破防,露出一瞬间濒临失控的脆弱神情,是个男人都很难抵抗得了这股诱惑。 而且,秘书长先生的侍-奉口技十分高超,简直难以想象,他是如何的天赋异禀,深谙如何给予谢乐游快-感。 换成现在的阮鸣谦…… 谢乐游怀疑:“不会咬到我?” 受到质疑,阮鸣谦挺起胸膛,露出雪白森亮的牙齿:“少小瞧人!” 一段时间过去。 临近结束,于是有了开头的对话。 “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后,阮鸣谦抹去嘴角溢出的浊液,自然而然地咕咚咽下,“狡猾!” 他一门心思想看谢乐游爽到失神的脸,在这场角斗里格外卖力坚持,稳住心神,谁知道谢乐游还有力气想七想八,这分明是在嘲讽他技术退步烂得到家——! 使出花招不肯认输的坏男人冲阮鸣谦眨了下左眼,把小熊内-裤拉上。 哼哼,他才不会承认他也有被阮鸣谦娴熟地刺激到腰眼发酸,比预想中要更快地缴械投降。果然还是憋太久了。 阮鸣谦被电得脊背一酥,扑上去就强吻他。 谢乐游支起修长手臂,一边热烈回应,一边揽住他微凉的腰背作为支撑,任由两条矫健长腿夹上来,钳住自己的腰。 在夜晚,由月光石堆砌而出的浴场岩壁会散发淡淡光芒,温养身体,甚至会映照出奇异景象。 云雾里,映出若隐若现的画面。 黑白熊族长来到做过标记的地方,看见被洗劫一空的“圣物”钟石乳,大怒。一扭头,对上两个要离开的陌生人类。 甘珞惊慌失措,躲到队长身后。队长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前来寻找疗伤圣药却被扣了黑锅,言语不通解释无能,只好且战且退。 谢乐游和阮鸣谦丝毫没有关注云雾变幻。 在冷冷清清的月光下,他们唇舌相依,紧紧相拥。 …… 从温泉出来,洗了个澡,身体暖和清爽地钻进松软被窝里。 好家伙,谢乐游一进去就发现作为楚河汉界的枕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没穿衣服的炽热身体,跟液体猫似的流动了过来,比就穿了条睡裤的谢乐游还清凉火辣。 他怎么不知道阮秘书长还有爱好裸-睡的习惯? “你别招我。”谢乐游戳了戳阮鸣谦,嘴上这么说,却揽住了他肩膀,把人搂在怀里。 他不想现在和阮鸣谦上-床。虽然要做的事,很多都做过了。 怀里的人并不香香软软,份量很沉,骨架也硬,没有眼镜掩饰的轮廓眉形极具攻击性,比现实中很多1还要1,但谢乐游就爱吃这口硬饭。 “不招你,给我抱抱。”阮鸣谦把谢乐游抱得很紧。 给人一种错觉,像是找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谢乐游又摸了摸他的脸庞,声音变得轻缓:“怎么了?” 他心中觉得奇怪,失而复得这种情绪,不该出现在他身上才对么。阮鸣谦要是恢复正常了,也不该这么…… 平静?压抑?依恋?悲哀? 一瞬间接收到的复杂信息太多,就连谢乐游的直觉都有些过载,难以判断。 阮鸣谦也没有隐瞒不说的意思,他低下头,依偎在谢乐游的肩头拱了拱:“没什么,就是觉得能抱着你睡觉,感觉特别特别好。很温暖,很亮。” “比以前一入睡就是沉入虚无黑暗,无知无觉,要好太多了。”他低声说,“这几晚,我什么梦都没有做。” 声音很轻,惊碎不了月夜。 簌簌月光在明亮的落地窗外落下,如水一样流过台阶与连廊,夜晚是雾蒙蒙的冷蓝,房间内却暖和得能叫人流汗。 是他们抱得太紧,距离也太亲密。 本来体温就偏高,两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体温叠加在一起,明明床那么宽,那么大,却偏偏要挤在一小块地方,就显得闷热,黏腻。 谢乐游却不讨厌相拥的感觉。 沉甸甸的,有种充实感。 “无论是人类,还是星球,拥有情感的物种,都会有觉得寂寞的时候。”谢乐游呼出的气流扑在阮鸣谦的头顶,把他压得凌乱的头发无意吹散,“我也会无聊,也会害怕孤独。” 所以他那么喜欢鲜活与灿烂。 谢乐游始终认为,如果一生平淡无起伏,无情无爱无所求,不能参与只能旁观,活了等于没活。 阮鸣谦没去管自己的乱发,他抬手抓住谢乐游肩颈上飘逸的黑色长发——平时谢乐游会任由长发散落,有时也会随手挽个低马尾,这令他看起来愈发像个优雅清贵的大少爷。 养尊处优,没吃过苦头,所以才会追求刺激与新鲜,轻而易举说出让人羡慕得不得了的话。 ——但明明不是这样。 “有时候我会觉得……” 阮鸣谦把其中一股头发分成几缕,指尖灵活地在期间穿梭,像是把谢乐游当成了小女孩的布娃娃,他在给心爱的娃娃编发。 “觉得我太自我?或者太不成熟?”谢乐游纵容着阮鸣谦玩自己的头发。 手指穿梭发间的力度很温柔,没有扯动头皮,反而酥酥麻麻。 阮鸣谦闷闷地笑,往谢乐游脖子上咬了一口:“会觉得你特别可口,我能一口吃掉,补上我缺失的那一部分。” “哇哦——没看出来,你还有食人族的潜力。”气氛太慵懒,谢乐游也懒懒散散地说着白烂话,他配合地抬起下巴,把脖颈露出来,“这么多年饿急了吧,给你吃,宝贝儿。” 谢乐游是开玩笑,但阮鸣谦当真细细吻了上来。 他不舍得咬,留下咬痕,只是攀援而上,轻轻啄吻,弄得谢乐游都不自在起来,不太适应这种软刀子割肉的节奏,便拍了下阮鸣谦的屁-股。 阮鸣谦冷不丁被打了下,鼻腔里发出闷声:“你这是打还是揉?不上不下算怎么回事。” 他说话像是控诉,声音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很难想象一个骨架这么硬的成熟男人,能发出如此柔情小意的声音。能听得人软了半边身子。 谢乐游察觉到了阮鸣谦身上的某种变化,他动了动腿,沉吟着说道:“你是不是……回来了?” 星核还没还回去呢。 阮鸣谦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什么明亮而酸涩的东西在里头蹦跶,好像在长出血肉。很……奇特的感觉。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经历过一次。 熟悉得让人想要流泪。 “谢乐游。”阮鸣谦没有松开给谢乐游编的小辫子,手指反而攥得更紧,他怔怔凝视着眼前令他失魂夺魄的俊美男人,忽然道,“你不要死。” 他哑声说:“我不要你死。” 谢乐游被阮鸣谦忽然迸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逗笑了:“说什么胡话。我好好的躺在你身边,看起来很像个阿飘吗?” 阮鸣谦却没有被他安慰到,他更深地蹙眉,神情里多出不自知地惶恐:“你是人类……人类还能活多久?” 阮鸣谦看不见谢乐游的生命线。 一百年,放在人类的历史中,是一个世纪,能见证漫长的兴衰变化,从倾颓到荣光。 但和以亿万年为单位计数的星球相比,何止沧海一粟。 只有成为神明,才能与天地同寿。哪怕神明也会坠落,陷入黄昏,可那终究与朝生暮死的蜉蝣截然不同。 人类相较于神明,譬如蜉蝣之于人类。 阮鸣谦不信转世。也不肯寄托于此。 他只要谢乐游。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恍惚惚地心想,也许谢乐游的看法某种程度上没错,得到只有一瞬,失去才是永恒的占有。 随即而来的是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他不能再想下去! 他紧紧抱住谢乐游,那么深沉,那么依恋,他怎么能愿意失去。得到过,再被夺走,比从未得到过的寂寞还要寂寞。 从前他觉得寂寞,才会总是睡觉,以后若是连觉都睡不着,还怎么活? 谢乐游被阮鸣谦抱得两肋生疼,滚烫的身躯亲密无间地贴近,他心中的旖旎却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他也说不上来的涌动温情。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温柔地抚摸着阮鸣谦,用双手作为自己正存在着的证明。 说实话,谢乐游有些无法想象自己老去的模样。 会是个到死都保持风骨的老头子,还是在老去之前,他就会因为某种危险变故而英年早逝,让时光定格在最风华正茂的那一刻? 无论是哪种结局,似乎都不错。谢乐游觉得都能接受。 但最好还是前者,让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至少不要让他走在恋人与亲人之前。 谢乐游不想看见他们的眼泪。 他亲吻着阮鸣谦疼得禁不住颤抖的身体,原来心理上的压力,竟会对生理造成如此严重的应激反应。 就好像阮鸣谦曾经经受过类似创伤,而不只是被想象出的后果吓到。 谢乐游垂眸,那一刹那流转的复杂心绪,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乖,别怕。” “我在这里。” 第106章 five kill(38) 你没得选…… 隔天他们继续踏上行程。 阮鸣谦似乎已经忘了那晚的失控。他兴致勃勃给谢乐游介绍不同观光星球的风土人情, 甚至随口就能指着一块地,说出某年某月某日,这里发生过一起情杀案, 有一对情侣先后在此殉情, 连前因后果都说得清清楚楚。 时隔多年, 就连和他们接洽的短期导游都听得一脸惊奇, 幸亏旁边在集市上贩卖特色小吃的小贩证实了真实性。 后来谢乐游追问,阮鸣谦才承认, 做旅行计划时他入侵了不少保密数据库。把相关数据打包拷贝下来再记住,顺手的事。阮鸣谦不以为意。 不过那次以后, 他们就没再找过导游。 谢乐游心想, 阮鸣谦知识渊博,博闻强识,完美的人形自走数据库。有他在,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打扰他们俩的相处。 就连略显生硬朴实的背资料口吻,都在和谢乐游的频繁交谈中得到长足进步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讲故事时愈发自然风趣,还学会了用吊胃口反过来招惹谢乐游,把精彩部分埋在不经意时,冷不丁炸开。 谢乐游听得入迷。 令他入迷的,不止是未完待续的故事。 除此之外, 这些天,阮鸣谦热衷于拉着谢乐游逛各种美食集市。 谢乐游觉得好吃的, 阮鸣谦就动用各种方式搞配方回来, 再根据个人口味微调改进。 为了学习如何制作红豆饼,他直接杀去了现任国王的家,用告知某种原材料丰富产地作为交换, 要来了上一届红豆饼制作大赛的冠军配方。 严格按照比例在国王的厨房内捣鼓了小半天后,阮鸣谦改进配方的成果被佣人取出烤炉,呈在金叉银盘内送上餐桌。 “怎么样?”阮鸣谦解下白色的厨师围裙,坐到谢乐游身边,他期待地看向谢乐游。 热乎乎的松饼在口腔内化开,内里包裹的豆馅经过特别调制,甜而不腻。 “不甜,很好吃。”谢乐游用他被惯坏了的挑剔舌头,给出了他对甜食的最高评价。 自从世界产生变化,他就没能吃好过。 聚居点的食堂,能吃。但没有到好吃的地步。 阮鸣谦勾唇,还没说话,坐在长桌主位的国王也举起金叉咬了一口,忽然眼含热泪:“这个国王我不当了!你来。” “过两天就是四年一度的第137届红豆饼制作大赛,客人你一定要来参加!” “没兴趣。”阮鸣谦不耐烦地直接拒绝,“我只想做给我家伴侣吃。对吧,宝宝?” 被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喊的谢乐游:“……” 他直接举起叉子,叉了一块塞进阮鸣谦嘴里,微笑道:“嗯,来,宝宝张嘴,我喂你。” 这波啊,这波是互相伤害。但阮鸣谦眼睛亮亮的,很受用地张嘴。 被虐到的只有无辜吃到臭情侣狗粮的围观群众。噫,没眼看。 潜心研究了红豆饼制作三十年,也单身了三十年的“大魔法师”国王直接破防,竟然调动当地军队,对谢乐游和阮鸣谦围追堵截,非要逼他们去参赛。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阮鸣谦要谋权篡位。 谁能想到世上还有这种把王位拱手相让,都送不出去的例子? 鸡飞狗跳地脱离红豆饼星大逃杀,又慢慢悠悠地去往了下一站。 途中没有再严格按照阮鸣谦制定的旅行计划执行,飞船飞到哪,检测到附近星球,如果在记录内就停留一下。 如此随心所欲的做法,不用想,是谢乐游的手笔。 他的想法很简单,体验生活。有目的的旅程固然高效,漫无目的的游历,也不乏路边风景。 他希望阮鸣谦能够真正放松下来,能够轻松地笑,想也不想说出真心话,无需其他顾忌。所以,就连星核的事,他也没再提过。 旅游嘛,就是来放松的,明天的事,明天再去想。不着急。 …… 阮鸣谦的确没有再坚持他的想法。 旅途中,也常常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故,他们并肩站在一起,随意地交流着想法,没有再发生过和小熊星一样的争执。 气氛是缓慢的,愉悦的。仿佛天上悠悠漂浮的白云。 阮鸣谦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外星球层出不穷的特色美食上。 他爱上了投喂自己亲手做的美食,等谢乐游给出评价,再笑着扑去,和谢乐游接吻的感觉。 然而,始终有股不安隐隐约约地缠绕着谢乐游。 谢乐游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看阮鸣谦看得更紧,生怕人一转眼就消失了。感受到谢乐游的在意,阮鸣谦却特别欢喜。 到哪儿,都知道他们是一对恩恩爱爱的小情侣。 就连某些民风颇为保守的原生态星球住民,也在他们对彼此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近前败退。 纵使他们心里跟吃了苍蝇似的古怪,可谢乐游不在乎偷窥视线和闲言碎语,他言行自如,跟阮鸣谦两个人孤立了全世界。 再对上消费时大笔大笔的钞能力,说闲话的嘴,也不得不学会关闭,转而变成恭喜恭喜。 集市上,谢乐游凑近阮鸣谦耳边笑着说话的场景,落在某些人眼里,无比刺眼。 黑发队长站在阴影角落里,神情多出几分莫测。他转头轻声问:“那就是抛弃你的人?” 甘珞死死盯住那张熟悉的脸。他曾经朝夕与这张脸相对。 现在他知道了,这张脸的主人名叫阮鸣谦。他的真身,是一颗坐落于宇宙的恒星,是全帝国追寻了上千年的真·白月光。 多荒唐,他拿什么去争? 所以,利用他和谢乐游置气的正主回来了,他就被狠狠抛弃,沦为了一个炮灰。 他是个“脸替”。 一路上,他跟踪在谢乐游他们身后。无数次,他冒着风险,与救下他的队长发生争执,在集市的人海里,与谢乐游擦肩而过。 最近的时候,背对着,一步之遥。 谢乐游一次也没回过头,分给他半点余光。 他的满腔柔情,盈盈笑语,都留给了那个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 “我告诉过你,既然你跟来了,就得相信我。”甘珞漠然地移开视线,“你要给皇帝找的疗伤圣药,在他们手里。肯定是诸神星的人型体,告诉他的。” “星核虽然从我的心脏剥离,可毕竟在我身体里待了那么久。我有一种感应。你也可以当做是我的直觉。” 甘珞告诫自己不要再去在意谢乐游,他应该痛恨谢乐游对自己的冷漠与玩弄。 可听见集市上的喧哗,他又忍不住把视线扭回去。 谢乐游和阮鸣谦在玩一个打气球的游戏。 似乎是谢乐游赢了。他很得意地点了点脸颊,然后阮鸣谦就抬手勾住他肩膀,径直亲了上去。 亲的嘴唇。 当众宣誓主权的行为,引发旁观者一阵起哄,还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儿提起裙摆,心碎跑开。 甘珞……甘珞脑子一嗡。 他怀揣着自己也分辨不清的心情,甩开阻挡他的手臂,一冲动就走出了阴影。他以为和此前许多次一样,谢乐游会无视他的存在,就像是从来没见过他。 可这一次,谢乐游的目光遥遥投了过来。 落在甘珞的身后半步。 “……单嘉诺?”谢乐游和神情变得慌张无措的黑发队长,一瞬间对上视线。 听见忽然蹦出的名字,阮鸣谦转脸望去。 阴影处空空如也。 “单嘉诺是谁?”阮鸣谦微笑。他的语气显然有些可怕。 “一个见过的人。”谢乐游收回目光,解释道,“大概是看错了。” 他拉住阮鸣谦走向阴影,余光扫过,巷子里没人。 于是谢乐游专心致志地把阮鸣谦摁在墙上,熟练地用亲吻安抚他的情绪。 舌尖抵开嘴唇,如火般侵略过整个口腔,连舌根都被吮-吸得发麻。 阮鸣谦本就毫不走心的抵抗迅速软化,被亲得只想化作一滩液体缠绕在谢乐游身上,把他包裹得密不透风,谁也别想夺走。 好一阵才分开。 得到了谢乐游的回应,他原本关于是不是盯得太紧的反思不翼而飞,变得底气十足。 “谢乐游,这辈子,你是我一个人的未婚夫。说话要算数。”阮鸣谦光明正大地搂住未婚夫的腰,食指用力戳在他的胸膛,“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也得记住。” 就像是一柄尖刀,要强势破开谢乐游的心脏,刻上他的专属名字。 …… 离开集市,两人难得决定分开一阵。 阮鸣谦:“抱歉,我心里有点乱,没控制好情绪,想一个人走走。” 谢乐游默契道:“我也想去买点东西,不知道还在不在。” “明天早上九点在飞船前见面?”阮鸣谦问。 “可以。明天见。” 半小时后,他们在同一个地方成功“偶遇”。 …… 谢乐游跟着被施加了“禁言术”和“吐真术”的甘珞,来到甘珞和队长约定碰头的地点,他一愣。 “说,你是谁派来的?”阮鸣谦面无表情拎起单嘉诺的衣领,一拳砸出。 单嘉诺鼻血横流,倒飞而出,狠狠砸在石板墙壁上。 “谢总……阮秘书长……这里是……?”他倒在地方,恍惚的眼神中,多出几分清明。 阮鸣谦还要再砸,听见动静,一抬眸,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 他憋了半晌:“他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嗯,我知道。”谢乐游一手刀砍晕甘珞,没管他,径直走来。 他听见了单嘉诺的低吟,简明扼要地直接问:“单嘉诺,或者说,大皇子殿下,你要留下来,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 单嘉诺的身上,有来自他本来世界的最后一个锚点。要穿过投影,他是最后缺少的那一块拼图。 但从甘珞口中得知许多事情的谢乐游,给他考虑和选择的机会。 单嘉诺脑子还有点晕。谢乐游给他施加了个“回复术”,留下一句“你想好了告诉我”,就走向沉下脸的阮鸣谦。 阮鸣谦后退一步,抱肘倚靠在墙壁:“你也要问我,想留下,还是想回去?” 谢乐游不语,只是从口袋里取出了什么东西,右手掌心朝上,递到阮鸣谦面前—— 是一对翡绿色的对戒。 “从你答应我的那一刻开始,就没得选。”谢乐游矜持地微抬下颌,“你不愿意给我戴上戒指吗,亲爱的,我的未婚夫?” 第107章 five kill(39) 允他一世…… 话是这么说, 在听到回答以前,谢乐游就已经抓住了阮鸣谦的左手。 他把其中一枚戒指套在了阮鸣谦的左手中指,动作飞快, 不容抗拒。 “大小还算合适。” 左手中指代表订婚。至于无名指……如果能走到那一天, 当然不能像今天这么随意。 阮鸣谦神色复杂地转了转玉色戒指。 他送出去, 不肯接收的星核, 以另一种他不能拒绝的形式,一分为二, 回到了他的身边。 青木精华能够修补破碎暗淡的法则,自然也能作为粘合剂, 将法则之力重塑。现在戴在手指上的戒指正源源不断传来暖意, 补充他日渐虚弱的核心。 这些天,他远离诸神星,看似对人型体没有影响,实际上身体内的力量在不断和想要把他拉回去的法则所对抗。缺乏星核的支撑,令他难以占到上风。离开的第一天,在飞船上暴露出一些虚弱后,他很快学会了掩饰。 他以为这点极小的失误不会被注意到。因为这些天谢乐游从没提起过。 “你得学会对我说真心话。”谢乐游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未婚伴侣。” 阮鸣谦低下头:“对不起。” 谢乐游眉毛动了一下,他翻手要把右手收回去——包括掌心里孤零零的那枚戒指。 阮鸣谦猛然抬眸, 他手臂追上去,用力把住谢乐游的腕骨:“别!” 一瞬过后, 他表情产生了变化。 就像是想通了什么, 又像是做出了什么最终决定。 阮鸣谦舒展筋骨,整个人变得从容起来,他从谢乐游手中夺走戒指的举动却十分果决:“我想给你戴上戒指。亲爱的, 我很愿意,特别愿意。” “这辈子,从我遇见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想,你得属于我。” 他抬起谢乐游的左手,握在掌心,郑重地为梦寐以求的心上人戴上订婚戒指:“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是哪一种形式,总归你得记住我。” “你的心里,要一直一直有我的存在。我不能和你当陌生人。当不了一点。” 欣赏着被翠色映衬得愈发白皙的修长手指,阮鸣谦珍惜地捧在掌心,他低声说:“我不贪心,谢乐游。” “我只要你这一生,与我相伴。” “对人类来说,一辈子就已经是贪婪的诺言了。”谢乐游哼了声,随即缓缓绽开轻快惬意的笑容,“不过我喜欢你的占有欲。” “欢迎回来——” “亲爱的秘书长先生,你就做好给我打一辈子白工的准备吧。” 谢乐游抬起戴着戒指的手,抚摸着男人的脸,他会把这张脸深深记住,再也不会出现脸盲的失误。 “阮鸣谦,余生,我的财富将会与你共享。只要你愿意,你将会是谢氏集团的另一个主人。” 对惹人嫉恨的金钱怪物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更动听的爱情宣言。 他正在向另一个人许下婚姻的承诺。 甚至不是一时头脑发热,陷入毛头小子似的冲动。 “没想到,我还有能够嫁入豪门的一天。”阮鸣谦说着都不禁笑了,调侃道,“我保证,我把阮氏打下来,等婚礼那天当做贺礼,带资进你家门。” “倒也不必。”对阮鸣谦口出狂言的可行性,经历过无数次验证后,谢乐游并不怀疑。只是他一想到两个托拉斯怪物联合的场景,就有点头皮发麻。 刑啊,世界的未来发展可太赛博朋克了…… “明面上有阻力,暗中融合也行。”阮鸣谦倒是没想那么多,耸耸肩,“其实要是伯父伯母不介意,我是很想娶你,主动上门提亲。但为了伯父的身体健康考虑,还是算了,名义上的这些东西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爱你。” 阮鸣谦凝视着谢乐游,倏地微笑:“很爱很爱。” “我要送你世上最好的东西,希望上天宽恕我的贪婪,我的放纵,我的私心。” 在此之前,允他一世美梦。 他将再无遗憾。 …… 远处,倒在地上的青年掀了掀唇角,露出晦涩而失落的苦笑。 他肩膀松懈,仰面躺下,明明身体已经被回复术所恢复,却放弃了挣扎。 权力,爱情,孰是孰非? 他来得太晚,晚到还来不及成长到足够能展现魅力的地步,就已经在这场一个人的兵荒马乱里出局。 单嘉诺可以难过。 但希望帝国的大皇子不行。 …… 三月之期,比预料中要更快结束。 单嘉诺最终选择了留下,而不是回去。 这个世界的经历,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以至于他选择抛弃“单嘉诺”,变成纯粹的、野心勃勃的私生子首席,不被皇帝承认的大皇子。 在这里,他有更广大的前途。 谢乐游对单嘉诺的选择有些惊讶,但也没那么惊讶。 天平两端孰重孰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帮过单嘉诺一次,单嘉诺又受他波及,无辜卷入异界。一饮一啄,此为因果。 他们的因果如此简单清晰,因此了断起来也干脆利落。 最后一个能够令他对原世界产生念想的锚点消失,单嘉诺,或者说大皇子殿下变得轻松起来。他收敛了所有复杂的情绪,不做反抗地任由谢乐游剥离了他身上的锚点,随后便返回了主星。 离开前,他许下承诺,如果他能上位成功,在他活着拥有权力的期间,他保谢氏一世平安。同样,他会确保对待诸神星的政策保持稳定延续。 “他在争取谢氏和诸神星的支持,还给出了政策与方案的细节。我看过,的确有诚意。”阮鸣谦转了转左手上的戒指,心平气和地分析道,“在身处劣势的情况下,不放弃抓住一切可供转化的条件,敢于摆出条件谈判。” “小谢总,你看人的眼光一如既往准确。” “平庸会磨灭璞玉光泽,如今经过苦难与经历雕琢,瞧起来算是有了几分成色、” 在剩下的候选人里,野心勃勃但又相对势力单薄、隐在暗处的大皇子,是更适合谢氏下注的角色。 他展现出来的心力和意志,有值得人投资的价值。 就是武力差了点……但对上的敌人是阮鸣谦,他输得不冤。 谢乐游和谢父谢母联系过,三方确定了统一意见后,拿了个大致方案。随后,谢乐游又联系上了凯因茨和阿娟,与他们交换了意见。 经过多方数次视频交流,最终在谢乐游的见证下,经由阮鸣谦起草文件,拿出了一个可行性高的配套方案。 签下秘密合约后,几方人就算是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有了谢氏入局,主星上混乱的政局陡然加速。帝国研究院打着地质勘探旗号派出的探索队,成功带回了某种吊命圣药,缓解了皇帝的病情,暂时稳定了局势。 一个月后,皇帝举行面向全国播放的公开直播讲话,宣布退位,将皇位交给前段时间结束认回皇室的大皇子。 背后冰山一角的激烈斗争,在一向保持中立的庞然大物决定公开入局后,不得不偃旗息鼓。 明面上,权力和平交接。 老皇帝与即将上位的新皇,都保持笑容满面,交接仪式现场,一派祥和,全场掌声雷动,喜气洋洋。 啪—— 屏幕关闭。 谢父谢母走下飞船。 “等久了吧?” “没。我和阮秘书长也刚到不久,和聚居点告别花了点时间。” 月城大学遗址前,谢乐游上前抱了抱许久没见的母亲,又给了板着脸但眼巴巴望着这边的父亲一个拥抱。 谢母一眼就注意到他手上多出的戒指,瞥了眼戒指部位,再望望不远处的阮鸣谦。 她低声问谢乐游:“你怎么还叫他阮秘书长?” “习惯了。”谢乐游一愣,想了想,直白回答,“叫了这么多年,改成叫名字,挺奇怪的。我不习惯,他也不习惯。” “就是。年轻人之间的小情趣,你多什么嘴。”谢父说。 谢母瞪他:“嘿,是哪个封建老古板天天在嚷接受不了一个男媳妇儿的?反正不是我出尔反尔。” 吵吵闹闹的,也算是……好事?对吧。 至少父母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谢乐游闭上嘴,赶紧拉开距离,偷偷从战场溜走。 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利用锚点,挑动另一个世界的投影,借机穿过时空缝隙。 等待时,谢乐游若有所思:“单嘉诺彻底融入了大皇子这个角色。才短短二十余年的记忆冲刷,就让他放弃了原来的世界。” “阮秘书长,你接收到的记忆,有多少年?” 阮鸣谦浮现出微笑,竖起食指抵住唇边:“秘密。” 他忽然牵住谢乐游的手,看向深渊。 悬崖下,无数影影绰绰的画面在浮动,雾气开始弥漫,如同妖魔躲在幕后,撩起帷幕张牙舞爪。 到时间了。 阮鸣谦、谢乐游、谢母、谢父……四个人手牵着手依次穿过投影的时候,从虚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啸。 谢乐游反射性扭头,往声源传来的方向张望。 他心有所感,是系统被从宿主灵魂里剥离销毁发出的哀嚎。与星核接触过,甘珞的灵魂将永久地留在这个异世界的星球,从此生老病死,轮回不休。 一报还一报。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就暗中标好了价格。 谢乐游收回视线,却对上了阮鸣谦的眼眸。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阮秘书长深邃的黑眸,变成了璀璨的、如同燃烧着的金色。 “怎么了?” “嗯……觉得你特别好看。”谢乐游说,“一想到以后每天醒来能看见这么帅的脸,就觉得心情好。” 秘书长先生耳根红了。他看起来很想说些什么能反调戏的骚话,但谢父谢母还在身旁。 “咳咳……咳。”不自然的咳嗽声接连响起。 一闪而过的金眸,早已恢复原状。 第108章 six kill(1) 平淡的,微小…… “早上好~”。 窗帘自动拉开, 阳光从明亮的落地窗照进房间。谢乐游睡意惺忪地睁开眼,呆呆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好一会。 真好看。 他凑上去亲了亲男人熟悉的脸,声音懒洋洋地, 习惯性道早安。 没有刷牙, 不能乱亲, 所以只是浅尝辄止贴了下唇角。尽管谢乐游的身体已经得到潜移默化的改造, 保持着洁净不染,更没有肠胃问题, 他还是有心理障碍。 心理习惯是种可怕的惯性。譬如早起要刷牙已经刻进潜意识里。 每天第一眼看见的人是阮鸣谦,不知不觉也成为了惯性。 “早上好。” 相比谢乐游的随性, 阮鸣谦的回答短促而平静。 他连呼吸都没变化, 却倏地睁开眼,不太满意地收了收揽在谢乐游肩头的手臂。 于是谢乐游扑哧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明亮,纯粹得像个少年,带着点偶有坏心思却无伤大雅的顽劣。 “嘿嘿。” 收到无声催促,谢乐游重新靠近,小狗似的舔了舔貌似温顺期待早安吻的嘴唇,软软舌尖才抵进去,立刻就被缠住。 没有任何的残留异味,睡前认认真真刷得很干净。也对, 他们昨晚胡闹到很晚才睡,阮鸣谦漱了两次口。 吻久了, 似乎能感受到淡淡的薄荷甜味。嗯……和谢乐游同款的漱口水。 和他略有些锐度的牙齿相比, 阮鸣谦的牙齿很齐整,是能上牙科诊所打广告的程度。舌尖扫了下温润的齿面,很快探进更加湿.热略带凹凸感的上颚, 配合舌面温柔地吮吸。 阮鸣谦一直都在回应他,呼吸变得急促。 感觉好棒! 咕啾、咕啾的湿.濡水声充塞了房间,好一阵才平息。 黏黏糊糊的早安吻结束,离上班还有不到半小时。 可恶啊,为什么他是老板也要准点上班打卡—— 谢乐游坐在餐桌前,衬衫领口开着,一边细嚼慢咽地吃早餐,一边目光略微失焦,跟着阮秘书长快速而节奏不乱的收拾动作漂移。 最近在考虑并入阮氏部分产业的方案,要打通的环节很多。两位前董事长看来很信任新董事长的能力,各自忙各自的,当了甩手掌柜。 紧要的决策就全堆到了阮鸣谦的案头。 那天回来后,他们就住到了一起,开始了正式同居。向阮鸣谦报告,就是向谢乐游报告。 连续一周阮鸣谦为了能准时下班,不得不把文件和电脑带回家处理。 事实证明,两个人面对面沟通的效率的确高得多。 以至于他们快速解决完工作,上一秒才结束辩论与争执,下一秒就滚到了床上,带着想要“干”死老板或者教训下属的怒火,给激情增添了别样的佐料。 这种除了工作就是做.爱的生活,是否太过奢靡? ……但是,很幸福。 谢乐游眯了眯眼,哼着歌把两个人的餐盘收起,到厨房冲了冲水,把碗筷放进洗碗机。 “要迟到了。”阮鸣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他,手指灵巧地给他系上领口纽扣,把松松垮垮的领带打了个漂亮的结。 虽然在催促,语调却并不烦躁,带着无奈的笑意。 他很享受把随性恢复到齐整状态的过程,但更重要的,是谢乐游会反过身来抬手揽住他后脑勺,轻快地啾一下。 额头。鼻尖。脸颊。下巴。随心所欲,没有定数。 平淡的,微小的,却令人不禁心生雀跃的奖励。 …… 还好搬到了距离公司只有七八分钟车程的公寓。 之前住的公寓距离公司不算远也不算近,谢乐游习惯弹性工作制,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他每天准时去往公司报道才是稀奇。 但阮鸣谦却遵循着准点打卡的多年习惯。 只要不是出差,工作日,哪怕今天清闲无事,公司里也没哪个下属敢来指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阮秘书长迟到溜号,他仍然会准时踏入公司大门。 时至今日,阮秘书长数十年如一日准点越过闸机的场景,已经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即便他升任总裁也不曾改变。 “如果因为我害得你迟到,他们大概会觉得天塌了吧。” 副驾驶位上,想到那样“哀鸿遍野”的景象,谢乐游忍不住想笑。 “?”阮鸣谦手握方向盘,闻言挑了挑眉。 “我偷偷加了很多公司内的非工作小群。”谢乐游想了下,觉得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便大大方方道。 “他们会发你的打卡照,作为一天工作的开始。”谢乐游笑道,“是延续了很多年的传统。” 目的嘛,最初因年代久远不可考证,但大概和学生临考前转发锦鲤图差不多,沾沾运道。 毕竟阮秘书长无论是长相、穿着、造型,还是行事作风、个人能力,都毫无疑问是精英的代名词,精英中的精英。 他在公司,遇上天大的事也有高个子顶着,好几次没能及时联系上谢乐游时,都是他临危不乱地快速拿主意,确定方案解决了危机。 他不在公司,早上没来打卡,多半意味着接下来要迎来难啃的新项目,意料外的大变动,亦或是阶段性考核,堪称精准严厉的晴雨表。 因此后来的从众转发,就变成了程序性的祈福仪式,祈祷今日风平浪静,大魔王心情愉快。 不过,多余的话就没必要说了。 “这风气不好。” 阮鸣谦食指敲了敲方向盘边缘,直视前方,声音低沉。 他眉头并未舒展,眉间褶皱更深:“你放心,待会到公司,我就让甄秘书和秘书办去查。” ……每天最先转发的小群,还是甄秘书当群主的总秘办小群呢。 托了甄秘书的福,谢乐游才能二次享受到开小号当水军的乐趣,偷偷潜伏。 当然,欣赏甄秘书被迫当了“二五仔”,藏着秘密整日无处可说的僵硬行为,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打住。”谢乐游断然道,“别那么紧张,我不是在告状。” “我知道。”阮鸣谦的神情总算稍稍舒缓,“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作为管理者,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得做好预警防范。” “无关的小群太多,容易滋生谣言,拉帮结派,引发矛盾,影响正常的工作沟通和产出效率。” 阮鸣谦:“再者,人多嘴杂,我的行踪规律随意流传出去,如果某天我不在公司,有可能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 嗯,阮鸣谦分析得也有道理。 考虑很周全,不愧是阮秘书长! 谢乐游当总裁时的随性作风早就被大众接受,他投资带来的收益,也足够令董事会大小股东闭嘴,接受财神爷的反叛与任性。 按阮鸣谦以往的低调表现,则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就算有谢乐游的鼎力支持,在他晋升表决时,无论是董事会,还是外界,都曾出现过少数杂音。 “这两个问题我考虑过。”谢乐游说,“但我认为,堵不如疏。管得太严会丧失对工作的积极性。” “小群的遍地开花,来源自员工们的积极主动,他们有更强烈的交流欲望,这有利于发挥他们更深的自身潜能。尤其是年轻员工,贸然遏制反而会激起他们抗拒的心理,消极对抗。” 阮鸣谦轻轻颌首,看来暂时接受了谢乐游的意见。 如今谢氏弹性工作制与朝九晚五制双轨并行,加班费另算,就得益于两个人意见的磨合。在规范的前提下,尽可能给予个人灵活选择的自由。 在大大小小的问题上,他们时有冲突。有时听从谢乐游的,有时顺应阮鸣谦的,更多时候是查漏补缺。 看客观实际判断,不看情绪,这就是他们习惯并舒适的搭档模式。 就结果而言,谢氏目前正平稳地运行在轨道上,且有上扬趋势。对一个底盘量巨大的经济怪物而言,极为难得。 “既然如此,改天我找个机会布置下去,让各部门线上开个会,学习一下内部保密条例。”阮鸣谦思忖道,“点到为止。” “嗯!别担心,内部我看着。实在不行还有甄秘书在,我发现他挺有干水军的天赋。” “……” 阮鸣谦哭笑不得:“哪有好好的董事长不当,忙里偷闲跑去当卧底的。” 典型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乐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理直气壮道:“那就从我开始,我就是先例。” ……行吧。 阮鸣谦并不讨厌谢乐游的自信发言。 相反,他很想亲他。真可爱啊。 但公司已经到了。 …… 通过门口闸机时,阮鸣谦难得多分出些心神关注身后。 虽然谢乐游说是打卡照,但公司里的人没胆子正面怼到他面前偷拍,最多也就是拍拍背影。 尚在容忍范围内。 “谢董,阮总,早上好。” 遇见了从停车场结伴同行进电梯口的员工,他们看起来吓了一跳,问好伴随笑容脱口而出。 是姓什么来着?记得两个人都是业务一部的核心骨干,但存在竞争关系,没想到关系好到能一同上班。 偶然遇见吗? 扫过男性和女性的脸,大脑里的信息迅速被触发调用。 阮鸣谦点点头,不苟言笑,神色却不算冷峻:“毛川,吴淼,早上好。” 谢乐游不记得这两个人的脸,但记得他们的名字,闻言也笑道:“早上好,你们先进。” “不用不用,我们等下一波。”毛川说,她是女性,“吴淼u盘落车上了,他要去拿一下。” 她身边的吴淼连连点头。 “好吧,你们忙你们的。”谢乐游也没扭捏,电梯到了,他抬脚就进。阮鸣谦紧随其后。 电梯门关闭后,毛川和吴淼左右看了看,鬼鬼祟祟凑到一起。 “你拍了吗?” “刚下车拍了。很远的背影。”吴淼摇了摇手机,压低声音,“诶,但我觉得有点问题。” “你也注意到了?” “嗯……戒指。同行。同款香水。还有他们之间下意识靠近的距离。哈哈,完蛋了。” “救命,我不想秒懂。也不想辞职。” “难道跟咱们俩一样,拉不下面子?……他们好像也没藏。” “总之——嘘!” 兴致勃勃到达公司的谢乐游,工作之余,时不时查看手机切换群组。 然而大多数小群诡异地沉默了一整天。 咦……? 第109章 six kill(2) 容易轻信,也…… 今天果然是忙碌的一天。 提交上来的合并案存在不少一笔带过的部分。落不了地的方案设想再好, 也毫无意义。 谢乐游在存在疑问的地方细细做了批阅,随后用阮鸣谦的oa点击退回。 如果这是一笔天使投资,谢乐游倒是挺乐意对理想化蓝图买一笔创意的单, 他有足够耐心等待结果。 但涉及到阮氏, 心情莫名就慎重起来。 原因嘛…… 谢乐游抬头, 视线越过电脑与办公桌。 一旁阮鸣谦正坐在沙发, 低头用平板放大,翻阅另一份带图纸的文件。 谢乐游的抬眸毫无声响, 阮鸣谦却像是对视线变动极其敏感,立刻抬起头回望。 他弯了弯镜片后的狭长眼眸, 原本冷静漠然的气质瞬间变化, 有了人情味儿。 “要不要来点咖啡?” “嗯。” 阮鸣谦起身。 片刻后,一杯不加糖,双份咖啡一份奶的手冲拿铁就端上了桌面。 朴实无华,但甚合心意。 默契的分工合作,持续到了正常下班时间后两小时。 一则晚间新闻打破平静。 “今日16:42分,一女子携带凶器闯入xx医院,造成一死一伤。据悉,死者为知名富商,与凶手疑似父女关系,伤者为某知名律师。案发当时, 正在确立遗嘱。” “凶手名下背负高额债务,且为婚姻存续期内唯一独女, 然而遗嘱上大量财产的继承人却是另一个男性……这一切, 究竟是凶手丧心病狂,还是背后另有隐情,请看接下来本台记者的独家深度报道。” “……” 阮鸣谦在拆外卖袋子, 谢乐游抬手把电视音量调小了点。他隐约觉得新闻里的描述,配上凶手打马赛克的日常照,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单家?”谢乐游发出疑惑的单音。 从诸神星归来的一周后,单家破产的消息就登上了社会新闻。 单家母女带着群情激奋被欠薪的工人们到谢氏总部楼下拉横幅,身边还跟着一群闻风而动的小报记者与自媒体人士,剑指谢氏旗下某子公司拖欠订单款拒不结算。 实际上,谢氏子公司已经预付了初期款30%,剩下的由于单家工厂提供的零部件规格严重不达标,抽检中的报废率竟然高达50%以上,远超合同条例规定,正在打官司走解约流程。 毫无疑问,单家企图通过煽动舆论,利用大众对弱势群体天然的同理心,来进行商业敲诈。 明明是单家经营不善,账目上出现无法解释的巨大亏空,甚至出现严重拖延工资的行为,导致股东失去信心,市值大跳水。 却通过春秋笔法,企图将责任转嫁到进行正常商业活动的谢氏身上! 单家已经债台高筑,董事长又住在重症病房,落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但谢氏集团是老牌巨型企业,它得重视商誉,就算出于平事心理也得人道主义割一笔安抚金——单家母女大概是这样的想法。 谢乐游会妥协吗? 那必须不能! 只是传谣总比辟谣跑得快。 为此公关部连加了好几天班,尽管及时撤去黑新闻,又放出黑纸白字的证明,股市仍然经历了一波小震荡。 对谢氏而言无伤大雅,但也震醒了这头似乎半打盹状态的巨兽。 单家真实状况的爆料一出,局势瞬时反转! 即将被清算进入拍卖流程的单家别墅大门,被愤怒的欠薪员工泼上了红油漆和诅咒话语。 “黑心老板!!!” “骗子,去死!!!” 今天这则新闻一出,单家无法交代的诡异亏空,顿时有了解释。 那个遗嘱上唯一指定的陌生男性,大概率是私生子。 对病重的单老董事长而言,无论是单家大小姐,还是曾经存在过的单嘉诺,都不是他心仪的真正继承人。 单家大小姐用来应酬和打理公司实务,单嘉诺平时养着宠着不太管,到关键时刻竟然能送上陌生男人的床……真可谓物尽其用。 放任亲生儿女斗争,最后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单嘉诺看到这种局面,会是什么心情呢?” 也算是打过交道的人,如今目睹后续,不免唏嘘。 但也只是一瞬。 “单父是入赘进单家的。”阮鸣谦忽然道,“但不同于世俗意义上的凤凰男,他是单家的养子,从小被当成大小姐的忠仆养大。在外界眼中,他们婚姻甚笃,时至今日,单母都保持着天真的性格。” 阮鸣谦说的话,在接下来抽丝剥茧的深度报道中,得到证实。 刺杀亲父的凶手匆匆逃离现场,不知行踪,来送晚饭的单母被记者团团围住,面对镜头满面惊惶。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希冀着能够依靠谁,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但丈夫躺在床上无能为力,向来有主心骨的女儿也不见踪影,曾经的家佣都作鸟兽散,她甚至得用不沾阳春水的纤纤手指亲自下厨,挤公交再换乘两趟来送饭—— 话筒拼命越过人头举起,有人喊了句什么。 “我丈夫……死、死了?我女儿是凶手?” 单母笑了出来:“哈哈哈,别开玩笑了,你们找错人了。” 镜头里,笑着的妇人肉眼可见的脸色煞白,直到听见关于私生子和遗嘱的提问,她忽然暴怒:“我让你别开玩笑!” 她扑上去要抓记者的脸,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吃饭吧。”阮鸣谦取出筷子。 谢乐游把音量调成静音。女人绝望之下的失态嘶吼,与混乱推搡发出的噪音,吵得人头疼。 他对单母的印象,仅停留在破产后某次接受采访时,那趾高气扬的脸。 女人眼眶通红,气愤填膺指责谢氏的无耻,偌大公司竟然赖账。 “大家评评理,这种黑心企业,能让它开下去吗?!” “不还钱,坚决抵制!!” 她身后的工人们簇拥起来,大家伙七嘴八舌倾倒讨薪不成被反复踢皮球的无奈苦水。 他们不信谢氏提出的零件检验不合格报告,认为是弄虚作假制造的黑幕。 就是不想给他们应得的钱! 无耻! 声泪俱下的讨债画面,一度上了某新闻头条。 群情激奋。举国哗然。 直到一纸诉状,戳破了单家拼命吹起来的气球。 单家,彻底坠入深渊。 谢乐游揭开汤盅,吹了吹飘飘袅袅的热气。 他问阮鸣谦:“你干的?” 阮鸣谦勾了勾嘴角:“单家的爆料,是公关部的主意。” “我只是叫人给单母送了一份关于私生子的情报。看来资料没落到她手里。” “摇摇欲坠的信任啊。”谢乐游感慨,“地基千疮百孔的大楼,要崩塌,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因为信任很难建立。它意味着要寄托什么东西在他人身上。”阮鸣谦似乎想到什么,幽幽道,“容易轻信,也意味着容易动摇信任。” “就算是住在同一屋檐下,每天要见面,也不一定了解对方真实的内在。活在先入为主的想象中,并逐渐将其当做不可动摇的模版……所以当那人暴露出无法接受的一面时,才会感到世界崩塌般的幻灭。” “嗯,没错。” “擅长造神的人,同样擅长毁神。简单的是事实,复杂的却是人心。” 他尝了口浓郁鲜香的菌菇汤,汤汁用鸡骨煨过,黄澄澄的,很透亮,“像我们这种知道自身定位的人,信任就是很难给出去的东西。立身之基。” “能够轻而易举看穿对方,给对方营造幻梦,又或者不管不顾地把自身托付给幻梦,从而蒙起眼睛,与真实隔绝。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一种宗教般的迷信。” “有人在实行欺诈。有人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盲信听从。双方甚至能够角色互换。” “不过——话又说回来!” 谢乐游笑嘻嘻地舀了勺金黄色的菌汤,送到阮鸣谦嘴边:“时至今日,我也不觉得我完全看透了你。” “但是,我想尽可能地去付出信任。” 在意识到这点以前,他就已经在这么做了。 阮鸣谦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他的脸庞在隐隐颤抖,压抑着忽如其来的情绪。 镜片在反光。 人在激动时很难察觉到自身的细微变化,近距离下谢乐游却瞧得清清楚楚。 “嗯……”方才还能理智分析的伶牙俐齿熄了火,显得有些迟钝,但还记得张嘴含下菌汤。 好可爱。 即使阮秘书长完全不是能用可爱来形容的男人,也不妨碍谢乐游在内心感叹。 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感觉不坏。非常不坏! …… 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开车回家。 自然而然坐上驾驶位的阮秘书长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大概。 谢乐游假装没有发觉他偶尔的走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说些闲聊。 要不还是他来开车吧! 驾驶员心不在蔫,总觉得有些心惊胆颤啊。 然而极短的车程,让谢乐游提出交换前,就已经抵达了公寓。 公寓前有开阔的平地停车场,专为住户设立。 阮鸣谦熟练地倒车入库。停稳后,没等车辆拔钥匙熄火,谢乐游就打开车门,舒服地抻了抻筋骨。 忽然,他扭头看向某个方向。 “怎么了?”阮鸣谦走过来,他食指无意识旋转着钥匙串,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声,这是他平时不大会做出的行为——至少阮秘书长很少做。 看起来也很潇洒。 夜色浓重。 谢乐游盯着路灯旁弥漫开的漆黑,眼睛一眨不眨,说道:“有人。” 懒洋洋的闲适气度,瞬间消失不见。 顶不住恍若实质的锋锐视线逼迫,一个女人走到了路灯下,她呵呵地发出怪异笑声,像是一缕即将消散的游魂。 阮鸣谦视线则定格在她手持的匕首上:“刀上有血。” 血还没干。 啪嗒、啪嗒……从刀尖坠落的红色砸在水泥地上,开出一朵朵暗色的腊梅。 第110章 six kill(3) 你讨厌我,和…… 制服单嘉怡只花了不到一秒。 她发狂起来的挣扎力量很强, 显然有经过精心锻炼,寻常男人一照面之下根本按不住她。 但她遇上的是谢乐游。 阮鸣谦走去一旁打报警电话的时候,谢乐游卸了她的刀, 用膝盖顶住她背, 用一个标准的限制技把她双手反绞在身后, 预防她狗急跳墙。 “嗬咳……嗬、嗬……”单嘉怡脸被摁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美丽的脸庞近乎变形。 她嗓子里拉出风箱般的浓重浊音,却兀自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那老不死的不选我的理由?” “就因为我是女人?” “所以没有儿子也要弄出个私生子?把我辛辛苦苦拉来的业务, 打下的家业,拱手让给陌生人?” “他好贱, 他好贱!!!你们都该死!!”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捅死你们!去死, 去死去死!!!” 她又开始拼命挣扎,人在肾上腺素爆发时刻迸出的力量是惊人的! 但谢乐游始终牢牢地摁着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松懈。 谢乐游一言不发,单嘉怡始终无法挣脱控制,激素褪去,逐渐有些累了。 她开始自言自语:“我好累……好累……为什么我爸他不爱我?甚至防我像防敌人?” “我拼命去赔笑脸,去喝酒,去把自尊心和面子都扔在地上给人家踩,结果在背后捅我的是我爹, 哈哈,我亲爹。” “亲子鉴定结果怎么就不会出错呢?我做了三次。三次都是一模一样的结果。哈哈, 我是他和妈唯一的女儿, 他却不爱我。” “你说……如果我是个男人,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我就不会走上今天这条路。” “不会。”谢乐游想了想,回答。 没想过能得到的回应, 让单嘉怡蓦然收声。她问:“你凭什么反驳得这么理直气壮?” 她拼命扭过头,用斜着露出的、暴出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谢乐游:“你这种天生好命的家伙,根本就不理解我的处境!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所有!” 她的嘶吼飘荡在停车场。 不远处,公寓一楼的声控楼道灯忽然点亮。 谢乐游和她对视,态度毫无动摇:“我为什么要理解你?” “……””理解你埋伏在我家楼下想杀我?” “……” “理解你空口造谣,引导舆论甩锅给我的公司?” “……” “理解你家内斗,你默认了心腹偷工减料克扣工人的行为,借此敛财攒小金库,只是没想到你爹釜底抽薪做得更狠,把你家掏空还让你背负巨额债务,而我又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 “……” “现在你觉得想告解了,激素褪去了,想说出来找个心理安慰,你说,我就得负责听?” “我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很像神父?你看我信不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伤害了我我一笑而过?” 单嘉怡啐地喷出口血沫:“谢乐游,你特么真是个烂人!” 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停,眼睛都要喷火。要不是挣脱不开,她恨不得刀刀捅穿谢乐游那张淬了毒液的嘴。 刻薄! 更刻薄的是……没有一个字,是假话。 她无力反驳。 “谢谢您的夸奖,单嘉怡。”谢乐游笑了,“欢迎来到烂人占据的真实世界,包括你爹,包括你妈,包括我,当然也包括你。” “属于利己主义的世界。” “我……”单嘉怡语塞。她激动的情绪被谢乐游滚刀肉般的态度怼回来,竟然奇迹般得到平复。 也许是知道情绪再激烈对谢乐游也没用,他根本不和她共情,也不接她的抨击话头,单嘉怡再开口时,多出几分少有的冷静漠然。 “是,我就是做了一些错事,我不否认。但是,都是那个老东西在逼我,他欠我的。” “他明明能够一开始就告诉我,他不把我当女儿,他不爱我妈,更不爱我,他在报复单家当初拆散了他和喜欢的女人,但他偏不。” “他把父亲的骗局演了整整二十几年,他告诉我以后家里厂子都是我的,他养大了我的野心,他把我妈哄得团团转,他……” “他开始打压我,一直在打压我。曾经的许诺没有一桩兑现,只知道压榨我,羞辱我,让我出去混场面拉业务。我受够了。我要报复他,总有一天,他要仰仗我的鼻息生活。” “但我还没做到报复,他就得病倒下了。我那么拼命想救他,要他亲眼看看我是怎么摆平厂子里那些自以为是看不起我的老东西,要他看,我是怎么把公司做好的……可是我做不好。” “无论我想什么办法,就算我对偷工减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做不好厂子效益,填不上越来越大的窟窿。” “呵呵,现在我明白理由了……所以他该死!” “他把我的一生,变成了个天大的笑话!就因为他不爱我!” 单嘉怡的话又多又密。她憋了很久。 反正也被谢乐游看穿了,他又不会同情她,他们甚至是陌生人。 那么有什么好装好掩饰的?干脆破罐子破摔咯。 “……你什么都不想说?骂吧,骂吧,反正我是个坏女人,无所谓。”单嘉怡冷冷笑了声。 谢乐游瞟了眼手机时间:“你把今晚值夜的保安怎么样了?” 单嘉怡一怔,过了会才缓缓回答:“我从背后捅了他一刀,把他推到灌木丛里藏起来了。” “你很幸运。”谢乐游收起手机,“这一刀避开了他所有重要脏器。” “冤有头,债有主。至少你没杀死一个全然无辜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单嘉怡大笑,她笑得要流出眼泪:“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要是我爹能明白这点该多好。” “该死。我不想变成我爹那样的垃圾货色。” “要是我能明白这点该多好……我一出生就背负了单家的债,所以啊,单家合该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我的东西。” “嗯。被非法转移的财产还有机会弄回来,遗嘱没能生效。我大致算算,没了巨额医疗费,加上要偿还的拖欠工资,要付给律师、保安和谢氏的赔偿金……只要你签字,愿意完成破产清算流程,就无需偿还多余高额债务。剩下的钱大概够你母亲养老所需。” 谢乐游掰手指:“你嘛,反正要去吃牢饭,让国家养你吧。加油,踩个十几二十年缝纫机出来,还能学门手艺。” “别露出这幅惊讶表情。都是成年人啦,自己选择做的事,要付出什么代价,自己承担后果。” 眼泪流到一半的单嘉怡:“……” 单嘉怡:“我要强调,你真是个没有同理心的烂人。” “……但是。” 她深深吸了口气,表情有些迷茫:“和你说话,竟然还挺轻松的。” 为什么? 因为谢乐游旁观者清,不负责处理情绪问题,只就事论事? 因为他说话尖锐直接,但不说套话,也不上价值? 因为谢乐游不是用男人的眼光在审视女人,甚至他没把她当“女”人? 还是因为谢乐游过于健全的精神状态……在他面前,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就这么简单。 “我猜你也不需要‘怜香惜玉’?”谢乐游说得特别直白。 单嘉怡恶寒:“不,千万不要。” “所以……” “但我还是很讨厌你。” “没关系。你讨厌我,和我无关。”谢乐游耸耸肩。 “啧——就是这点,最令人可恨!” 确认保安已经平安无事,套完话,也没有其他人质被藏起后,得到消息的警笛声愈来愈近。 一两分钟后,几辆警车停下。 单嘉怡被带上手铐,押送上警车。 低头进入车门前,毫无表情的单嘉怡忽然转向谢乐游:“我想过,如果没有看见那份资料,我会怎么办。” “然后我得出结论。这就是最好的,最让我爽快的结局。我愿意为此承担后果,就算再来一次。” “今天是我这辈子有史以来,过得最痛快的一天!” “谢乐游,你应该庆幸自己的幸运。你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和家庭环境。你生来就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你成了你。我成了我。我们都是被环境塑造出来的人。” “我恨你……因为我嫉妒你。” “但是,我衷心地祝愿你不会沦落到和我一样的处境。作为对你的感谢。” 她做出“礼物”的口型。 随后,单嘉怡一言不发,上了警车。 跟着警车一起回来的阮鸣谦走到谢乐游身边,他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了?”谢乐游抬起手背贴了贴阮鸣谦的脸。 夜风吹得脸颊冰凉。 贴着脸颊的手背翻转,换成温热的掌心,轻轻摩挲。 阮鸣谦摇摇头,脑袋才刚偏向,又顿住,往掌心的方向循温而去。 他张开手臂,抱住谢乐游。 他的怀抱结实而温暖。 “我会保护你的。”到了晚上,依偎着耳鬓厮磨以至疲惫时,他仍在呢喃,“我承诺过。” 谢乐游叹道:“好歹在这个时候专心点。” 失神的眼眸聚焦片刻,又被冲撞得破碎。 夜深露重。 他们面对面相拥着,宛若两道啮合精密的齿轮。 …… “这人的情绪能量很高,唉,她怎么不是小世界支柱。如果她是,这个F级小世界早就被我们吃掉了。” “能和她签订契约也行啊,她的灵魂有股很美味的气息,腐烂的堕落的果实……呜呜呜,我好饿,饿啊!我发誓我不养了,签了立马就吃。” “别想了,眼下谁还敢趁缝隙松动进去?能用观测之眼寄宿在土著身上收集情报,都得小心再小心。” “这几天爆了我们集体贡献出来的那么多道具,也就干扰命运线做到了这一步。 事业,事业伤不到筋骨,庞大的商业帝国,居然还控制力惊人。爱情,他跟他男朋友情比金坚,好似连体婴。他男友身份更是成谜,但就对他死心塌地。亲情,他父母是他脑残粉,无脑拥护。这俩都是强势掌权者,谁都不服谁,为什么就认定了一个他,还肯放权,想不通啊! 这种集天地钟灵于一身,怎么打都打不垮的怪胎是怎么长出来的?什么问题到他面前都是无风无浪,难怪他情绪稳定得比水豚还水豚,一丁点能量都吸取不到,换我,我也稳定!” “就算是气运之子,小世界支柱,天地主角,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bug吧?赢一次就够了吧?他怎么还一直赢!” “这合理吗?这科学吗?这不逆天吗?!!!” 虚空中,牢骚声沸反盈天。 大小系统花费数月,在最低等的小世界折去五位宿主,甚至系统本身都折去几位,愣是没找到如何拿下谢某的突破口。 连个破绽都没想出来。 “要不,再试试他父母?” “不行。之前又不是没试过制造车祸,他父母身上都有特殊的防护。如果谢……真是那位,他给此世亲人留了后手保护他们也不稀奇。” “窝囊,真窝囊,只是一个猜想,就让你们连名字都不敢直呼。” “你敢?” “……切,你让我喊就喊?凭什么?” “凭——” 虚空中的争吵无休无止,但往日的热闹已经变得平复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通往F级小世界的时空缝隙再度传来剧烈震荡。 这一次,震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漆黑的时空隧道里,幽幽透出不祥之气。 “观测、观测之眼呢?” “全灭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20 第111章 six kill(4) 死神,刚才来…… “姓名?” “梁恕。南梁的梁, 宽恕的恕。” “真有缘。宿主,你名字里都带着恕,天生就适合走我这个系统的路线。” “什么路线?” “救赎……” …… 中转空间。 纯白的空间内几乎空无一物, 只摆放着一张长两米, 宽九十公分的单人铁架床。 床上躺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年轻男子, 长相干净, 乖巧,看着就像个上学听老师话, 在家听父母话的好学生。 他闭着眼,胸膛几乎没有起伏。像是死去。 直到一成不变的寂静, 被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打破。白色棺材里的“尸体”得以复活。 梁恕睁开眼, 问系统:“这次又是什么世界?” 系统答得飞快:“放轻松,是个F级小世界!” 梁恕顿了片刻:“为什么是F级?我还差一个S级,一个F级,下一个不应该是去更高级的世界?” “这个世界比较特殊。”自从绑定以后就听惯了的电子音里破天荒透出几分躲闪,“它的F,代表free,也就是可以任意代替某一其他级别的含义。包括S级。” “free,免费的,空闲的……”梁恕用一种奇异的语气背诵着,他咀嚼着这个英文单词, “F级。” “只要通关这个小世界,我们的契约就能终止啦!恭喜你, 宿主, 可以退休了!”系统急急补充。 “……退休。”听见两个字,梁恕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渗出笑意,“好, 退休。” “嗯嗯!宿主你超级厉害的!一次任务都没失手过!这次肯定马到成功!小小反派算什么,就算这玩意是主角,也必被拿下!”得到梁恕的回应,反派救赎系统迅速变得活跃。 平淡无起伏的电子音强装出活泼可爱,听着怪吓人的。 但梁恕已经习惯了。 令他更在意的是系统透露出的信息:“这次的任务对象,是主角?” “哈哈,对呀,反派男主也是很流行的设定啦。但是,这次的任务对象做得太过分了!他一个出生凄苦,吃尽苦头磨难的小小平民,未来能够一步登天成为魔法主君,这是多么丰厚的命运馈赠!” “他居然要杀掉维系世界稳定的元素四柱神,拒绝权力和平交接!他不仅杀掉旧王谋权夺位,最后更是一意孤行向神明宣战,开启了预兆灭世的诸神黄昏……” “天啊!他的作恶罄竹难书!他是诸神星有史以来的最大罪人!恐怖分子头目!开启旧人类两千年混乱史,逼迫新人类集体飞船流浪、遁逃星外的极恶暴君!” 系统嚷嚷得义愤填膺。 “F级……魔法,四柱神,诸神黄昏,两千年混乱史,飞船流浪。”梁恕平静的面皮绷不住了,“你告诉我这力量维度叫F级?!” “哎呀,哎呀……宿主你放心,都合作这么多次了,我还能坑你?” 系统安抚:“正规系统不骗良心宿主。咱们不去男主成神后,这货成神后断绝尘缘无情无爱,你冲上去就是个当炮灰的料,肯定不能让你当磨刀石白白送死。” “还是老三样,咱们去他落魄的时候,遇难的时候,自暴自弃的时候,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还惨遭千夫所指的时候,去给反派送温暖、送救赎,实在不行你趁机把他痛打一顿物理教做人也行,总之让他放弃灭世,回归天命之子的正途……当然,最后我们需要收取一点点情绪能量作为报酬。” 随着系统的描述,映出人脸的半透明界面徐徐展开。 “这个顶级道具,名叫【岁月史书·残页】,你的现有能量连一次都不够消耗。看在此次任务难度的份上,免费借你使用99次。” “绑定任务对象作为回溯锚点,你就能够在时间线上不断逆流。但是越到后面消耗能量越多,可回溯时间也越短,你一定要慎重使用!争取尽快拿下男主!一旦越过男主成神的关键时间点,这次任务就完蛋了!” 系统还在唠叨,肉痛出借的道具。 梁恕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 他注视着界面中那个稍显稚气,却目光炯炯的漂亮少年。又转目看向旁边容貌相似,却愈发成熟俊美的高挑青年。 梁恕瞧了好一会,隐隐出神:“他叫什么名字?” “他姓谢,名乐游。” “谢乐游……” …… 诸神星,纪元1800年,魔法文明发展鼎盛时期,以千仞雪山为中心,四国鼎立,各设高塔镇守,拱卫神庙。 同年三月,围绕磁水高塔建立的水之国,爆发战乱。 执政贵族及协助发动叛乱的魔法师同党,因不敬神明,遭受镇守高塔的圣魔法师赐予神罚。 同年七月,神庙派出使者,协助流亡国外的王室血脉旁系重返境内,宣称对水之国全境具有统治权。 同年九月,水之国政变得以平息。在神使的授权下,流亡贵族得以重登王位。来自磁水高塔的某位魔导师秉承神意送来贺礼,现场瞬发大型复合魔纹,为水之国新政权铸造了一台精密度远超寻常的巨型机床。 自此水之国出产的魔导具数量与质量,一跃登顶至风、火、水、土四国之最! 于此同时,整个大陆开始悄悄流传起一个预言…… “在冬天降临的野兽般的孩子,终将抵达神山,跨越长阶,将承载毕生愤怒的火焰长剑刺穿神王胸膛。” 纪元1800年,十二月。 梁恕来到火之国与水之国交界处,某个三不管的边境地带。 在这里林立着数个村落,其中一个用土语都无法准确指代的无名村落里,有一栋摇摇欲坠的破瓦房。 梁恕在系统的帮助下隐去身形,透过破风的烂窗朝内张望。 甫一望去,他突然涨红脸,飞速移开视线:“你怎么不告诉我里面在……在生产!” “这有什么关系?”系统奇怪道,“很快这个女人即将死去。作为主角,孤儿开局才是标配,他父母不过是个背景板。” “都这么久了,你还没习惯任务对象是个孤儿?” 它的电子音一如既往,一成不变。 梁恕闷不吭声。 直到听到一声嘹亮的啼哭,又等了一会,他才继续往里张望。 室内点着烛火,很昏暗。煤油灯要花上多两倍的钱。其实不多,但这个家负担不起。至于铭刻魔纹的电灯,那是贵族们才能毫无顾忌享用的魔导具。 孩子的父亲是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此刻他正手忙脚乱抱住襁褓中黑发黑眼的孩童,轻轻拍哄。 皱巴巴的小孩眼睛都没睁开,一个劲哇哇大哭,倒是中气十足。 接生的稳婆拿起桌上用方巾包起的小块魔能石,她不嫌脏,用牙齿隔着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布试了试硬度,纵横交错的老脸上才挤出一个笑容。 “成色不错。给这女人打了镇痛剂,是神学校医务室里的货,水之国过来的好东西。” 孩子父亲立刻变了脸色,他强调说:“不……不是这个,不要,她……我……妻子。”他的通用语里混杂着浓重的异国口音。 “行,总之我给你留了一针,等效果没了你们自己打上,再后面就自己挺。在这里,都是这么过来的。”稳婆敷衍地点点头,指了指床上面色苍白的黑发女人。 她有一双温婉的、漂亮的深琥珀色眼睛,像小鹿。 稳婆走后,孩子父亲气冲冲把门关上。他用的力度有些大,震掉了一块木板。 声音让女人动了动眼皮,她重新睁开眼,视线疲倦地扫了下放在枕头边的小鬼,又看向一旁的男人。 她声音嘶哑:“今天我没空接待你。” “我不是……”男人呆若木鸡。 她沉默了下:“晚点。让我恢复点力气。” “你休息!”男人急急道,“休息!” 摇晃的烛火光影下,女人似乎笑了笑。 男人有些迟钝,他脸上还沾染着矿尘,脸庞肌肉也很僵硬。梁恕能看见他尽力抖动的嘴角。 “他们人好像都还不错。”梁恕悄声说,“如果她能活下来。他们能一同生活。也许会愿意共同养育小孩,生活会变好。” “你想现在救她?” “我想。我知道你有道具能救,我用能量点兑换。” “不行。”系统拒绝了梁恕的提议,“这个时间点不合适插手,男主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白白浪费了能量和次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到这个时间点来找他。” “只是有点好奇,以后要成为天命之子的人,我未来要拯救的人,刚出生时是什么样子。”梁恕的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原来也不过如此。皱巴巴的丑猴子。” “无聊。” 梁恕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窗外。 他并没发现,女人一直在看着窗户的方向。 “窗外有东西吗?”男人问。 女人说:“死神,刚才来过。” …… “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 “把这个孩子,跟我埋在一起。” “他、他很健康……我不能……” “求你。太疼了。活着,太疼了。他以后会更疼。” “但你才刚给他取了名字!” “他没有母亲。也不知道父亲。他活不下去的。” “……知道了。” “别哭,别哭。我……要睡了。晚安……孩子。宝贝。” 第112章 six kill(5) 他本不应该出…… 第二天, 太阳照常升起。 村子外多了一个矮小的土堆。 梁恕蹲在土堆前,他严肃地问系统:“你确定刚出生的婴儿被活埋了还能活着?” 系统回答:“不能。但他肯定没死。” 好吧,挖! 梁恕双手合十, 对土堆拜了一拜, 趁周围无人打扰赶紧开挖。 泥土从铁锹簌簌落下, 一捧又一捧。裹着女人的破草席散落, 露出浮现紫红斑点的尖下巴、细脖颈。压得紧实的沙土里扒拉出一角方布。 是昨天见过的襁褓布。扯住布角,能感觉布料紧绷。那头有东西! 这也能活? 梁恕心中一紧, 赶紧加快速度。 他压着一口气把方布周围小心翼翼挖开! 鼓鼓囊囊的襁褓里,钻出来一只黑色大蜘蛛, 几只尾针黒尖发亮的沙蝎子。 ……不是哥们, 你人呢? 梁恕一口气没喘上来,瞪着张牙舞爪的大蜘蛛,恨不得一铁锹拍死它。这货居然还赖在襁褓里不走! 他不信,还要往下挖,系统忽然急急拉响警报:“快快快,恢复原状,五十米外有人要过来!” 五…… 梁恕抬头一望,气得把铁锹往地上一板:“三米的坑!我直接躺下填满吧!” “魔法!启动魔纹!”系统就差扯嗓子尖叫了,电子音不停哔哔哔,“给你兑换的道具铁锹是魔导具!” 几分钟后。 金发男人循着记忆来到土堆前。他眼下青黑, 昨晚挖了一夜。 “……奇怪。有这么高?”他抱着呼呼大睡的婴孩,眉头夹紧, “怎么长了草。” 梁恕憋气, 大气都不敢喘。 男人要弯腰把土堆上长出的杂草顺手拔掉,他捏住草尖一扯。没扯动。 还要用力,臂弯里躺着的黑发婴儿瘪着嘴开始哭闹。 男人赶紧满头大汗直起身:“别哭, 别哭……乐、乐游,谢……” 昨晚中气十足的哭声,现在变得跟小猫小狗一样,细弱地嘤嘤。 梁恕听得头大。 大哥你光是喊别哭有什么用!要找奶,这小鬼是饿了! 等上面声音逐渐远去,梁恕才从土堆下的隔空层爬上来。 情况紧急,来不及上去,他只好先操控泥土在头顶聚拢,又利用草根留了个透气孔。 “宿主宿主,你快跟上去。”系统催促,“任务目标不能在这就饿死了!” 梁恕身上灰还没拍,就被系统吵得不行。他烦得把爬到后背上的大蜘蛛捏起扔下:“我知道。……哎哟!” 腹有人面纹的大蜘蛛狠狠咬了他一口,长脚并用飞速遁走。 梁恕没工夫处理拇指侧面泛着黑光的伤口,他跟系统兑了瓶万能解毒剂,往昨晚的房子赶去。 “我直接跳去十几年后?”路上梁恕一边喝解毒剂,一边跟系统打商量,“看样子他养父心善,会收养他。” 系统秒答:“半年后,他养父死于矿难。以防万一,最好确认这个关键时间点。” 梁恕:“……”什么天煞孤星。 梁恕:“我收养他?可我没有养孩子的经验。” “不行,你不能收养他。”系统说,“他不能过得太好,太好会偏离命运轨迹,不利于任务进度。最重要的是影响收集情绪能量。” “你怎么能肯定?”梁恕不服气。 “有前车之鉴,无法向你透露。总之,谢乐游绝对不能生活在一个优越的家庭环境中!否则任务失败概率是百分百。”系统斩钉截铁。 “不仅如此,必要时候你还得推波助澜,甚至暗中制造磨难,好方便之后送温暖。就和你之前一样做。” 梁恕:“……六个月大的婴儿,无人照看,怎么自己长大?” “矿难日后,他会被邻居收养。他两岁时,暗中吸食魔能石繁衍出来的魔兽潮会冲垮这个村庄。魔兽会带走他,把他当做储备粮篆养在巢穴。这是他的磨难,也是他的机缘。” 梁恕冷冷道:“恐怕没人想要这样的机缘。” “不管他想不想。剧情如此,由不得他。”系统无谓梁恕的态度。 梁恕不再说话,闷头赶路。 拇指内侧的痛感完全消失的时候,他也赶到了昨晚的破窗旁。叫系统协助隐去身形,梁恕往室内窥探,心中计较待会兑换什么给婴孩喝才好。 米糊,还是奶粉? 超出这个时代太多的东西不好。婴儿肠胃脆弱,再加上万一喝习惯了,形成依赖可就…… “我靠!” 梁恕涨红脸,刺溜一下跌坐在地,摔了个屁股墩:“系统你给我出来解释!他养父怎么是个女的!” 系统:? “不对!他养母怎么是个男的?” 系统:?? “这对吗?这世界大有问题!怎么异世界男的还真能奶孩子啊?!” 系统:??? 系统思考,系统检索,系统回答:“报告宿主,根据搜索,在某些情况下,人类男性的乳腺同样可以二次发育,并分泌乳汁。至于非人类,情况就更多样了……” 梁恕崩溃:“你回空间吧回空间吧,这是重点吗你就检索。” 深深吸了一口气,梁恕爬起来,做足心理准备才重新往里瞥。 还是那个金发蓝眼的外国男人,身材高大,硬朗。 梁恕眯起眼仔细辨认,依稀确认是昨晚在晃动烛光下瞄见的脸。 但和昨晚灰尘满面不同,男人周身干干净净,穿着妥帖,露出颇为英俊的成熟面容,竟然显出几分高华文雅。 只是他敞开些许胸襟,侧着身,正用熟练的姿势怀抱着闭着眼吮吸的黑发婴孩。 瞧着就很会挖矿的健壮手臂,此刻轻轻拍着婴儿背部,男人身形山岳巍峨,神情沉稳镇定,却一举一动都洋溢着对怀中小鬼的爱怜。 妈呀!不是梦!是真的男妈妈! 梁恕惊恐地转身背对窗户坐下!他双手捧头! 他的精神遭受极大冲击! 呵呵呵,说不定只是迫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计,对,视角受限,他又没看得真切,现实中不也有单身奶爸被逼无奈,为了哄孩子不哭闹,让孩子叼着当临时代替品的吗? 环境如此艰苦的地方,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他不应该大惊小怪,去苛责活在不幸中的人们。 梁恕努力说服自己。 他第三次鼓起勇气。这次连身都没起,扒住窗户一角偷偷往里看。 才出生不到一天,但已经经历险些被活埋、被饿死的黑发婴孩正发出咯咯笑声,依偎着穿着齐整的男人。 他睁开了眼,皮肤玉雪粉团,小脸蛋圆圆的,黑眼睛又大又明亮,嘴里咿呀说着听不懂的婴语,就算是远远瞧着也可爱极了。 和昨晚的皱巴丑陋截然不同。 小孩儿一夜之间变化能这么大? 梁恕没有答案。他注视着男人单手抱着孩子,飞快给破烂房子搞卫生,动作迅捷麻利,看似粗豪,却快而不乱,粗中有细,连边边角角的蛛网都没放过,一看就照料经验丰富,三下五除二就弄得妥妥帖帖。 中途要移动屋内唯一的一张床榻,男人准备把孩子放下。 小谢乐游显然不乐意,他眼睛瞬间盈满泪水,瘪瘪嘴就要哭。梁恕一瞬间看得心都软了。 更别说早就满腔柔情的男人。 于是梁恕就看见了男人一边抱着哄孩子,一边力拔山兮气盖世,单手拎起用硬木胡乱堆砌的木床,用手肘和肩膀顶住,再拿起扫帚清扫床底的惊人画面! 男人不仅不气恼,做得游刃有余,似乎还很享受被小谢乐游依赖的感觉。他声音很小,哄得极其温柔。 单手放下木床时,地面甚至传来短暂震动。 ……这到底什么鬼啊! 男主有个既能当爹还能当妈的超人养父! 他养父要是一直活着,照这宠孩子没边的昏君劲,还有梁恕什么事,需要他来救赎?! 梁恕感觉被蜘蛛狠咬一口的大拇指又在隐隐作痛。 他放弃继续偷窥。 系统显然也在失语:“这……好像不对。他养父就是个普通人……而且因为生活艰难,又带个没关系的拖累,他养父后面改变了想法,对他也不好,行为粗鲁,甚至因为酗酒存在虐婴行为。” 梁恕:“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是任务者?” “不会。自从你进入这个F级小世界后,不可能再有另一个任务者进来。否则试炼无法通过判定。如果之前还有任务者逗留在此,你是无法进入的。” “也就是说,之前还有其他任务者企图通关这个世界。有多少?” “不多。” “……再兑换一瓶解毒剂,还有治愈药。” “知道了。” 系统老实闭嘴。梁恕喝下药剂,看拇指上的浅浅伤痕恢复如初才放心。 他从上衣内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在纸上写下具体时间地点。 由于只是残页,力量本源不足,一旦他决定往后跳跃,就无法再次回溯到当前时间点。 “去半年后。”梁恕决定,“我要亲眼确认他养父是否死亡。” 梁恕的身影,如同被橡皮在空间中擦去,抹除。 十来分钟过去,不远处一座房屋的门被打开。金发蓝眼的男人端着一杯混合奶水的米汤走出来,他连连感激。 男人离开后,门被关上。 男主人咕哝道:“那种轻浮放荡的妓女生下的野种,他居然要养。白费功夫!我看他坚持不了几天。” 女主人轻轻摇着摇篮:“都不容易,少说点。你忘了,她以前送过我们草籽饼。” “谁要她的脏东西。” “你当时吃了个精光。” …… 男人端着求来的米汤回到破屋。 他太累了,根本没注意到屋内环境的变化,也不记得孩子之前待的位置。 大概一开始就放在床上。 之前床边有围栏吗?或许有的。 “噢,你很乖,没哭了。”男人看着大眼睛滴溜溜转悠的黑发婴孩,努力笑了笑,“你要吃点东西。” 小谢乐游眨巴眨巴眼睛,发出咯咯笑声。 男人也笑了,但笑容在小谢乐游抗拒喝米汤后骤然消失,他变得焦虑:“你要吃点,不然会饿死……吃。” 黑发婴孩瘪瘪嘴,又想哭,可这次迎来的不是温柔的拍哄,也不是香甜的乳汁,而是灌进喉咙的汤。 “咳咳……哇哇哇……”他开始拼命咳嗽,发出代表难受的嚎哭。 男人如梦初醒:“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怎么办……” 装着米汤的碗被放到一边,洒了一半。男人慌乱地跑出去,要去问有经验的女主人,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门虚掩着,被无形的风关上。 一只手捻着洒落的汤水,探了探温度。 对成年人来说刚刚好,对小谢乐游而言却太烫了!他说不出来,只知道难受,不停用哭来表达。 金发蓝眼的男人眼中一瞬闪过杀意,随后混乱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变得冷静,无情。 他闭上眼。 再睁开时,蔚蓝色的眼眸已经化为灿金。 神奇的一幕吸引住了小谢乐游的注意,他对男人的抗拒减弱,不再用哭表达对男人要抱起他的排斥。 不一样…… 模模糊糊的、几乎不成型的碎片念头,在婴孩尚未发育完全的大脑里轻盈掠过。 小谢乐游变得安静下来。他打了个哭嗝,眨眨水润的黑曜石般的眼睛,重新开始笑。 坚硬无匹的金色几乎瞬间就被强烈动摇。 他本不应该出现……可是。 他忍不住! 小孩子是什么也不懂的。就算是早慧的谢乐游。他不懂男人眼中流淌的情绪,叫做难过,叫做自责。他也不懂男人为什么一下这,一下那,奇奇怪怪的。 他只知道,他吃饱饱了。男人的怀抱很暖和。现在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种安心感轻柔地包裹住他,好像回到了曾经浸泡在羊水里的时候。他蜷缩着,四面八方都保护着他。 他睡着了。 等到冲出门的男人慌慌张张把女主人拉来,他们惊讶地发现,黑发婴孩香甜地睡在床上,连小呼噜都没打。 “这孩子长得多健康、多可爱!好漂亮的小宝贝。” 女主人怜爱地捋了捋包裹住小谢乐游的襁褓,夸赞道:“没想到你照顾孩子能这么细心,干净,被子也包得齐整,一点冷风都透不进去。有天赋!连我照顾自家孩子,都照顾不了这么好。” 是我做的? 男人摸不着头脑,觉得不像,又觉得好像是。 毕竟这屋子里除了他,没别人了。 他搓搓布满粗茧的大手,厚着脸皮道:“婶子,我只向矿上请了天假,明日又要去做工。看在你和这小娃娃都是黑发黑眼的份上,我不在时能不能顺带照看一下他?” “不方便。”女主人看了小谢乐游一眼,眼神有些柔软,又变得坚硬起来,“我丈夫话说得难听,但没错。你不应该自作主张留下他。” 女主人走后,男人颓然。 他把地上泼洒的米汤收拾干净,在床榻边坐了许久。 “晚点我再来看你。”他低声自言自语,“也许你去天上,也不是坏事。神明大人会喜欢你,把你带走去侍奉。” “你安安静静地走,比留在人间,会更幸福。” 男人也离开了。 太阳照进窗户的光开始移动。小谢乐游醒了,他感到饥饿,他开始哇哇大哭。 他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委屈。 他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 他只知道饿。 不仅饿,还想尿尿。 他的眼泪,和金眸中流出的、属于神明的眼泪混合在一起,打湿了枕榻。 该死的命运! 晚上。 男人在门口徘徊良久,才犹犹豫豫地推开了缺少一块木板的门。 在床上迎接他的,不是哭到背过气去的黑发婴孩,也不是一具幼小僵硬的尸体。 小谢乐游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床上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可怜的小鬼。” 男人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长长叹息:“神明大人不喜欢你。” 森凉的月光顺着阴影流进屋内,满室凄清。 风吹得男人后背发冷,激起一阵鸡皮。 “那就留下来吧。在你没死之前。”男人搓了搓手臂,看着床上的黑发婴孩喃喃道,“我每天抽时间过来一次。” “谢……乐游。接下来,能不能活下去,只能看你自己。” 第113章 six kill(6) 这也配叫救赎…… “哈哈哈, 就是他,妓女生的儿子!野种!” “你说,你爹是不是狗呀!狗爹到处播种生下的小杂狗!” “他生气喽, 他生气喽, 噢, 噢!(拍手)” “你个小不点还敢生气!看招!” 干净的衣服, 瞬间被从后背投来的土块沾上大块污渍。 一群平均年龄才五六岁的孩童围绕着还不到两岁的黑发男孩拍手嬉戏。他们笑得天真,欢快, 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还对小谢乐游推来搡去的嘴脸。 孩童的天真,有时是种对现实无知无畏的残忍。 梁恕蹲在树上, 面皮微微颤抖, 他几次忍不住想要冲下去教训这群没教养的臭小鬼。 每次都被系统强行拦住。 “还不到时候,他现在年龄太小,你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远远确认状况,知道他还活着就足够了。” “就是因为他年纪小,没有足够反抗能力,所以才需要我去救他!不对吗?” 梁恕从小谢乐游半岁,一路跳跃数次,到他两岁。 越是注视谢乐游被收养后遭人嫌弃、被人欺负的处境,而他却只能旁观什么都不能做,他就火起。 “以前那些反派, 有钱有闲有地位,只是因为心理变态, 甚至只是区区爱情不顺就感到绝望, 要报复世界。这种人,你都反复催我围着他们团团转,去讨好他们, 注意他们情绪波动,比保姆还无微不至,还得时刻小心保命,不要被他们的情绪失控波及。他们可是成年人!最起码,也是大几岁十几岁的少年!” “现在一个真正无辜的、可怜的稚童就在眼前,你却什么都不允许我做?这是什么道理?这也配叫救赎?” 梁恕在内心用愤怒的言辞咒骂。 然而面对系统,他短暂地破防后就一言不发。 “现在的谢乐游,没有足够拯救的价值。”系统的判定精准而冷酷,“要拯救反派,起码要从他们心防薄弱但能够记事的少年时期下手。他们会防备你,但又抑制不住会想要依赖你,靠近唯一的善意与温暖。这样的落差,才能制造出足够剧烈的情绪波动。” “相反,如果你现在总是出手相救,那么到后期你就得主动给他暗中制造痛苦。上一次你忍不住提前出手的教训,苦果还没吃够吗?” 梁恕沉默。 “还有,作为辅助你完成任务的系统,我必须提醒你,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任务对象。哪怕他们年龄再小。” 系统说:“也许你忘了,我不介意帮你放经历回放,第一次你差点失败,你对反派掏心掏肺,反派也给你掏心掏肺杀了三回。要不是我事先提醒你,给你预支了道具,你早在第一次任务就完蛋了!” “不是三回,是四回。” 梁恕的声音变得寒冷彻骨。 转瞬间,他的语调变得平缓,轻松:“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早就原谅了他。他遭到身边所有人的背叛,又自小活在不能说真话、不能付出信任的环境里,还是个古代人,的确可怜。防备我,认为我是别有意图,最后反复利用我也是情有可原。” 梁恕带着笑意道:“最后的结局,不是皆大欢喜吗?我获得了能量,他解开了心结,没有人再因此受到伤害。” “对呀对呀,皆大欢喜!”系统又恢复了活泼的语调,“你原谅了他的伤害,他也原谅了你的欺骗,多美好的结局呀!嘻嘻。” 梁恕没有笑。 他看向树下不远处。 自从性情愈发暴躁,却唯一愿意照看庇佑他的养父死后,小谢乐游就沦落到连邻居家的狗都能冲上来追着他咬的地步。 他年龄小,吃不了多少。靠邻居家吃剩下的残羹冷炙过活,一般是一些人吃不了的骨头或者偶尔余下的野菜汤。 小谢乐游没来以前,这些是邻居家看门狗的食物。现在要分一部分出去,狗很不乐意。每次到饭点,看见角落里捧着碗的小鬼就呲牙乱吠。 一开始女主人还会制止。后来随着魔能石出产的削减,日子愈发艰难。她也没心思去管纯粹的拖油瓶死活。能给点吃的,让他睡在墙角,已经是她看在谢乐游养父临终嘱托的份上大发慈悲。 狗追咬小谢乐游的画面,变成了邻居家习以为常的余兴节目。 村里的孩童看到了,就嘲笑他,说他是吃狗食长大的,狗才是他亲爹,他不仅不该跑,还得给狗磕一个,谢谢狗节衣缩食让他活下去。 说这话的小孩因为吹了风,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他说起胡言乱语,哭着道歉说他错了。病好后,小孩开始躲着小谢乐游走。 村里的流言蜚语却没有散去。其他孩童又畏惧,又厌恶,欺凌反而变本加厉。 但小谢乐游生活在村子里,也不是一点温暖都不存在。 邻居家的小女儿有时会偷偷送一些零食给他。 村头寡居的老妇人在雨夜收留他,后来时不时叫他过去,给他把衣服改改,缝补一下。小孩儿身体窜得飞快。 曾经接生过他的稳婆,偶尔路过看到坏孩子淘气,围住小谢乐游不让走,会生气地骂人。孩子们怕稳婆和大人告状,看见她就跑。 铁匠铺的大叔捏了几个很小的铁鸟,随手散给当时围观的小鬼头。也给了谢乐游一个。因为他第一个在旁边围观夸大叔好厉害,却被其他后来的孩子们挤出圈,什么都没看到。 在水之国与火之国之间往返的行商每次在村子歇息,都会给小谢乐游带些礼物。通常是些好吃的,一次能够他吃好些天。 行商有个年龄与小谢乐游相仿的孙子。孙子出生后检测出了魔法天赋,于是被水之国某所神学校带走。以后他会成为魔法学徒。运气更好的情况,说不定能真正入门变成正式魔法师,那么行商一家就真正发达了! 他很喜欢机灵可爱的小谢乐游,时常开玩笑对人说,说不定谢乐游就是预言里的孩子。 你看,他生于冬季,又天生地养。 很多人听过行商传来的所谓预言。当然,成年人哂然一笑,他们无暇关注那么远的东西。就连行商自己也是酒后醉话,醒来就忘记。 听大人们无意间谈笑的孩童,却滋生出难以言喻的嫉妒心。 小鬼就是这么讨厌,因为某些荒诞不经的理由,就能滋生出毫无缘由的恶意。 拍手嬉乐的孩子们把黑发孩童一步步逼退,直到他背部紧紧贴着树干。 “妓女生的儿子!野种!” “哈哈哈!他好像一条狗啊!哈哈哈。” 刺耳尖利的嘲笑好比蜜蜂嗡嗡,梁恕忍了又忍,实在火起! 他几乎不管不顾,当即就要跳下去—— “嗡嗡嗡!嗡嗡嗡!” 一个蜂巢忽然从枝丫掉落,正正好砸在孩子们与孤立无援的黑发孩童之间。 受到刺激红眼的蜜蜂们杀出蜂巢,黑云压城,迅猛扑向方才还哈哈大笑的小屁孩。 “妈呀!救我!” “好疼呜呜呜,别刺我!” “救命!救命!” 一时间,哭爹喊娘的叫喊声不绝于耳!盛气凌人的小屁孩们四散奔逃,屁滚尿流! 慌乱中,黑发孩童却始终一动不动,微微低着头,紧贴树干。 梁恕在他头顶,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是,没有一只发狂的蜜蜂转身朝他蛰来。 第114章 six kill(7) 天生的反派料…… 是巧合? 还是早有预谋?! 答案在黑发孩童不紧不慢地走近倒下的小孩时, 业已揭晓。 “嗬咳、咳……”刚才拍手笑得最欢快的男孩,面色乌紫,口鼻耳都流出暗色血液, 眼睛更是被毒针蛰得高高肿起, 睁都睁不开, 场面极其可怖。 倒在他身旁的还有四五个同伴, 只有一个最胆小、方才一句话都没敢说的小女孩飞快地成功逃离了此地。 小谢乐游眼睛乌沉沉的,他蹲下, 一言不发地观察了这群比他大上好几岁的男孩女孩们。 确定他们再也站不起来,也睁不开眼后, 他才拍拍身上的土尘, 卷起一只袖子。 肤色健康但偏瘦弱的手臂上,刻着一个渗出血色的图纹。 “那是什么?”梁恕问。 哪怕他隐去身形,即使大声说话也不会被任何人看见,梁恕的声音却下意识变得低微。 他注视着谢乐游,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这是个才两岁的孩子啊!他自己两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系统锁定不远处,经过图像比对检索后回答:“那是一个低级驱兽魔纹,威力很小,注入魔力后,一般用于驱逐蚊虫、避免被毒虫叮咬。” 梁恕倒吸一口冷气。 他立刻压低身子, 爬向蜂巢掉落的枝丫。 用眼睛看不见。只有用手去摸,才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纹路, 刻得很深, 只有某一处笔画极浅,似乎前不久才完成。 每一道纹路里,都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幼小手指沿着纹路细细涂抹的画面, 立时浮现在眼前。 谢乐游究竟筹谋了多久…… 梁恕心中发寒。 七天前他来到这个时间段,他自诩一直在注视着谢乐游,却丝毫没能发觉这个精巧的诱捕诡计! 更重要的是,谁背着他偷偷接触了谢乐游? 否则,一个连识字都不会的乡野孩童,从哪里学会了魔纹运用! 梁恕在脑海里把这些天的场景飞快过了个遍,邻居家的小女儿,村头的老妇人,接生的稳婆,铁匠铺的大叔,暂且歇脚的行商老头…… 行商。行商? “你这个恶毒的贱种!你会遭报应的!”男孩痛得狠了,迸发出一声惨烈的哭嚎。 谢乐游用干净的布条把手臂绑好,把袖子拉下。他歪了歪头:“报应?” 他的嗓音稚嫩而清澈:“我就是你们的报应。” 这是梁恕迄今为止第一次,听见谢乐游说话。 …… 梁恕在沉思。 梁恕表情绷不住了。 就算是他,迄今为止见识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变态反派,也没见过两岁就这么妖孽的! 这科学吗?!这合理吗!!! “你确定他需要我来拯救?”梁恕指着自己不可置信,“我,小卡拉米,去救他?” 系统:“那啥,宿主,你别这么不自信嘛……你还是很厉害的,至少现阶段,你比他强多了。” 这话倒是没错。 梁恕在系统处兑换了魔力灌注,将自己体内原本的力量转换到当前世界体系,直接飞升到了大魔法师的水平。 系统还建议他往上升,梁恕却担心自己被过高无法受控的力量撑爆,选择缓缓图之。 现在梁恕又发现一个缺点。他力量上去了,见识却没跟上,以至于连一个低级魔纹都认不出来! “兑换高级魔纹精通能力。” 在系统提供的位面交易商店里,最贵的东西不是各种稀奇古怪的道具,而是知识,是图纸和书籍。 就算是以梁恕的积累,兑换高级知识也觉得肉疼。他一向扣门,能自己学的就自己学,但这次他不想再花费那么多时间停留在这个世界! 系统:“好的。兑换成功。” 梁恕记住枝干上镌刻的魔纹,又看了眼树下,谢乐游已经不见踪影。 那个逃跑的小女孩叫来了各自的父母。 树下沸沸扬扬,怨声载道。 …… 蜜蜂事件的结局,以欺负人的几个小孩被毒哑而暂时落下帷幕。 他们的毒据说能治。但得送去其他国度,请求魔法师出手。 而无论是神学校内的魔法学徒,还是高塔内潜心修习的正式魔法师阁下,请他们出手都得花上一大笔。还得千里迢迢奔赴外国。 光是如何获得入境文书,就足够这群乡民伤脑筋。 行商听说此事,两眼发光,挨家挨户上门拜访许诺可以送孩子去治疗,前提是要收一大笔佣金。 他当场就被孩子父母当骗子赶出去!他说的话一概不听!佣金没有,破口大骂管够。 没两天,行商就悻悻然启程,离开了这个无名村落。 当初眼睁睁见这群顽童围住谢乐游的小女孩,在他们欺负人时不敢出声。被他们的父母逮住追问时,她也不敢出声。只说他们自己要去掏蜂巢,没想到惹恼了魔化的蜜蜂。 至于小孩们自己,早就吓破了胆。他们说不出来,也不会写字,更不敢当面去指证谢乐游。有些最先昏迷过去的,甚至把那个叫嚣最厉害的男孩当成掏蜂巢的罪魁祸首,他们转而恨上了他。 男孩有苦说不出,终日躲在家不敢出门,还要被父母责骂当初为什么那么愚蠢顽皮!都怪他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事情竟然就这么无风无浪地平复了下去。 只有从头到尾旁观了整个事情经过、看清楚其中脉络的梁恕,才不禁咋舌。 谢乐游竟然能够如此精准地拿捏众人心理! 不管是马车上铭刻了“驱虫”魔纹的行商,还是盲目冲动的男孩,胆怯沉默的女孩,又或是决定放弃治疗的乡民……他们反应不一,立场各异,却不约而同推动结果避开了谢乐游,让真正的“罪魁祸首”完全隐形。 这家伙,简直是天生的反派料子! 对比当时同年龄除了吃就是睡的自己,梁恕只能感到汗颜。 但作为成年人,他也产生了不服气! 他就不信,就算天生早慧,还疑似具有极强的魔法天赋,一个两岁的小孩能变成铜墙铁壁! 【岁月史书·残页】还有九十多次使用机会。 高达九十次、穿越时间线的相遇里,总有一个契机,能让梁恕逮着机会送温暖,走进谢乐游的内心…… “这次我同意。”就连系统也不再反驳,阻止梁恕靠近谢乐游,“你明白了吧,此次任务的难度。任务对象绝非常人。” 梁恕:“……呵呵。” 第115章 six kill(8) 谢乐游不见了…… 再来! 梁恕掏出泛黄纸页, 写下新的时间地点。 这次他选择的是谢乐游两岁生日当天。 没有人记得谢乐游的生日。 但就在这天,一直潜伏在魔能矿内的魔兽悍然形成兽潮,冲垮了这个狭小偏远的无名村落。 那是一个肃杀的冬季。 原本村落相对更靠近火之国。有魔能矿的磁场牵引, 以炽火高塔为高压中心扩散的强盛火元素, 让气候保持温暖, 磁水高塔扩散的水元素稍显弱势, 则赋予了周围地区适当湿润。 往年的冬季并不算太难熬。就算谢乐游独自一人住在透风的破屋里,也能靠小小的火堆度过夜晚。 铁匠铺大叔送给他的铁鸟, 原来是个外壳制作精巧的打火石! 有了铁鸟,剥开略尖的鸟喙, 轻轻一擦, 就算是谢乐游这样的小孩也能用拾来的旧布头、碎树枝升起火堆。 但今年气候格外不同。 猛烈的寒风吹得整个大地都在作响,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晚上不敢再随意出行。 梁恕还是躲在原本的窗外,他逐渐习惯这样的偷窥视角。 只是原本破败的窗户,不知道被谁用木柴修补完好,钉得严严实实! 害得梁恕又多耗费能量找系统兑了限时透视道具,才能继续偷看窗户里面的情形。 房子里没几件值钱像样的家具,但挤挤攘攘堆了不少东西。主要是一些吃的,穿的,零七八碎的。估计是村子里人送的。 唯一的铁锅也是铁匠铺大叔失手铸坏的产物, 锅底还打了两块显眼的补丁。 梁恕看见,谢乐游把所有能御寒的衣服都穿在身上, 又裹在被子里, 坐在床上只露出一张小脸。 火舌跃动的光,照亮了他面前呼出的白气。 忽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瞧得出神的梁恕下意识侧身,他贴着墙根越过转角, 抬眸瞥去,竟然是邻居家的小女儿! “衣服、哥哥的!”用大剪刀咔擦剪成齐刘海的小女孩口齿不清说道。她指了指放在门边的棉冬衣。有穿过的痕迹,但挺厚实干净。 远离了火源,谢乐游牙齿冻得有些发抖。郑重的表情放在一个小屁孩脸上有些好笑。 “谢谢。”他没有立刻穿上衣服,而是先返回室内。 过了几秒,他重新走回来,往小女孩冻得红红的掌心里放了一块饴糖。是行商先前送他的礼物。 小女孩乐滋滋地眯起眼:“弟弟再见!” 门关上,谢乐游穿上冬衣,往火堆里又加了两块木枝,他原本寒白的脸色好上许多。 梁恕也舒了口气。 蓦然,他打了个激灵! 邻居家的小女儿……也就比小谢乐游大上几个月!大晚上的这种鬼天气,她怎么抱着衣服过来的? 梁恕浑身寒毛直竖! 他疯了一样转身往小女孩离开的方向奔跑。 不知何时天上开始飘雪,夜色阴沉沉的,四面八方都是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来路和去向。 小女孩像是传说中的雪女,深夜敲响了邻人的门,送上礼物,随后就转身融化在了茫茫风雪里。 梁恕浑身冒汗,说不清是冷汗还是热汗。 他不知怎么想起了当初透过窗户看见的谢乐游养父,那个金发蓝眼的奇怪男人,又想起刚才被木柴钉得严丝合缝的窗户。 在他没观测到的时候,还有个无形无影的幽灵,一直在背后缠着童年时期的谢乐游? 冷风飕飕地吹。 梁恕搓了搓掌心,往掌心哈了口气。 冲动过后,他终于想起自己大魔法师的身份,拿出一根枯瘦细长的魔杖。他扣门,只精打细算兑换了最常见式样的魔导具。 “照明”擦亮脚尖下的一小块范围。 就在一两米外,有两行脚印,一大一小,蜿蜒而去。 …… “妈妈,为什么弟弟不能来家里?” 温暖的火炉旁,邻居家的小女儿抱着玩偶,嘟起嘴,“好无聊!我要他陪我玩!他会做草兔子,还会……” “李安妮。”男主人很不高兴,“大晚上你非吵着闹着要去送衣服,还要怎么样?那件冬衣我花了不少魔能石订做的,你哥刚才还在闹别扭,不肯吃饭。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听你爸的话。”女主人换掉了刚进门满是水汽的衣服,“再说这大冷天的,哪有野草。早就冻死了。” 小女孩忽然扔掉玩偶,发出大叫:“我不要草被冻死!不要!” 男主人被吵得脑门疼,他气笑了:“行,你去门外大叫,别在屋里闹。你看神明大人听不听你野蛮粗俗的无理祷告?” “天气冷,草被冻死是自然规律,懂吗?” 小女孩憋住眼泪:“那我偏不想草被冻死呢?” 男主人和女主人对视一眼,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小安妮,除非你是魔法师。只要你去神学校念书,学会魔法,就能在冬天让天气暖和起来,让冻死的草获得复苏。” “不过,那怎么可能呢?” 小女孩被笑得生气,她气鼓鼓地自己捡起玩偶:“怎么不可能!我就要当魔法师!” “就算弟弟被冻死了,我也一样能够改变……那个那个规绿(律),让他活过来陪我玩!哼!” 女孩天真不晓世事,还打着磕巴的话,自然又惹得大人们一阵狂笑。 梁恕结束透视,悄悄离开。 还好还好,不是幽灵作怪。只是小孩儿的一次心血来潮。 梁恕回到谢乐游所在的屋子外面,他找系统确认时间:“离零点还差三四个小时。” 过了零点,才算谢乐游的生日。 屋子里还生着火堆,谢乐游已经睡下了。透视时间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确认过谢乐游的状况,梁恕随便找了个墙根倚着坐下,和衣开始打盹。 他逐渐睡去,梦中吧唧了一下嘴,想起家里的手艺。 逐渐地,熟悉的对话浮现在梦境里。 “救赎……” …… “醒醒!梁恕,快醒醒!” 梁恕头发猛地向上飘起,被电得一个激灵! “别吵我……我去,系统你要杀人啊!” “权宜之计。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睡那么沉。”系统催促梁恕,“赶紧的,谢乐游不见了!” 第116章 six kill(9) 活着,就是一…… 不见了?! 这个消息立刻惊得梁恕清醒过来, 他顾不上许多直接破门而入,再一摸被窝,果然冰凉。 “我不是让你时刻监测他的动向?” “是在监测。但几分钟前, 他的信号忽然消失了!很有可能是魔兽带来的混杂元素污染了这片磁场, 现在信号源极其混乱。” 系统说着, 暂时将视野共享给梁恕。 梁恕看见眼前深蓝色的界面上, 无数红红绿绿的色块在疯狂乱窜,像极了暴走的天气预报气象图。 共享结束, 梁恕立刻环顾周围。 火堆还燃着余烬,但已很久没有添过柴火, 屋内晦暗冷清, 要仔细才能看清,四处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浑浊躁动。 这种躁动感,很可能就是系统所说的元素污染。 “他有没有出门?”梁恕问。 没等系统回答,他立刻自言自语:“不可能,房子只有一间门,我守在外面,如果有魔兽冲进房子一定会惊醒我。” 他再度扫视全场,忽然他冲向屋子里唯一的大件家具!他双手用力推开! ——在床铺下,有一个被翻挖得松软的穴洞! 梁恕想也不想就要往下跳,可穴洞太小, 他只进去了小半条腿,就再也无法移动。 “这群见鬼的东西!居然还会从里面把洞堵住!” 他恨恨地一拍床腿, 不得已先把腿抽出来, 然后掏出魔杖。 “扩大——” …… 地下被钻得四通八达,比迷宫还要复杂,加上穴道狭窄, 空气流通受阻,梁恕头昏脑胀。 好不容易感受到空气的流动,他奋力往上。 “咚!” 又是床底。 他费力从低低床底爬出来,紧接着就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沙沙沙——沙沙!” 十几只黑得发亮的大蝎子在稳婆的尸体上爬上爬下,发出毛骨悚然的窸窣作响! 系统:“被吓死的。” 它继续催促:“赶紧的,快点找到谢乐游刷一波存在感,起码让他记住你。” 梁恕咽了咽口水,扭头重新爬回床下洞穴。 被毒哑的男孩一家。 胆怯的女孩,一家四口。 跟班们的家庭。 风吹得铁具哐当哐当不停发出巨响,却无人制止的铁匠铺。 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村民。 寒冬的深夜里,安静到死寂的一栋栋房屋。 成年人的尸体往往呈现僵硬的青黑色,迅速蔓延的毒素,即使在寄宿体死后也在流动。 从一个洞口爬到另一个洞口,从一张床底穿梭到另一张床底,梁恕逐渐麻木。 他发现消失的,只有年纪很小的幼童。大概是因为幼童的身形刚好能够顺利通过被挖出的穴道。 前面后面都是一片漆黑的地下隧道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到底在哪?”梁恕憋得头昏脑涨,满腔怒火。 “谢乐游你这个混账小鬼!听得见就给我回答一声啊!” 他忍不住仰起头大喊。 咆哮在沉闷的穴道内回荡。 然而没过多久,就被厚重砂石吞没了个干净。 …… 穴道深处。 从岩壁顶上悬挂下数个洁白的蛛茧。 腹有人面纹的大蜘蛛浑身漆黑到一点光芒都不能反射,在蛛网上懒洋洋地趴着。 仔细聆听,竟然能听见这等恐怖的巨物在打呼噜! 它睡得香甜,腹部人脸随着高低起伏的舒展,展露出扭曲作态的表情,竟然极生动! 不远处还有数个向内侧凹陷的微型洞窟。 每一个洞窟顶上都垂落几根看似飘荡纤细的蛛丝,然而细细的丝线,却牢牢地固定住了承载着几十斤份量的茧。 已经有一两个白茧干瘪下去。 从密密麻麻缠绕的蛛丝缝隙中,隐约能够窥见表情痛苦的幼小残尸。 白骨外露。血液滴滴答答往下滑落。 尚未分解的消化液附着在茧内壁,恶心又黏腻。 惊恐到极致的扭曲表情,与蛛腹上的人脸竟然极为相似! 睡着的大蜘蛛没有同族这么不讲究,抓到手就开吃。它的储备粮还好好地悬挂着,它或许在做梦,睡得十分安心,以至于它忽略了蛛丝上偶尔传来的细微震动。 因为那震动太轻微了,比风吹过还要轻。 过去了有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大蜘蛛醒了。它晃晃脑袋,挥舞八条长腿沿着蛛网爬下岩壁。 它抬起其中一条长有倒刺的尖尖前肢,戳了戳每一个白生生的茧,满意地看着它打下的江山安安稳稳挂在脑袋上。 长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戳下一个茧试试味道。就像是村民在挑选悬挂在橱柜上的腊肉。 正中靠左的其中一个茧内,紧紧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只透过蛛网缝隙注视外面隐隐的恐怖轮廓。 他早已握紧攥在手心的铁鸟。 一旦长肢准备刺入,他就拨动鸟喙,用大火点燃蛛网! 就算同归于尽,葬身火海,也绝不要落入恶心的大蜘蛛腹中! 好在他的运气不是那么坏。 长肢摇摇晃晃,犹豫不决了好一阵,转而慢慢放下。巨大的轮廓用不符合它身形的敏捷爬行向远方,它举起长肢,偷偷扎了一个白茧。 一声凄惨痛呼过后。 被惊动的另一只大蜘蛛冲下岩壁,它登时怒不可遏! 怪物们发出沉闷骇人的嗡鸣,冲撞着穴道打得不可开交,滚成一团远去。 抓住机会,躲在茧内的谢乐游忍住所有与恐惧相关的情绪,他一心一意用被打磨得锋锐的鸟喙割断蛛网。 蛛丝强韧,但并没能硬过钢铁。 最靠近的两只大蜘蛛跑远,它们贪婪抢食闹出的轰轰声响,盖过了鸟喙切割带来的摩擦音! 仅仅花了不到一分钟,谢乐游就把留下的最后一层薄膜割裂。 他攀住富有弹性的蛛丝,用重力作用小心拉扯飘到地面,没有选择下滑让蛛丝绷紧,割裂手掌弄出血腥味。 成功落地后,谢乐游没有立刻逃跑。 他也恐惧,他心脏也怦怦直跳,他因缺乏氧气胸腔憋闷得快要爆炸!他甚至感觉眼角有些抑制不住的湿润。 他多么期望眼前只是一场噩梦!醒来他还躺在床上,哪怕家徒四壁,那也是他的家。 可在那一瞬间,谢乐游头脑无比冷静。 不到十分钟,贪婪的大蜘蛛就得意扬扬地迈着八字步踱了回来。显然它打了胜仗。 然而吃到额外独食的喜悦,很快被愤怒冲没! 它的储备粮!它辛辛苦苦编织的茧! 大蜘蛛愤怒地抬起长肢,猛地把空荡荡的蛛茧刺个对穿!尖端倒刺上附着的味觉感知器,尝到了美味的血腥气味分子。 嗅嗅,嗅嗅—— 偷吃同族猎物的大蜘蛛愤怒无比,转身冲向其他洞窟。它庞大的身躯迅捷如电,它在每一个洞窟附近都停留片刻,然后愈发愤怒。 “轰隆隆!” 大蜘蛛冲进其中一个洞窟,挥舞长肢作为利器跳起来抽打另一个蜘蛛的头,一巴掌给它扇到地上。 紧接着,它又冲向另一个稍远的洞窟,继续重复攻击举动。 被扇得脑门子嗡嗡的大蜘蛛缓过劲来,同样大怒,立刻追赶上去开启打群架模式! 一群黑漆漆的大蜘蛛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在本就不宽敞的穴道里挤成一团,无数粉尘从岩壁、头顶洒落,掩盖住了被涂抹在大多数洞窟口的血腥气息。 谢乐游躲在某个岩壁构成的狭窄缝隙。 沾染了滴落血液的碎布头,早就被他在各处涂抹完毕后扔进了空荡荡的蛛茧里。 在关键时刻,他竟然没掉链子,一发命中! 他赌,赌的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不去做,肯定会死。去做,也许会有一丝丝成功的可能。 他赌赢了! 然而危机并没有真正解除。 他要想办法逃出去! …… 问题是,怎么逃? 谢乐游听着外面轰轰隆隆的乱声,一阵又一阵浮上心头的恐惧让他思绪躁动。 他一低头,隔着衣服狠狠咬了手背一口! 要逃,要逃!……怎么才能让这群怪物给他让出一条生路? 谢乐游手背生痛,掌心也攥得生痛,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杀招! 火! 让蛛网烧起来!这里到处都是绵延成网的细细蛛丝!一旦烧起来就不好熄灭! 要烧到蛛茧需要时间,这群贪婪的大蜘蛛肯定不舍得放弃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储备粮,它们会各自回到洞窟抢救蛛茧! 他身形小,大蜘蛛们长腿又高,留的缝隙又大,如果他能跑得足够快,又足够幸运…… 可是,如果他跑得太慢怎么办?如果他被蜘蛛发现了,又或者没发现,被无意踩中践踏怎么办?如果大蜘蛛扔下蛛茧就往出口跑怎么办? 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 他要活下去,只有一次机会,没有时间给他预演! 谢乐游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 他忍住不能落下的眼泪,又狠狠一口咬在手背。这次,是另一只手。 只有一次机会! …… 哧! 火焰最开始点燃的时候,并没引起打得上头的大蜘蛛们关注。 这些狰狞的怪物一旦真正上头,就必须要分个你死我活!断了其他同族企图侵占自己地盘的不轨之心! 然而很快蔓延开来的焦糊味,让灰尘弥漫的穴道不约而同安静了一瞬。 嗡嗡嗡——嗡嗡嗡! 大蜘蛛们似乎在用振动传递信息,很快外围的蜘蛛扭头冲回自己洞窟,长肢一根一个串起蛛茧就要往外跑。 有些洞窟悬挂蛛茧太多,四根前肢串不完的,在自家洞窟急得跳脚,死活舍不得放弃,居然现场注入消化液开吃。 还有些打得红眼什么都不管的大蜘蛛,还纠结混战在一团,被想要往外冲的大蜘蛛一怼,双方都进退两难,新的冲突一触即发! 嗡嗡嗡—— 空中交换的信息素与振动信号愈发短促频繁,到处都是一片混乱,间或交杂着几声从麻醉中醒来又瞬间死去的稚嫩惨叫! 就在这山摇地动般的史诗级大混乱场面中,一个幼小的身影屏气凝神穿梭其间。 他攥着掌心里被他抓得温热的铁鸟,往风和明亮的地方奔跑! 他跑得竭尽全力,撕心裂肺,大脑一片空白! 他根本没有时间抬头去看脑袋顶上恐怖恶心的怪物,去看它们挥舞的毛茸倒刺触肢,他只知道,有光的地方就是缝隙! 他要往有光的地方跑! 谢乐游起先还喘得胸口发痛,后来越跑越有力,体内似乎涌现出一股崭新的力量,就连周边挥舞的长肢动作仿佛都变慢下来。 他没回头,只是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身后再也听不见轰隆作响的地方,他才敢稍稍放慢脚步,抬起手背擦了擦流到下巴尖的豆大汗珠。 好累。身体在叫嚣,又累又饿。 可是不能停下脚步,他要逃出去,要活下去。脚步机械迈开,最后脑子里盘亘不去的只剩下一个最清晰的念头! 活着—— 活着,就是一切! …… 沙沙沙、沙沙。 谢乐游忽然停下脚步,他睁大眼睛,回头往身后看。 身后是一片黑暗。 没有火焰,没有大蜘蛛,方才听见的声音像是他极度神经紧绷之下产生的错觉。 只有胸口的窒息憋闷感始终如影随形。 憋闷感…… 【氧气!】 【洞穴内氧气不够火焰烧不起来快跑!它们要……】 谢乐游脑子里闪过一瞬幻听。 第117章 six kill(10) 烧吧——烧…… 氧气是什么?他不知道。 但听见跑字的一瞬间!谢乐游已经扭回头, 继续迈开腿开始狂奔! 沙沙声还没真正逼近,周围仍然静谧得死寂。 越是安静越是滋生恐惧。 偏偏脑子里的幻听还在吵闹。 【不要跑直线容易受到攻击,按Z字型跑动!】 【不对不对, 你以为这是竞技体育实况转播?Z字型跑动才消耗体力!】 【所以不要大步跑, 用小碎步, 随时预备转向!】 【他脑子后面又没长眼睛, 怎么转?】 【拜托你们是不是忘了他年龄,就这小短腿, 他迈大步也是小碎步跑。】 吵死了…… 谢乐游大口喘气,早已适应昏暗的眼睛在拼命寻觅有新鲜空气的地方, 他要出去。 他不可能跑得过追上来的大蜘蛛, 争论根本毫无意义! 【吵死了……我要出去……争论毫无意义!】 【?】 【你谁啊你?怎么还混入了cos发霸总语录的?】 【闭嘴。】 谢乐游已经能够听见速度加快的沙沙声。 此刻面前却出现了岔路! 选哪边? 左,还是右? 沙沙沙——沙——擦啦! 满载怒气的尖触忽如其来插入地面,犹如刀切豆腐,坚硬岩层断口平滑。 体型庞大的轮廓猛地踩下刹车,后面气势汹汹高举长肢的同伴却来不及停下。 嘭! 还没决定追向哪一条路,这群追赶的怪物们又上演了一出大撞车,还是惨烈的连环追尾,堪比七八辆重卡制造大车祸! 然而不到一分钟,除去最前面被撞得最惨的那一只,后面已经撞车撞出经验的大蜘蛛们晕晕乎乎支棱起身体。 它们甚至没花费多余时间传递肢体语言交流, 直接兵分两路杀向岔路,速度风驰电掣。 追杀没有技巧, 全是愤怒! 大蜘蛛全部进入洞穴后, 轰隆隆的重卡蛮横冲撞声才逐渐远去。 谢乐游躲在岔路口前的一条狭窄缝隙里,浑身冷汗涔涔。 这条缝隙很深很细,就连谢乐游都只能侧身行进, 一定程度上封锁了气味。依照大蜘蛛的体型,它们非得挖上一阵才能进来,还会移动得很憋屈。 谢乐游赌它们会凭本能选择更宽敞的两条岔路前行。甚至出于遭到储备粮玩弄的愤怒,它们不会花费过多时间停留搜寻。 他又一次赌赢了。 谢乐游却没有丝毫高兴。他心中蓦然涌出一股凶狠暴戾。 凭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厄运? 凭什么我只能逃跑,不能把这群臭虫打得粉碎,让它们瑟瑟发抖? 随着想象中的暴力反杀画面,疲惫从他的身体里消退,一股更加充沛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谢乐游横起一条心,他决定鼓起勇气往回走。 但不是现在。 大蜘蛛们已经搜寻过一次的地盘,此刻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等到找不到他的大蜘蛛回来填饱肚子,或是陷入沉睡,他才有机会继续往岔路的方向逃跑。 【你这个乱码小号,怎么留评老重复原……】 【闭嘴!】 谢乐游用力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 疼痛果然有用,幻听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会疯了吧? 他有些忧心忡忡。 行商曾经给谢乐游说过一个火刑审判的故事,故事里的人在举行公开祷告时,说出了荒诞不经的演讲。 这个人具体说了什么,行商讳莫如深。 但就是因为他疯了,触怒了守护水之国的神明,因此惹得高塔之上的圣魔法师冕下破天荒出手,代为给予神罚。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吗?会被人类说疯话惹怒的神? 如果我疯了,神明会不会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对我降下惩罚?祂会先救我出去再烧死我,还是会直接抹除我的存在? 这里不属于水之国也不属于火之国,出现的会是什么样的守护神?祂真的守护过村庄?祂做过什么?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会比现在更难过,更讨厌吗? 谢乐游想得有些出神。 细微的风,吹得狂奔后又出了一身冷汗的后背激起战栗。 好可惜,他唯一的一件冬衣,还没穿多久,就被腐蚀得不能穿了。但幸好是冬衣在大蜘蛛的茧里保护了他的身体…… 等会。 风……哪来的风? 前后都有! 有什么体型更小的东西,没撞开洞口,直接爬进了缝隙! 窸窸窣窣! 那一瞬间,谢乐游硬生生咬牙转过身体,往原本身侧右手边的方向跑去!他肩膀和手肘都被两侧狭窄的坚硬砂石摩擦得生痛!顾不上那么多了! 跑! 身后的怪物似乎意识到自己被发现,它倏地加快爬行速度! 沙沙沙。 近了,更近了,怪物扑出来的消化液腥臭味似乎就坠在谢乐游身后,谢乐游闻到过这个味道,在蛛茧里。 是一只蜘蛛宝宝! 大蜘蛛们一门心思只想报复,却无意忘却把蜘蛛幼崽落在窝里! 它没等到大蜘蛛投喂的食物,饿了。它一边爬出来想找妈妈,一边闻到了极其细微又勾人的香味。 消化液滴滴答答四溢,从翕动的口器滴落。 它决定顺着香味钻进去,先吃饱,再去找妈妈抱怨肚子饿了。 谢乐游手肘的衣服被磨薄,受到压迫,本就细嫩的孩童皮肤涌出血丝。 嗅到血腥味,还在艰难推挤的小蜘蛛瞬间吃了兴奋剂,奋力挥舞长肢。 挖呀挖!挖呀挖! 随着小蜘蛛的武力拓宽,缝隙内空气流动被搅乱,前方涌来一阵对流新风,谢乐游眼前一亮。 下一秒,他反射性压低左肩! 身后呼啸而来的长肢钩爪,与他的衣角遗憾地擦肩而过。 不仅如此,小蜘蛛还打了个趔趄!差点被反作用力掀翻往后跌。 缝隙在往上蔓延! 不是绝路,出口在上面! …… 梁恕又从一个洞口钻出来。 他爬出床底,还没起身,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扫,就径直对上不远处一双充满惊恐的大眼睛。 眼睛还在咕噜转动。 活的? 梁恕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还在隐形状态。与此同时,他也认出了眼睛主人的身份。 正是谢乐游邻居家的小女儿。 与先前抱着玩偶口出狂言时的娇憨活泼相比,此刻的她满脸眼泪鼻涕,可是她很乖,躲在另一张小床底下一动不动,一点声音都没出。 小床和大床之间的过道上,一具白发老妇人的尸体趴在其中。 老花镜后,她的瞳孔放大,只露出一张原本慈祥的侧脸。她身下四周有紫黑色的液体留下的半干涸痕迹,呈喷射状。 梁恕直觉不对,在不惊动小女孩的情况下轻手轻脚走向老妇人。 她鹅黄色田园风的围裙下,有七八只毒蝎尾巴奄奄一息地摆动。眼看着一命将休。 令人难以想象一位寡居的老人在最后关头,究竟用了怎样的力量咬紧牙关,才能把这群狡猾敏捷的毒蝎死死压在身下,阻拦在女孩藏身地之前。 而女孩就在几米外,与老妇人对视,她看着她死去。 她不能说话,不敢大哭。 梁恕低头,他与老妇人已经浑浊的眼睛对视,忽然产生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 “你做什么?”系统惊诧极了,“时光不能重复回溯,一旦过去就不能倒流。” “你干嘛在残页上写下一个过去的时间点?更何况谢乐游根本不在这栋屋子里!” “我知道。”梁恕说,“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救下她们。” 系统嗤之以鼻:“所以说人类就是麻烦,你真伪善!明明在看见以前你根本没想过她们的死活,现在却开始感到自责与后悔。你以为你是救世主,能救所有人?把心思放在如何完成任务上就不错了!” “到现在,连个谢乐游的影子都没看见!” 梁恕被骂得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又收起了道具残页。 这个世界与以往任何一个他所经历过的都不同。无比的真实。无比的残酷。前一秒还见过的人,因为一个打盹的疏忽,下一秒就会失去。 不能倒流,没有回档。死了就是死了。 哪怕他手握能够操控时间的神器,也救不下死在背景里的路人npc。 这个世界不是能供他随意消遣,不满意就重头再来的游戏。 那么谢乐游呢?他真有所谓的主角光环? 他真的……不会死吗? 迄今为止,命运给予了他数不清的磨难,成为主角,真的是一种幸运而不是诅咒? 想起那个在树下说着“我就是报应”的黑发孩童,那张在火光映照下也十分稚嫩的圆圆小脸。多少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小鬼。 千万别随便死了,或者缺胳膊少腿。 梁恕想要找到谢乐游的心情,不仅紧迫,而且第一次变得真切。 先找个地方安顿好小女孩,然后…… 还没等梁恕拿定主意行动,从他爬出来的床底忽然窜出来一个身影。 “什么?” 梁恕眼睁睁看着一阵风在他面前过来又过去,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刚才他还在脑海里思考如何搜寻下落的谢乐游! 谢乐游手上拿了什么东西。 两只手一交叉,他左手上的布就轰然燃起橙红色的火焰。 谢乐游脸皮绷紧,死死注视着床底的方向,另一个黑影倏地探出脚的一瞬间,他奋力挥臂,把快要烫到手指的布头狠狠砸向黑影! 轰——! 喷出来的蛛丝被火烧了个正着,小蜘蛛八只脚乱动,满地打滚慌乱灭火,身上缠绕的火焰却愈烧愈旺!它凄惨地尖锐作响! 炽烈的火光跳动在老妇人浑浊的眼球中,仿佛来自地狱的复仇之火! 烧吧! 烧吧——烧得更大一点! 谢乐游把剩下的一些布头往口袋里塞,他也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老人。他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这些布头,原本是老奶奶常常用来给他缝补破衣服的补丁。 奶奶…… 汹涌而至的仇恨与愤怒,取代了劫后余生的短暂松弛。 这时,床底下传来声响,惊得面露难过的谢乐游寒毛直竖! “快跑。”脸上还脏兮兮挂着鼻涕和泪痕的小女孩冲出来,她勇敢地抓住谢乐游,“弟弟,快跑,有怪物!” “安妮是最厉害的魔法师。奶奶保护了安妮,安妮保护你!” 第118章 six kill(11) 绝处逢生…… 不等小女孩继续说下去, 谢乐游反手拉住她就往门口冲! 他听见了! 沙沙沙、沙沙。 无比迅捷无比恐怖的快速移动!!!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是那群大蜘蛛!!!来得好快! 失去孩子的恐怖父母,在大地下震怒暴动! 小女孩被大地震动颠来颠去,她几乎双脚离地, 被谢乐游迎着风生拉硬拽, 一路拖着狂奔! 他们终于成功冲出了门! 梁恕呆呆目送两个小孩儿的身影在寒风雪夜中远去, 比风还快, 比电还猛!完全没给他留下跳出来自我介绍、大展身手的机会。 有危险? 他掏出魔杖,对准床底下被床单遮掩的陷洞。 几乎在他开始构筑魔纹的一刹那, 木床就被重型卡车般的怪力顶飞到天上,四分五裂。 巨大的冲击力让木屑开始天女散花。 “砂暴断头台——”梁恕果断暴喝。 空气中的土元素被魔纹吸引而来, 发出耀眼的黄光, 大蜘蛛冒出头的那一刻,黄光化为沙暴,劈头盖脸砸在它脸上! “吼——” 一只魔兽跌下洞窟,又被紧随其后如潮水般涌出的魔兽顶了出来。不止是大蜘蛛小蜘蛛、还有蝎子、沙虫、尖齿鼠、紫足蚣…… 无数只漆黑的眼睛,从四面八方盯着“一夫当关”的梁恕。 “宿主,你确定要一个人面对兽潮?”到这时,梁恕还挡在门口不跑,系统只能表示肃然起敬,“本系统敬你是条汉子。你安心的去吧。” 梁恕捏着小树枝,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是不是电子脑残!赶紧的, 开隐身!” 被平时总闷不吭声的梁恕在生死关头骂了,平时嚣张跋扈欺负老实人的系统也没敢顶嘴, 默默开了隐身功能。 魔兽因失去目标而悍然暴动。 它们跟无头苍蝇似的在房子里转了好一阵。 几分钟后, 这幢原本坚固的房子轰然倒塌。 万千黑点汇做一股潮汐般回环往复的洪流,四散而去,开始吞噬这片被死神选中的村落。 梁恕躲在摇摇欲坠的树上, 掌心发湿。 他捏住残页道具,当即就要写下新的时间地点。时间他已经想好了,去三年后。 等到三年后的夏季来临,会有一个来自水之国的魔导师带领游学团队途经此地。他会出手剿灭兽潮,救下谢乐游,到那时再…… 时间已经写好,轮到地点时,梁恕却迟迟没落笔。 系统急死了:“不是吧,你不是又要犯轴吧?想想你的第一次任务,多想想!再想想!” “我想了。” 梁恕声音沉闷:“我跑了,三年里,面对兽潮肆虐,那两个小孩怎么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高中没教过你吗!”系统电子数据要气炸,“只要谢乐游不会死,你管它那么多!我警告你,这次你要死了,我绝不会浪费自己的能量来救你,咱们分道扬镳!” “谢乐游为什么不会死?”梁恕抓住身下剧烈摇晃的树枝,他很认真地问,哪怕就快要被甩出去。 “因为……”系统卡壳。 “因为他有主角光环?”梁恕讽刺地笑了下,“道具商店里,花几千能量点就能兑换的小光圈?以往世界里,惨败于反派手下的那些所谓主角贡献出的遗产?对了,我也回收过几个,真廉价。” 梁恕没再等系统回答。 他划掉了原本写下的时间,在大树被兽潮轰然推翻前,飞速改成了另一行字! 五分钟后。 他出现在谢乐游身边。没有隐身。 “听着现在没时间解释我——” 黑发黑眼的孩童单手举起铁鸟,指着有二十几个他那么高的庞大蜘蛛怪物。他扬起脸,高昂着头,挡在两手捂住嘴巴的小女孩身前。 只是不到一秒。一个眨眼。 那个单薄、一点都不伟岸的小小身影,就在漫天风雪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闪电般收回的粗壮黑色触肢一起。 就差那么一点点。 ——就只晚了一步!!! 梁恕伸出去的手,与谢乐游伤痕累累的幼小手臂擦肤而过。 原地只留有几个红红的坑。 滚烫的血水,把白色的冰雪融化。 “可恶啊!!!”梁恕拼命构建魔纹,火焰、烈风、暴土—— 仓促之下,他甚至抽空全身魔力,爆种突破极限,仅用零点几秒就画完了一个五层构架、内外嵌套的繁复魔纹,放出了一个以火元素为主构建的半禁咒。 “渊火飓风——!” 白色的冰天雪地中,爆发出明亮的冲天火光! 漫天都是火冰相接发出的嘶嘶声,腾腾水蒸气散发灼烫高温! 可是没用。 黑漆漆的蜘蛛凌空起跳,比刀锋还锋利的修长触肢越过高温蒸汽,它轻盈得宛如一个嘲讽的黑色问号,往远方遁去。 ——等等! 它背上晃动着什么……一个黑影。是谢乐游?是谢乐游! 他竟然没死! 簌簌飞雪中,谢乐游端坐蛛背,似乎回眸瞥了梁恕一眼,又似乎没有。 梁恕眼前已经迷蒙,只感觉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他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温暖的雪地里,大口大口喘气。 就算是没有脑子的魔兽,也不敢冲击这片元素极其紊乱、几乎接近乱流的危险区域。 于是便发生了奇迹般的一幕! 淹没村庄的黑色潮水自发地凭空分开两支,绕过了村口外的这一小块净土。 “啊啊啊啊啊!!!” 徘徊在天地间崩溃、绝望的嘶吼,唤回了梁恕疲惫的神智。 他奋力从深深的雪坑里抽出僵硬的腿,转身看向声源。他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小女孩被留了下来。 至少他救下了一个…… 人? 梁恕呆呆站在原地。 小女孩不见了。 原本站着小女孩的地方,只残留着一个由无数绿油油藤蔓纠缠、包裹构建而成的植物“茧”。 就连绿茧也不给梁恕留下发出疑问的时间。 支撑起茧的根茎迅速回缩,轰隆隆声音来得快,消失得更快! ——它竟然潜入了地下。 梁恕体内的元素被抽干了,他连一个最简单的魔纹都构建不成,只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注视着雪地里留下的大坑。 轰隆! 地面崩塌,填平了植物钻地留下的大坑。 只有雪还在下。一直下。 …… 梁恕不明白,他只是跳跃了几分钟。 就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想啦,我就说你在白费功夫。”系统嘟嘟囔囔抱怨,“谢乐游是什么人?他能死在这?他当年……” “当年什么?” “没什么。” “哦。” 梁恕太累了,累得脑子都要转不动。 自从第一次任务结束后,他就再也不会把自己陷于如此竭尽全力的绝境。那些人,不值得梁恕为他们拼命。 可是,这一次,他真的真的拼命了,他用尽了他仓促之下能想到的所有办法,甚至发挥水平超常。却还是什么都没能做成。 梁恕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发呆。 然后他从口袋里重新掏出了残页道具。 “谢乐游……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梁恕无视系统的烦人抱怨,盯着残页喃喃,“我就要看看,这三年里,你是怎么在兽巢里活下去的!” 第119章 six kill(12) 渎神之语,…… 梁恕的想法并没能够成真。 他浪费了足足三次机会, 还是停留在原地。 直到第四次他重新依次写下三年后,夏季,水之国魔导师到来, 又添上地点坐标, 残页上的字才散发出淡淡金光, 然后倏然消失。 一同消失的, 还有雪地里的梁恕。 大自然的威力令人喟叹不已。 三年前宛如毁天灭地的兽潮,摧毁了村庄, 杀死了居住在此的全部人口,但并没能真的毁天灭地。 时光带走了许多, 只有自然亘古长存。 三年过去, 没了人类的参与,花草树木反而生长得空前繁荣,就连先前枯竭的魔能矿也在吸取天地间丰盈的元素后,重新焕发生机。 “为什么岁月史书会失效?”梁恕这回换了一棵蓊蓊郁郁的新树躲藏。 “失效,就是道具力量衰退的征兆。你还剩下77次使用机会。” 系统冷冷回答:“听上去很多对吗?不要忘记,越到后面,时光回溯的阻力就越强。尤其是在靠近至关重要的命运节点之时。” 梁恕却道:“也就是说,这三年里的确发生了重要事件,甚至会影响谢乐游对未来的选择。”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梁恕百爪挠心,他太想知道三年前的雪夜真相, 也想知道谢乐游是怎么做到的“操控”蜘蛛。 但时光已经不可回溯。 眼下他只能关注即将到来的新事件。 “宿主,你选的这个时间节点有些糟糕啊。”系统查阅着剧情, “在剧情里, 这个路人魔导师救出男主以后,很快发现了他令人惊叹的魔法天赋。” “他教男主读书写字,带领他初窥魔法道途。并寄予他厚望, 视为继承衣钵的弟子。” “后来谢乐游拿着他的入境文书和亲笔信,成功进入水之国,在这个魔导师当老师的神学校就读。” “再后来的剧情就很简略,男主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高塔,踏上了弑杀元素四柱神的路,再接着就是成为新的魔法主君,杀上神庙,推翻旧神王……按照目前的后续剧情推演,这不是什么都没能改变吗!” “正因如此,这个事件,才是最关键的节点!也最方便我顺理成章地接近。” 梁恕打断系统:“我要取代那个魔导师,提前救下谢乐游,成为他未来的老师。” “系统,升级!” 虽然力量等级依靠系统晋升太快有不少隐患,但现在梁恕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至少他得能够和魔导师分庭抗均! “轰隆!” 大地剧烈震动,把拿定主意站起身的梁恕一个秋风扫落叶甩到树干上。 “又发生了什么?!” 这次梁恕不必依靠系统,就瞬发了一个隐身魔纹,他还给自己叠了几层护甲。 “轰隆!轰隆!轰隆!”水弹炮连发,从左至右把大树所在的这片区域打成一片筛子,只余焦土。 三年前连兽潮都没能影响的参天古木,如今轻而易举地倒在了人类的魔法炮弹之下。 “咦,奇怪,父……老师明明说这块地方有不明元素波动。” 一个棕发少年在远处抬手张望,他处于变声期,嗓音有点像鸭子在嘎嘎:“要不我们再射击一轮?你觉得呢?” 少年身边黑发黑眸的孩童摇摇头,嗓音冷淡:“回去吧。江老师还在等你回去。” “有点可惜啊。明明已经捣毁了魔蛛巢穴,可是预计收集到的材料少了很多。”少年放下手,伸了个懒腰,“算了,开学需要的材料也够了。而且新型攻击型魔导具的实验也很成功!老师还收了个新弟子……太好了!” 他坏笑着按住比他矮不少、长得十分可爱的孩童头顶,一顿狂摸:“小谢,老师不是等我回去,是我们!夏末了,我们明天就要返程,你当然要和我们一起回水之国!” “不。” “别害羞,昨天晚饭的时候,老师不是也对你提出了邀请吗?你现在年纪还太小,得先去念神学校。但不用着急,凭借你的天赋,等毕业后你也能和我一样,成为正式魔法师进入高塔,见识更美妙更广阔的魔法!” 魔法。 听见这两个字,谢乐游稍显动容,他抿住唇,终于没再反驳。 循着踪迹赶来听见对话的梁恕:“……” 夏末?弟子?! 时光真的不能再度回溯吗! 梁恕紧急思考,然而棕发少年已经在拆解魔导具,将其收回专用的收纳箱中,谢乐游站在旁边,默默直视着收纳箱与魔导具上铭刻的魔纹。 他忽然开口:“格雷。我好像……还能继续改进它的威力。” “什么?改进水弹?改成多发,还是加快它的连射速度?”棕发少年格雷笑嘻嘻问。 没等谢乐游回答,他拍拍手,把箱子关闭上锁,提起拎在手中:“小谢,我知道你很有学习魔纹的天赋,冥想速度也是一日千里,但是改进魔纹可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谁知道谢乐游却不依不饶:“不,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不过其实也不难。” “把制造水弹的魔纹核心,加入‘聚集大气中游离的正负电荷,因此放电通过高压水导体产生的电磁力按照来路返回’几个字,把水弹打进云层。” “充满多种魔法元素的大气层是时刻存在的强电场。在强电场的作用下,会产生所谓的空气电离现象,而水能导电,电能生磁。水之国湿润的气候是天然的导体,它将产生强大的电磁力!” “这时再在枢纽安装一块磁性金属,把魔纹镌刻其上。通过改变磁性金属的正负极,控制炮弹。同极,则原路返回的电磁力会变成电磁炮弹,弹射飞出。反极,则电磁力会被磁性金属吸附,也就是为金属充能,以备后续使用。” 他不假思索地说道,黑色的眼睛十分明亮:“电磁炮,比起简单的水弹,威力岂不是要大得多?” “虽然难点也有两个。”说到兴致勃勃的地方,谢乐游托着下巴无视格雷开始踱步,“第一个难点是如何注入充足魔力,让水弹飞得足够高,足够远,第二个难点是性能合适、承载力足够的磁性金属大概比较难寻觅。不一定要做成炮的形状,做成手杖也很合适,更方便随身携带,单人战斗。” “但无论如何,想想看那样惊天动地的画面吧,伴随漫天水雾,从天而降怒吼的雷鸣闪电,整个天地间都是蓝白色的电光——轰隆!” 谢乐游张开双臂,转了个面向格雷,他歪了歪头表示疑惑:“水之国有磁铁吗?……唔,天外陨石也可以,据说性能会更优越,真想亲眼瞧一瞧。” 棕发少年目瞪口呆。 良久,他声音颤抖:“你在……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根本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梁恕也目瞪口呆:“物、物理?” 他绞尽脑汁回忆折磨了自己整整三年的高中物理知识,再结合他现在掌握的魔纹构建水平,大致理解了一下谢乐游所说的原理。 好像、大概、可能……真能行?! 我在魔法世界研究物理,这合理吗!? 回去临时驻地后,在集体用餐时,格雷说笑着提起此事。 他对谢乐游所说的具体话语记不清,只大致复述了一下事情经过,其他来自高塔的游学魔法师们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还是个小鬼,不知道天高地厚。” “虽然他魔法天赋是不错,可他毕竟连平民都不是。底蕴实在浅薄!”有人压低声音,招呼其他人脑袋过来,“喂,我昨天和家中通信,有个行商常给我家供货,你们猜猜我知道了什么?” “什么什么?别卖关子了!” “谢乐游——他妈是游女。游女,懂吧,就是干那种活的,脏东西!连他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他妈生下他就咽气了。” “再接着,过了半年,他妈的嫖客,算是养父吧,也死于矿难。后来村子里还发生了魔蜂蜇人事件,害了不少孩子。全是和谢乐游有过矛盾的孩子。再之后就是兽潮……你们说,这是不是有点邪门了?” 格雷放下手中蘸黄油的白面包,很不高兴:“别说了。” “格雷,你别犯傻。”另一个更年长的中级魔法师说道,“江老师虽然是你的父亲,可老师连让谢乐游以后继承衣钵这话,都能当着大家伙面说出来,你真不生气?” “我不生气!”格雷硬邦邦顶回去,“吃饭!” 晚餐结束,其他人在收拾桌面,棕发少年却一个人悄悄溜去了父亲的帐篷。 “阿爸。”格雷又复述了一遍谢乐游说过的话,这次他说得清楚多了,“你听听,这是什么意思?” 他目露迷惘:“这怎么可能呢,他只是个身世可怜的小孩。他甚至在神罚日之后出生。光凭想象,难道能够想象出神罚的场景?” “这话你还对谁说起过?”格雷父亲,姓江的魔导师没等听完,就脸色大变要去捂住他的嘴。 “刚才晚饭时说起过,没说这么具体。”格雷十分惊慌。 “很好,格雷,把你今天听见的所有不敬之言统统埋在心底。这是渎神!”魔导师厉声道,“对待神明大人,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冒犯之念。神明在注视你。记住这一点!否则,连我也不能救你。” “知道了!我知道了!”格雷第一次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他脸色发白,“我再也不说了。” “去,把谢乐游叫过来。”魔导师脸色阴沉。 格雷喏喏退下。 过了一会儿,谢乐游撩起门帘,走进风雨不侵的油布帐篷内。 “老师,您找我?”对待救命恩人,他尽管冷淡却仍然颇为稚嫩的声音里,保持了明显的敬重。 “这里有纸和笔。”魔导师笑眯眯道,语调慈和,“小谢,你把今天和格雷说的水弹炮改进之法写下来,尤其是你研究出来的新魔纹,要每一根线条都如实临摹。” 谢乐游看着长相和蔼的魔导师,眨了眨眼。 “是。”他坐下,提起笔。 明明是个孩子,正襟危坐时却气定神静,通身气派朗若晨星。 第120章 six kill(13) 恶魔的回答…… 谢乐游很快把改进后的新魔纹画了出来。 与其说是“画”, 不如说是写。 在谢乐游看来,他只是把和格雷说的话用书面语重新复述了一遍,至于能不能行, 他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确保。说到底, 这只是个科学猜想。 科学——和空气电离现象一样, 这也是他在幻听里学来的词语。 但魔导师显然十分高兴。 谢乐游才写完, 他就一把抽过纸张,紧紧盯着架构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魔纹, 用颂神般的奇异语调开始认读魔纹。 谢乐游听不懂魔导师在读什么。魔导师让格雷教过他通用语,却从未教过他如何“念出魔法咒语”。 随着魔导师的表情越来越用力, 狰狞, 画有魔纹的纸张开始颤抖,构成魔纹的线条逐渐变亮,几乎呼之欲出! 片刻后,纸张上空浮现出淡淡的魔法阵投影。 谢乐游明白了。出现投影,意思就是改进后的魔纹,得到了神明大人的认可。 可以成立! 他心中振奋,毫不犹豫提出请求:“老师,这一次的奖励,我想要学习您刚刚念的魔文!” 这并不是魔导师第一次让谢乐游记录他自行研究出来的改写魔纹。每一次魔纹成立后,魔导师都会给予他奖励。 最开始是食物、衣服, 后来变成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再后来是一些一次性魔导具。 谢乐游并不在乎他要来的奖励, 在这群游学的魔法师看来只是堆垃圾, 又或是弃之无味的鸡肋。他也不在乎其他魔法师如何看待他。 他总是待在安静的角落里看书,要么就是盯着魔导具上的镌刻魔纹静静观摩,有时甚至连吃饭睡觉也不记得, 直到负责清点人数的格雷无奈拍醒他。 “小谢,你每天到底在看些什么,能这么入迷?明明只是些枯燥乏味的魔法原理、魔法起源、大陆历史、颂神曲谱……想想都要令人打瞌睡。” 格雷走后,谢乐游对着月光,在桌面用灰尘写下一个魔纹。 嘭! 周围如同点亮数盏电灯,如萤火飞舞,如天上群星。 谢乐游给这个魔纹取名叫“星尘”。 “无聊吗?”谢乐游盯着自己的手,他握了握拳,感受到日渐壮大的力量在掌心中奔流,“明明就很有趣,很刺激啊——” 没有什么很伟大、很了不起的理由。 像谢乐游这样的地狱开局,贫苦出身,也不存在梦想之类的可能。生存下去就很艰难,考虑不到那么长远宏大的未来。他甚至无法用漂亮的言语来说出形容。 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 所以就决定遵循心意去做。 为了活下去也好,为了掌握足以反抗的力量也罢,亦或是为了解开一些困惑他已久的谜团,比如脑海里的幻听究竟是什么……理由有很多,但谢乐游不想去思考那么多。 他喜欢这么干,他觉得体验很新鲜很棒,所以他要拼尽全力去达成他想要的目标。 其他人的不理解,冷眼,嘲笑,统统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那才是最无聊的事情。 “老师,请您教我认读魔文。”见魔导师没有回答,谢乐游没有畏惧,再度明确地提出请求,“如果这一个魔纹不够兑换奖励,我还有其他的想法,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够完善它们,拿出新成果。” 有没有新成果再说。先把奖励兑到手。 谢乐游改写魔纹的思路就是这样。能不能行不管,总之先写,遇到问题就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彻底失败了再退回上一步,大不了就是从头再来。 他的喜欢,令他能够格外专注。 “小谢,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神明眷顾了你的灵感。”魔导师和蔼地笑了笑,“其实我有将你改写出的魔纹提交给高塔,很可惜,并没能得到高塔的认可。直到我将魔纹的提交人,改成我的名字。” 谢乐游点点头:“高塔不会相信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更何况是一个像我这样的孩子,我明白。老师,我只是想学习魔文。或者您愿意给我开一封介绍信,让我能够进入神学校学习,我也非常高兴。” “不,你还没听懂我的意思。”魔导师放下纸张,“你会拥有非常远大的未来。只要你愿意跟着我。” “您要收我当弟子?”谢乐游终于开始感到困惑,“我以为……我已经是了。至少目前为止。” “不止是弟子。你可以和格雷一样,成为我的孩子。”魔导师起身,走近谢乐游,他的手轻轻搭在谢乐游稚嫩的肩膀上,“让我来当你的教父,为你洗礼,引导你如何进入高塔,再一步步往上,直到登顶觐见神明。” “你会走得更快,更稳。” 他说话时的气息几乎扑在谢乐游的脸颊。 这个中年模样的男人并不丑陋,也不肥胖。相反,他相貌中等偏上,体态良好,受过高等教育和严格锻炼,魔导师的身份更是赋予了似乎与智慧和力量所挂钩的涵养风度,他言语笃定坦然。 谢乐游眯了眯眼,感受到了某种他尚且无法具体言明,但很不喜欢的汹涌恶意。 “所以——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魔导师笑了:“你比格雷要更聪明,当然,某些小机灵也很可爱。” “我不喜欢愚笨的小孩。格雷的年纪也太大了,让我有些后悔当初做出的草率决定。但你就很合适。多么可爱的、花一样的年纪。” 搭在幼小肩膀的手掌想要往上滑动,抚摸相较成年人要柔嫩得多的脸蛋:“告诉你一个连格雷都不能知晓的秘密。我是神明在人间的化身。” “你知道吗,我有多么迷恋你?” “我因此决定给予你额外眷顾,作为回报——” 【让他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杀了他,斩断五肢,割掉舌头,绞筋剥皮,油锅烹炸,碓捣抽肠……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我来替你给予他最残酷的死后裁决!!!】 【不能干涉人间……不能……一次也没关系吧?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我要杀了他!!!我要亲手杀了他!!!我要一点点剪烂磨碎碾压他的舌头!!!】 脑海中的声音变得狂乱暴躁。 “太吵了。” 在手掌要贴上脸颊之前,谢乐游直截了当打掉了要伸来的手。他甩了甩手掌,退开两步,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耳朵,“幻听先生,麻烦你安静点。” 奇怪的幻听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多重叠加的细小嗡鸣。 谢乐游也不想要恼人的嗡鸣声——尽管在过去几年,他通过努力辨认,在嗡鸣声里学到了很多新鲜又有趣的东西——但现在还是太吵了! 吵得他没法集中注意力去凌空勾画魔纹,也没法撕开藏在衣服内袋里随时准备好的魔纹纸。 “谢乐游,你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魔导师十分错愕。 他还想上前,也许是面对的对象是孩童,在他判定里属于零威胁、零反抗能力的人群,他并没有立刻甩出魔法强行控制谢乐游,而是试图使用言语让谢乐游回心转意:“我知道你脑子有多么聪明,不要装疯卖傻,没用的。” “装疯卖傻?当然不是。”谢乐游稍稍转移注意力,冷静地提出指正,“早就很久以前,从我能够听见幻听开始,我就发疯了。” “不过,成为疯子,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虽然很吵,但我并不讨厌幻听先生,也不讨厌它们,我聒噪的、热心十足的朋友们。” 他听见了帐篷外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彬彬有礼地向魔导师问好:“老师,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神明的眷顾。” “但是,我想,恶魔已经代替神明,给了你亲切的回答。” “对吗,一号?” 从身后一口逮住魔导师的脑袋,死死咬住,正在通过牙尖注入毒液和消化液的黑漆漆大蜘蛛听见首领的声音,忙不迭乖巧点头:“轰隆——轰隆——” 口器收拢,与坚硬的脑壳接触,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咀嚼声。 轰隆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130 第121章 six kill(14) 美丽的,永…… 大蜘蛛在津津有味进餐的时候, 谢乐游在搜寻曾经被魔导师收走的魔纹纸。 他一共找到了二十三张。 除去谢乐游所画的十三张外,剩下的全是仿造品。主体没动,边角缝缝补补, 多出不少闲笔。 在魔导师的随身包裹里, 谢乐游还发现了几封书信。 主要是高塔的回信。 回信中对魔导师所提交上去的魔纹展现出了极大兴趣, 并要求他尽快返回高塔, 提交更详尽的架构图形,以及现场演示构建过程。 根据回信时间和内容推测, 魔导师对谢乐游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只字未提。 这倒也不令人意外。 就像谢乐游在魔法师们捣毁魔蛛巢穴时,并没有告知他们, 那只是位于地下的“一部分”。 他们的临时驻地就建立在真正的魔蛛巢穴之内——这块被水之国与火之国放弃的交界地带, 无论是地下,还是地上,早就沦为了魔蛛们繁衍生息的乐土。 魔蛛取代人类,在这片土地安家定居。 人类的到来却打破了宁静。 正如三年前魔蛛以摧枯拉朽的兽潮推平村庄一样。 三年后,人类用无可匹敌的魔法炮弹扫荡了巢穴,并毫不犹豫地驻扎下来,将这里当做了新型攻击型魔导具的试验场。 算是一报还一报吗? 帐篷外的动静越来越大。 魔蛛窸窣爬行的沙沙声,人类惊恐反击的怒吼声,甚至帐篷内毛骨悚然的开合声。谢乐游内心却没有多少波动。 他专注于把重要物品搜刮一空,然后掀起帐篷一角, 在夜色中跳上等候已久的蜘蛛二号……又或者是三号? 才刚刚站稳,身后的帐篷就轰然一声, 爆出火光。 一块黑影从天而降, 砸在谢乐游面前! 是一个诡异的笑脸。 人面魔蛛的腹部,湿哒哒地渗出黏稠血液。 谢乐游皱眉,上前要把蛛尸一脚踢下去, 才翻了个面,即便是他也吓得一身冷汗。 “你为什么……”镶嵌在蛛腹背面的男人脑袋死死瞪住谢乐游,“背叛人类……是我……我救了你……” 用掉最后的保命禁咒,也只是和大蜘蛛同归于尽,不得到一个回答,他死不瞑目。 魔导师的疑问,也是梁恕的疑问。 他藏得死死的,根本不敢现身露头。 方才脑袋突然睁眼的惊悚一幕,吓得他心脏差点骤停!无论是蛛腹人头,还是黑夜中一言不发的稚童,都能给他造成堪比伽椰子躲在被窝里突脸的恐怖阴影! 然而谢乐游没有做出回答。 他毫不留情地把人首踢下了蛛背。 笃,笃,笃—— 脑袋在石块砂砾上滚出响亮的脆声,谢乐游警惕地看着脑袋被某棵树阻拦,在原地滴溜溜打滚——随即他脸色一变! “快跳!” 轰隆!轰隆!轰隆! 随着脑袋爆开,才释放出个开头的禁咒,完全版“渊火飓风”,迎来无所顾忌的全面爆发! 在冰天雪地里都能创造出小范围净土的半禁咒,如今得到一位魔导师含怨舍命一击的史诗级加强,再遇上葱葱郁郁的植被环境,更是火凤燎原! 火海点燃多股林木,迅速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把所有生命笼罩其中。 原本打了人类一个措手不及的魔蛛们,还能凭借数量优势和魔法师分庭抗均。火海一来,原本分散的人类开始自发集结抱团,魔蛛们却因群龙无首而陷入混乱。 但已经晚了。 无论是抱团退守,还是左冲右突,魔法加持下的自然伟力已然酿就一场天灾! 和三年前一样,赶在禁咒彻底爆发前,魔蛛轻巧地载着谢乐游越过了火焰包围圈,把高温与哭嚎都抛诸脑后。 月光抛洒在蛛身。 庞大而灵巧的阴影下,赤色海洋在噼里啪啦推进,向四面八方散发无尽的热与光。 谢乐游却抬起头,在仰望冷冷的月亮。 美丽的,永恒的月亮。 “今晚的月色真是不错啊。我喜欢。”他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你要做什么?】 谢乐游没有回答幻听的疑惑,他踩了踩脚下亮起红光的魔纹,魔蛛吃疼,还没落地又返身往火焰包围圈里俯冲。 【这不是现在的你能够解决的问题。】 “但总要有人去解决。不然指望谁呢?从来都不出现的神明大人吗?”谢乐游从怀里掏出先前带走的魔纹纸,他开始一张一张无吟唱激发,往火海里抛。 有的魔纹纸化作雨幕,有的融雪成冰,有的落下一束束冰凌,有的阴雨成云…… 谢乐游把他看见的天气现象,用自己的理解加以解析,并记录了下来,被魔导师看见,他说,这就叫做魔纹。 魔文吟唱,是对神明的祈祷,希望人类对于自然万物的理解,能够得到神明的认可。一旦神明认可,魔纹发光,人类使用魔法就能事半功倍,长此以往就形成了固定的祷告环节。即使是能够瞬发魔纹的魔导师,也会在内心默念。 谢乐游不会读魔文。 他只能尽力往每一张魔纹纸里灌注魔力。汹涌澎湃的魔法元素往他身体里钻,把他当成中转站,又灌注进蕴含自然奥秘的图篆里。 水元素涌入得过多,密度高了,又重又闷。 谢乐游的身体也变得沉重,压得魔蛛从天而坠,啪叽落在被火舌撩得炽热的焦土。 彼时地上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尸体,有魔蛛的,也有人类的。还有精疲力竭、魔力耗尽而倒下的伤员。 格雷跪在一团乌炭前,脸被熏得焦黑,他听见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茫然失措地回头:“……小谢。” 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成憎恶:“是你!引来魔蛛,杀害老师!” “箱子呢?”谢乐游从承受了绝大部分震荡的蛛背跌落,一个打滚立刻起身,他直奔主题。 “……不知道。”想到现状,憎恶变成了绝望,格雷不再关注谢乐游,他开始跪在地上向守护水之国的神明祈祷。 这群平均等级在中级的水系魔法师们,面对禁咒的确回天乏术,就连组装完毕的水弹炮面对火海,也是杯水车薪。 但没关系。 只要能够拖延一点点时间就够了。 第122章 six kill(15) 浴火重生…… 谢乐游在不远处找到了格雷的水弹炮。 魔导具收纳箱仰面朝天, 就摆在炮架旁边。 谢乐游曾经看格雷拆卸、组装过很多次不同种类的魔导具。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把脑子里的设想论证到现实,上手改装。 平心而论,魔导师素日里对待格雷的确不错。格雷的收纳箱内, 无论是零件数量, 还是镌刻其上的魔纹质量, 都远超游学团队里的其他魔导师。 魔导师临死前的那些话, 浮现在谢乐游脑海。 他没什么想法,也没有时间去关注格雷, 只是默默加快了改装速度。高温让他额前被汗水浸湿,腾腾烟雾与被吞噬的氧气不断争夺空间。 这是预示死亡的倒计时—— “你在做什么?”格雷听见滑轮咕噜噜的滚动声, 他看了一会谢乐游眼花缭乱的动作, 忍不住停止祈祷,“不会吧,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满脑子想着你那些荒诞无稽的怪念头?电磁炮?” “这是渎神!杀害老师还不够?我拜托你收手,停下,跟我一起祈祷被神明宽恕。你已经够大逆不道了,别一错再错,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安静点,格雷。”谢乐游咬住扳手,专注地凝视着被撬开的顶盖。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看魔导具内部紧密咬合的齿轮, 层层嵌套得如此完美。繁复的魔纹镌刻在金属核心,光是想一想如何改变其中架构, 把设想中的功能落地到现实展现出来, 改变世界,都有趣得叫人心醉。 扑面热浪吹开他额角鬓发,照亮他的侧脸——明明只是个孩子, 却端重得叫格雷无法再出声大喊。 就算是魔导师也不能用短短几个字让他安静下来,谢乐游却做到了。 因为此时此刻,在一地死气沉沉的背景衬托下,还在快速行动的谢乐游看起来那么令人振奋,给人带来希望。 格雷又闭上眼,双手合十低声祈祷了一会。 平日里流畅的颂神祝词,却越念越结巴,到最后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接。 “该死的!”格雷猛地起身,走向谢乐游,他抽出腰间魔杖,对准他大声念出咒语:“水立方笼!” 四面升起不断流动的水屏障,把谢乐游连同炮车一起笼罩其中。 棕色的瞳孔里映照出跃动的炽火,格雷恐惧地举起魔杖,从像是被无数辆车碾过的经脉里拼命搜刮剩下的魔力。 刚才祈祷时,他一边在冥想,可是高压之下根本无法做到静心! “谢乐游,如果你让我死前还当个小丑做无用功,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格雷狠狠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小鬼!忘恩负义!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当初为什么要建议老师留下你?你为什么要杀了老师?!你知不知道我忍耐了多久!就差一点点了,只要明天启程返回高塔就好了!” “这场大火毁了我所期待的一切!我绝不会原谅你!” 他也只是个少年。死亡将临时他无法自抑地感到惧怕。 他把所有的恐惧,都发泄在了得不到回答的骂声里。 然后他支起水元素构成的魔法屏障,挡在了谢乐游面前,作为唯一还清醒着的高塔魔法师,面对火海苦苦支撑,给谢乐游拖延时间。 谢乐游遇上了一个难题。 他已经按照他写在魔纹纸上的设想,用收纳箱内的专用工具,在原有基础上重新调整了核心魔纹的架构,并且凿开了容纳磁性金属的位置。 但用来填充空缺的磁性金属粉末,分量不够。 不应该啊? 明明白天他还目睹过格雷箱子里的材料,那时装在玻璃瓶内的黑色粉末明明充满了大半个瓶子,现在却只剩下瓶底的浅浅一层。 谢乐游忍住不自觉升起的焦虑,他放下扳手,紧紧攥住挂在胸口衣服内的吊坠,一阵清凉从温润的玉石传递过来。 片刻后,他转向不远处格雷方才面对的焦炭。 那是魔导师脑袋爆裂后留下的余烬残渣。 格雷虎口已经裂开,流下鲜血,他几乎不能再握住因为灌注过多水元素而过于沉重的魔导具,他扭过头,刚想看谢乐游的改装完成没有——哪怕死马当活马医呢! 然后他就被死马吓得连魔杖都掉在地上:“你,你,你……” “别叫,我做过渎神的事情多了,我都记不清楚,不差一件两件。”谢乐游头都没抬,预判了格雷的崩溃,“把你的魔杖拿过来,我需要搅拌,画出‘固化’的纹路。” 格雷很想晕倒。地上那些生死不知的魔法师同伴们,相较之下多么幸福! 起码他们不需要上交魔杖协助,让谢乐游用来捅碎、臼杵、碾磨、搅拌“老师的残渣”!!! “果然,上好的磁性金属材料。” 谢乐游一边用力握住魔杖,对抗斥力,狠狠捣碎人渣,一边喃喃。 “能想到把这个世界的水元素凝结成固态,磁化,再当做恩赐放进别人脑袋里的神……真不是个东西。” “求你别骂了,我错了,小谢哥……我叫你哥,我叫你爹都行。我不想死了还要遭受神罚!”格雷要哭了,他双手捂住耳朵,虔诚地开启祈祷,这回祈祷词一溜烟就冒了出来。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守护水之国的神明大人啊,您忠诚的臣民什么也没听到!”格雷哭着念念叨叨。 “那行,换个形容词。”谢乐游从善如流改口,“真是个不是个东西的天才!” 格雷哭得更大声了,他恨不得五体投地以示诚心诚意。 谢乐游画好固化魔纹,注视着被捣碎的磁性金属材料,遵循魔纹定下的韵律而集结成形。他把挪开的齿轮一一复原,重新嵌合,再盖上顶盖。 移动转轮装置,调整炮口角度与精准度,让炮口朝天。 磁性金属的问题解决了——而且谢乐游担保,一定是上好的人渣、咳,上好的磁性金属,能承载起激发一个禁咒的绝佳材料。 另一个问题是如何让炮弹飞得足够远,飞入云层,吸引游离态电荷。 谢乐游把所有的魔纹纸都拿了出来。 刚才他只激发了魔导师摹仿的十张劣质品,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如果天空太远,那么在头顶上造出一片更近的人造雨云,不就行了吗? 连珠炮似的水弹升空! 格雷跌坐在地,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虚脱似的仰天嘟囔:“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背弃神明,拿命和前途在陪一个小孩儿玩,这到底算什么魔法?!” “我想起来了,谢乐游,你说这是什么水导电、电生磁的电磁炮……乱七八糟的原理我就不管了,反正也听不懂,我就有一个问题。” “他大爷的电磁炮要怎么灭火啊!!!!” 格雷提出了极其犀利的灵魂质问! 让电磁炮砸穿地层,切割出一个隔火包围圈?根本没那个时间! 火海已经越来越逼近!最远处的魔蛛尸体被火焰烤焦,发出滋滋的烧灼音!但它们庞大的身躯堆积起来,也短暂阻挡了一下火海的靠近。 让电磁炮去和禁咒对抗?用魔法元素磨灭魔法元素? 开玩笑,禁咒要是能被一个小炮车弄灭,叫什么禁咒!就算从天上引雷电生磁场,人造雨云和真正的翻滚积雨云所造就的电磁炮强度,根本不能比拟! “你没想过一件事吗?”谢乐游抬手握住胸口的吊坠,叠加在一起的吊坠硌得孩童幼嫩的肌肤生疼,却令他此刻无比冷静。 “什么?” “你们来自磁水高塔,为什么那家伙临死前,会爆发出用火元素构建的禁咒?” 水火不能共融,这是谢乐游在魔法原理书上学到的常识。 其实不止是水火。 诸神星四座元素高塔,罡风高塔、炽火高塔、磁水高塔、重土高塔…… 选择踏入其中一座高塔修习,就等同于接受建立高塔的神明庇佑。 位于高塔顶部的圣魔法师,是侍奉神明的神官,负责传道授业,也会对不经允许改换道途、叛出高塔的魔法师代为施加神罚。 格雷愣住。 “况且,他只是个能够瞬发魔纹的魔导师,并非能发激发禁咒的领域魔法师。” 格雷呼吸变得急促,他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艰难回答:“难道……难道老师才是真正的背叛者?他投靠了炽火高塔?!” “答案错误。”谢乐游道,“历史上水之国和火之国的确爆发过多次交战,但这一次,水之国的新政权是在火之国的帮助下才建立起来。” “书上记载,纪元1800年,流亡隔壁火之国的水之国王室血脉,在神庙的帮助下重返境内。历史的细节能被人为修改,但大事件的节点、客观条件很难随意改变。尤其是发生在几年前的大事件,又是来自你们高塔内部的学习书籍。” 格雷只顾着仰望升空的水弹,他惊喜地发现有电流弹射返回,如雷龙飞射进装填了磁性金属的炮车枢纽。 格雷根本无法思考谢乐游在不紧不慢地说什么历史,他猛地跪下,向庇佑磁水高塔的元素之神闭眼祈祷:“神明大人……求求您,让我度过此次劫难。” 谢乐游关注着充能进度,无视已经只有咫尺之遥的火舌,还在继续说着。 他需要靠说话来转移注意力,让脑内源源不断的嗡鸣声悄然散去。 “结合磁性材料的频繁出现,以及这个世界中魔法水元素的特性,更合理的猜想是,这个禁咒,根本不是什么火元素禁咒!” “它是高塔赐予魔导师的最后一道杀招——激发禁咒所用的燃料,是水!” “磁水……更准确来说,叫磁流体!” 火海上空的雨云急剧缩小,返回炮车的雷龙却愈发迅捷! 已经从朝天改为平移上仰的黑洞洞炮口,深处涌动着随时随地能够喷薄欲出的蓝白色电光! “为了方便理解,就假装这么判定正负极好了。” “人渣的脑袋是正极,原本高塔赐予他脑袋里的磁流体也是正极,但在激发禁咒的那一刻,磁流体变成了负极,并且磁流体作为易燃物,轻易被火焰点燃。高塔赐予的不是保命绝招,而是让他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夺命符!” 谢乐游还在手动操纵滚轮枢纽,微调炮口精度。 他语速越来越快,眼眸越来越亮,因即将能够亲手用实验验证猜想而兴致勃勃!这简直太棒了!绝佳的刺激体验! “除了能够轻易被火焰点燃外,磁流体还有两个最显著的特性——谜底就在谜面上!所以说,我喜欢使用这个由热心朋友教会我的‘科学’名词来指代,非常形象!” 嘭——!!! 数条雷龙汇作一团能刺瞎人眼睛的蓝白色光球,滋滋作响,悬浮在炮口前。 格雷忙不迭跑得远远的,被火焰逼得没地方跑,最后躲到了谢乐游的身边:“别说了求求你——” 他扯着嗓子大叫:“开——炮——!” 轰隆隆—— 火海上空的人造雨云爆出最后一声雷鸣,完成使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秒钟的静音后。 谢乐游拍下按钮。 蓝白色光球弹射而出,随着炮车的移动,扫荡四周,轻而易举就融入了火海里。 “不是,这完全没用啊!它消失了?!” 成功造出电磁炮的狂喜,被马上要被烧死的莫大绝望所吞没! 格雷要疯了!!! “你害死我了……谢乐游……我恨你!!!”他涕泪交加。 “那就憎恨我,然后,活下去。” 谢乐游从胸口掏出吊坠,吊坠上悬挂着一只伤痕累累的铁鸟,还有两枚缀连在一起的翠玉扳指。 他捏碎铁鸟。 奇异的是,铁鸟化为无数流动的黑色珠子,从掌心开始蔓延到他的全身。然而仅仅包裹住一条手臂就再也止步不前。 格雷被这光怪陆离的一幕惊得连眼泪都忘记流下。 他目瞪口呆。 谢乐游把翠玉扳指放回衣服里,从另一个内袋掏出铁鸟,一只,一只,又一只。 源源不断的铁鸟被捏碎,弹跳的黑色珠子像流动的潮水覆盖住了谢乐游的头部,脖颈,两条手臂,腰身,腿……直到整个人都变成流动的黑色。 谢乐游放了一些铁鸟到格雷的手心里。 “这是有位铁匠曾经送我的礼物。后来在他的铁匠铺遗址里,我挖出了许多比原先那只更大、更精美的磁流体成品。” “他在临死前,还在惦记着要把订单成品送往水之国。他总嚷嚷着、向小孩儿吹嘘着自己的技术。他说磁水高塔的阁下们,也要敬佩他的手艺。” 谢乐游没再管格雷,抛下一地魔蛛和人类,独自走向火海。 自从电磁炮射入后,反极的火焰就随着同极炮弹的吸引,极有韵律、按照磁场秩序地往外飘扬。 像是一只只展翅欲飞、昂首挺胸的火鸟,即将挣脱,却又凝固。 谢乐游走出火海。 火鸟们在相斥的磁力下,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通天大道。 他走出死亡。 浴火重生。 第123章 six kill(16) 老乡,是你…… 但在“重生”前, 还有一个重要问题! “他们怎么办?”格雷赶紧也砸碎铁鸟,跟上谢乐游,“其他人——这场火, 还有那些魔蛛, 你都不管了?!” 谢乐游没有回头:“我的实验已经做完了。” 他理所当然的态度, 令格雷一时语塞。他茫然地挪动沉重的双腿:“你为什么要引来魔蛛?你是怎么让它们听话的?” “闯进魔蛛巢穴后进行屠杀的人类, 被魔兽盯上遭到报复,很正常吧。” 谢乐游的声音里没有同情, 没有恐惧,他平淡地叙述着事实:“吃与被吃, 在魔蛛巢穴里是唯一的法则。在人类的世界里, 也是。” “理解法则,运用法则,你就能够让魔蛛听话。”谢乐游瞥了格雷一眼,无悲无喜,“仅此而已。” 格雷却被他的眼神激怒:“少狂妄自大了,小子!你以为你是神?” “如果你指的神,是高塔,是规则,是人类看不见的某种东西。”谢乐游反问,“为什么我不能是神?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学会运用法则的人?” 格雷停下脚步, 他比此前任何时刻都要恐惧,他甚至在后退:“你疯了……你疯了!谢乐游。” “不, 我没疯。”这一次, 谢乐游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回答。 他抬头看了看星空,辨认方向,东南方偏转十五度, 是磁水高塔所在的王都。 “正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我才会回来做这场实验。” “绝无仅有的验证机会,体验非常好。你成功帮我证明了不向神明祈祷,不会念读魔文,也能对抗禁咒的‘科学’,是客观存在的东西。” “谢谢你的配合,格雷。” 谢乐游恢复了些力量,他走得更快了,到后来他开始在夜空下张开双臂,肆意奔跑。 原野的风从远方呼呼吹来,掠过脸颊。 这一次,没有夺命的魔蛛跟在后面。无论是被抛在原地的格雷,还是身后逐渐被云层吞没的月亮,都追不上他。 “呼——呼——” 累得跑不动了,谢乐游一头栽倒在草地上,他闷闷地笑起来,笑得很畅快。 笑完,他盘腿坐起,开始清理身上被泥土弄脏的黑色珠子。 份量少的磁流体很好对付,只要破坏掉内部的紧密排列,失去磁性的珠子们就会瞬间散落一地。 谢乐游用恢复的少量魔力,画了个“清水”魔纹。 空气里的水汽迅速稀薄,就连草叶上的露珠也瞬间消失无影,干燥得令他咳嗽了两声。 冲洗完,谢乐游湿漉漉起身,他捋了捋头发,一转身,被人影吓了一跳! 梁恕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的脸和头发也被火焰熏得焦黑,但还能看出来,是个人。 梁恕没说话,低头沉默地看着小谢乐游。 谢乐游眼神在他头顶上一扫而过,目露疑惑,也没说话,就这么与梁恕对视。他的手悄无声息移到后腰,随时准备拔出防身武器。 梁恕嘴唇动了动。 他只问了一句话:“你是不是……也很想回家?” 谢乐游没听懂,但他记得梁恕的脸,是个突然出现的奇怪家伙。 谢乐游摇摇头:“我早就没有家了。” 梁恕的眼中多出更加明显的悲伤:“我曾经念书的时候,学过一首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你觉得耳熟吗?” 谢乐游怔了一怔。 然后他犹豫着,再次摇了摇头:“我没听过。但是……总觉得……”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林中走出的人影就如同一抹幽魂,在月夜中烟消云散。 冷风吹得谢乐游打了个寒颤。 他抬手锤了锤心口的位置:“幻听先生,诗是什么意思?这个人……这个幽灵在说什么?” 听完幻听缓缓道来的解释,谢乐游的表情更加惘然:“白露……时令……家乡……没太听懂。” 他又用力锤了锤:“奇怪,为什么心脏会痛?” 这一次,幻听没有再回答谢乐游的疑问。 谢乐游挂在胸口的双玉扳指吊坠,悄悄地渗出几分暖意,温暖着湿淋淋的小小身体。 宛如拥抱,在寒冷的夜晚,默默传递体温。 梁恕行走在寒风中。 明明身材不矮,一眼望去,戴着兜帽的他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再仔细瞧一眼,难辨年龄,浑身却萦绕着说不出氛围的沧桑。 此时已经是纪元1816年。 反派救赎系统气急败坏之下和他争夺残页控制权,争夺中,无意启动道具,再睁眼就从1806年的月夜,穿越到了十年后。 “我说过,宿主!”系统还在喋喋不休,“只要你完成这个任务,就能退休。到那时,我保证送你回家!” “不记得了。”梁恕声音沉闷。 “回家的路……忘了。怎么回家?” 他听着故作无知的电子音,只觉得一阵心冷。 天地茫茫,人都有归处,他却没有。 “喂喂喂,不要过河拆桥!梁恕。”系统表达了极大的愤慨与不满,“你们人类总是这样,背信弃义,许下愿望又要反悔,假装自己不记得!” “因为觉得那个世界不快乐,所以才会想要去另一个世界——这明明是你亲口说过的话。” 梁恕没反驳。他的确是答应了和系统的契约,为了逃离令他窒息的高考失利。 在最糟糕最迈不过去的关头,系统出现了,它说,有一份远大又很有意义的工作,能够帮助他人。它还说,梁恕是最适合这份工作的人。 梁恕就这么相信了,答应了下来。他努力地穿梭在一个个世界里,帮助原本会对世界造成危害的反派们,报酬则是需要收取他们的情绪能量。 是的……这是他主动选择的工作……他想要逃离原本生活的代价…… 但是。 但是,看见谢乐游,梁恕忍不住会想,他的猜测越来越强烈。 有他这样想要逃离现实的任务者,会不会也有……拼了命也想要回到现实的人? 谢乐游,会是他的同乡吗? “嘭——!” 天际传来一声巨响! 梁恕反射性抬头,他看见一尊蔚蓝色的巨型高塔,宛如一柄利剑直插云端—— “那是什么?!” “从窗口里抛出来的,悬吊在十字架上的……是个人?” 高塔之下,遥遥远眺的围观群众逐渐聚拢起来,议论纷纷。 有人在抹眼泪,低低地哭,不敢太过出声:“安妮……白痴,你怎么这么傻!胆子这么大!” “冒犯神明,是会死的!” 第124章 six kill(17) 处刑之日…… “小安妮, 除非你是魔法师……只有学会魔法,才能让枯死的草重新复苏过来……” “我们家的女儿又善良又聪明,爸爸妈妈一定努力挣钱, 以后送你去念神学校。” “好啦, 好啦, 别嘴巴挂油壶啦。去楼上找哥哥说话, 你去哄哄他,他肯定就高兴了!” “李安妮, 我最讨厌你了!那是我的冬衣!” “我也讨厌你!哼!哥哥是讨厌鬼,因为一件衣服就不吃饭, 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安妮, 躲到床下去。” “如果害怕,就别看,千万不要出声……记住,记住,我没事的,不疼。安妮,乖小妮儿,别哭……” “安妮……安妮是最厉害的魔法师!安妮会保护你!……保护你……们……” “安妮,听我说,待会我去引开魔蛛。” “那你呢?我不要……不要一个人!” “我会活下来, 相信我。你也得活下来,相信自己, 你很有天赋——知道吗, 早慧是魔法师未觉醒前的典型特征,我在书上看见过。” “闭上眼,安妮。” “你在我额头上画了什么?……血!你的手臂……” “这叫魔纹。一个叫凝神, 一个叫清心……闭上眼,去感受元素的存在,你能做到。” “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我不要魔法,我要你们回来!!!” “妈妈,爸爸,讨厌鬼哥哥……还有弟弟……我还活着。” “安妮真的是魔法师。” “我能让草在冬天复苏。”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风中悬吊的少女半阖着眼,干裂嘴唇似乎在蠕动。冬日寒风料峭,吹过她穿着单薄麻布的身体,被镣铐钉在木板上的四肢关节都冻得浮肿青紫。 “李安妮,你认罪吗?” “不认。” 过了十分钟,又是一模一样的问话。 “不认。” “不认……不认……不认。” 从晨日初生,到日落西沉,她的回答始终不曾改变。 “这是最后的机会,李安妮。” 格雷站在窗口,手持一把铁鸟形状的点火器,用鸟喙,对准木板后固定镣铐的地方。一旦拨开鸟喙,擦燃火焰,用磁流体制作而成的镣铐立刻会被点燃。 “只要你愿意妥协,就不必面临火刑审判。” “呵呵……”少女面对如血的夕阳,张开双臂,宛如自由的飞鸟,“我没有罪。” “有罪的,是神。” “是把我的家乡选为魔导具试验场的人,是暗中培育魔兽吞噬魔能矿的人,是把我的家人,朋友,我记得的不记得的村民当做魔兽养料的人。” “他们才是真正的罪人!” 格雷默然。 他棕色的瞳仁里,似乎映照起十年前的火光。 那场大火,早就烧掉了少女所仇恨的罪魁祸首。她不应该再恨。 “神没有错。”格雷叹息,“你的仇人早在十年前就死了,现在你贸贸然闯入高塔上层,不听解释,肆意闯入禁区,袭击无辜魔法师,你犯了严重的罪。” “祂当然有错!” “十三年前,是磁水高塔改变了魔纹阵,导致水元素急速扩散,那么漫长的冬季,是被高塔人为制造出来的!” 李安妮愤怒得扯动了钉住腕骨的枷锁,扯得乓乓作响:“既然神明全知全能,为什么祂看不见祂信徒犯下的罪!” “这儿是水之国,是祂的守护之地,我不相信祂看不懂高塔的动向。祂只是抛弃了我们……就因为我们不属于水之国,所以就可以被轻易蹂躏、欺压,就可以被当成魔兽的口粮?!” “我!李安妮,来到这就想去问一问,我要问一问水之国的守护神,祂究竟是无能,无知,还是残忍,愚钝!” “格雷!你还在磨磨蹭蹭什么?”楼梯口传来厉声呵斥,“黄昏结束前,必须执行审判!” 楼梯口的脚步声远去。 格雷抬起手臂,拇指摁在鸟喙的刺尖:“我最后再问一次——” “你点火吧。”少女扬起头颅,面朝太阳,藤蔓顺着手臂、脚踝开始缠绕她的身体,“我不怕。我是对的。终有一日,我会归来,我在火焰里得到永生——” “世人会轻贱我,唾骂我,侮辱我,最后忘记我。可我才是对的。” 夕阳残照,云层艳红得如同火烧。 十年前的夜晚,在格雷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道曾经带领他走出火海的小小身影,此时此刻,似乎与甘愿赴死的少女发生了重影。 他们的身上,有一种格雷无法理解的东西。 “你们这么固执有什么用?”他忍不住咬牙道,“最后只是让自己白白吃苦头,甚至枉送性命。只是一句话而已,只要低一会儿头,只要学会灵活周旋,就能活得更轻松。我不懂你们在坚持什么,在对抗什么。” “上一个渎神者的出现,还是在两年前。也是由我亲自执行的火刑。” “他跑到水之国宣扬不需要神明认可的魔纹,他说这叫格物学,又叫自然科学……无非是将魔能学、符文学、魔导具制造学等等诸多学科东拼西凑混搭在一起,就这,竟然敢宣称神明并不存在,魔法,所有人都能学习。” “他真是狂妄,他就站在神明的守护之地上大放厥词,甚至给不会魔法的平民、贱民亲自演示……那个狂得连天都要踏破的小子,他真以为自己是预言之子?” “当年是他告诉我,吃与被吃是人类也要奉行的法则。” “他长大了,那么聪明的脑袋瓜,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人,能和神对抗吗?” “他白死了!白死了!他被那群骗吃骗喝的吟游诗人弄出的预言,骗得来送死了!” 李安妮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我真想早点认识他,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样的忠诚鬣狗也情不自禁发出惋惜。” 格雷被嘲笑得脸色发白,他下意识往门口瞟了眼,然后恼羞成怒地咔哒拨开鸟喙。 李安妮听见了清脆的咔哒声。 她没有动摇。 藤蔓生长得更快,像当年一样,逐渐把她包裹成一个绿色的茧。 “谢乐游……小弟……对不起,没能活下去。” “这条命,我尽力了……爸爸,妈妈,哥哥,我要去找你们啦!” 她直视太阳,即使是夕阳的余晖,眼睛也被刺得睁都睁不开。 但她还是在努力睁开。在她陷入彻底的漆黑前,她要牢牢记住太阳的感觉。 “你——你认识谢乐游?” 格雷大惊失色,失手将铁鸟砸落在地:“他就是……就是……” 李安妮还在眺望太阳,她眯着眼,眼眶酸涩:“他被行刑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格雷弯腰捡起铁鸟,拇指重新推开鸟喙:“没有。他就说了一句,说夕阳好看,他很喜欢。” “嗯。是好看,好看得该死。”眼泪流了下来,李安妮吸吸鼻子。 最后她望着太阳开始笑:“团聚了,也不错。我也喜欢。在这看,对面密密麻麻的蚂蚁,多渺小,多壮观。” 藤蔓彻底盖住了她的脸。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也随之消失。 轰隆—— 绿茧被点燃,从高塔被推下。 高塔之下是悬崖。 深深的鸿沟隔开了对面的王城。民众们倒吸冷气,嘈杂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梁恕站在这。李安妮的昔日同学们也站在这。 几年前,李安妮进入一所知名的神学校封闭式就读。今年,她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作为极其稀少的木系魔法师,被磁水高塔接纳。 谁知道再见,就是处刑之日。 梁恕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掐得掌心滴血。 他不知道李安妮身上发生了什么。在他记忆里停留的,还是当初风雪中抱着冬衣、留下脚印的小女孩。 目睹死亡,尤其是目睹熟悉的人死亡,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行。剧情里她就是会死。”系统掐死了他的冲动,“梁恕,你想回家吗?想回家,就不要浪费能量,花费在无关紧要的背景板身上。” “……嗯。”梁恕说,“知道了。” ……救赎。 呵呵。虚假的狗屁! 梁恕身后,一个戴着兜帽的颀长人影越众而出。 在前排民众不约而同的惊呼声中,他纵身一跃。 狂风呼啸。 一眨眼,他身影出现在燃烧的绿茧下。 再一眨眼,他拽住李安妮的胳膊,出现在蹬蹬后退的格雷面前。 俊美少年摘下兜帽,放开发蒙的李安妮,面对跟见了鬼似的中年男人笑了笑:“两年了,格雷。” “好久不见。” 第125章 six kill(18) 他没系统?…… “???” 系统抓狂:“发生了什么?!!!” 梁恕被系统的复读吵得脑瓜子嗡嗡:“是你抢着写下的时间点, 你不知道?” “我没写!我不知道啊!” 梁恕离开鼎沸的人群,拿出残页道具,他指着时间点年处的“10”:“你看着这个10年, 摸着良心, 你再说一遍。” 系统摸不着头脑, 圆球降落, 落在残页上又摁了一下。 “笨蛋!这不是10,是组成电子二进制的1和0!” “……”梁恕攥着残页的手微微颤抖, “你才是白——痴!!” 一眨眼。 他们来到了十……十天后。 由于没填地点,梁恕还在原地。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消失, 只留下与高塔隔崖相望的空地。 冬日融融。 修建得稳固陡峭的护坡下, 碧波荡漾。 碧波之上,笔直朝天的蔚蓝色高塔变成比萨斜塔。顶部被打穿,破开一个大口子。塔身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黑灰痕迹,甚至还有数条肉眼可见的龟裂。 神圣高塔秒变危房建筑。 悬崖下凭空多出一片海洋。 梁恕问:“系统,那我问你,对此你有什么头绪?” 系统:“哈哈……没有。我不道啊。” 一人一统,脑内互喷,如丧考妣。 这是什么感觉?这是一不小心手贱按了快进键,直接跳过重要剧情。还根本没存档,没回放。 看了个球啊! 冷冷的风在冷冷的吹, 吹得梁恕心中也拔凉拔凉的。 一个穿着长袍的流浪汉路过,梁恕拦住他:“你好, 请问你看见对面的高塔了吗?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大事?” “塔倒了。” “没倒, 塔还在。”梁恕指向对面,“就是斜了点,破了点, 还多出了片海。” “塔倒了。”流浪汉呆呆愣愣地,被梁恕拦住也不知道绕路,只不停重复,“塔倒了……塔倒了,塔倒了。” 无论梁恕问多少遍,他都是一模一样的回答。 梁恕无奈,只好让他走。 流浪汉还在直直往前,走到护坡边,他纵身一跃—— “诶!” 梁恕眼前一花,没过几秒,就听见垂直落体的水花声,“哗啦!” 梁恕扑向护坡,跪在地上,伸出头去看。 碧蓝的水波上浮出红色。 高塔的瞭望窗被推开,同样伸出几个脑袋。 “又一个。这次哪个去打捞?” “谁跳了?” “打捞上来就知道了。走走走,一起去。” 十几分钟后,高塔上下来的魔法师坐着船,各自拿出常用魔导具,对流浪汉沉下去的地方施法。 水面分开,发如杂草的流浪汉睁着眼睛躺在泥沙底。 “他……是叫格雷吧?” “或许是。” “就是他把恶魔引来的?死得好!” “嘘——少说几句。” “少说什么少说,你没听见那两个人说的话?” “闭嘴。那不是人类,是恶魔。你不记得了?1800年水之国政变,就是因为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不怕神罚?” “怕,怕遭报应……可是,神呢?” “神在我们心里。” “格雷死在祂陨落后化为的元素海中,正彰显他的虔诚之心。……你在做什么?” “灌水。这可是元素浓度极高的圣水!那群城里的贱民天天来灌水壶,白便宜了他们!” “对对对,你提醒我了。我也多灌点,这能卖不少钱呢!” 魔法师们撸起袖子就开始往随身水壶里灌水。 这不是一般水,而是凝练成实质的精纯水元素。无论是用来制造魔导具,还是用于自身冥想修炼,都大有好处。不灌白不灌。 在他们的交谈里,隐身的梁恕听明白了。 这群家伙本来想要独占这片元素海,可一来这是磁水高塔的守护神陨落后的化身之所,他们暂时还不敢光明正大垄断。 二来,听说水神已死,包括水之国本身在内的四国一片哗然。 磁水高塔剩下的魔法师群龙无首,高层内部斗争激烈,中低层要么信仰崩溃、道心不稳,要么没胆量、更没资格当出头鸟去驱逐平民。 更重要的是,预言中的噬神者当真出现,闹得魔法师们有一个算一个人心惶惶。 平日里高贵优雅的阁下们,连篡逆者及其帮手的姓名都不敢提起,堪称异界版“you know who”。 再加上元素充沛,这才在水之国中,关于元素海,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梁恕默默注视着他们忙于收集圣水。 睁着眼睛的男人还躺在海底,身边有不少泥坑。 他的手里攥着一只铁鸟。鸟嘴斑驳,他的手腕伤痕累累。 梁恕忽然就想笑,扯了扯嘴角:“我的任务还有意义吗?他成长得比我快多了。他比我强。” “有的。”系统道,“经过我们集思广益,这个世界将会是唯一的机会!战胜谢乐游,阻止他成神。” “所以——我其实不是来救他的。”梁恕说,“他那么悲惨的身世,也是你们制造出来的?” “不说话?” 系统心虚:“宿主,他的处境不是任何一方制造出来的,这是成神必经的试炼。而我,我们,只是小小地利用了一下。” “你好像在思考什么?”系统问。 梁恕凝视着一望无际的海,难得回答了系统的屁话:“我是在想,他和我以前遇见的那些悲惨反派,为什么不一样。” “他的人生充满不幸,一次又一次遭受重大打击。却不需要像我这样的‘救赎者’存在。他不是不需要帮助,也不是过于多疑,更不是生而无情,而是……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我说不上来,没想明白。” 见他不是想要放弃任务,消极怠工,系统放下心说了句俏皮话:“毕竟他不止是拿了反派剧本,还拿了龙傲天剧本。龙傲天嘛,打不死的小强,很正常啦。” “剧本……只是剧本而已吗?”梁恕低声喃喃。 “当然!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命运。”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直接安排成让他无法成神?” “……啰嗦!” 梁恕明白了。 还有令系统更忌惮的东西存在,以至于它从头至尾束手束脚,不敢过于张扬。 那么安排命运剧本的是谁?真正想要谢乐游通过这场试炼成神的是谁? ——天道? 是吧。所谓的龙傲天,不就是天道宠儿?只是一般人,承受不起来自“天神”的爱,那更像是一种重负,一种诅咒。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听起来好听。 谁想吃苦? “第二个陨落的神,在哪座高塔?” “呃……不知道。”系统疯狂演算中,最后它得出结论,“有什么东西蒙蔽了天机。” 见梁恕一副没听懂谜语的样子,系统主动解释:“应该是谢乐游从磁水高塔里拿走了‘水源’。” “世间元素皆有源头,即神庙驻守的千仞雪山。” “雪山往下奔流,凝结实质的元素逸散到天空、土地、河流,形成四大基本元素。而元素四柱神掌握了四大基本元素的核心,祂们因此立下高塔镇守,利用核心调节世间万事万物的运转,由此形成魔法文明。” “元素核心,就是祂们的神格!” 梁恕:“……” 梁恕:“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有神格了?!” 系统干笑:“半神,半神。和你,和小世界原生神明,一个地位。” “这里的神格,只是神格碎片,法则的一种。得通过试炼,得到天道认可,才能成为主神。” “我什么时候拥有神格碎片了?”梁恕疑惑。 “【岁月史书·残页】,你忘了吗?”系统说,“岁月史书代表完整的时间法则。残页就是神格碎片。你还没有自行驾驭神格的力量,需要我使用能量从旁协助,所以它才会有诸多限制。” 梁恕把残页道具再次拿出来。他翻来覆去观察,也没弄明白这东西哪里看起来像虚无缥缈的法则。 他忍不住吐槽:“既然是龙傲天剧本,难道没有天降随身老爷爷?” “这个飞速成长的跳级速度,这个多智近妖的早熟水平……” “他没系统,我不信!” 第126章 six kill(19) 从来如此,…… 纪元1818年, 风之国。 两匹双峰骆驼一前一后行走在沙黄色的戈壁滩,叶尖枯黄的杂草一小团一小团分布在砾石之间,稀稀落落。 戴着兜帽的人影坐在驼峰中间, 手中牵着缰绳。 忽地, 他用力牵动缰绳, 拉住骆驼转向后方。靠后行走的骆驼任凭主人怎么牵扯都不肯动, 它低头吃草吃得喷香,两个大鼻孔呼哧呼哧发出粗气。 谢乐游解开腰间的水囊, 抛给李安妮。 李安妮接住,却摆摆手。她拿出魔杖, 对准杂草念了一句拗口的长长咒语。 话音刚落, 枯死的草籽在贫瘠的戈壁滩开始不讲常理地飞速生长,骆驼吃得愈发欢快,脑袋跟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再也没有老大爷似的大喘气。 “这个咒语叫什么?” 过了几秒,谢乐游点头:“死者苏生。” 他抬手在空中画了几笔,跟随幻听低沉的声音念出魔文。 两个声音一虚一实,一前一后,犹如双人联弹,水乳交融。 但相较李安妮此前念的抑扬顿挫,谢乐游的声音要短促平稳许多。 他座下原本矜持等待的大骆驼这次也忍不住了, 低头大嚼忽然冒出的美味野草,连眼睛都美得眯成一条缝:“哼哧哼哧, 呼噜噜!” 游历两年, 李安妮已经习惯了谢乐游时不时冒出的自言自语,神游天外。就好像他身边跟着看不见摸不着的背后灵。 她没有立刻打断谢乐游与“背后灵”的默契交流。 等谢乐游停下,她眼前一亮, 扬声问道:“小谢,你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缩短施法时间。” “很简单。”谢乐游回过神,他把关键的实词拆开,放慢,重复了两遍,“把无意义的语气助词,代表尊敬的祷神词,华美但毫无用处的形容词统统删掉。” “死者,死去的东西。苏生,指新生,复活,苏醒。”谢乐游说,“有实际含义的就这四个音节,而你念了整整两句话,三十六个字。” 九倍的信息密度差,就意味着在战斗里你还没开始施法,同等级对手上来就是闪电九连击。一照面能死九次。 真实战斗又不是回合制,对手傻傻站在原地等魔法师念完咒语,不知道打断施法前摇。 李安妮也跟着谢乐游念了一遍。 她很聪明,虽然不是一遍成,但照葫芦画瓢重复数次后,已经念得很标准。 “我就说神学校里那群只知道献媚的蠢货,在误人子弟。”李安妮抱怨道,“他们根本不教每个魔文音节的具体含义,也不告诉我们为什么咒语是这样,它的原理是什么,它为什么要用这几个音节组成,要如何理解它的使用效果……总之会死记硬背,能用出法术就够了!” “因为这是流传下来的标准咒语,是神明的恩赐,所以不能更改。从来如此,就对吗?” “我觉得不对。然后我偷偷潜入了一个贵族学生的家,想偷看藏书。好呀,结果她在上家教小课,校内校外用的是两套标准!” 谢乐游笑了:“然后呢?” “我旁听了几天,学会了十几个音节的基础含义。”李安妮耸耸肩,“有一次听得太入迷,被女仆发现了。还好我溜得快,没被人看见脸。” “后来我开始自学,但是很难,非常难。典籍都价值高昂,锁在贵族们的藏书柜里,老师也自顾自地讲,最上心的部分是如何不重复地赞美神明拍骆驼屁,一节课四十分钟,实际讲解咒语运用的时间不到五分钟。大量的废话里填充了少量的内容。” “我只会标准咒语,要想像你一样改进魔纹,又或者信手拈来地随意组合,创造出新的咒语,我做不到!但光用标准咒语,我根本打不过高塔里的家伙们。” “这就叫信息壁垒。”谢乐游说,“当年我也跟随一个魔导师学习过,然后我意识到了这点。” “先成为魔法师的人,不断把后来者踢下去,把路堵死,这就是这个世界一潭死水的原因。” 骆驼吃完草,仰起头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谢乐游伸手摸了摸它敦实的大脑袋,生命带来的活力在掌心下生机勃勃。 吃,是最简单的欲望。 但不断地吃,不管自己的承受力,一味执着于吃,就变成了贪婪。 “一千八百年了,四大高塔仍然是四大高塔。” “我喜欢高悬于顶的明月,但讨厌腐朽的尸体盘踞人间。那样的世界,太过无聊。” 李安妮也牵动缰绳,听得似懂非懂,但又觉得深得她心:“我宁愿死在路上,也不要妥协。” 他们来到了靠近罡风高塔所在地的风之谷。 远处前方是红色的岩地,星罗棋布般坐立着顶平身陡的石墩台。风如刀割,从大地呼啸而过,把岩石切割成形态各异的东西,似佝偻的人,似匍匐的兽,又像是魔鬼铸造的矮矮城堡。 风摩擦岩石发出凄厉的撞击声。 不见其形,但闻其声,就能想象出人毫无防备走入其中,遭到千刀万剐,砂石绞身的恐怖场景。 说时迟那时快,一块脑袋大的石头赫然袭来! “小心!” 在提醒到来前,原本戴着兜帽的谢乐游瞬间消失——连带他座下呆呆愣愣的大骆驼一起! 一个急刹车,谢乐游牵住缰绳控制受惊的骆驼稳住脚,出现在已经抽出魔杖念咒的李安妮身边。 李安妮撤回不及,烫嘴的咒语脱口而出。 下一秒,原本谢乐游所在的方圆二十米长出数十根藤蔓,缠绕住不远处匆匆赶来的骑马少年。 嘭!石头被藤蔓尖尖一抽,略微改变方向,惊险地擦着少年脑袋砸到戈壁滩,碎成几块。 “哎哟!”少年捂着脑袋,痛呼出声。 谢乐游:“……” 他看了看少年,又看向李安妮,拉了下兜帽,没说话。 李安妮心虚:“我是想让它们组成屏障,但咒语没念完……怪了,我一着急,怎么连没念完的咒语也能发出去了?” “因为咒语不是必须要念出来的东西,只是帮你尽快设立锚点,确定如何运转魔力。” 谢乐游说:“当反应速度练到极致,把咒语当锚点刻进潜意识,就能瞬发。这就是大魔法师和魔导师的区别。” 李安妮还在琢磨体会这几句真言,有种福至心灵,遭到随口点拨但说不出来的激动感。 谢乐游已经骑骆驼走向忽然冒出来的少年。 “你好你好,我是住在这附近的……“少年闭嘴,眼睁睁瞧见自己被一根火红色的撬棍架在脖子上。 撬棍?! 哪家好人给撬棍开刃啊! “安妮,把他绑紧点,再给他留两袋水。”冷漠的声音切出兜帽,“我把他扔去戈壁滩边缘。” “好嘞!” 对谢乐游的指示,李安妮没有丝毫迟疑,叽里咕噜就是一串咒,直接把少年绑成大麻花。大麻花顶上还开了两朵小黄花,摇摇晃晃挂着皮囊袋,出水口一左一右,正对准嘴巴。 谢乐游拎起大麻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围景物扭曲瞬变! 几秒钟后,少年哇地一声呕吐不停,却什么都没呕出来,嘴里直泛酸水。 “我不是坏人,我是想提醒你——” 谢乐游在之前留下的空间坐标处扔下大麻花,反手抄起撬棍在他咽喉处一点:“禁言。” “唔唔唔呜呜——!” 把人扔下后,谢乐游没做丝毫停留,直接遵循另一个空间坐标返回了李安妮所在地。 “他是什么人?”见谢乐游安全返回,李安妮松了口气,疑惑道。 “敌人。”谢乐游回答。 李安妮吓了一跳,她撸起袖子就要找人算账:“小兔崽子,我用藤蔓绞死他!” “不用。”谢乐游沉思了一下,“先做正事。回来再找他算账。” 两匹骆驼继续上路。 望山跑死马,也能跑死骆驼。看着很近,其实是远方投射而来的海市蜃楼,造成了马上就能到的错觉。 谢乐游把撬棍挂在腰间,没有收回背囊去。 骆驼踢踢踏踏,风吹起黄沙,自从少年出现后骤然增大的嗡鸣,在少年离开后随之远去。 幻听落在耳边却格外清晰,稳重有力的声音直直往耳蜗深处钻:“为什么用撬棍做魔导具?” 谢乐游抬手捏了捏发热的耳朵,有些匪夷所思自己的反应。 难道他是自恋狂?不然为什么总是会觉得幻听很性感?虽然和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像,但这也是男人的嗓音! 很打扰他思考前路……麻烦…… 但是并不讨厌。 活到十八岁,自觉还没动过春心的谢某人,独处面对相处多年的幻听,终于卸下防备,语调懒懒散散:“你最近话很多诶?有点像活人了。” “很多吗?” “嗯,很多啊。会主动关心我一些有的没的问题。”谢乐游指尖凌空勾画,设了个隔音咒,他偷偷瞥了眼身后还在冥思苦想的李安妮,转过脸放心地继续说道,“以前都是我有问题,你才回答。我以为是我自己和自己在对话。” “难道我的潜意识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自艾自怜?” 幻听传来轻轻的笑声:“我可不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小谢……”总。 后面的词眼被他吞了回去。 谢乐游被人叫小谢叫惯了,也没什么大的反应,说来有点烦,他不管到哪儿几乎都是年龄最小的那一个。后来用兜帽遮住过于年轻俊俏的脸,情况好了不少,但李安妮自觉比他大,叫哥实在喊不出口,也跟着叫小谢。 于是就习惯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幻听说。 谢乐游其实没想过为什么要把魔导具锻造成撬棍的形态,忽然被问,他难得认真思考了一番:“因为很帅?而且适合爆头。” 他最后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我喜欢!” 幻听笑得更明显了,似乎心情很好:“我猜你的回答也是这样。” “你在笑。”谢乐游说。 笑声一滞。 谢乐游思索:“上一次感觉你变得不太一样,还是在很多年以前。你是不是骂过人?你当时骂的什么?好像挺脏的。” “……”幻听说,“没有。你记错了。” 谢乐游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幻听的说法。 “好吧,我的记忆的确有点问题。”他揉了揉太阳穴,“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好像在高空俯瞰这个世界。我在操纵我的身体行动……像玩那种棋子游戏?” “这是因为你对空间法则的感悟在加深,所以偶尔会出现这种视角。”幻听说,“在文学中,这叫做上帝视角。换句话说,也就是神之眼。” “所以我的眼睛才会变红?神的眼睛是红色?” “不……”幻听还没说完。 谢乐游忽然肯定道:“我觉得,是金色。” 温暖的,璀璨的琥珀金色。如同黄金在燃烧。 他见过的。 ……在哪儿见过?梦中? 第127章 six kill(20) 你可别想抛…… 月亮升起。 那片红色的“魔鬼城”仍然远在前方。 谢乐游和李安妮决定扎起帐篷, 休息一晚再上路。 眼见谢乐游在思考什么,李安妮轻手轻脚抖落篷布,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 扎完帐篷, 她又从骆驼背上取下背囊, 拿出一口小锅, 又取出几块馕饼、一点盐巴、几根肉干。 在各地游历的这两年, 他们常常风餐露宿,吃得就是如此朴实。偶尔忍不住了, 他们也会偷偷溜进城市,又或是乡镇、村落, 打打牙祭。 有些人会热情地欢迎他们到来, 但有时,他们身份不幸暴露,也会遭到出卖。 水神死去后好几个月,水之国从惶惶不可终日的动乱中暂时稳定下来,各方势力因为相同的疑问而保持了微妙平衡。 经过调查,它终于发出了针对李安妮的通缉令。 紧接着冒出一个更大的疑问—— 救下李安妮的人是谁?谁这么有本事,竟然弑神! 更可恶的是,竟然真被他干成了! 又过了几个月,大概是四国魔法师都在冥思苦想、群策群力,大街小巷里终于贴满了谢乐游的抽象画通缉令。 悬赏金额, 四百亿通用币。 换算一下,五十吨黄金。 这是一个谢乐游看了也要心动, 李安妮看了也得忍不住, 嗡鸣声炸裂了整整半个月,上至魔法师、贵族,下至贩卒走夫、大姨小妹为之疯狂了整整一年多的疯狂数字。 五十吨黄金, 在当前时代,真正的富可敌国,压都能把人压死。 没什么流言比这个异想天开般的数字更能刺激人心。 无怪乎这一年多里,谢乐游和李安妮几乎大半时间都在和追兵绕圈子。一旦暴露身份,当地居民直接转生追兵。 分食完馕饼、肉干,他们钻进各自的帐篷里。 李安妮在练习“死者苏生”的咒语,帐篷周围长出不少野草。 谢乐游听见外面草叶被风拂过的声音。 沙沙——沙—— 他的手搭在膝头,盘腿而坐,自言自语:“你也觉得不太对劲,是吧?” 在战斗来临前,保持独处,和幻听漫无边际地随意聊天,是他的习惯。 “记住我教你的魔力运转回路,每一种模式分别应对什么情况。无论遇见什么,别恋战,打不过就跑。” 但每到关键时刻,幻听总会忍不住唠叨起来,把以往遇见提问才会回答的东西强调一遍又一遍,事无巨细。 他说一句,谢乐游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甚至在回想上个月在某农家吃到的香喷喷肉排,丰厚多汁的滋味比今天晚上干巴巴的风干肉可好多了。 谢乐游形容得绘声绘色,口舌生津,一点都没有即将面临大战的危机感,还在捣乱。 幻听也不生气。 等谢乐游说完,他先回答谢乐游的话,然后再把没说完的话耐心地重复。 就是因为幻听如此包容的态度,有问必答,谢乐游才会觉得好玩,放松。 随便说什么都会得到反馈,思绪乱飞也能跟上他的节奏,从来没出现过不能理解在说什么的问题,最多就是他们俩看待同一件事的角度不同。 这令谢乐游在提起撬棍就莽上去物法双攻的时候,也记住了如何弥补漏洞,如何清理现场,如何变装,如何在插翅难飞的境地逃之夭夭。 尤其是幻听提供的变装心得,简直精彩纷呈,令谢乐游大开眼界! 在谢乐游学会如何设立空间坐标以前,幻听神来之笔的伪装小技巧,曾经无数次帮他在围捕中逃出生天。 逃跑,反杀,逃跑,再反杀。 一整套熟练流程变成潜意识,刻进了骨子里。 直到他习惯不用逃跑。 风声停了。 谢乐游拿起摆在前方的火红撬棍,起身。双面开刃的长长棍身,反射出看不见脸的一线兜帽。 “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他掀开帐篷。 月夜。 面前跪倒了一地,黑压压的人。 “救救我们,魔法师大人!”最前头的老妇人,把额头深深贴在沙地。 “所以,你们是这儿的沙匪?” 用石头砌成的洞窟里,谢乐游得低头才能走进去。 “要不你在外面,我进去确认那个阿婆说的是否属实。”李安妮说。 “没事。”谢乐游说,“我想亲眼看看。” 说着,谢乐游弓着背就要走进低矮的石头房。 “等下!”幻听直接道,“加个水屏障防护。” 谢乐游抬手给自己和身后的李安妮分别设了个水屏障,源源不断的水元素从“水源”涌入他的魔力回路。 然后他才问:“为什么?” 在得到答案前,谢乐游已经看清了洞窟内的场景。 昏暗的石头房里,连油灯都没有。月光从石壁的缺口透进来,照亮了地上躺成一排的人。 他们在融化。 物理意义上的融化。从体表开始。 有的皮肤皲裂得像干巴的戈壁滩,露出鲜红的肉,恐怕连空气吹过都像刀割一样疼。有的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像是在叫苦,又像是在呼吸。 还有的身上衣服、地上油布都被浸湿了。暗色的,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层层地起壳,黏在身上。旁边衣服被剪开了,黏住的地方却留了四四方方的暗色块,和身体长在一起,绞进骨头里。 哎哟——哎哟—— 没有人在哭。 他们只是在忍耐活着。 跟在谢乐游后面走进来的李安妮说不出话。她双手捂住嘴,压抑住巨大的、快要爆发的情感:“这是什么?” “辐射病。”幻听回答了谢乐游先前的问题,他把术语换成了通俗易懂的解释,“会让人不停地出血,受伤后无法愈合,身体内的脏器受损。空气里有很多脏东西,失去皮肤屏障,就会侵入人体,导致吐血,高烧发热,甚至可能让接触过脏血的人也产生相同的症状。” 不等谢乐游复述回答,李安妮已经越过他走上前,她在水屏障里抽出魔杖,短促地念出咒语:“肌体苏生。” 星星点点的绿光从魔杖飘出,如同萤火。 最靠近李安妮的人溃烂的手臂开始长出新肉。可是没过几秒,新长出的皮肤又多出淤青。 这个人猛烈地发出咳嗽,他想捂住嘴,掌心皮肤却黏在嘴唇上,被带下一块。 男人麻木地放下露出血肉的掌心。他呕出的血,和掌心流出的血,混合在一起,顺着纹理往下淌在地面。 男人动了动腿,他似乎想翻个身,蜷缩起来。 他翻不动。 于是只能躺着,无神地看着上方。他或许知道有人进来,或许不知道。 没有区别。 看到这一幕,谢乐游和李安妮终于明白了,老妇人先前所说的并非玩笑话。 “请送我们去死。”老妇人伏在地上,已经没有了伤心的情绪。 她只是一味在重复:“我们下不去手……拜托你们行行好,杀了我们。” 于是谢乐游和李安妮来到了沙匪们的石窟,决定一探究竟。 “先出去吧。”谢乐游对李安妮说,“这里植被太过稀疏,又有狂风终日呼啸,木元素过于弱势,无法提供足够能量。” “这些人……还有那个阿婆。”李安妮设了个隔音咒,她低低说,“路上我在和她聊天。他们原本世世代代住在风之谷,过着游牧生活。” “一两年前的某一天,王城里来了许多人,说要扩建高塔,把王城里的高塔搬迁来这儿。于是直接把他们的名字从户籍上划掉,当做死人赶了出来。” “他们感到不满,为此和高塔里的魔法师发生过好几次冲突,并且开始袭杀落单出塔的低级魔法师。最近的一次,他们把两个年轻的魔法师吊死在了风之谷的必经路口。” “所以高塔设下了魔纹阵,方圆百里不允许其他人靠近,永远只能望见远远的海市蜃楼。再接着,他们开始陆陆续续的患病,死了很多人。最后只剩下了他们这点儿。” 谢乐游沉默了片刻:“你和她聊得这么详细?” 李安妮点点头:“那个阿婆看着阴沉,其实很善谈。我还没怎么问,她就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会畅所欲言吗?” 李安妮疑惑。她还沉浸在伤感中,没理解谢乐游跳跃式的问题。 “要死的时候。” 幻听秒答,没让话落在地上。 “再不面对真实,找人倾诉心声,就没机会了。” 轰隆!!! 谢乐游脚尖落地,踩在石崖顶上。他放开李安妮的胳膊,抬臂摘下兜帽。 接二连三的爆炸过后,远处的石窟化为一片火海,冲天火光照亮他们的脸。 “为什么……”李安妮表情茫然,“她那么像奶奶,她要我们救救她,为什么她要杀我们。” 才说完,李安妮就猛地晃了晃脑袋,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她其实知道理由,只是一时之间不能接受。 谢乐游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抖开,递给李安妮。 是他们俩的通缉令。 悬赏金额加起来高达五百亿。谢乐游四百五十,李安妮五十。赏金又提高了。 “因为六十几吨的黄金?”李安妮怔怔,“四国疯了吧,它们能拿出那么多钱?!谁能当场兑换带走?傻子才会信!” “不,是因为复仇。”谢乐游说,“罡风高塔之所以搬迁,把他们从风之谷赶走,是在害怕。” 害怕什么,不言而喻。 李安妮沉默。 她眺望着冲天的火光,就好像回到了当年的兽潮之日。 然后她率先转身:“我去收帐篷和牵骆驼。” “你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了。”幻听少见地染上了几分轻佻,“为什么不告诉她这只是你的猜测?也许他们只是想要带着两个魔法师同归于尽呢?” “因为这条路不好走。”谢乐游凝视着火海,“反抗,并不常常会带来好的结果。也许它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涟漪。” “即使这样,你也要继续走下去?” “嗯。”谢乐游重新戴上兜帽,把脸藏进阴影里,“就算只有我一个人。” 说着,他缓缓笑了:“也不算。还有你,不是么?你可别想抛下我!” 幻听拖长语调:“自己做出的选择,要自己承担责任!……不过,你说得没错。” “我会陪着你。”直到登上神庙的那一天。 明净的夜空中,繁星闪烁。 第128章 six kill(21) 这样的走向…… “有个问题, 辐射是什么?” “能量以波或粒子形式在空间中传输。” “那么,什么是波和粒子?它们的定义是什么?存在几种形式?为什么会产生辐射?” 谢乐游连珠炮似的问题,把幻听也给问懵了。 “让我想想, 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呢……” 他们在原地停留了三天。三天的高强度补课。 期间李安妮旁听谢乐游的自言自语, 听得昏昏欲睡, 什么伤感反思全被听不懂的鸟语冲垮了! 真心崩溃啊!!! 还是魔纹学适合她。 但等谢乐游告诉她, 他就是用这些理论来改写的魔纹。 曾经以第一名身份毕业的优等生李安妮:“……” 有一种面对望不见顶的高山的绝望,又有一种手痒痒想揍人的冲动……你说这人的脑子, 怎么长的呢? 她痛定思痛,决定先从魔文音节与含义开始学起!不想当文盲! 补课结束后, 谢乐游弄明白了罡风高塔的问题, 和幻听一起确认了解题思路。 李安妮也实验出好几个改良版魔咒,她隐隐有能够跨过魔导师门槛的错觉,摩拳擦掌,只等上路,勇闯风之谷。 “罡风高塔我一个人就够了。”谢乐游说。 “你另有任务。” 李安妮反驳的话涌到嘴边,立刻吞了回去:“没问题!交给我!” 两人商谈了一番,就此分开。 临行前,李安妮问:“小谢,你要怎么突破魔纹阵,抵达风之谷?” 谢乐游说:“很简单, 让我也变成风。” 风的产生,是受水平气压梯度力的影响, 从高压吹向低压的方向。 风元素即能够自旋的气流。 拥有“风眼”的罡风高塔, 往四面八方散播风。风中含有的某种粒子,或者说某些粒子形成辐射,破坏了人体的免疫系统和造血功能, 导致人体罹患“辐射病”。 这就是恐怖石窟的真相。 罡风高塔身为高压中心,在散播辐射风的同时,也在不断通过风眼聚集纯净的风元素。 谢乐游要做的,就是捕捉到空气中纯净的风元素,吸纳进自己的魔力回路。在自己体内把特定风元素刻上代表空间锚点的魔纹后,再把它逐出身体,送回空气中。 这并不是一项简单的工程。 “但很有挑战性!” 李安妮离开后,谢乐游找到了一处穿堂风刮得尤为猛烈的V型峡谷。 他在此地停留了整整两天。直到第二天的傍晚,他才结束冥想,用撬棍当拐棍拄起身体。 “成功了?”幻听问。 “没有……当然不可能。”谢乐游摸了摸发出叫声的肚子,勾起笑,“也不看看我是谁!” 幻听也笑了起来:“恭喜你。” “还有呢还有呢?”谢乐游控诉幻听的言简意赅。 于是幻听开始解说这一整套操作的难度,叙述正儿八经,笑意却挥之不去,没有丝毫吹捧感的夸赞把尾巴要翘上天的小谢同学哄得妥妥帖帖的。 要么说,他是怎么在如此阴暗的大背景环境里,还能养成自信坚定的性格呢—— 除去本性难移,也少不了幻听发自真心的丝滑小连招。 他是越来越不想装了。 幻听倾听着谢乐游兴奋之下快速地说话,抱怨风元素有多么调皮,不服管教,滑溜得像一条条青绿色的泥鳅。魔力刻刀贴上韧劲十足的泥鳅皮,简直破不了防! ……十八岁的谢乐游啊。 久违了。 循环往复的风元素,在风的王国中流转不休。 收敛兴奋,谢乐游开始耐心等待承载空间锚点的风回到高塔。 他不眠不休,却精力充沛,宛如收网前的蜘蛛正在蛰伏。在那个关键的时刻来临之前,只有足够静谧,足够专注,才能享受战果。 在魔蛛巢穴度过的三年,不仅令他直面生死与野蛮的残酷法则,也教会了他何为顶级猎手的捕食本能。 第七天的清晨,雾蒙蒙的夜色中才露出一线光明,他消失在峡谷。 谢乐游消失后的下午,终于挣脱藤蔓的梁恕突然出现在峡谷入口。 这次他学聪明了,他对自己施加了变形咒,把自己从头到脚变成了一个当地人装扮的老头。 这次他可是花费了不少能量点兑换魔纹阵的破解法! 谢乐游再怀疑他,也得先听听魔纹阵怎么破解吧?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都要打瞌睡了。 终于,傍晚时分,逢魔时刻,一道被拉长的兜帽人影投射在滚烫的戈壁。 梁恕做好心理准备,踉踉跄跄跑向人影。他没敢跑太近,担心又是一撬棍敲来,给他当头一棒。 梁恕跑到中途就腿一软倒在地上,老泪纵横,声情并茂:“魔法师大人,帮帮我们——” 好!没动手! 而且人影在向他走来! 听见沙沙的脚步声,梁恕没敢抬头,他抹了把脸,奄奄一息道:“老朽……老朽知道怎么破除幻象,去真正的风之谷……” “风之谷?”头顶上响起的竟然是个女声,“风之谷已经消失了。” 什么?! 梁恕一骨碌抬起脑袋,背光的夕阳刺得他忍不住眯起眼。这张脸…… 李安妮摘下兜帽,转脸看向一旁:“杰克,你认识他吗?” 一个当地人装扮的麦色小伙走过来,才看一眼,他原本眯缝的笑眼瞪得溜圆:“爷爷!” 蛙趣!!! 梁恕冷汗直流。 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李鬼偶遇真李逵了! 更恐怖的是,这个叫杰克的小伙唰地掏出一根铜项链,捣鼓几下掰开项链夹,项链里面——竟然是张黑白抽象画! 抽象画里的老头还在挤眉弄眼:“怎么啦,王杰克,想你阿爷了?” 李安妮和王杰克看看画,又看看老头,登时一个掏魔杖,一个抽弯刀! 刀杖齐飞,眼看着就向梁恕杀来! 梁恕二话没说,手指都要磨出火星子,赶紧跳时间线! 他跳完,还没看清楚到了哪里,系统不禁灵魂发问:“你现在可是领域魔导师,好不容易耗费能量把级升上来,还不撕破伪装,一个禁咒把他们统统拿下?哪怕对谢乐游威逼利诱呢?” 梁恕:“……路径依赖了,忘了,” 一人一统的互相埋怨自不必多说,回到傍晚的峡谷这里。 眼看着一个大活人消失不见,王杰克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李安妮倒是很淡定,见怪不怪。她对项链里的抽象画更感兴趣。 “魔法画?”她好奇地凑过去,“能借我看看吗?” 王杰克后退一步:“这是奶奶留给我的遗物。” “噢……” 一阵不约而同的沉默。 李安妮转身往回走。 王杰克眼中有几分挣扎,他握紧项链,追上去:“你觉得他能不能回来?” “不知道。”李安妮抽出魔杖,“我不想期望太多。那会让我没法行动。” 她嘴唇蠕动,默念咒语,沿路枯死的草籽开始发芽生长。 王杰克停下脚步,一脸困惑:“你和他不是同伴吗?” 李安妮没有回答,她转过脸,眼神灼灼,透出股被风沙磨砺的狠劲:“有问问题的功夫,你不如召集还能动弹的人,把种子尽可能的播撒。我需要植物。” 王杰克被她的变脸震慑住,很快,他言语里多出尊敬:“我明白了。阁下。我的兄弟姐妹们,就拜托您了。” “我不是什么阁下。快点去,今天的治疗任务仍然紧迫。” 李安妮摆摆手。 王杰克一路快跑离开后,她看向能见度极低的远方。 不止是同伴……而是战友,是亲人。 正因如此,她才没工夫浪费在想东想西上。谢乐游有谢乐游的任务,她也有她的任务。 不能让那小子真把她看扁了! 与此同时,谢乐游已经来到罡风高塔的顶层。 他半身都被鲜血浸透,火红色的撬棍却愈发鲜艳。 即使在幻听的反复提醒下,他早就利用“水源”构造出了完全抗辐射的水屏障,塔内无处不在的罡风与不要命般的疯子魔法师,也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从清晨杀到光线昏暝,挥剑变成本能! 一剑砍不动就抡两棍。横劈不行就竖砍斜挑加当头棒喝。 直到目之所及无人站立,也因此,塔内灯火都被剧烈旋舞的元素乱流吹灭,无人能够点起。 难闻的血腥味早就麻痹了他的嗅觉,他也不再和幻听对话。 讽刺的是,在极近暴虐的杀戮中,他的大脑终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澄明静谧。 幻听不说话了。嗡鸣声也消失了。 只有风在呜咽歌唱。 呜——呜—— 他踏在血泊里,一步一个粘稠的暗红脚印,终于直面藏在塔顶的神祗。 从塔底直贯塔顶数百米的漆黑铁柱,顶端浮现出游动的青绿色,厚重光芒一明一灭,犹如一呼一吸。 忽然! 光芒化为一面青镜,映照出谢乐游此时此刻的脸。 血染红了他的脸。 他的眼眸。 然而这双倒映出的眼眸中,无悲无喜,只有平静。 镜中出现一行魔文—— “你会后悔的,我已看见命运。” 幻听在耳边轻轻说:“杀了它。拿走风眼。” “噬神者,必遭天谴。”魔文消失又出现。 幻听笃定而坚决:“它不是神。它是堕落者,它才该遭到裁决。” 谢乐游没有举剑,也没有瞬发魔纹,他抬起手,要拿走青镜。 青镜表面浮现出诸多锁链,把它困死在这片青绿色的光芒中! 谢乐游的手却越过对他而言犹如虚幻的锁链,牢牢地抓住了镜面边缘。 镜面魔文迸出的速度愈发急切:“我是建立风之塔的圣魔法师……我好不容易才做到元素化……不……我是神……我掌控了风眼……我是这天地间的元素柱神……我是谁?我是谁!——我才是神!神庙也认可了我!你不能篡夺我的权柄!” 谢乐游把青镜取出来。 他照了照自己:“回去之前得洗个澡。太难看了。” 所有魔文忽然通通消失。只留下一行颤抖的字:“我愿意臣服于您,主人,留下我。” 谢乐游笑了。满脸流动的血,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十分惊悚。 可他的回答却是如此温情脉脉:“好啊,既然你这么乖,这么懂事,我答应你。” “谢谢主人,谢谢主人!” 谢乐游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青镜肉麻到令人目不忍睹的吹捧赞美。 他松开手。 镜子狠狠摔在了地上! 明明是虚幻模糊的青光,却在这一刻碎得四分五裂。 每一片碎片都跳出泣血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 “嗯。觉得这样的走向更有意思。”谢乐游说:“我只答应了你的臣服,又没答应要留下你。” “生气吗?绝望吗?” “可是解释权现在属于我。要不要听从你的祈求,在于我一念之间。” “感谢你用真实案例,教会了我。” 第129章 six kill(22) “保重。”…… 碾碎青光的瞬间, 整座摩天巨塔都在晃动。 然而很快,晃动又陡然停止。 谢乐游指尖逸出蓝光。蓝汪汪的光芒化作一个保护罩,把青光包裹起来, 又重新流回到他的体内。 要磨灭一个与法则几乎融为一体、已经彻底元素化的圣魔法师意志, 并不容易。 好在谢乐游在幻听的指导下已经做过一次, 这次愈发驾轻就熟、 更何况, 与遭到他空间斩背刺还能立刻反击的水神相比,风神更像是一个陷入精神分裂的病患。 它反复无常, 强硬外壳下隐藏的是虚弱的内核,毫无原则。 以至于水神戴着镣铐还能和谢乐游在塔顶大打出手, 风神却被锁链死死禁锢在镇柱, 挣脱不能,连人形都无法化作。 风之塔内彻底陷入死寂。 太安静了。安静得无聊。 谢乐游一屁股坐在地上,倚靠着被打磨得光滑的塔墙。越往上走,塔墙上的装饰就越多,有些是壁画,有些是魔文,珍稀又金贵的宝石原本随处可见,当下却沦为一堆不值钱的废墟。 结束战斗以后,疲惫汹涌而至,他放下沉重的撬棍,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一个两个的身上都有镣铐,看来成神也不是什么好事。” “它们不是真正的神。”幻听说。 “好吧, 堕落者又是什么?”谢乐游没忘这个第一次听见的词汇。 “还记得解释过的人体免疫系统吗?它们原本是维持这个世界正常运转的核心, 后来却变成了能够无限增殖的癌细胞,它们像破坏人体一样破坏着秩序。清除癌细胞,是人体的自救。” “既然如此, 负责清除癌细胞不应该是神庙的职责么?”谢乐游质疑,“但神庙几乎什么也没做,只是放任自流,又或者只是在维持业已腐烂的旧秩序。” 少见的,有问必答的幻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幻听也回答不了。 不过没关系,等他登上神庙,总能弄明白这个世界、他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乐游在塔顶就地取材,施法聚集水元素冲了冲身体,又找到一件干净低调的魔法师灰袍换上。 清水冲洗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嘶嘶吹气,但还能忍。他身上的伤口虽然细密,却普遍不深,也没伤到重要部位。浸湿他半身的鲜血,多数来自他人。 这得益于包裹在他重要器官周围的空间膜。 水屏障挡去了风中所蕴含的诸多射线,而空间膜则利用位移挡去了大半物理攻击的命中率。 “怎么不说话了?” 谢乐游并没把这些家常便饭的伤口当回事,但穿好衣服,他似乎察觉到什么。 “没事啦,回去找安妮姐治疗就行了。小伤而已。”他笑嘻嘻道。 “哪里算小伤!” “……”谢乐游没忍住乐出了声。 他低头从胸口扯出一串吊链,充当吊坠绑在一起的两枚翠玉扳指晃晃悠悠,隐隐渗着暖意。也许是心理错觉,伤口带来的痛意减轻了许多。 一次是心理错觉,总不能这么多年了,回回都是。 “幻听先生,你不会真是魔法百科里记录的那种妖精吧?戒灵?” “不是。” “那就是死后附着在戒指上的幽灵?你的知识渊博,好像无所不知,生前一定是个大贵族!” “也不是。”幻听无奈道,“为什么总和戒指过不去?” “嗯?因为好奇。” 谢乐游说:“这串吊链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上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许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幻听说,“小孩子不记得也很正常。” “但我记得。就算是刚出生时候的事,我也记得!” “……”幻听沉默。 “骗——你——的。”谢乐游笑容淡了些,“怎么可能有人记得出生时候的事。就算记得,也只有模糊的感觉。” “给我留下戒指的究竟是谁?真想知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会怎么办?” “很好的问题。”谢乐游的手指攥紧戒指,“我想过很多次。这两枚戒指看起来很值钱,不像是我母亲和养父留下的——所以,它很有可能和我的生父有关!我会杀了那个抛妻弃子的混蛋!!!” “咳咳咳!”幻听一阵剧烈咳嗽。 “——绝对不是!!!” “也不对?”谢乐游沉思,“好难猜呢。” “别猜了。”幻听说,“无论他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和未来。” “你说得对。还有人在等我回去,我答应了的。没工夫在这耽搁。” 谢乐游休息好了,拍拍手掌。 两道蔚蓝灵光如游鱼钻出掌心,窜至高塔镇柱的顶端,一左一右开始往下蔓延。 从镇柱,到塔壁内墙,再到一层层旋转的楼梯,倒在不同楼层的魔法师……无论死物还是活物,直到把整座青绿色的罡风高塔,乃至方圆百里的风之谷,都冻结在超低温形成的冰层中。 谢乐游并没有解除封锁了整个风之谷的魔纹阵。 就算风眼不在,残留在此地的辐射浓度依然高得吓人。唯一的净土,只有高塔内部。 为今之计,只能暂且封锁,以免他人误入。 能够来去自如的人,只有留下空间锚点的谢乐游! “走了。” 此时已是月落星沉。 谢乐游出现在他离开前的V形峡谷……峡谷? 这儿什么时候多出了一片灌木林? “站住!”从林中跳出来一群目测平均年龄还没谢乐游大的少男少女,“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笨蛋!串词了。”为首的眯眯眼少年一巴掌拍在小弟脑袋上,“咱们不是沙匪了!” “不当沙匪了?但是安妮姐的同伴不是还没从风之谷回来?” “对呀,杰克哥,你忘记婆婆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我们的话了?” “谁说我忘了?”眯眯眼少年睁开眼,“阿婆说,如果他们两个能解决风之塔,我们就去投靠他们。” “对呀?这不是还没解决吗?” “安妮姐解决了风神的诅咒,治好了你俩的病,还不算没解决?” “哦,对哦……安妮姐好强!我以后也要当木系魔法师!”男孩女孩异口同声。 眯眯眼少年昂首挺胸:“而且,谁又说,风之塔没被解决了?” “风——不是停下来了么?” 随着少年的话音落下,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忽然出现的谢乐游,几十双眼睛瞪得溜圆—— 兜帽下的谢乐游眨了眨眼,手略显迟疑地指向自己:“我?” 峡谷内猛然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欢呼、口哨和尖叫!!! “哥,欢——迎——回家——!” “哥,你累了吧,进来石窟休息,安妮姐还在给最后两个人施法治疗,马上过来。” “哥,要不要吃点,你去打那群坏蛋,肯定饿了!我和阿妹做了烤肉,是最嫩的小羊羔配上红柳枝,肯定香!” “哥,你太帅了!!!你真好看……嘿嘿,能不能教我两手呀?” “白痴,哥刚回来要休息,别打扰他!哥,吃沙棘果,可甜了,我自己种的!” “哥你别害羞,我们没有恶意的,就是太激动了,嘿嘿哈哈哈……哥你真帅,太强了!!!” 隐秘的石窟内,篝火旁。 一群大小孩子星星眼围着谢乐游叽叽喳喳,馋得流口水。 被众星捧月围在中心的谢乐游烤肉咽不下去了,他有点不知所措。他把手上没动过的柳枝肉串伸向孩子们:“你们也吃。” “不吃不吃!!!我们不饿,一点都不饿!”一个个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出息!”眯眯眼少年挨个敲了下脑袋,“把口水擦了!恶不恶心。” “行啦,一起吃吧。”谢乐游强行把烤肉塞他们手里,“吃饭就是要有人陪着最香!” 食物准备得丰盛,有肉有水果,十几个少年,一人一串还有多,够吃的。 再说,他交给安妮的背囊里,还有干馍馍和肉干呢。足够填饱肚子了。 李安妮走进大石窟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风卷残云般的一幕。 不仅孩子们在饿狼扑食,就连谢乐游都在大快朵颐,抛却了他那不论何时都习惯性细嚼慢咽的“贵族”毛病。 “快来!安妮姐,专门给你留了三串烤肉!焦香焦香的,火候可到位了!” 才忙完的李安妮擦擦额上的汗,双手又在衣襟上擦了两把,情不自禁笑了:“哎,来了!” 李安妮在谢乐游身边一屁股坐下,也不在乎形象,抓过烤肉就啃。满嘴流油。 她嘴巴鼓囊囊的,忙里抽闲比了个任务完成的手势。 谢乐游和她碰了碰拳:“任务完成!” 其他的,不用多说了。 吃饭,吃饭! 等到夜深人静,峡谷顶上,微微的和风吹动谢乐游的袍角,李安妮坐在石壁边,手撑着两边,双腿交叠。 “你治疗速度越来越快了。”谢乐游抬起头,望着一轮弯弯的月亮。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李安妮腿摇晃了两下,“不过也是这几天练出来的!虽然这群孩子大多数症状较轻,但有两三个重症的,起都起不来,很棘手,我得时刻注意他们的情况。” “说白了,他们现在靠我的改良魔法吊着命。换个别的木系魔法师来,恐怕都不行。” “很累吧?” “还好,他们照顾人的经验也蛮丰富的,还自觉按时段排了班帮我盯着,有事随时再喊我。”李安妮说着,还是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肩膀松弛下来,“……说老实话,确实很累。这两年哪怕是逃亡,我都没这么提心吊胆过,睡觉都睡不安稳。” “哈哈哈——”谢乐游笑道,“看来我给你找了个苦差事。不过,你和他们相处得挺好,都混上孩子王了。” “而且,他们也确实很信任你。是群聪明的孩子。” “你遇上他们给你准备的欢迎仪式啦?惊喜么?”李安妮显然早就知道他们的预案,侧过脸挤了挤眼。 “惊喜,可太惊喜了。”谢乐游说,“在此之前我绝对没想过这个局面。” 那位阿婆,也是个以命做局的狠角色。 她最后的那番话,九分真,一分假。他们那群老弱病残,不是最后的幸存者。 他们把孩子们藏了起来。 如果谢乐游他们逃不出来,说明是假货。如果谢乐游因为他们的行为厌恶或仇恨他们,他们病入膏肓,最后也死了。 孩子们是无辜的。 但也不是那么无辜。就算大多数孩子不清楚内里门道,作为孩子们原先的首领,王杰克一定知道。 就算谢乐游没发觉阿婆遗言的深意,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出现,找到李安妮。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在找到李安妮以前,他们就一个一个因辐射病而死去。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们俩来的。尤其是你。”谢乐游说,“大概是发现了你使用亡者苏生的能力。亲自接近我们,应该是为了查探我们的性格。” “嗯……不破不立。”李安妮苦笑,“阿婆真是会揣摩人性,给我们出了道难题。” 这道难题其实很好解。 只要不在乎生命就行了。本来就与他们无关。最多,也就是间接的联系。 晚风吹过山崖,李安妮重新把两腿交叠在一起,她眼神变得坚毅:“小谢,我想好了,我要留下来。” “我是为了想要救回想救的人,才会走上这条路。生命将逝,有能够挽回遗憾的机会,我一定要竭尽我的所能,全力以赴!” 谢乐游抬手扶在她的右肩,拍了拍:“保重。” 他真心祝福。 谢乐游放下手。他凝望着天上的明月。 夜如水,月似钩,天下终无不散之筵席。 不过,在离别之前,谢乐游还有个盘旋良久的想法。 “风之国的异状肯定瞒不了其他三国太久,届时你们待在这,很容易被有心之人钻空子,也不利于病后修养。” 李安妮点头:“你说得对,我也在考虑这件事。你既然回来了,我们得尽快搬家。只是还没想好搬去哪儿。他们走不了太远。” “我有个想法。”谢乐游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送你们去罡风高塔!” 第130章 six kill(23) 价值五百五…… 谢乐游的提议, 得到一致赞同。 作为风之国魔法师大本营,塔内生活水平堪称奢靡,储备粮就算同时供应几百魔法师都绰绰有余。要是不讲究质量, 能就地拉出一支成千上万人的军团。 更别提塔内还有各式魔导具, 足不出户种地都没问题。 几天后, 谢乐游把他们带到清理干净的罡风高塔。 清理巨塔的工程, 自然不可能光凭一个人完成。 每座高塔都有自己的风格。正如磁水高塔的市侩与世俗化,罡风高塔则是学术狂人聚集地。 罡风高塔弄出来的辐射, 与这帮疯子的实验脱不了干系。 ……虽然谢乐游也没资格说他们疯。 谁叫他们撞枪口上了呢? 魔导师及以上级别,尽数剿灭。精锐刺头, 在冲塔时拼杀大半。剩下的, 几乎被血染高塔的地狱图景吓破胆。 大魔法师都少,基本是初、中、高级魔法师,以及瑟瑟发抖的魔法学徒。 他们在“杀神”的恐吓下,魔法与手脚并用,三天内就按时按质把高塔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自觉回到高塔底部的地牢里。 所谓的魔法师,在面对令人绝望的毁灭性力量时,与待宰羔羊也没大多区别。 ……这就是神明的想法? “看好他们,一定不要出塔。”谢乐游嘱咐李安妮。 “明白。”李安妮拍拍手,看向一楼大厅排排坐的小鬼们,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老师。” “想不想学魔法?” “想!”孩子们异口同声, 向老师鞠躬, 执学徒礼,“安——妮——老师,早上好!” 分明也是才成年的少女, 李安妮却十分严肃,绷着脸:“嗯,去吧,今天先收拾好自己要住的房间,不许争抢打架!不许擅自去二楼以上,有危险。” 孩子们一呼而散。 原本安静的高塔,登时溢满欢声笑语。 谢乐游朝李安妮竖了个大拇指:“很有魔导师风范!” 李安妮大喘气:“紧张死我了!哇——” 她脸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还没从晋升的兴奋中缓过劲来! 日夜不休的付出,并不全是辛苦,更有收获! 谢乐游在罡风高塔待了半个月。 确定塔内进入有序运转,又把塔外魔纹阵重新改良一番,谢乐游终于决定再次启程。 这段时间,谢乐游利用游历时留下的空间锚点,一直在打探外界消息。 风之国王族似乎有手段和高塔定期联络。然而出于某种顾虑,他们把消息压了下去。直到谢乐游离开前,罡风高塔失联的消息才被彻底爆出来! 风系魔法师并没有全部搬迁去高塔,王城内外,起码保留了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 其中包括几支游学的魔导师团队,以及一位赫赫威名的领域魔法师! 消息爆出第一时间,留守的风系魔法师纷纷赶往远离王城的郊野,饱含怒火,把偌大戈壁犁地三尺。 那日,禁咒卷起的龙卷风遮天蔽日,荒芜人烟的戈壁滩被轰炸了个底朝天! 罡风高塔仍旧无影无踪,就好像藏去了异空间! 但有一点,经由那位领域魔法师的狂怒佐证,外界能够确定—— 风神,死了! 问题是,下一座被盯上的高塔是谁? 这场四国大逃杀,来到了二选一的关键赛点。余下两国魔法师,人人胆寒。 这一次,高高在上的他们,却成为了被瞄准、被耻笑的猎物!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天! 在外界甚嚣尘上的流言中,谢乐游早就通过事先留下的空间锚点,顺利抵达目的地。 ——火之国。 火之国与水之国相邻,却与风之国几乎呈对角线。在外界的猜测里,买谢乐游先攻击重土高塔的人要多得多。 火之国顾名思义,火山林立,山体熔岩地貌崎岖且广泛,然而人口却颇为稠密。 火山灰形成了肥沃的土壤,为四国供应大量粮食。山脚下植被茂密,有天然的地热资源供平民烧水煮饭,甚至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魔力温泉,对疗伤、祛毒等都有奇效。 四国中,除去魔导具相关贸易繁荣的水之国,火之国是各系魔法师第二密集的国度,也是民风最为开放豪迈的国度。 王城,酒馆。 “这日子没法过了!到处都在人心惶惶,就等着那个预言小子杀过来?” “风之国那群怂蛋,被吓得直接把高塔搬走了都没逃过,人没了一大半,连个屁消息都没传出来!” “少说点,对神明大人不敬。”第三个人贼眉鼠眼地扫了一圈,压低声音,“万一那家伙没去土之国,来这了怎么办?说不准,他已经到了!” 前两个人说话的人顿时不说话,酒也醒了大半。 “哪有这么玄乎。”旁边桌的人不禁插嘴打破沉默,“要知道,四位神明中,就属咱们的守护神最不好惹,年年活祭才令火山得以平息。” “没错。”旁边桌穿着长袍的魔法师也矜持地点点头,“就算他们能找上炽火高塔,也不可能直面神明大人。”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咱们的神,在火山里。” “有本事,他们就跳进去!” 不远处,一个穿着兜帽的人影起身,扔了些钱在桌面上。 这两桌在二楼小声交谈的人听见动静,忽然不约而同抬头,对视一眼。 “站住!” 魔法师赫然起身,抬手抽出魔杖,就是一道“引火成刃”! 整个酒馆二楼用作点缀的烛火登时熄灭,汇聚成数道火刃把灰袍人团团围住。 “藏头露尾之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魔法师的同伴也紧随其后,翻过二楼栏杆就一跃而下,重重落在桌面。 他目露凶光,俯身一拍桌面,手上戒指发光,嘴唇急切蠕动。 众人面前的酒杯顿时一空,两条酒香四溢的水龙卷腾空而起!水龙冲灰袍人摇头摆尾,发出凶猛嘶吼。 有了带头人,酒馆里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要么躁动不安在交头接耳,要么也冲上来,召唤土柱突刺的、飓风的、火球的,不一而足。 “一群人围攻我一个,究竟是你们太胆小,还是我名号太响亮?”灰袍人冷冷笑道。 “嚣张!” “一起上,弄死他!!!” 原本大家伙还在犹豫,听见这话还能忍?直接撸袖子掏魔杖一拥而上! 十几分钟后,炽火高塔闻讯赶来的数位魔导师才姗姗来迟。 为首的魔导师把被压在地上的灰袍人兜帽一揭,又举起抽象画风的通缉令,仔仔细细对比了好几遍—— “一群蠢货!抓错人了!” 最开始挑起事端的火系魔法师不可置信,他一把揪起灰袍人衣领,往他鼻青脸肿的猪头上又左右开弓甩了两巴掌:“你有病啊!你不是在这装什么?” 灰袍人被打醒了,他吐出口血沫,喷在魔法师脸上,他还贱兮兮地嘿嘿一乐:“爷乐意,要你管我?来啊,有本事你再打!老古董,不懂潮流!” “我操xxoo又脏又臭的死瘪三!!!——” 在魔法师电音频发的新一轮拳打脚踢中,最开始提起“那家伙可能已经到火之国”的人走出酒馆后门,等他走出长长的酒巷时,已经披上了一身灰袍。 谢乐游拉了拉兜帽,看向巷子外。 放眼望去,满大街穿着魔法师灰袍的人。男男女女,甚至大多数是平民。 很快,通往酒馆后门的小巷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灰袍人冲到巷口,左顾右盼。 快速张望两下后,他失望地低下头。忽然,他猛地转向身后—— 小巷幽深,空无一人。 灰袍人咬牙,担心追兵追上,只能继续逃跑。 他脚背绷紧,如灵巧的鹦鹉在街巷飞掠而过,穿过一条又一条街,泥牛入海般融入人群中。 被喷了一口唾沫的魔法师面容扭曲,他披头散发,毫无先前的矜持修养,带领一帮人冲出巷口。 光天化日之下,藏木于林。 贼兮兮的灰袍人不翼而飞。 “小贼!不杀了你,我誓不为人!!!” 抓狂的吼叫惊起几只雀鸟。 灰袍人还在逃跑,他一口气跑出位于山脚下的王城,跑向黑漆漆的大山。 到了山中,他就像回了家,不看路都知道怎么走。 灰袍人跑到最大的火山半山腰,矮身钻进熔岩溶洞,一路七拐八弯,直到跑到某块岔路口的空地,才停下脚步。 他手掌按在溶洞岩壁,摸索几下,在空洞处酝酿火元素,嘴里叽里咕噜念了一句咒语。 瞬间,看似沉重的黑色岩壁立刻翻转,把他卷了进去! “乔恩,回来了?”对面的岩壁上,一个妇人的黑白头像笑着迎接灰袍人。 忽然,她睁大眼睛,愈发热情:“哎呀,是我们家小乔恩的朋友吗?欢迎欢迎!” 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直冲天灵盖! 灰袍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后颈汗珠蜿蜒而下,浸透了灰袍后背。 他牙齿格格作响,整个溶洞内安静得吓人,连画像都不再出声。 过了漫长的一分钟,也许只有几十秒,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强忍恐惧,一点点转过身体,面向刚才翻进来的岩壁—— 没有。 居然没人? 灰袍人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汗液从他掌心滑落到指尖,又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 他抬手抹了把汗,舒了口气。 “妈,你别老吓我!我不是小孩儿了!” 灰袍人抱怨地坐到沙发上,接过递来的茶杯。兜帽从他头上滑落,茶杯在他唇边顿住。 他保持欲喝未喝的姿势,一点点往左手边扭过脸。 大脑一片空白—— “你好,路乔恩。” 正版灰袍人坐在沙发上,价值五百五十亿的值钱脸蛋,就这么鬼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谢乐游手持翻开的日记,对鼻青脸肿的路乔恩笑道:“关于火种的下落,我们得聊聊。”【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0-140 第131章 six kill(24) 造出来的怪…… “这就是火种?” 梁恕走出洞口, 几十米外的岩壁下就是流动的岩浆,金红交相辉映,热浪打着旋儿往上翻涌。 他噩梦里才看见过的场景。 “对, 也不对。火种就藏在里面, 但没人能够找到它, 把它逼出来。就连火神自己也消失在了这, 这片岩浆,就是祂的元素体化身!” “坏消息是, 你没法赶在谢乐游之前拿走火种。好消息是,你不必亲自对上火神, 而且谢乐游也没法征服岩浆, 拿到它。” 梁恕走到岩壁边,哪怕使用了水系屏障,也抵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高温。 几秒过去,他就被蒸得汗流浃背,差点化身干尸。 他退了一步,才发觉身上背着的干粮袋绳索断裂,皮囊袋接触火红岩浆的一瞬间就变黑碳化,第二眼看过去已经销声匿迹! 梁恕只好退回去。 相较岩浆带来的高温,熔岩石形成的溶洞内却十分清凉。 梁恕退回来时才发现,他忽然来到的这个溶洞形状也十分规整。比起本该崎岖不平的天然溶洞, 更像是某种人为制成的管道。 梁恕一时好奇,他转身往退回来的方向继续前进。 通道四周依然呈现规整的圆柱状, 像极了建筑器材里常见的水泥管, 只是颜色是灰黑色。 “系统,帮我计时。” 二十分钟过去,前方依旧不见尽头。通道连半径都没改变, 笔直蔓延。 梁恕抽出魔杖,瞬发了一个加速的风系魔法。 一刹那,他鞋跟后面仿佛加载了喷气式装置:“——” 四周剧烈的狂风带他上了过山车,等梁恕停止输送魔力,他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弯腰干呕想吐。 系统懵了:“怎么回事?” “太快了。”梁恕扶住岩壁站起身,他皱起眉,“这地方不对劲。我只用了少量魔力,根本没想要这么强劲的效果。” 正常魔法师用出魔法,如果使用的魔力是1分,那么根据不同魔纹、魔咒构造的魔力回路损耗不同,输出的只有零点几分。 其中损耗最小的载体是水元素。 然而这鬼地方,输入是1,用出来就是1,过程中几乎没损耗?! 他闭上眼进入冥想状态。 过了会,他睁开眼:“水屏障外没有任何魔法元素……一丁点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梁恕不可置信。 洞口外的岩浆时时刻刻在散发火元素,不可能影响不到洞内。就算是因为距离问题影响较小,至少也该有水元素。 他的水屏障还开着呢! 梁恕又闭上眼,重新仔仔细细感知屏障上本该微弱扩散的水元素去哪儿了。 原本在冥想时,魔法师应该能够看见黑暗中五颜六色的光点,那就是魔法元素。 这还是梁恕第一次看见夜幕降临般的黑。 不……还是有零零碎碎的微光,正往上飘。头顶上? 这回梁恕吸取教训,只小心翼翼用了一丁点儿魔力,还是一点点添加,用风让自己飘起来,去伸手够到洞顶。 梁恕顺着水元素消失的方向摸索。 飘了一阵子,正当他担心体内魔力损耗无法补充时。 他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又穿越了?!” 说奇怪,是因为它是一个极具现代化气息的金属通风口。就像科幻片里会出现的那种,主角们逃生时会用到的通风管道。根本不像是魔法世界里该出现的东西! 梁恕摸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会被科幻片主角取下的通风窗。 用黑色金属制作的栏杆,与周围熔岩融为一体,用肉眼根本无法轻易分辨。 此时此刻,通风窗内一直在往外吹着冷气,梁恕想要把眼睛凑过去,甚至还想尝试能否把窗户取下,看看管道内的场景。 却听见系统大叫:“快松手!” 梁恕忙不迭把手抽回来。 他落在地上。水屏障以内的部分没事,探出水屏障用来感知温度的指尖,却冻得紫红,失去了感知! 低温坏死!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梁恕尝试用魔法自愈,不知道是不是温度太低,导致恢复速度过于缓慢,好半天手指还没知觉。放在普通世界,都能一碰就断掉的程度。 不得已,梁恕只好花费能量向系统兑换治疗道具。 治好了手,他不敢再贸然触碰看似平平无奇的岩壁,继续用风系魔法加速往前走。 半小时后,他终于看见了拐弯的地方。 梁恕欣喜地冲过去。这是—— 又是一个通道!而且这次没了向前的路,变成往左右两边延伸。 “这……”梁恕左看看,右看看。和系统商议无果,他只好凭感觉选择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进。 这次梁恕命令系统记录路程。 在魔法的加持下,几小时后,他整整行进了一百公里!还是一眼看不见尽头、 但在过程中,他发现通道并非笔直,这是个环形通道。大概每隔几公里,就有一个通往火山内部方向的口子。 他不禁想象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某个“怪物”钻进火山岩壁,把山体熔岩吃空一部分,然后像大蛇一样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尾巴,形成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回环。 蛇腹上生出无数根须,往火山中心蔓延。唯一的逃生之路,最终却通往毁灭。 长满根须的蛇在他脑海里张牙舞爪。梁恕搓了搓发僵的手臂,把令人掉san的画面甩出脑海。 就在这时,系统忽然尖叫:“宿主宿主!我定位到谢乐游在哪儿了!” “哪儿?” “他就在——” 轰隆。 蕴含庞大能量的粒子流从通道两侧呼啸而来,一眨眼吞噬了梁恕。 “纪元1824年6月7日,晴,第一千九百三十六次多端口粒子对撞机模拟实验,宣告成功。” “概况:环形轨道建设完毕。长达226公里,重逾56.5万吨。主轨道深埋于距离火山口500米的山体内部。” “例行检测功能模块:【风力发电】模块正常。【水力超低温冷却】模块正常。【线圈型超导磁体】模块存在部分损耗,坐标段为……” “问题解决方式: 1、查看损耗标段,记录原因。 2、测定具体损耗。 3、将水元素(零损耗传导),通过魔法冶炼与玄铁(含铁镍合金)相结合,锻造成线圈形态,再在线圈表层铭刻抗磁魔纹,以创造出达成绝对零电阻和完全抗磁性双重条件的合格魔导具,即超导磁体。 4、……” “截至今日,该项目共计耗费九百亿,换算约为112.5吨黄金。” “……” “此次试验负责人兼任记录人:李安妮。” 合上订在一起的纸本,把它放到几十册实验记录的最后。 李安妮看向站在高台旁的谢乐游:“3号房间附近出现异常损坏,乔恩已经带人在过去排查原因。预计一小时后修好。” 高台上浮空旋转着一个蔚蓝色光球。 这就是负责调控强电磁场的“水源”。根据注入魔力量级的不同,可以通过水源调节磁场强度、粒子方向以及由水元素组成的超低温模块该吸收多少热量。 谢乐游脱离冥想状态,感受了一下方才的微妙变化,点点头:“好。晚点再来一次。” 此时他们所处的,是距离火山口495米的山体内部。 挖出来的人造石窟。 以保留下来的中央火山隧道为中心,岩壁构成的通道在中心四周呈蛛网状散开,连接起一个个石窟,供人居住和通行。 犹如在火山内部造出了一座高塔,只是这座高塔并非矗立,而是建成了环形建筑。 石窟区下,则是耗费了整整六年时间造出来的“怪物”! 目的只有一个,把“火种”从岩浆里逼出来! 第132章 six kill(25) 勿谓言之不…… 路乔恩带着两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同伴, 爬下五米高的楼梯。 周围望过去都是一眼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只有他们三个人周围亮着微光,一个接一个地抓住绳梯向下爬行。 “慢点, 你踩到我手了。” “抱歉抱歉。”中间的人也不敢往下看。 听见最下面的人继续下爬, 他调整了呼吸节奏, 才伸手扯了扯路乔恩停在半空中悬住的裤腿, 接着继续往下。 “下次还是换我在最下面。” “那不成,不能总让你打头阵。” “就是, 我们俩来得少,多熟悉熟悉就能配合好。” 只剩一米能看见落地平台的时候, 旁边忽然亮起火光。 是另一队从岩壁上探出头在张望。几个火系魔法师。带头的人和路乔恩打过照面。 “你们又在挖洞?”路乔恩打了个招呼。 “没, 最近没什么可挖的。我们在找哪个地方火元素最浓厚。这里很适合冥想。” 借着火系魔法师们带来的强光,路乔恩他们迅速下绳梯落地。 “根据监测,损坏段在3号房间附近。” “先去3号房看看。是不是那群疯子又在捣鬼。”路乔恩说。 位于火山口500米深的粒子对撞机一共有十四个端口,两两相对。在模拟实验时,每次只会开启一对端口。这次开启的是端口3和端口12。 而在端口正后方,是隐藏起来的小型发电魔纹阵,同样分为十四个房间。 路乔恩走进3号房间。 几个披头散发的人,被镣铐绑在从岩壁上伸出的灰黑色立柱上。立柱按魔纹阵的方位有序排列。 同伴从路乔恩身后走出来,在挨个检查立柱上的辐射浓度。 等作为风系魔法师的同伴检查完,用咒语将残留的粒子流抽离, 又点头确认。另一个同伴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饭菜,蹲下将铝制饭盒一字排开, 用火系魔法加热。 “你们之前说的, 等实验完成就放我们走,还算不算数?”吃饭的时候,有囚徒在问。 “算。谢哥如果说了, 就不会骗人。”路乔恩回答。 把囚徒们重新绑回立柱,收拾饭盒,路乔恩一行人离开房间。 去往损耗段的途中,风系魔法师有些激动:“让他们当人肉发电站赎罪都是大发慈悲,便宜了他们,怎么能放他们走?” “别担心啦。”火系魔法师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安慰道,“他们一天要被抽几次魔力注入魔纹阵,身体都虚弱成这样,肯定挺不过最终启动。” “挺不过?” “嗯,绝对死光光。说不定连正式启动都撑不到。” “……” 路乔恩知道一些内情,对这群来自风之塔的囚徒没什么同情。 他忽然对风系魔法师说:“我的母亲曾经也是祭品。” 沉默下去的风系魔法师抬头,她似乎转移了注意力:“她逃走了吗?” “没有。” “后来我靠偷盗,花了很多钱,找人画了一副魔法画像挂在我住的地方。”路乔恩说抬起手臂,敲了敲旁边的岩壁。 “然后呢?”路乔恩的故事吸引了两个人的视线。 “画中的女人,其实是我想象出来的。”路乔恩语气吊儿郎当,“我对高塔里的那群家伙们恨得要死,但其实我根本不记得我妈长什么样。我是在山脚下流浪长大的,后来为了找我妈,我跑去了山上。” “很好笑吧?我只是想要找个理由,仇视一下谁,好让自己更有动力活下去,然后我就真的逐渐忘记了最初的理由,只记得想要报仇。” “直到这个秘密被谢哥揭穿。我甚至忘记了我把所有的幻想都写在了日记本里。我知道画像是假的。但我还是看见炽火高塔的魔法师就生气,气到我宁肯选择以卵击石,也要嘲弄他们。” “我不会自欺欺人。” “我当初也以为我不会。” 风系魔法师很认真地反驳:“画像是假的,讨厌的心情是真的。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以为的幻想,是被你遗忘的记忆?” “想过。但我不想再骗自己。”路乔恩说,“一直沉溺在过去,就没办法前进。” “就像我们现在本该执行任务,修复损坏段,但你却因为他们的随口一句话而心情郁结。这很危险。” 绕了一大圈,原来重点在这! “你这个人,老老实实说让我专心任务不就好了!”风系魔法师十分无语。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不过,谢啦。你糟糕的安慰。” 他们继续前进。 等到了损坏的地方,他们卸下携带的装备,测定了损坏程度,然后开始敲敲打打。 “你们知道吗?” 风系魔法师戴上护目镜,用粗重的扳手开始拧螺丝,把已经炼成的超导磁体备用零件按原样重新拼装起来:“用来建造轨道的玄铁,曾经来自罡风高塔。” “安妮老师说,它是风神曾经盘踞的镇柱。” 火系魔法师也忍不住伸手——当然戴着防护手套,他摸了摸温度冻得吓人的灰黑色岩壁,想象当年镇柱被推倒的场景。 “真好啊,你们竟然能把罡风高塔给拆了。真了不起!” “等实验成功,迟早我们也能把炽火高塔给推倒。我们在做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风系魔法师表情变得严肃,“正因如此,我不能允许有人破坏它。” 她放下扳手。 损坏的地方恢复如初。 午休时间,路乔恩没胃口吃饭,扒拉几下就独自返回了“房间”里。 他坐在床上——也是石床,但铺了些织物,不算太厚实,睡着却给人一股很踏实的安心感。 他翻开日记本,从中间取出几幅小像。 他曾经花了一大笔钱订购魔法画像是真的。他觉得不够像,又把画退掉也是真的。为此他挨了一顿毒打,还因偷了贵族老爷们的钱,进监狱蹲了一段日子。 在监狱里,一个老头被他整夜整夜呜咽说梦话吵得心烦,然后开始教他画画。 他不说梦话了。也不哭了。老头被他整崩溃了。因为路乔恩没日没夜地画。 他总是觉得不够满意。但他说不出哪里不满意。 “幻想……是被我遗忘的记忆?”路乔恩挑出他最满意的一幅小像,想了想,还是没有对画像施加魔法,只是仔细端详着。 “真奇怪啊。居然有人说了和谢哥当年一样的话。” 路乔恩提起墨笔,盯着画像发呆。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给画中女人额前点了一点,极其突兀难看,破坏和谐。 路乔恩顿时手忙脚乱补救,他只能把多余的笔触补成额饰。但他幻想中的母亲戴着贵妇人额饰实在过于不伦不类。 路乔恩咬着笔头,冥思苦想许久,最后又添了几笔,改成了花环。 火之国碍于地理环境,很难生长出野花野草。 他补救的笔触,正像是女人源自幻想的最佳证明。 小像中的女人对他静静微笑,虚幻而美丽。 路乔恩珍惜地摸了摸画像的脸,他低声祈祷:“妈妈,后天就是最后一次模拟实验。然后,就到了该正式启动的时候。” “保佑我们能够成功。” “阿爷,阿婆,很快我们就能送那群混蛋去见死神了。”隔壁的石窟里,王杰克两腿交叉半躺在床上,他对着吊坠里的爷爷小像喃喃自语。 “我和弟弟妹妹他们遇见了很厉害的人,你们绝对无法想象我们这几年干的事,过的日子。当初的选择……没有错。我们都活下来了!而且,我们都成为了魔法师!就算是最富有的贵族,也不会比他们更慷慨大方。” “你俩放心,我们知道我们的仇人是谁。我会带着大家一块儿活下来的。” “我们十八个人,一个都不会少。” 下午,王杰克带着一些人在山脚下和村民们交换物资。 当初四国联合悬赏谢乐游与李安妮,后面又零零散散加了不少人头,有些是真的,有些甚至是胡编乱造的。 这群王公贵族以及气疯了的高塔魔法师们,根本没想过真付出这笔高额悬赏,所以价格就漫天开。反正按照常理而言,也没有谁有胆量质疑他们的信用,跳出来坐地还价。 但他们没料到,是真有人对这笔巨款心动。 比如,因为打算搞个异想天开的大工程而穷疯了的谢乐游,谢乐游和谢乐游本人。 不给是吧?没事。 他自己来偷! 拥有多年偷盗经验、又在监狱人才俱乐部进修过的路乔恩传授了谢乐游不少秘诀,比如怎样开各式各样的锁,包括金库锁。 等到要跑路的时候,幻听悉心教导的伪装技能就派上用场了! 再加上谢乐游本身拥有的空间能力,今天“怪盗”还在风之国某大贵族家中,明天就能跑去水之国国库。 他珠宝什么的都不要,就偷黄金! 整块整块的要,零零碎碎的也不放过。拿来吧你! 等四国贵族被偷得肝胆俱裂,七窍生烟,忍着丢脸私底下一交流,反应过来这杀千刀的黄金大盗出现节点和谢乐游脱不了干系,一日千里的怪盗已经凑够了几百亿悬赏金。 接下来就是把游历途中表达过追随意愿的追随者们,统统带进火山! 然后——开启撒币买买买之旅! 附近山脚下的村民不敢收黄金,怕惹来杀身之祸,总有商队不怕死,敢收重熔后的黄金。 用黄金换成的通用币也不敢用,那就以物换物。 有掌控了“水源”“风眼”和空间之力的谢乐游在,论单体暴力,他本人就是一座活着的移动炮台。 以前待在原地不动的高塔都能轻易灭掉一国政权,改朝换代。 现在高塔大变活人,别说是平民,就连寻常魔法师都不敢轻易过来送死。 ——不讲武德一起上,都不够送菜的! 有能力和“噬神者”对抗的,也只有以炽火高塔、重土高塔为核心主导的四国联合军。 尤其是率先察觉到火之国郊外异常的炽火高塔。 不知不觉被偷了老家,简直急得跳脚! 四国联合军,就是在炽火高塔的催促下连夜组织起来的。重土高塔忙不迭积极响应。剩下的水之国、风之国,高塔都没了,仅剩的魔法师们也没了心力,意思意思派了些人过来参加联军,撑撑门面。 联军是成立了,一开打,坏菜了! 谢乐游根本不正面接招!不稀罕搭理他们! 这家伙强得逆天,居然还有脑子,有耐心,懂得恩威并施蛊惑“无知民众”,一点不中激将法?! 说好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呢? 造反派数值这么强,六边形战士,这个魔法异界联机ol他们还玩个屁啊!回老家算了! ……哦,老家也被偷了。 那没辙,继续打吧!找不到目标,也得打! 六年里,四国联军组织了大大小小不下数百次围攻,他们用魔法乃至禁咒攻击火之国境内最大的火山群,泄愤式的嗵嗵嗵扫射。 火山岿然不动。 六年里,火山连一次都没喷发过。相较于以前暴躁得动不动喷发肘击,连自家好大儿,炽火高塔的魔法师来了都不好使,如今在谢乐游的掌控下,火山群比小狗小猫都乖巧。 气得重土高塔的魔法师对炽火高塔一顿狂喷,指着鼻子骂你信仰的神明不行,你们国家不行,自己人先干起来了! 最后还是水之国的吉祥物代表当和事老,出面拉架,提了个最世俗也最毒的法子,抓人质,断粮! 谢乐游你这家伙不是能偷吗?不是有钱吗?我们四国的领域魔法师,加上土神加持联手,把火山周围的空间用“禁咒结界”封锁掉,直接困死你!有钱也没地方使! 再把村民抓走,看你怎么人心尽失! ——好。结界开了。人质,准备抓了。战果,一看零杠五。 联军一来,村民就躲。 联军打累了一走,村民们如雨后春笋,不知道从哪就钻出来了。 联军能不能不走? 可以。越围困,“山脚下的村民”人数越来越多,全是为了黄金而来的冒险者! 以及换身衣服就跑去跟敌人做交易的联军“忠诚”士兵,其中,不乏没家族、没势力且缺钱的小魔法师。 结界是拦住了不准出,可别人想进来,依靠四国联军的松散约束力,做不到令行禁止。偷偷带人的行为屡禁不止,甚至于从上到下都有硕鼠,内部溃堤压根管不住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和四国政权以及高塔一条心。 别说是没被贵族们当人的“贱民”们,就算是贵族内部,有自己小算盘的也大有人在,多得拉清单都清算不过来。 黄金是被偷了,眼看着靠强攻拿不回来。那凭借物资交易,暗度陈仓,把别人被偷的黄金一并多赚回来,也不是不行啊! 尤其是自从开结界以后,黄金价格就一路飞涨,通用币对黄金的购买力直线下降。 谢乐游一口气偷得实在太多了! 和谢乐游他们交易的商队、贵族,换到黄金也不敢用,都悄咪咪囤着,就怕枪打出头鸟。 这群“心里有鬼”的都老实囤着,正常交易的“心里没鬼”,也要变“有鬼”,不然被当内奸抓了怎么办?死了白死!可不就价格膨胀! 于是这个世界上,就此出现一卷前无古人、恐怕也后难有来者的战争奇景—— 四国联军越打,越围攻,四国里倒戈向谢乐游,期盼他们不要被抓的人越多,山脚下供应的物资食粮越丰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在妖魔化的外界传言里,“谢乐游”这个传奇黄金大盗,已经变成了财富的代名词。 四国内竟然掀起一阵“淘金热”,只因传言中谢乐游他们来者不拒。 只要是能提供他们想要的,黄金,大大的有,不是自己挣来的钱,挥霍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神庙太远,黄金太近。 思想上左冲右突的改变,尚需时日,金子黄澄澄地出现在眼前,真金白银,谁能不眼红?傻子才不眼红!哪怕是传闻中听人做成功了发财梦,也值得羡慕嫉妒恨呐! 几年僵持加实打实撒币下来,“黄金高塔”的名号,流传得比预言中的“噬神者”还强劲。 民间直接帮谢乐游把高塔名号都给取了!至于塔身,自然就是他们所占据的火山群。 名号有了,信仰自然也随之流传…… 别说,比起水、火、风、土这些随处可见又习以为常的自然元素,黄金一听就份量重、动人心啊。 法号财神爷,名号响当当! 面对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离谱局面,真正气得心肝肺都要气炸的,恐怕只有那些个被“借花献佛”的“重量级被借者”了。 气归气,他们也想横插一杠子和谢乐游做生意,把被偷的损失弥补回来。 只是来得晚,连口汤都喝不上咯…… 那么问题来了。有没有人借做生意之名,下毒捣乱呢? 有的,有的。 然而敢这么做的人,逃不过汪洋大海的淘金者战争,也活不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谢乐游是真给钱,散财童子。你那狗屁四国贵族,高贵的魔法师阁下,战争打赢了,给钱吗? 往往联军中某人这个念头才起,举报就放到谢乐游案头了。 真有下毒成功的,还有足以妙手回春的顶级木系魔法师李安妮坐镇。 要是李安妮也拿着暂时没辙,不还有谢乐游压轴呢? 有幻听这个百科全书在,两个声音窃窃私语,一聊天一合计,这个时代,就没有认不出来的毒!能认,有魔法在,就有解。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触这个霉头。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六年下来,不论是四国联军,还是结界内外,都习惯了当前走钢丝的诡异平衡局面。 联军一直没撤,火山依旧在。 想方设法投靠“黄金高塔”的人越来越多,听闻投了就能学魔法,不要黄金还倒贴钱物、自带干粮,就想跑进火山里投敌的都有。 敌人越打越富裕,联军越打越麻木。 他们没想到,有一天,来围攻的他们竟然能等到敌人通过“村民”传来的劝撤离通知。 不是,哥们,这可是战争! 提前预告,你来真的? 第133章 six kill(26) 向死而生…… 粒子对撞机的工作原理, 往简单里说可以很简单。 把粒子在一个环形的强电磁场中,一圈圈加速得到足够大的动能,足以克服库仑力的排斥, 然后想办法让它们迎头相撞, 就可以产生高温高压, 对抗粘合粒子内部的强力, 把粒子拆开,让组成粒子的零件暴露出来。 谢乐游一开始并没有料到要做到这么微观的地步, 因此他画出的图纸只是一份简易版对撞机。效果类似魔法波对轰。 路乔恩说火山吞噬了他的母亲。火神就藏在岩浆里。 禁咒级别的魔法也没法轻易撼动火山。 那么就利用魔法对轰爆发出的高温与能量,作为导火索, 搅动火山本身——对撞机, 就是以此为目的制造出来的实验装置。 只是在六年间一次又一次的模拟实验中,实验装置被谢乐游不断改进,颇有种水多加面、面多加水的意味,最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明天就是正式实验。”幻听说,“紧不紧张?” “紧张啊。”谢乐游说,“六年的成果就要接受检验了,谁能不紧张?又紧张又激动。” “人之常情……但你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没表情吗?”谢乐游捏了捏自己的脸,又往上提了提嘴角,他微笑道,“这样如何?” “……算了。”幻听委婉道。 谢乐游恢复平静的表情, 他抬手放在高台上悬浮的蔚蓝色光球上,习惯性在调整魔力输入:“也不是不激动, 你就当我在矫情吧。” “我只是忽然觉得, 有一种特别强烈的不真实感。” “哪里不真实?” “哪里都不真实。”谢乐游耸了耸肩,“这个世界,这个装置, 这群人……还有你。是轻易到手的东西容易不珍惜吗?某一瞬间,我觉得你们离我很遥远。以至于我会产生不太好的冲动,你知道多米诺骨牌吗?又或者平衡塔游戏?” “虽然我没玩过这两个游戏,我也不知道我脑子里的画面从哪来的,但这两个游戏都能给我带来相同的快乐,那就是在摆好骨牌或者好不容易保持塔的平衡以后,把它们一口气推倒。” “我觉得这样很有趣,就会这么做。但是把这样的画面放到我身边,会让我觉得不太愉快。有时候两种心情会反复拉锯。”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在恐惧。”幻听说。 “恐惧……我上一次感到恐惧,好像还是在被魔蛛追杀。原来我还能感受到恐惧。”谢乐游说,“挺好。” 他垂眸,手指插入虚幻的光球,蓝光犹如鱼儿在他指间盘旋:“当初我感到恐惧,是因为没有足以反抗的力量,我为此不甘与愤怒。现在恐惧的却是力量会不会失控,毕竟要杀死他们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这样的想法果然很危险吧?” 谢乐游笑了起来,这一次是真正的笑:“这种走钢丝的状态,却让我觉得很有意思。比起任何时候都让我感到,我在活着。”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和你说说了。和其他人,无论是安妮,还是谁,都只会把他们吓到。” 幻听想了想,说道:“人类其实有两种本能,所有的欲望汇总到一起,也就是这两种。” “向往生的本能,以及向往死的本能。” “求生欲,很好理解。”谢乐游说,“为了活着而进食,为了活着而繁衍。” “不仅如此。对生的向往,会激发创造的欲望。”幻听说,“还有……对爱的渴望。” 他的声音变低了,本就犹如风琴般的声音愈发肃重:“大部分人类以为自己只有求生欲,但向往死的本能其实才根深蒂固,如影随形。很不可思议吧?” “比如我的毁灭欲?”谢乐游抬了抬眉毛,“先说好,我的确认为死亡是所有人应有的终点,但我可不想自杀。” “我知道。你以前和我说过。”幻听说,“因此我思考了很久你的想法,为什么你宁可追求一瞬的精彩。” “我说过吗?好吧,就当做我说过。”谢乐游变得安静下来。 他等待着幻听接下来的回答。他喜欢用这种无谓的闲聊作为放松时间,那能让他因计算而紧绷的大脑稍加停歇。 幻听却反问道:“你认为最接近死亡的状态是什么?” “最接近死亡的状态……濒死体验?”谢乐游稍加思忖,他认为幻听的提问不会这么简单。 因此想了下后,他补充了第二个答案:“睡眠?” 幻听笑了起来:“没错,是睡眠。而且是没有梦境的睡眠。” “安静的,安全的,无知无觉的休息状态,没有焦虑和紧张,没有危险与恐惧,就像是回到了降生以前。为了回到最初的状态,获得确定的安全感,确定的结局,人类或奋力或倦怠地逃离不确定,因此度过了一生。这就是求死的本能。” “正如有光亦有影。有了死亡的迫近,才有生的可贵。有了生的挣扎搏斗,才显出死亡的平静。它是终结,也是休息。” 幻听说:“你想要的,是画出一个完美的句号。这是我思考很久以后,得出的最终结论。” 谢乐游说:“你还是别思考了。” “……难道不对?”幻听呆住。 “不仅不对,而且大错特错!”谢乐游重重叹气,“死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虽然有什么死后世界的说法,什么神国啦,轮回啦……但有人亲眼见过吗?就算是自诩神明的圣魔法师!死翘翘了还不是直接完蛋!死了还能复活的那不叫死,那才叫休息打了个盹。” “就算如此,打了个盹的人,迄今为止也没有见过。” 谢乐游不可思议:“我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既定的无聊的、虚无又抽象的东西,当作我人生的目的,我拼命逃出蜘蛛的捕猎就为了最后去死,我有病?” “所以,你会想要活下去?发自内心想要活下去?”幻听语速加快。他莫名其妙激动起来。 虽然不知道幻听在激动什么,但谢乐游还是回答道:“当然。活着不好吗?有能够继续活着的机会,我竭尽全力也会想要活着。” “就像你说的,这是人类的求生本能。” “正因如此,我才会尽力控制力量不要失控,比起毁灭,我更希望他们能够活下来。活着,才能创造出更多的可能性。” “……你骗我。你当年果然在骗我!你骗了我两次。”幻听用谢乐游听不见的声音,简直气得咬牙切齿。所谓的风度,所谓的理性,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不通啊!真的想不通! 既然如此,谢乐游当初为什么做出截然相反的选择?在云顶天上做出回答时,难道他已经恢复过往记忆了? 现在谢乐游,才是完全的失忆状态。也就是说,此刻他的回答,才是真正出自本心的回答。 幻听被这段忽然套出来的真心话给砸蒙了。 他一直以为谢乐游执着于变回普通人类,就是迷恋死亡,迷恋定格的一瞬间,他绞尽脑汁试图理解人类的情感,人类的死亡美学……但原来不是?竟然不是? 那么他迄今为止所准备的一切—— 太好了。 能够派上用场,不会白费。 第134章 six kill(27) 一群怪人…… 一夜过去, 最后的准备工作已经陆续完成。 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在石窟区的住处,打包东西,私下讨论着接下来会搬到哪里去——也许是土之国? 只有谢乐游在亲自确认粒子对撞机的状态。 确认完毕后, 他返回“主控室”, 李安妮来找他。 “其他人怎么安排?” “黄金还有多少?” “半吨不到。” “分了吧。”谢乐游说, “留出你认为必要的部分, 其他的当做他们接下来的安家费用。如何分配你来决定。” 李安妮一愣:“让他们走?” “如果实验成功,火山将不复存在。如果实验不成功, 我会再想其他办法。”谢乐游说,“到时候我没工夫注意大家, 留下来会很危险。” “我不是说让他们现在留下来。就这么让他们离开……真的好吗?” 住在石窟区的人其实不是很多, 除去跟随她过来的孩子们,连三位数都不到。相比近几年越发神出鬼没、离群索居的谢乐游,李安妮与他们相处更多。即将离开居住了六年的地方,她有些不舍。 但最终还是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得到消息的人们聚集到了最大的房间。 王杰克负责递装有黄金和钱币的囊袋,路乔恩则给他们递石头。 这不是普通的石头。 石头上铭刻着空间锚点。他们来时的路。只要注入魔力,就能回家。 拿到沉甸甸的皮囊袋,大多数人脸上却并没有高兴的表情。他们的表情和手中的黄金一样沉。 他们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而聚集在这里。就像王杰克一样,就像路乔恩一样。 如果不是无家可归,谁会背井离乡, 在火山里一埋头就是六年,与危险为邻。 其实大多数人并不能理解自己在做什么, 也听不懂过于高深的陌生理论, 他们只是日复一日地做好手头上安排的工作,让自己不至于无所事事。 许多人甚至认为,他们在为一位新的强大“神明”服务。 这种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虔诚信仰, 让他们即使决定更换信仰对象,也爆发出了极高的效率与服从性。 而现在,新的神明给予了他们超乎想象的慷慨回报,却决定抛弃这群信徒。他们感到茫然无措。 “我不想要。” “这是你的工钱。真不要?” “……我拿我应得的就行了。这太多。” “有钱拿还在这扭扭捏捏,拿上。”王杰克把囊袋往人手掌心里一放,他眯起的眼眸微微睁开,压低声音,“傻不傻,你要是真没地方可去,还能赶你不成?” 来人睁大眼睛,紧接着喜滋滋把囊袋塞进衣服里。 囊袋内部也镌刻了特殊魔纹,能容纳比外表看起来更多更重的东西。 这得是多么心胸宽广、多么伟大的“神明”! 你来,只要并非恶意,他来者不拒。你走,他付你劳有所得的报酬,给你指明回家的路。 得到了回答。来人领完黄金和石头,就待在了房间里。他没有往石头里注入魔力。 后面的人看见他留下,又见王杰克和路乔恩默认下来,也有学有样。 越是对离开不加阻拦,想要留下的人反而越多。 就连某些投机者也开始犹豫,也许留下来能得到更多黄金。 于是,等李安妮忙完过来,看见的就是一屋子满满当当的人。 她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挤不进去。 面对此起彼伏的“嘿嘿”笑脸,李安妮是又好气又好笑。时间在即,她只好启动谢乐游提前留下的魔纹阵,带房间里的人一块儿去火山群结界外的风之塔。 几个瞬息过后,房间里空空荡荡。 最后,只剩下留守在实验区14个房间内的囚徒,以及掌控离开的空间锚点的看守者。 在以往的模拟实验中,从来没有七对端口全开过。因为七重叠加的威力,足以让这座火之国境内活动了上千年的火山轰然炸开。 一旦启动,就没有回头路可言。哪怕是谢乐游也无法确保安全,可控。 这就是为什么不能让人留下来。 谢乐游唯一能确定的是,火山爆发后的岩浆,能够被火山群外的结界所阻挡。 只要短时间内阻挡即可,挡到他掌控火种,就能解决岩浆! “端口一。” 他的声音沉稳而洪亮,回荡在黑漆漆的实验区。 没人知道谢乐游此刻在哪里,但黑暗中,面对火红岩浆的方向,有两个相对的隧道口忽然亮了起来! 嚓! 过了一会儿,谢乐游调整好了魔力的输入,把磁场方向与强度调试到他可掌控的程度,他才继续道:“端口二。” 第二对端口也随着粒子流的奔涌而骤然擦亮! 被围在中间的火山眼,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泡。金红色的岩浆仿佛受到无形的外力挤压,竟然开始自旋。 火元素不像风元素,天然受到弱力影响,形成了能够自旋的小气流。 如果说风眼是粒子通过弱力从原子核内-射出,从而形成诸如此类的射线现象。 那么火种就是天然的聚合体。它通过强力,像聚合粒子一样,把四面八方的火元素紧紧聚合到周围,把自己藏进岩浆,再通过火元素间的紧密碰撞,散发近乎无尽的光与热。 它是一个燃烧的太阳!一只凤凰! 要想找到火种,就得用更高的温度,更具冲击的能量,撕开它周围被放大千百倍的强力! 眼下的小波澜,只是开始。 千里之外的风之塔,这时却产生了乱子:“人不对!” 王杰克完全睁开了眼,他在残破的风之塔跑来跑去,横冲直撞。 路乔恩从来没见过这眯眯眼小子脸白得像死人的样子,他好不容易才跟上逮住王杰克:“你疯了?” 王杰克身体像面条一样软下去,他惊恐万分地抓住路乔恩胳膊:“他们没回来——我要去救他们。这群王八蛋!就留我一个人!王八蛋!”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脑袋一歪。 李安妮放下手刀,嘴里念了两句,一道绿光飞入王杰克的身体。即便如此,他紧锁的眉间也没能抚平。 “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李安妮说,“放心吧,他们会没事的。” “真的?”路乔恩扶起昏倒后重得要命的王杰克。 “也不看看他们手里的空间锚点是谁留下来的。啧,这群自作主张的小兔崽子,都该长长教训!” 李安妮捡起掉在地上的吊坠,打开吊坠夹和老人打了个招呼:“放心吧爷爷,等他们回来,有的是他们的好果子吃!” 画像里的老人笑眯眯的:“好,好,果子好吃,爱吃多吃。” 他们还在说话,忽然唰唰几下,从天上开始掉人。 一个接一个,摔得要么屁股疼,要么摔胳膊摔腿的,昏头涨脑。 李安妮和老人说了两句,合上吊坠夹,把吊坠塞进王杰克的衣服里:“乔恩,你把他弄回房间里去。” 她冷笑一声,开始用脚踹他们。 “报仇是吧!” “喜欢逞英雄是吧!” “不打招呼,爱冲上去找死是吧!” “我不管是谁组织的,还是没有组织。既然都这么能耐,精力这么旺盛,现在就给我把高塔打扫干净!就你们十五个人,不准用魔法!给我好好体验活着的痛苦艰辛!” 哎哟叫苦声连天的背景音里,路乔恩不禁提问:“十四个房间,怎么是十五个人?” 有人弱弱声回答:“还有一个人负责盯住谢哥,以及和我们保持联络……最主要是不想当叛徒。”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李安妮揍人揍得更凶!屁股都要踹肿! “叛徒叛徒,你们这群家伙才是叛徒!就我,王杰克,还有你们谢哥要被你们排除在外是吧,你们真行!” “不是……” “不是什么!”安妮老师凶得要吃人! “我们也想替你们做点什么。替谢哥,替老师,替杰克哥……”结结巴巴的回答。 安妮老师听后,嫣然一笑。 “等到要吃了猪就会跑了,晚了!” 她凶巴巴:“今天不把这百层高塔打扫干净,没饭吃!痛,就给我忍着!” “端口……” 谢乐游把李安妮的学生们送走。他困惑地面对不肯离开的囚徒们。 十四个房间里,竟然没有一个囚徒起身。他们戴着镣铐,安然坐在原地,往魔纹阵内注入魔力。 “可以了。”谢乐游说,“还差最后一对端口。” “缺失的能量,我能补上,再不走,你们就没机会了。” 他通过空间锚点,游走在不同房间,一次又一次说出相同的话。 囚徒们分明没有相互交流的渠道,却说出了几近相同的话:“不走。实验还没完成。” “这是我的实验。我说过,你们可以走了。” 囚徒们也一次又一次摇头:“不走。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心血。也是我们的。” “能够亲眼见证如此规模的实验装置,是我们身为风系魔法师的荣幸。” “死而无憾。” 谢乐游不再劝说。 他私底下和幻听嘀咕:“一群怪人。” 幻听笑道:“五十步笑百步。” 好吧,谢乐游没听懂这个典故。 但也没时间多问。 “端口七——” 十四个端口的粒子流对撞出璀璨的火花,十万亿度的高温逼迫空间都扭曲坍塌,瞬间能量远远超过四十万亿电子伏特。 伴随近乎无声的呐喊,迟来的地动山摇,金红的岩浆中,出现了一朵彗星。 一顶灰色的蘑菇云。 轰隆—— 第135章 six kill(28) 一直流,一…… 奔腾的岩浆被挡在结界前。 三天里, 维持结界的四国领域魔法师疲惫不堪,苦苦坚持。 期间有好事者提议,干脆悄悄撤掉结界, 让谢乐游去承担岩浆淹没火之国的后果。看他怎么焦头烂额! 这个积极提议的人, 最后不知道被谁下了黑手, 扔进岩浆里, 尸骨无存。 四国联军还没撤,就驻扎在结界外不远处。结界一放开, 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自己。 要不然,这群领域魔法师怎么会舍得给敌人打苦工。 不怕敌人变强, 就怕己方猪队友灵机一动! 风之塔内, 李安妮他们也通过风镜魔法,始终关注着结界内一举一动。大部分人几乎三天三夜没合眼,撑不住的才小憩一会儿。 等到第四天清晨,天光蒙蒙亮。 火焰山,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黑黝黝的一大块平原,从火山群的最东边一直蔓延到最西边,全是火山灰堆出来的天然沃土。 火山变平原代表什么,从四国联军一声不吭就地解散可以看出。 水之国、风之国的魔法师们本就国内被赶来打酱油,此刻归心似箭。 火之国的魔法师们心情复杂,有迷惘、不解、不甘, 也有压在他们头上近千年的苦难天灾一朝消失后的轻松。 火神发怒时可不管这和那,逃不过岩浆喷发的, 都得死! 所以是有火神好, 还是没火神好呢? 魔法师与普通战士,高阶魔法师和低阶魔法师,从自身角度出发, 恐怕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答案。 四国心气,已去其三。 最后只剩下土之国的魔法师,纵然再有想法,也是孤掌难鸣。 他们甚至想了个邪招,期间日夜兼程,赶去找神庙求助,谁料神庙非但闭山锁庙,还把企图擅自登阶的土之国使者当着其他三国使者的面直接扔下山,让土之国在联军里闹出了个好大的笑话。 倒反天罡!岂有此理! 他们替神庙卖命流血又流汗,神庙却先造反不干了!摆明了给“噬神者”大开绿灯。 四国里不是没有聪明人。 读出这一层意味以后,土之国不禁心灰意冷,放弃抵抗直接开摆。 四国联军就此打道回府,聚是一坨呕吐物,散作满天扫把星。一个词,人心惶惶! 联军散了,结界自然也消失了。 李安妮带着一部分人回到了他们生活工作过六年的地方。 三天里,该冷静的人也逐渐冷静下来,从众效应引发的一时冲动消失,想带着黄金离开安安分分过点小日子的念头又重新占据上风。 离开前,他们要跪下来恭恭敬敬地拜神,给神明磕头,表达感激。 李安妮没让他们跪。 “过好自己的生活,不伤害别人,不亏待自己,神就在你们心中。” 她认真说。 经过又一轮淘洗,最后还想留下来的人,是真心想跟着继续做点什么。 人数不那么多,但也不少。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他们踩在黑漆漆的土地,没有什么比这地块面目全非,更令他们心情舒畅。 现实告诉他们,他们竟然征服了火山!他们做出来的大工程,打败了传说中的火神!比吃糖还让人觉得甜滋滋,心中乐开了花。 只是—— 带领他们完成这一伟业的功臣,谢乐游本人呢? “他走了。”李安妮对众人说,“昨天他联系我,说他要去土之国。” “这片平原,就是我们以后的家。我们就在这安家落户。” 片刻安静后,现场爆发出兴奋的欢呼! 他们中有来自风之国的沙匪后裔,有来自水之国的贫寒魔法师,有犯了渎神罪的罪犯、被贵族逼到走投无路的小手工业者、逃婚的高门单身女性,有不幸破产的走商、对知识与魔法如饥似渴的神学校平民学生、原本住在山脚下老实种地的农民…… 他们来自各行各业,生长的家庭环境天壤之别,来到这儿的理由也各不相同,最后却因为一个共同的愿望而聚结在了一起。 怎能不让人感到神奇? 这个愿望在每个人心中轮廓都是模糊的,但核心却又极其明确。 想要逃离过往的困境。想要新的生活……新的未来。 想要重新开始,在一片崭新的沃土蓬勃地发芽,扎下新根。 人群逐渐散开,去忙活测定土地里的元素含量,哪些地块适合建造平房,哪些地块适合凿开引水,哪些地块更肥沃,能种植食粮蔬菜。 “乔恩,你留一下。” 李安妮叫住准备离开的路乔恩,她没有念咒,只是手臂轻轻一挥,附近黑灰色的沃土里就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绿。 绿点钻出土壤,怯生生地摇晃芽叶,随即在魔力慷慨地灌溉下飞速生长,枝头开出了红红的花儿。 像是鲜血沁润的颜色。 路乔恩眼神一转不转,他倏地拉开皮囊袋,从里掏出一本日记。他翻开日记,捏起夹在合页中的小像。 女人笑容恬静。 她头顶的花环没有颜色,形状却长得和枝头摇曳的红花一模一样。 李安妮双手合十,闭上眼默哀。 默哀结束,她俯身拍了拍路乔恩的肩膀,轻声道:“谢乐游似乎看见了火神……或者说火山的某些记忆。山体记录下了她被带走时,把你藏在耕田里的时刻。” 那不是幻想。 是被幼小的他遗忘,又始终无法真正忘记的东西。 妈妈…… 王杰克有事要找李安妮,过来时却看见了一片奇异的花丛。 李安妮和路乔恩站在花丛里,似乎在说话。 不知道李安妮说了什么,路乔恩把头深深低下,再抬起时,他眼眶竟然微红。 难道是被骂哭了?! 王杰克眯着眼,笑嘻嘻地蹦跶过去:“安妮姐,你在说什么好事,让我也听听?” 李安妮瞪了他一眼:“没你的事,赶紧领着你的小弟小妹干活,上次的账还没给你算!” 王杰克嬉皮笑脸:“我又没参与,罚他们就行了!我替你罚,保证严格执行!” 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在房间醒来,因为“遭排挤”而嚎啕大哭。李安妮发现再晚一步,他就要从风之塔跳下去,跑去火山里和兄弟姐妹们同生共死。 等发现大家伙没事后,又不准其他人提及此事,一提他哭,就要脸红生气。 路乔恩深深望了他一眼,忽然又哗啦啦开始翻日记本。 他从最新的一页里取出一幅施加了魔法的小像,递给王杰克。 他看着王杰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睛睁开,神情凝重,心中颇有种风水轮流转的窃喜。 来啊,互相伤—— 王杰克捧着奶奶的魔法画像。 他拼命想要在他人面前忍住,为此他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说不出话,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 一直流,一直流。 好奇怪…… 不远处,谢乐游藏在虚空里,静静注视着花丛里此起彼伏的一幕幕。 “想要推倒骨牌的心情,消失了。” 他说:“因为建造起来的过程,一点儿都不简单。” “嗯。”幻听说。 又过了一会,幻听说:“我们走吧。” 我和你。 我们两个。 第136章 six kill(29) 意外地露出…… 土之国放弃了抵抗, 重土高塔放弃了抵抗,不等于土神也放弃了抵抗。 在被恐惧折磨到穷途末路的魔法师闹起内讧前,土神不顾一切挣脱了镇柱的束缚, 抢先一步沉入地下。 土神逃逸引发的地壳震动, 重新塑造了地形!忽然拱起又忽然分开的巨型大裂谷, 造成了数以万计的惨重伤亡。 四国震悚。 逃入地心的土神, 从此不知所终。 纪元1825年,冬。 抵达土之国的这一年, 谢乐游二十四岁。 再过几天,就是他的二十五岁生日。 其实谢乐游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天降生, 但幻听念叨了很久, 说要送他一个生日礼物。 “睁开眼。” 谢乐游依言睁开,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滴溜溜旋转的微型光球。他摸了摸变得空荡的胸口,戒指不见了。 “就这?” “什么叫就这!”幻听很不满意谢乐游的反应。他可是费了很多功夫,才令用星核制作而成的戒指复原,恢复成最初的状态。 “你不能把我的戒指拿走。”谢乐游也很不满意。 他皱起眉,随即似乎想到什么,眉宇舒展,“不还我戒指也行,但既然是我的生日,我有权利许愿!你听好, 我真正的愿望是——” “愿望不能说出来!”幻听打断谢乐游。 “我不说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谢乐游才不管, 直接了当道, “我要见你。你的——化——形——,要实体!” “……”幻听生硬道,“你找面镜子照照就是了。” “我不信。”谢乐游抱肘, 径自抱怨道,“我哪有那么自恋?” 这话可真是相当不具备说服力。不过,自恋……?是什么时候…… 意识到随口之语背后的潜台词,幻听顿时狼狈。他明明习惯了伪装,也习惯了随时随地能扯出合适的理由敷衍过去。 他试图发出声音寻找借口,却发现原本如行云流水般的说谎,越来越变成难事。 愈是在乎,愈是难以潇洒。 光是想到要对在意的人说出违心的话,就张不开口。 最后他只好说:“我教你如何掌控最后一个元素,这是正事,你先认真听,别打岔。” 谢乐游踏了踏脚,巨型凹陷边缘的石块向不见底的深渊滚落,目之所及根本看不见底下究竟笼罩了什么。 “好吧。” 在吞噬了数万条生命的大裂谷前,谢乐游不禁收敛起随意与轻浮,眉目凝重。 看似土神是最胆小的元素神,连正面对战都不敢就望风而逃。恰恰是它的逃窜,让它变成了四元素神中最棘手的难题! 攻击水神时占据了出其不意的便利,抹杀风神时它被束缚在镇柱不能动弹,轰击火神时对方早就被爆裂的火元素磨灭灵智,也就是说,这几位基本是站桩死靶子,谢乐游只要想好如何击破它们的防御就好。 但土神潜入的是大地。大地如此广博。 如果它真想一直逃下去,恐怕谢乐游要陪它玩一辈子追逐战。这点,谢乐游不能忍受!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推翻四座高塔。 他要登上雪山,进入神庙。 见谢乐游注意力转移,幻听悄悄松了口气。他顿了顿,心中泛起不舍。 纵然再不舍,他还是坚决地说了下去。 “我教过你,支撑世界的四大基本元素,其实就是四种力的相互作用。一切的事物现象,都被囊括在这四种基本力中。” 进入“百科全书”状态的幻听语调肃然沉静。 他挥去了杂念,全心全意考虑起如何帮谢乐游夺取土精。不仅是为了让谢乐游掌控法则,也是为了除去危害秩序的堕落者。 “嗯,我记得。”谢乐游说,“磁水高塔掌控的电磁力,罡风高塔掌控的弱力,炽火高塔掌控的强力——以及,重土高塔掌控的引力!” “没错。”幻听说,“事实上,你脚踩的这块大陆并非平面,而是一个星球。它有许许多多的名字,但我想你最熟悉的,恐怕还是……” 谢乐游忽然道:“诸神星。” 他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子:“你可以直接说,不必解释太多名词。” “我掌握的法则越多,明白的东西就越多。很多东西,即使是当今典籍上也有记载,描述了相应现象,只是换了个指代词,我能理解。” 幻听接受了他的解释:“好。是好事。” “引力其实无处不在,它是一种从外到内的收缩力,会对物质产生重力压迫,结果表现为物质空间逐渐坍塌,直到彻底归零。正因如此,它又被称为万有引力。” 即便谢乐游这么说了,幻听还是习惯性地详尽解释。 解释完幻听反应过来,谢乐游已经不再是需要一点一滴掰碎了喂食的柔弱小鬼,也不是容易陷入迷茫的少年……他越来越接近幻听所认识的那个人。 自我,尖锐,却异常刚强。 最擅长用轻浮的伪装包裹住真正目的,以便在关键时刻抓住弱点一击毙命! 这意味着离别的时刻,即将到来。 挥去万般杂念,幻听异常冷静:“为了抵抗引力,物质凝聚成圆球分散压力。但单纯的星球还不足以抵抗宇宙中的万有引力,因此重元素会沉入地心,物质密度与坚固程度都会逐渐增大,直到在地心形成星核。” “土精,其实就是星核。” 幻听说:“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去找土神。它潜入地心,就是为了去和土精融合,它必定藏在星核里。” 谢乐游说:“明白了,接下来我们直接进入地心,拿到星核就行。问题是怎么解决汇聚到地心的万有引力。” “还记得我们之前是怎么打破强力、拿到火种的吗?” 幻听说:“星核为了保护星球不被毁灭,解决引力的方式就类似粒子对撞机。但在对撞机的基础上又有变化。” “第一步,星球地表把接收到的引力投向地心。” “第二步,引力线垂直行进,在星核汇聚。此处地表射来的引力,会和对面地表射来的引力相撞。” “第三步,因不停相撞而湮灭的引力焓变出能量,释放出巨大热能。地心的热量不停上升,如果不加以约束星球就会爆炸解体,因此为了分担压力,又产生了星球的自转和公转。” 幻听不必往下说,把原理解释清楚,谢乐游立刻就心领神会,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看向眼前闪烁着刺眼光亮的光球。 “用这个高密度圆球当星核,用磁流体塑造地表,造出一个微型星球。” 谢乐游和幻听又一次近乎同步,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在前,幻听在后。 “再用造出来的星球,去抵抗裂谷下愈来愈强的引力,直到接近地心,拿到土精,也就是真正的星核!”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谢乐游说,“我把真正的星核拿走了,诸神星怎么办?” 幻听早就想好了解决方式,他回答:“你用我送你的礼物替代土精就是。它足以承受引力的攻击。” 翠玉扳指,本来就是用来自千年后的星核制作而成。 那时已经是诸神黄昏之后,回归星球之源的诸神足以支撑起对抗引力的屏障,星核在不在都无所谓了。 内里详情,幻听肯定不会现在告诉谢乐游,他仅仅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噢——”谢乐游点点头,“知道了。” 他的语调过于微妙,幻听很想忍住,但还是没能忍成功:“你知道什么了?” 谢乐游弯弯眼眸,是那种不给人留辩解机会的坏笑:“你送我的礼物。” “嗯,生日礼物。”幻听说。 “戒指。你、送、我、的!”谢乐游一副不容置否的口吻,“所以别忘了,幻听先生,你还欠我一对戒指。” “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哈?”幻听呆住。 第137章 six kill(30) 未免过于黑…… 梁恕放下多倍望远镜。 他在这里蹲守了整整半年。能量不足, 无法启动岁月史书,他被卡在了这里。 期间他偷偷救了不少人。有受灾的灾民,也有想要逃亡国外的难民。 他因此听说了许多火之国发生的事。 在准备重建家园的灾民中, 有两个人是从火之国回来的。他们带来了大笔的钱款, 精神气质与当地人简直两模两样。 土之国贵族决定把灾祸源头推到谢乐游头上时, 这两个人憋不住了。 他们原本打算回到家乡隐姓埋名生活下去, 只说自己是在火之国挣到钱的走商,现在却开始绘声绘色讲述起他们在火之国度过的奇妙生活。 他们是如何从一无所有的难民, 被接纳,一跃成为魔法师, 又参与进了炸掉火山的大工程。他们不仅没死, 还获得了超乎想象的财富与知识。 在这个信息不够发达的年代,这两个人带来的故事就像是天方夜谭,又像是桃花源记。 许多年长的人用自己的思维试图理解他们的经历,最后他们得出结论,这两个人去了神明居住的仙境,他们不仅有幸为神明工作,还获得了神明的款待与奖赏。于是神明派他们前来人间,帮助他们度过灾难,重建家园。 新的神使,出现了…… 当然也有消息更灵通的人, 他们更年轻,思维更活跃, 听说过火之国一度兴起的“淘金热”, 听说过联军进攻,听说过令贵族富商闻风丧胆的黄金大盗,也听说过曾经预言中的“噬神者”。 他们心思灵活地利用这个机会, 在旧的社会体系里企图钻出些空子。比如装作“黄金大盗”给贵族富商送敲诈信企图勒索财富,又比如,用皈依新神当幌子震慑王城收税官。 不一而足。 世界瞬息万变,人的野欲所滋生出的乱象却生机勃勃。 相比曾经那个稳定却一潭死水的旧世界,现在这个令人迷茫却又充满机遇的新世界,是好,还是坏? 梁恕不知道。 即使被迫滞留半年,他仍然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 他像一个游魂游离在历史的夹缝里,默默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他不敢离开这儿,担心又错过剧情里的关键时刻,与谢乐游失之交臂。他救人时也不敢露出脸、多交谈几句,担心引发蝴蝶效应。上回极限死里逃生,已经没有多余能量来供他放开手脚试错。 一开始,他和系统还会互相抱怨。后来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他们变得沉默,不再交谈。 谢乐游真正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刻,梁恕竟有隔世之感。 他踌躇不敢上前。不知何时,他竟然习惯了畏手畏脚。这令他想到了当年他查出高考成绩的那一天。他寒窗苦读多年,他把一切意义都寄托在了那个分数上。 他以为过往早就远去,原来他依旧记得当年忐忑的心情。 班级群里在转能提前查分的消息,紧接着报喜的消息接二连三跳出。梁恕也在拼命点击鼠标左键,他不敢看,又忍不住想看,于是用手捂住脸从指缝里眯起眼瞧。 页面跳了出来。 是一个不上不下,但远低于他估分的数字。 梁恕大脑一片空白,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听见反锁的卧室门外,母亲在和老师打电话, 老师在问他查没查出成绩。母亲说正在查,他们还没敢问。老师随口说了几个成绩被屏蔽的名字。都是原本排名低于梁恕的同学。 梁恕就读于全国排得上号的超级中学,父母为了他数次搬家、换工作。但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父母的付出,他老师的期望。 他对不起任何人。他是个废物。 从那一天开始,梁恕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开始拼命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想得头都要爆炸。他没想出来,却等来了反派救赎系统。 系统给了他活着的意义。 他想也没想就选择了抛下烂局重开的路。 按照系统给出的任务,他兢兢业业、按部就班地走到了现在。在帮助他人的过程里,梁恕获得了久违的成就感,他认为这的确有价值。更何况系统也是一直这么告诉他。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梁恕变得迷茫。他开始像高考前夕一样整宿整宿做噩梦。 这个小世界,这场最后的“救赎”任务,就像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高考。 他却每一次都能考砸,让梦想中的未来化为泡影。 难道这就是命? 梁恕又举起望远镜。镜头对准的目标却消失不见。 他转动镜头,张嘴要问:“系统……” 汗毛炸开!他忽然透过镜头看见了一张放大的脸,连醇红色的瞳仁都纤毫毕现! “又是你。” 谢乐游抬手抓住空气,明明在外界看来空无一物,他却牢牢攥住了什么东西。 “别装死了,现身吧。”谢乐游不让透明人退却逃走,“之前在风之国的那一回,我就在你身上放了空间锚点。” “在火之国,你也出现过一次。现在,你又追来了土之国。” “不仅如此,我记得,当初在那个村子里,你就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爆发魔兽潮,另一次是在丛林。” 谢乐游好奇问:“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就没点自己的事要做?” “……”梁恕逐渐显露出身形,他的年龄长相比谢乐游想象中要年轻许多。 面对谢乐游的问题,梁恕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他自己的事……为了完成任务,退休回家?但他明明是为了逃离那儿而选择出走。结果兜兜转转又要回到原点? 又或者只是单纯为了完成任务,获取能量点? 他辛辛苦苦积攒了这么久的能量,在一次次打击里消耗殆尽。古人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就算这些能量可以“还复来”,系统许诺他的,也不过是退休回家,又回到了死循环的上一步。 既然在目的这个角度上看不出来能够获得什么,那么他所在乎的就是过程吧。 就算在这个任务里,系统图穷匕见,对它而言获取反派的情绪能量才是第一位,所谓的“救赎”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但至少梁恕在乎。 不是有一种论调常常这么说,人最终都是要死的,就连宇宙也会迎来坍缩。让人感到有意义的,不是达成目的,而是在过程中所经历的一切。 至少他的确帮助过一些人,他让那些世界稍微变得更好了一点。 ……是的,应该是这样。 梁恕感觉被蜘蛛咬过的拇指又在隐隐作痛。他兑换了很多治愈药,但总也治不好。 他定了定神,对谢乐游说:“我为你而来。” “我是时空的旅人。” 梁恕决定坦诚。面对已经是青年的谢乐游,他没有信心随口扯出谎言瞒过一个杀死了三位神明的人。 听闻此言,谢乐游的神情十分微妙。分辨不出他是相信,还是不信。 他思索片刻后,问道:“你喜欢我?” 正常反应是这样吗?不应该对时空穿梭,又或是未来发展更感兴趣?但一想到过去的小世界里那群反派们的反应,梁恕又接受了这样突兀的设定。 梁恕点点头。 他的动作尽管看不出停顿,内心却异常平静。这种平静不是他本人产生的,而是受到了对面询问者的感染。 谢乐游用的是一种做实验般求证的口吻,毫无情绪波澜。以至于梁恕轻车熟路准备好的一堆台词根本派不上用场。他反而产生了一种被当做小白鼠的毛骨悚然。 就是那样尖锐到刺骨的眼光,像一柄手术刀在解剖他。没人能在要把自己看穿的目光下保持自然,而不产生反感。 他的感情甚至越过了理性逻辑在帮他分析,一定是他理解错了字面意思,所以…… “理由?” “啊?”梁恕慌慌张张回答,“因为……因为,你以前过得太糟糕了……别误会,我并不是说你曾经有多悲惨,我没想揭开你的伤口……我的意思是……” 他有一种面对考官质询的汗流浃背感,说话囫囵吞枣。 谢乐游打断他:“你在同情我?” 完蛋了。梁恕这么想着,却只能老老实实地点头,他自己也说不出他到底怎么想的,更说不出漂亮的谎言。天爷,他究竟为什么要出现在这! 但谢乐游却放下了手。 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别的什么正面反应,就那么平平淡淡“哦”了声。 梁恕见他要走,不禁急走两步:“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聊。”谢乐游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和那些人说的不太一样。没想到,你给出的回答还要无聊百倍。” “你这个人,没救了。” 带着救赎任务而来的穿越者,却被本该接受救赎的目标对象反过来给了个“没救了”的评语。 未免过于黑色幽默! 谢乐游消失后,梁恕久久没能回神。 就连系统都在他耳边说话,他都没有回应。 他抬起手,咬住痛得越来越厉害的拇指。唯有唇边被噬咬流下的血液,印证了他眼中的憎恨……嫉妒! “宿主。”系统期期艾艾。它似乎都染上了犹豫不决的坏毛病。 梁恕的回应却异常果决。 “他没资格这么轻易地否决我的人生。”梁恕死死盯着谢乐游消失的方向,他厉声道,“既然他不接受我的救赎,那么我就要让他看看,无视我的下场!” “很好。你总算想通,下定决心了。我一直在等待你说出这句话。” 系统的声音变得欢快,它开开心心在梁恕的头顶盘旋:“很好很好,嘻嘻。” “作为奖励,我告诉你能够对付谢乐游的办法。” “相信我,还没到绝望的时候。能救!” 第138章 six kill(31) 无限复数之…… 梁恕把岁月史书的使用权移交给了系统。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系统给他的道具, 却需要他同意,系统才能完全使用, 残页上出现了新的时间点。 纪元1825年冬。 12月11日, 预言中的毁灭日。 在系统的指引下, 梁恕降临在常年冰封的皑皑雪山, 走进神庙。 和常人印象不同的是, 神庙并不金碧辉煌,它用青石铸就。 神庙外壁上雕刻着许多奇异的神明形象, 人、兽、植物、爬虫等自然界特征交替出没,元素杂糅, 冲击感极强, 纯粹的人形反倒是少数。 神庙内部墙壁上,雕刻的却是各式各样的符号,像是语言文字,又像是数学代号。 梁恕想起了在历史教科书上见过的教堂。 穹顶高得伟岸,饰有彩窗,又绘有虔诚肃重的宗教故事,天使仿佛要从教堂顶部飞下来。 听说那时候的人不惜耗费重金,修建精美丰富的玻璃彩窗,是为了让阳光透过彩窗时可以造成灿烂夺目的效果,以此配合图案感动信徒, 宣扬升入天堂的吸引力。 但这座古朴的神庙内,却一扇窗户都没有。 以至于梁恕产生了某种恍惚的错觉。 他进入的不是神庙。 而是一座大墓。 它具有庙宇特征的部分, 只有同样高远似乎望不到头的平梯顶, 与站在几百米外的大门也能一眼望见的巨大石质雕像。 轮廓古朴的雕像盘坐而踞。 祂微微垂首,抬起左手撑在脸庞,似乎在沉思。留白的面部, 却令人无法揣测祂的神情。 梁恕不禁想到了另一句古话。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这句话说的是,如果裁决者不公布法律细节,那么它的威慑力就无法被准确衡量,民众就会由此产生敬畏。 神庙中的雕像刻意不雕出面部,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吗? 梁恕仰起头,面对巨物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他不受控制地感受到一阵战栗,就像是面对山川与大河。 那些蕴含嫉妒与不甘的个人情绪,在胜于千百倍的奇观面前,浩渺如蝼蚁,消散若凡尘。 法律是统治者人为制定的社会规则。法则,则是客观世界自动运转的公理。 大道无形。 也许雕像不是不雕出面部,而是没人能够为祂雕出五官。人类的认知,还不足以理解雕塑的存在方式,也难以想象祂的真正模样! 梁恕看得久了些,不知何处折射而来的光源令他双目模糊。 原本勾勒就粗粝的雕像愈发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一时间,竟像是要朝他扑来。 梁恕牙齿因战栗而格格作响,他着急地想要呼唤系统,在这空旷之地好歹有个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再一抬眼,他浑身血液都倒流凝结! 不是错觉! 雕像的手臂在一寸寸龟裂。 有两个黑影,飞快地围绕雕像缝隙穿梭! 他们打斗造成的余波在巨型雕像前显得十分渺小,如同蝴蝶翩飞之于参天大树。 然而一旦梁恕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就再也无法忽视。 “宿主,我给你的眼睛加持了道具,能够看见原本看不见的东西。”系统忽然出声,“我在耗费全部心神操控残页,外面发生了什么,你必须如实说给我听。” 原来如此。难怪他能看清楚遥远景象,甚至连雕像手臂裂纹渐次加深的走向,都瞧得一清二楚。 来不及多想,梁恕慌忙按照系统指示,极目远眺。 他首先辨认出的一条修长身影,正是占据上风、迅猛追击的谢乐游。 谢乐游身形极其灵活,踏在半空如履平地。 若乍起飞鹰,若魔蛛疾走。 每一步都踩在对面人防守不及之处,步步相逼,只前不退。 先声夺人抢占气势就得一步快,步步快! 他挥棍杀得越猛,对面身影招架越急,狂攻猛进连成一线,火红棍影竟与沉重书脊相击,匪夷所思,振出阵阵金戈烈鼓! 那身影同样高大英武。 尽管一味防守,且战且退,却守得水泼不进,密不透风。 他手持一册似薄还厚的混沌之书! 上扛下劈,左斜斩,右突刺! 间或合页夹击! 硬生生靠接招,把文雅书册抡成一道厚重铁墙。 千斤硬,万斤沉! 梁恕的目力勉强能跟上谢乐游的身影,那对面身影却像是在现实里超模卡顿。一眨眼,他就凭空出现在意想不到的位置,害得梁恕疯狂眨眼补帧。 梁恕把眼睛眨出泪花了,脖子左右摇摆扭酸了。 也没能跟上那人防守自如的连贯轨迹。 看似急切,实则从容。 一册书,就是一面巨鼓。谢乐游抡臂擂鼓! 身若幻影,槌出风雷之势,却总擂不破那看似油滑、实则刚硬的鼓面。 他也猛然提足发力,利用方才看似鲁莽狂攻时布下的空间坐标,设下天罗地网,把人逼到角落,随后狠狠掷出一棍! 又落空! 砸中的还是雕塑! 或蓝或青或红或黄的四色元素,随着谢乐游腾转挪移,梁恕竟把元素流动走向都看得分明。 僵持不下之际,谢乐游变招,不再一味猛攻。 他冷不丁切换禁咒,不停招来磁水、罡风、炽火、重土四元素,附魔加持在武器,由此撬棍猛地窜高一截,多出光芒变幻的剑尖。 正如预言中一般,他手持火焰长剑! 然而这火,源自多种电离子碰撞之下迸发出的绚烂极光! 是虚非实。 突破物质边限的虚剑却在无限延长,又叠加有意设计下的多次空间折叠,相当于数重叠加之剑! 虚实空间叠加,虚实物质叠加,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又可谓无限复数之剑! 谢乐游握住复数之剑柄,化全为一,用尽毕生之力,劈向手持书册的身影! 四种基本作用力交织之下,四色魔法元素浑荡狂舞,构筑起统一力场,受持剑人意志支配! 谢乐游毫不犹豫! 冻结时空! 霎时间,天地泛黄褪色。 那身影终于冻结在此方“历史”中,连书册都未曾举起,似乎回天乏术,再无力抵抗。 剑尖一瞬数百米,飞赴而至! 破!破!破! 刹那,无形伸长的极光之剑,接连攻破壁垒,捅穿遭禁锢的一角时空,直奔那一动不动的身影而去! “不!” 梁恕发出惊恐至极的喊叫,他终于看清楚了被凝固在褪色时空里的人影模样——他没有脸。他的面部被混沌所覆盖。 他就是本该端踞神庙,垂拱而治天下的现任神王,唯一的魔法主君,执掌世间法则的最高裁决者。 他的名号是—— “该死!”系统砸向梁恕脑门,怒吼出声,“咱们来错时间点啦!回去,必须往回跑!” “不能让谢乐游就这么发狂捅死神王烬,一切都会因此被毁掉。” 残页凭空浮动,梁恕忽然听见哗啦啦的翻书声。 他看见那方褪色天地内,神王烬手中的书册无风自动,竟露出一面同样破裂的残页,光芒两相应和。 “为什么……” 时空既破。神王烬不再被力场禁锢。 他为什么不跑? 梁恕远隔数重时空,对上神王投来的遥遥一眼,他浑身鸡皮疙瘩顿时炸裂。 尖刃近在咫尺。 他、他……祂竟然在笑。 明明没有脸,只是虚幻的灰色气流,梁恕却能感受到那股足以令人理智崩塌的冰冷知觉降临己身。 那是被压抑过头而骤然迸发出的欢欣喜悦,是酒神的欢宴,迷狂,迷乱,迷恋,梁恕被洗刷过神经的快感电流冲击得翻白眼。 他抱头发出惨烈哀嚎。 这便是以人类之身窥伺神明所要付出的代价!即使是飓风无意卷起的小小尾巴,也足以碾压低维,以至粉身碎骨! 而身处风暴中心,直面神王的谢乐游…… 他·什·么·也·没·感·觉·到。 他面容无喜无悲,无怒无惊,比起无面的神王更像一位真正的神明,他全心全意专注于挥出屠神之剑。 仅仅一剑,划分生死,无关情爱—— “时间逆流!” 系统的声音,在梁恕脑内震耳欲聋。 姗姗来迟,却堪比天籁。 光芒过后。 梁恕保持着四肢撑地的诡异爬姿,消失不见。 喀拉—— 时间骤然倒转。 无面雕像上被砸出的裂纹按照逆序一块块复原,神王的身影消失在雕塑内。 谢乐游落地,一步步后退,退出神庙大门。大门自动关闭。他退到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空地,多出的一线脚印诡异地从前往后倏地填平。 他继续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 一眨眼的功夫,他退下三千雪白长阶,重新出现在了起点。 时间恢复流动。 谢乐游眨了眨眼,怔忪片刻,想起自己所处何时何地。 他在土之国跳入裂谷,按照幻听所传授的方法制造“小星球”抵抗引力,接近地心夺取土精。 取得土精的过程还算顺利,但狗急跳墙的土神最后自爆,却给他造成了不小麻烦。 修炼成纯元素体的土神死后分解,短时间内重土元素大量聚集,搅乱了地壳核心内四面八方射入的引力场! 本该相互湮灭的地心引力开始乱窜,周围空间受到挤压不停坍缩。 地壳内骤然多出无数股恐怖吸力。 吸力聚结之强盛,就连谢乐游都抽不出半点喘息,触发预留在外界的空间坐标。 眼看自己要被吸力强行拖回地壳内,谢乐游启动了事先和幻听商议好的B方案。 他化身太阳,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出了地心! 第139章 six kill(32) 登天路,上…… 所谓化身“太阳”, 即用水源制造薄膜保护己身,再操控火种制造核聚变,通过燃烧周围物质的质量铸造新增空间, 弥补引力迫害造成的空间损失, 用新增空间换取逃生时间。 说起来复杂, 结果却很明确。 他最终成功冲出了地壳内恐怖的引力场。 至此, 磁水、罡风、炽火、重土四座高塔尽入彀中。 稍作休整后,他来到了被称作“魔法之源”的千仞雪山。 这是一线因剧烈地壳运动而隆起的高耸群山, 终年白雪密布。神庙就坐落在最高的山峰顶部。但没有得到神庙使者接引的人,找不到这座神秘的雪山。 如果非要叩开神庙, 只有一种方式, 那便是跨越三千长阶。 从有历史记载以来,还没有过登顶记录。 故而在四国史书中,这条路被称做“登神长阶”。而在野史口述中,它是一条“天路”。 谢乐游抬头仰望面前雪白的天路。 寒风呼啸,高不见顶。又有云雾缭绕,遮蔽视野,寸步难行。 光是一级台阶就高过他头顶,恐怕有两米。三千长阶,至少是六千米,还没计算台阶以下的山脚海拔。来到天路前, 方知欲上青天揽明月何其难也。 但对谢乐游而言,也不算太难。 他轻轻一跃, 便旱地拔葱, 落在第一阶。 有魔法元素激荡,谢乐游随手一挥,便将被激发的元素波动抹平。 谢乐游没有停歇, 随后一口气登上百阶,期间他遭遇数重阻碍,都被他轻易平复。 直到第一百阶,元素波动再起,周围景象变幻。 谢乐游回到了那个肃杀的冬天。 冬天很冷。雪很大。魔蛛咄咄逼人。懵懂的李安妮被挡在他身后。 他却不再是当初衣着单薄的小孩。 当年谢乐游为了保护李安妮,情急之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用铁鸟划开手臂,利用血液反向改写驱兽魔纹,把核心部分从驱逐改成了操纵。至于帮助李安妮完成第一次冥想激活魔法天赋的两个魔纹,是幻听告诉他的。 那是幻听第一次明确出现。 不是嘈嘈切切的幻听大合奏,而是清晰明了的单个男声。 很亲切。 令谢乐游第一次听见,就忍不住想要相信。 谢乐游冷静地盯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大魔蛛,童年里追逐过他好几年的噩梦,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划,敕令道:“杀。” 投下遮天蔽日阴影的大魔蛛,顿时破碎,化为粉尘。 谢乐游转过背,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他说:“别害怕,我来解决。” 小女孩噙着的眼泪,在听见“别害怕”的一瞬间,滚滚而落。 谢乐游弯腰,牵起她的小手,想了想,又捏了个法诀。 升起的火焰让空气升温,小女孩冻僵的青白小脸变得红扑扑。 她跟着谢乐游的脚步,走遍了整个村落,目睹黑压压的兽潮被杀得一干二净。 “为了人类而报仇,这就是你做出的选择?”小女孩忽然开口说。 “嗯。”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魔兽也只是被人类的贪欲所利用。站在它们的立场上,魔兽为了生存而吃人,并没有错。” “想过。”谢乐游说,“它们的确是为了生存,也的确被贪欲所利用。但放任它们继续存在,无休止地继续繁衍,会让方圆百里的生态系统彻底崩溃。” “魔兽不断内斗,直到决出最强的种族,种族中的最强者。动物物种会变得单调,直到消亡。动物消失后,植物会迅猛生长,激烈竞争有限区域内不多的土地肥力,剩下的同样都是精英植物,直到土地肥力耗尽,又或是单位区域内氧气浓度过高导致的氧中毒,最后一齐迅速消亡。”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小女孩被看轻,却点点头:“你的选择,我明白了。挑战者,请前行吧。” 周围景色恢复成雪白长阶。 谢乐游若有所思,忽然抬起手臂。 他当年用铁鸟反复取血而留下的累累伤痕,经过李安妮数次治疗,仍然留下浅浅痕迹。如今,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还在吗?”谢乐游问。 雪山无声,没有人回答他突兀的问话。嘈嘈切切的合唱消失了,一路伴他同行而来的幻听也不回答。 谢乐游翻涌而至的交流欲又随之平复下去。 他继续登阶。 一百阶以后,不断冒出新的幻象。并不是每级台阶都有,正因如此,冷不丁地偷袭才最恼人。 谢乐游回到了他曾经陷落三年的魔蛛巢穴。 和先前一样,曾经给他造成万般艰辛的魔兽被他轻而易举撕碎。 谢乐游并没有动容。 大魔法师不会因为明白一加一等于几而欣喜若狂,因为这本就是该明白的常识。 对现在的谢乐游而言,神明之下,他再无敌手,也是常识。 即便是神明,也被他宰了四个。不过如此。 如此傲慢的念头浮在脑海的瞬间,谢乐游就意识到了他并非全无触动。 但不是因为魔兽,而是因为这段记忆再度重现在他眼前。 陷落兽巢的三年里,谢乐游通过与魔兽搏斗活了下来,还利用控兽魔纹控制了几头最凶恶最野悍的魔蛛,变成了蛛群的首领。 然而他的记忆时有时无。他能听见“本不存在的声音”。 他想加入嘈嘈切切的絮语中,却遭到其他声音的排斥。等回过神来,就连被他控制的魔蛛都连连退却,做出防守姿态。 在魔蛛群中,做出异常行为的个体会被群起而攻,驱逐出巢穴。 这是因为离群索居者一旦脱离群体交流,就会容易触犯禁忌,而漠视禁忌的行为,往往会给整个种族带来灭顶之灾。这是魔蛛的生存智慧。 魔蛛对抗不了魔纹的控制,它们的生存本能却在向它们发出警告——远离疯子。 谢乐游疯了吗? 在那三年中,他的确一度这么想过。他听见的那些声音,是恶魔的呢喃。但不可否认,他从这些细碎的呢喃声中得到了帮助。 于是他开始探索这奇异的力量。 无论是神还是恶魔,只要能让他生存下去,拥有反抗的力量,他无所谓。 谢乐游站在魔蛛老巢的最深处,注视着曾经熟悉的场景。 最深处的洞窟里到处缠绕着蛛丝,像棉被,裹住一个个白胖的蜘蛛蛋。 似乎有一个虚幻的幼小身影跪伏在其中,用伤痕累累的双手扒开蛛网,往嘴里拼命塞魔蛛蛋。 嘎吱嘎吱,汁液在口中爆开。 只要挺过最初的心理防线,就能品尝到这份绝无仅有的渗人美味。 在地下巢穴,魔蛛蛋是最为营养丰富的补品。但一开始,谢乐游却是为了报复。 一联想到当初魔蛛吸食幼童的骇人画面,他就忍不住用力咀嚼,好像这样,他就完成了同态复仇。 那黑暗中每日响起的接连不断的嘎吱声,让蛛群为之震慑,变得驯服,也令谢乐游耳旁多出的呢喃多出许多对他的恐惧、咒骂。 很烦,很吵。 但听得久了,也就失去了咒骂原本的作用,变得不痛不痒。 魔蛛的本性似乎随着蛋液一同流入了谢乐游的体内,灌溉着他身躯茁壮成长,也令他的心态变得冷漠。 他放任魔蛛间的争斗,并不插手自然淘汰的过程。只要它们的争斗,不会伤及自己。 黑暗中生活久了,有时他甚至会短暂出神,困惑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一头困在人皮里的魔蛛。 这就是他童年中,最阴暗的一段回忆。 如今重现在谢乐游眼前,他却只是心想,当初的他就是意识到了不对劲,才会借助游学团队到来的机会,接近魔导师,脱离蛛群。 点醒他的声音,就是后来充当“百科全书”的幻听。 那个曾经出现过一次的低沉男音。 有了和人交流的机会,他那时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才会迅速恢复稳定。正因如此,往后谢乐游对“幻听先生”始终保持了亲近与信任。仿若半身。 但现在仔细想想,那真是幻听第二次出现吗? 那声音回答问题的口吻,尽管简短、平稳,却没有给当时尚且年幼的他造成任何理解障碍……在排除了非他本人自问自答的情形下,恐怕他们早就进行过对话。 不愧是教会他伪装技巧的家伙。 极其狡猾。 谢乐游随手斩去巢穴中窸窸窣窣的魔蛛。又放了一把大火,烧掉满墙满壁的蛛网和蜘蛛蛋。 过去的阴影随着火焰消失,他的心情复归平静。 这段经历所教会他的,是如何站在人类以外的视角,存在于这个世界。 一个有趣的新观察视角。这是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不。 大火还在燃烧,谢乐游从火中发现了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明明材质本该脆弱,却在火的灼烧下却异常坚硬的东西。 两枚串在一起的玉扳指。 火红与翠绿的交织。 那个角落,是谢乐游当初睡觉的位置。 谢乐游如梦初醒,他立刻操控火焰远离玉扳指。他还想再上前查看之时,幻象消失。 他又回到了冰天雪地里。 孤身一人,立于长阶。 第140章 six kill(33) “我吗?”…… 谢乐游抬手摸了摸胸口, 原本一直压在胸前的吊坠留在了地心里。 他果然忘记了一些东西。而幻象的出现,帮他印证了某些思索良久的猜测。 很好。 他来到神庙,就是为了找寻丢失的记忆。 接下来的数百阶里, 他过往二十五年人生里遇见过的人和事, 交替出现。 曾经送过他铁鸟的铁匠大叔, 给过他糖果的行商, 替他缝缝补补衣物的老奶奶,欺负人的熊孩子们, 暴躁的马蜂,允许他寄住的安妮父母, 还有那条护食的大黄狗…… 谢乐游没有在这些已知的幻象里过多停留。 他很快意识到, 那个幻象中的“李安妮”所说的选择,也是一种迷惑。 如果沉溺在思索如何做出选择才是正确,被那些或阴暗、或愤恨、或温暖、或酸涩、或怀念的情感所牵绊,他就会被绊在某一级台阶久久不得脱离。 三千台阶,他人生几何,要走几年? 无论正确还是错误,现在他的目标就是登上神庙。 所以堪破幻象最快的方式,只有一个,杀! 谢乐游把那些过往的画面远远抛在身后,他一步一步地往高处走。只有在他没见过的幻象里, 他才会稍作停留。 比如那年停留在小屋外一大一小的两行脚印。这次谢乐游提前打开了门,溜进风雪中, 目睹口齿不清的小女孩与母亲爆发争吵。 比如深夜中, 他借着月光用灰尘勾勒魔纹构造。这次谢乐游扭过了头,他对上了角落里少年来不及遮掩满目渴望的眼睛。 再比如,他躺在黑暗的兽巢里。他没有睡得迷迷糊糊, 而是睁着眼,感觉有一双手在他脖颈上挂了什么东西。 那听过就毫无印象的声音告诉他,要收好,项链能帮他抵挡一次致命攻击。 这些幻象的真假,谢乐游不执着去分辨。他默默看过后,就会挥手将其粉碎,然后继续往前走。 越到后面,他反而速度越快。 幻象开始重复,斩杀动作重复几百上千次,就变成了习以为常。 他登上长阶,走进大门徐徐自启的神庙,他看见雕像破碎,一瞬过后,雕像复原,面前却多出一道向他攻来的人影。 他开始战斗。 极光捅向无面神王的那一刻,时间再度倒流。 这一次谢乐游登上长阶的速度更快更熟练,他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斩杀幻象。无论是敌人,还是与他共过事、打过照面、选择追随他的人。 只有在某级台阶,浮现出破床上的女人艰难分娩的景象,她与金发异国男子交谈,男子在抛弃他与选择成为他养父之间做出艰难抉择……谢乐游才多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然后他继续前行,登上阶顶,走进神庙,开启战斗。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迷惘动摇的神情,就像是一柄刀,被淬炼得愈来愈锋利!仅仅直视,都会被那锐不可当的英厉所刺痛,自行惭遂。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反倒是借助残页道具躲在时空缝隙中的梁恕先坐立不安,他看着残页中的记录文字一次又一次被改写,谢乐游弑杀旧神王的结局却始终未变。 “他会不会发现时间在不停倒流,挣脱这段循环?”梁恕焦虑地询问系统。 系统过了好一会,才百忙之中抽空回答:“我在联系帮手……那群白痴,生怕我抢先,一点都不知道团结。要用的时候用不上,扯后腿永远第一名!” 说着说着它开始咒骂。 很快梁恕就明白了帮手是什么意思。 第七次时间倒流,残页上骤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字。梁恕读完才发现这是一个崭新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还是谢乐游。 谢乐游养父死后,在李安妮及李安妮弟弟的坚持下,谢乐游被李家正式收养。 谢乐游和李安妮的弟弟是关系甚好的竹马。 兽潮爆发之日,李安妮的弟弟取代了李安妮的位置,被谢乐游保护在身后。 李安妮死在了兽潮中。谢乐游带着李安妮的弟弟去了魔蛛巢穴。 谢乐游操控魔蛛,让男孩当了魔蛛的食物。 足足十天,蛛茧才瘪下去,流出一滩浊液。 望见新跳出来的一行字,梁恕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依照目前为止他对谢乐游的有限了解,对方不像是那种灭绝人性的残暴性格。 更何况,这个故事里他的童年生活,比现在要温暖得多。 要是因为悲惨过往而留下心理阴影,谢乐游现在就该是个人人惧怕的疯子。 但他不是。 他有朋友,有同伴,他的追随者众多。仇恨他的人多,感激他的人同样遍布四国。 “又失败了。”系统咕哝道,“那家伙是竹马扮演系统的宿主。白痴,蠢猪!我早就提醒过让他千万别暴露身份,惹得谢乐游起疑心。别以为谢乐游年纪小就好糊弄。” “他偏偏听他那个蠢猪系统的话,把李安妮推到兽潮里弄死了!” “……”梁恕无语。 他表示对系统的评语深有同感。两头大蠢蛋! 新故事继续往后发展。 没了李安妮的存在,谢乐游夺取高塔的路途中多出不少新的事件,遇见了新的同伴,他叫那个人为“老师”。 他们常常聊天,出现次数频繁到梁恕极为好奇。 但残页篇幅有限,并没有记载下他们具体对话的内容。甚至都没介绍“老师”的具体身份形象。只是李安妮死后,忽然就从某一段开始记录,谢乐游遇见了“老师”,他们开始对话。 最后随着黑字的推进,谢乐游又来到了长阶前。 他开始登阶。 到达第一个百阶,周围景象变幻。 没见过的女人戴着银色镣铐,即将走进一台……四个轮子的机械车? 她忽然侧过脸,披散的杂乱长发中,露出一只血丝狰狞的眼。 那只眼死死盯住不远处的谢乐游,女人随即冷笑:“你应该庆幸自己的幸运。你生来就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你天生好命。” “我衷心地祝愿你不会沦落到和我一样的处境。” “否则,只怕你会比我做出更绝望、更不堪的疯狂反击!” “你也会堕落……会诅咒……会怨毒……你和我,本就没有什么不同!”女人说到最后,开始发疯一般地嘶吼,“像你这种温室里的花朵,从来没有吃过苦的富贵大少爷,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谢乐游!我诅咒你失去一切!你的家庭,你的教养,你的身份背景,你的财富,你的父母,你的恋人,所有所有的这些外物……我诅咒你被千人踩万人骑……凭什么你能站在干岸上!为什么谢家的继承人不是我!” 直到听见女人喊出他的名字,谢乐游才眨了眨眼,意识到她是在辱骂自己。以至于他都没来得及生气。 什么没吃过苦的温室花朵,什么谢家的继承人…… 谢乐游食指指向自己,极其疑惑:“我吗?” 女人沉默,而后凄然一笑,流下长泪:“为什么……我得不到想要的救赎。为什么没有人选择我,前赴后继来帮我……我想要的东西,却被你不屑一顾……哈哈!哈哈哈!” “我想不通!想不通!” 谢乐游对这个幻象中展露出的截然不同的世界感到好奇,他很想问女人更多问题。 但女人只是自顾自地念念叨叨,流着眼泪狂笑。 于是谢乐游失去兴趣,他挥挥手,撕碎了幻象。 这种时候,真怀念幻听的存在啊——如果是“老师”的话,一定能够解答他的问题。 不过,他是不是有点儿太依赖幻听的存在了? 如果某一天幻听消失,他岂不是会很难过,也许很久很久都无法习惯…… 谢乐游这么想着,踏上新的一级台阶。 他忽然产生了一股微微的既视感,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这里。 尽管四周白雪皑皑,上下前后左右看过去,几乎一模一样。 梁恕叹了口气。又失败了。 谢乐游还是和神王打了起来。 而且诡异的是,神王面对篡位的挑战者,像是甘愿引颈受戮似的,关键时刻放弃抵抗。 正因如此,每每黑字写到谢乐游挥出长剑之时,就会开启新一轮的时间倒流。 如今梁恕已经失去了所有道具的操控权,某种意义上,他变成了类似系统的存在,而系统变成了本该使用道具做出行动的宿主。 或许处境比那更糟。 他只能听从系统的吩咐,躲在时空缝隙,阅读残页上更新的一个又一个故事。仅此而已。 在这些新的故事里,谢乐游的身边,多出无数携带各式系统的任务者。 有人选择费尽心思讨好谢乐游,只要是谢乐游提出的要求他就去做。他谨记前一个任务者的教训,绝不自作小聪明,背地里捣鬼。 结果他的确混入了“主角团”,和李安妮等人成为了朋友。但也仅此而已。 谢乐游神出鬼没,有他自己的想法,情绪又稳定得可怕,几乎不与旁人交流心事。尤其是和任务者。 结果直到故事来到终章,任务者也只是白忙活了一场,获得的情绪能量微乎其微。更别提阻止谢乐游登上神庙,改变他的想法。 软的不行,那就总结教训来硬的。 有人选择了更早的时间切入点,投靠了高塔神明的阵营。 他决定先利用土著经营势力,再裹挟大势去无名村落带走才降生不久的谢乐游,锁死谢乐游的发展可能,让谢乐游身心都只能依附于他。 从小洗脑培养的情况下,还愁不能获取男主的情绪波动? 想法是很好,奈何中途多出种种岔子。 第一个投靠高塔的任务者,因不敬神明,触犯禁忌,还没等他爬到高塔高层掌握大权,就被水神天降“神罚”罚死。 其实他不过是说了几句轻视神明的话。 谁知道神明真那么小心眼,还真能时刻监视属下! 第二个任务者谨小慎微,不敢再轻视这个危险莫测的魔法世界。他换了座神明被磨去意识的炽火高塔,卖力为高层魔法师办事,兢兢业业十几年。 等他回过神来,他的确靠职场厚黑学混到了炽火高塔的高层,几乎火神之下,万人之上。就连火之国的王族与权贵也要看他脸色办事。 他舒了口气,派人去找谢乐游。 没过几天,火山爆发,地动山摇! 再找宫斗升级系统一打听,原来是他夺位时打压了太多非他派系的魔法师,排除异己做得太频繁,又为了彰显权威安抚火神送了太多祭品,导致火之国内平民纷纷出逃。 他们藏身到了火山里,不知怎么地竟然有人和游历中的谢乐游偶遇。 再然后,过去几年,有了大量民力可用,粒子对撞机被提前建造完成,谢乐游速度夺取了水源和风眼,火山就爆发了…… 任务者人都傻了。 他只顾着怎么在棋盘内尽可能占据大势,玩转规则把棋下好,谁知谢乐游直接掀棋盘,根本不和他玩! 第三个任务者总算如期实现了圆球们集思广益的规划,他提前赶去村落,等女人一咽气就从金发男子手中夺走了哇哇大哭的谢乐游。 他在罡风高塔,顺利把谢乐游抚养到了十几岁。 抚养期间,他不停给谢乐游洗脑,教导他信奉神明。又时常带年幼的谢乐游去参观罡风高塔内各式各样的实验室。有许多,甚至是惨绝人寰的人体实验。 他告诉谢乐游,他有多么幸运,被他所收养。他笑着恐吓谢乐游,如果他不听话,就把他扔进实验室去。 他的态度忽冷忽热,他一边每天对谢乐游说爱,一边断绝谢乐游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让他没有任何朋友,甚至是可亲近的、说两句话的人。 谢乐游孤独得只能面对墙壁自言自语,情绪波动也比以往大得多。 然后,在十六岁生日这天,谢乐游打开了地牢。当着被关押的诸多实验体的面,他亲手对“名义上的养父”除以了极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谢乐游控制了罡风高塔不起眼的魔法学徒,又利用这群眼线,偷偷潜入地牢。他很得实验体们的推崇信服。 再之后的故事,一如既往。 谢乐游征服其他高塔,来到千仞雪山,登上通天长阶,弑杀神王。 无数的穿越者折戟沉沙,带着任务而来,又因为各种意想不到的因素碰壁。 到后来,随着谢乐游一次次撕毁命运剧本,杀人无数,他身上似乎笼罩了一层无形的森重煞气。甚至于他从降生起,就有力量护体。他懵懂无知之时,体内的魔力就被激发,能够自行运转。 任务者再想接近他,几乎一个照面,就会横死当场。 也因此,在许多新生成的故事里,谢乐游多出了令外界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名号! “哈啊。” 梁恕从一开始的焦虑,看到麻木,再到看见密密麻麻的黑字就开始打哈欠。 剧本改无可改。 无论怎么修改,最终都是被谢乐游逼入死局。 而谢乐游登上长阶的速度,已经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爬完六千米。 他的斩杀不再有任何犹豫。哪怕是没见过的世界,不记得的人。 事实上,他脑海中记得的景象越来越少。眼神也越来越漠然。 这一次,他又来到了天路的起点。 梁恕远在时空缝隙,捧着残页,等待数不清次数的下一次回溯。 谢乐游漠然地抬眸,仰望通天雪路。 “这个地方,我来过。” 话音未落,他周身泛起亮光。 那是一条条由魔纹镌刻而成的光带,被谢乐游所领悟的法则具象化。滚动的魔纹又重新一条条融入他的身体。 他把自己当成了魔导具,在用炼金术在炼器。 法则融入得越多,谢乐游越确认他的猜想是对的。 他体内精纯无比的庞大力量,他对法则的掌控,如呼吸般轻松自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一点。 他在经历一次次回溯循环。 “我大概早就发觉了这个问题。为什么没能提早挣脱?”谢乐游习惯性自言自语。 “是想借此机会,磨炼成万神之神,还是无法挣脱这个困境?” 没有声音回答他,谢乐游却少见地笑了笑。 他平平无奇地抬起手,手背朝上:“总之,试试看就知道了。” 掌心下,一个漆黑到无法容纳任何光与热的大洞,在空中盘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0-150 第141章 six kill(34)(大修) 伤…… 黑洞贪婪地吞噬着周围一切物质。 空间扭曲, 时间混乱。 当时空坍缩达到某个临界点,喀拉一声,传来镜片碎裂的声音。 虚空中, 原本还在不停浮现黑字的纸页忽地剧烈震颤, 一行行字飞速浮现, 又被迅速涂抹改写。 时间线收缩, 无数的可能性被定格在一行字。 “谢乐游使用拿到土精后得到的终极大招,模拟黑洞, 破除了循环。” 随后,在梁恕极度惊惧的目光中, 残页又跳出新的一行。 “你, 被发现了。” 谢乐游收回注视天外的眼神。他抬起脚步,继续往上走。 他一步就走出数百阶。这次幻象来得又多又汹涌。 每冒出一个幻象,谢乐游手臂上、腿上就多出一根线。五颜六色的线如同水母伸出触须,缠绕在他周身。 细细的线,竟比镣铐还沉百倍,重于千钧。 很快,他身后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庞大线团。 黑洞在他周围浮动,把一切冒出的幻象都绞杀殆尽。 莫清、苏黎黎、德莱文、蔺娇、冉和玉、舒林溪、甘珞、单嘉怡、梁恕……甚至是更久远的以前,记得住或记不住名字的任务者们,曾经与他为敌的敌人们。 黑洞将幻象一扫而空。 啪!啪!啪!啪!数百上千根死青色的线被斩断。 一份份骤然浮现在脑海的久远回忆, 又迅速消逝,了过无痕。 先是敌人, 再是朋友。 代表友情的蓝线应声而断。 凯因茨、小珂、阿娟、魏子……曾经的探索者小队。 李安妮、王杰克、路乔恩……那群莽莽撞撞的孩子们……在火山内同吃同住过六年的同仁们…… 曾经鲜活的音容笑貌, 在脑海里蒙上厚厚的灰。 紧接着是代表亲情的黄线……越是粗壮的因果线,越通往本质记忆。 谢乐游对这个世界的生母和养父没什么感情,他们甚至没见过面。 但当谢母和谢父出现的那一刻, 他停下了脚步。 他以为他的泪腺早已干涸,他也早就不该是恋家的孩童,这一刻,他却眼眶湿润。 “爸,妈……” 远在他乡的游子,如何能不想家? 他多么想和小时候一样,在难得的家庭团聚日,兴高采烈地飞奔回家,踹开门,大喊一声:“我回来啦!” 桌上会有热腾腾的饭菜,会有爸爸妈妈的关心。他那时还是个别扭的死小孩,脑子里转悠着奇奇怪怪的大道理和念头,对父母因忙于工作的讨好也不大高兴。 他在生气。其实他很喜欢能够团聚的时间。 但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呀。 他也会嫉妒,也会害怕,担心父母分开,担心多出一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私生子弟弟妹妹。 他在想,他家这样奇怪的家庭算什么呢,和书本上描述的一点也不一样。 不光是他们家,所有人都千奇百怪。 世上的恶意无穷无尽。肮脏得令人发笑。 他最中二的时候,甚至想过一了百了。他受够脑子里不停滴滴的恶意侦测器了! 后来有人告诉他,人不是按照书本活着的。 所有生物都在挣扎着活着。即使是神,也在挣扎着活下去。即使再痛苦,也在挣扎着活下去。这难道不有趣吗? 好的。不好的。美的。丑的。真实的。虚假的。干净的。肮脏的。 至少得看看吧。 去看看它们真实的模样,再做出决定。 于是,谢乐游决定活下来。——去观察这个世界,去尝试没见过的新奇体验。 在那以后,他开始理解人类的多样性……甚至是,物种的多样性。 他不再用书本上的条条框框去测定他人,在用理性观测权衡利弊之外,他学会了听从内心的声音。 他喜欢谁,讨厌谁,他想做什么,他不想做什么。 他知道。 从来都知道。 谢父和谢母露出笑容,他们走过来一左一右揽住了谢乐游。 谢乐游已经长得很高,高过了他们的头顶,他的肩膀也足够宽阔,手臂足够修长,他能张开怀抱把爸爸妈妈反过来护住。 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在了一起。 他们闭上眼睛,枕在谢乐游的胸口,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中逐渐生出华发。他们脸上多出皱纹,身形也逐渐变得佝偻。 当初他们把谢乐游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现在,他们在谢乐游的怀中,溘然长逝。 垂垂老矣,却恬静如婴儿。 人类,终于回归了生命最本初、最安宁的状态。 最后一根黄线也呱然断开。 谢乐游心如刀绞,他明知道眼前不过是幻象,却仍然空落。 不过片刻,空落转瞬即逝。他的神情再度变得漠然。 友情,亲情……爱情。 剩余的红线为数不少,然而所有的红线都通向同一个方向。 也通往同一个人。 幻象又开始变幻。 他说:“哥,抱我。……不好意思,跟踪狂是老本行哦。套我自备,今天你可别想溜。” 他说:“谢乐游,我是因为你,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他说:“阿乐哥哥,我哥在校门口等你。……恭喜毕业。我喜欢你,我要当你的初恋!你是直男?直男,就不能谈个男朋友吗?” 他说:“被欺负了就和兄弟说,老子罩着你。……顾忌啥,没出息,老子爽飞了,有本事你就今晚艹死我。” 他说:“我想给你戴上戒指。亲爱的,我很愿意,特别愿意。” 他说:“这辈子,从我遇见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想,你得属于我。” 他说:“我只要这一生,你与我相伴。” …… 他说:“谢乐游……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抛下过你……” 阮鸣谦,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直到最后,嘴里连一句实话都没有。 谢乐游倏地从腰间抽出佩剑,元素波动促使撬棍生出剑尖。 他一根、一根、一根,斩断了连在他指间的红线。 断到最后一根。 一个人影出现在谢乐游面前。 是他自己的脸。 谢乐游提了提尾指,拇指与食指并拢捻起红线,他眼睛一眨不眨,提剑,顺着红线,一剑捅穿挡在红线前的“自己”胸前。 “他”沾满鲜血的手捂住心口,试图与往常一样勾起笑,嘴角还没牵动,眼泪却先一步涌了出来。 明明是薄情风流的长相,却哭得泪湿眼睫,哀恸悲切。 真难看。 幻象消失。 他已经来到了登天之路的最后一阶。 谢乐游抬头,注视着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雪山神庙。 踏破千锤万击的轮回。 沧海桑田。 他只是轻叹:“终于到了。” 他提剑踏入门户大开的神庙。 顽石遭百炼,磨去轻浮,磨去柔软,磨去心动,最后淬出无上美玉,举世无双。 然而,代价是—— 红得耀眼的瞳仁中,纵使对视,亦再无一分一毫的波澜。 神明啊,你满意了吗? 那道立于雕塑前的高大身影原本负手而立,此时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我等你很久了。”祂说。 几百上千次的循环里,无面的神王第一次说话。 祂的声音十分特别,像许多重叠音混在一起,回环往复,光是聆听都令人发昏。 “久等了。”谢乐游说,“不过,我不会对你说抱歉。” “理应如此。”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神王略略出神片刻,那一瞬间,他身上似乎浮现出凄厉到掩面的虚影,他的不甘,他的留念…… 谢乐游,我…… 终究,也只是错觉。 祂轻轻笑道:“没有了。” “恭喜你,挑战者。你即将获得此次考验的胜利。” “自此,吾没有遗憾了……” 谢乐游眼神变冷。 他反手握住了火红的长剑。 匆匆赶来的梁恕提起心脏。他痛苦地闭上眼,不敢再看接下来的发展。 但就算不看,他也看过无数次残页书写的结局。一模一样的终局。 失败了。 这次任务,彻底失败了。 他再也回不了家…… 系统已经近乎疯狂:“肯定还有机会……还有改写的机会。绝对不能让谢乐游成神!” 在系统的操纵下,残页从梁恕的口袋里飘出,泛着淡淡金光。 能量不停冲刷残页,试图突破顽固的界限,重新落下新笔。 “不行……没法再改。” 有什么东西,挡在它面前。 这是历史的洪流,推翻了千百次的试炼,终于既成定局的演变。 系统只能眼睁睁目睹,残页上,最后显现的结局。 黑字刺眼—— 【纪元1825年12月11日,神王烬陨落于雪山之巅。】 【一鲸落,万物生。诸神黄昏后,曾经支配了整个魔法文明的高塔体系毁于一旦。噬神者破碎虚空,不知所终。】 【继承了他意志的人们,在火之国的遗土上建立了一座新的高塔,名为晨曦高塔。】 【自此,魔法纪元结束了它璀璨又残忍的黄金时代。对神明的崇拜仍然存在,但从依附信仰具象化的人性神,转向了对自然万物的蛮荒崇拜。】 【失去了神明的压制与引导,魔法元素亦开始出现乱流。】 【在晨曦高塔的带领下,人们不得不从研习依靠天赋的魔法,将伟力尽数归于己身,转为研究如何让魔法与自然界的客观规律广泛地相结合。】 【从神学校转型而来的学术所的出现,推动了启蒙运动中各流派思想的争鸣。少数人才能拥有的典籍,在这股潮流的影响下推广向大众,进一步影响魔法科技的爆发,推动了生产力与经济的发展。】 【学术所,便是后世“大学”的雏形。】 【大学的出现,起码将混乱纪元的到来延缓了数百年。直到千年后,进入新时代。】 【而当初不知所终的新神王……王……%&*&*……王……谢乐游……他他他他!】 残页扭曲,黑字抖动,落笔极重,极其癫狂! 梁恕听见哗啦啦纸页翻动的剧烈动静,他悄悄睁开眼。 不睁眼还好,一睁眼,他一口老血喷出来!!! 啥? 你俩不是要打架生死决斗???怎么亲起来了?!!! 这合适吗?! 这是该大结局看的东西吗?! 这这这……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狗男男,从头到尾,你他妈合起伙来联手演我??? 梁恕被弄出来的水声羞得满脸通红,又气得想死,当真爆血管到面红耳赤,往后一倒,当场昏厥。 第142章 six kill(35) 某点爆改花…… 梁恕弄出来的动静微不可闻。 谢乐游却停下了动作——当然他停不停也无所谓, 因为被他狠狠耍了一顿流氓的神明显然当机了。 谢乐游发誓,他从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看出来了五味杂陈。 嗯? 你问这家伙没有脸,他怎么亲的? 那就得先问问神明大人的衣襟是怎么被慢条斯理地划开, 又如何变得凌乱的。 总之不是能够随便放出来的画面, 因此略过不提。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神王漠然的脸色变得异样红润, 祂低头, 指尖碰了碰被吮吸得破皮的地方,祂口吻十分严肃, “挑战者,你要做的是杀了我。” “我不。”谢乐游语调毫无起伏, 表情异常冷酷, “我要艹你。先女干后杀。再女干再杀。直到把你女干到崩溃,变成一滩烂泥。” 掷地有声的声音不仅没有压低,还经过了力量震荡遭到放大,回荡在整座古朴而厚重的神庙内。 巨大的无面雕塑,被震得咔吧一下,不知从哪传出吱嘎巨响。 层层叠叠,循环往复。 一滩烂泥…… 滩烂泥…… 烂泥…… 泥……泥……泥…… 神王:“……” 反派救赎系统:“……” 遥远的天外弹幕们:【……】 你! 谢乐游! 你用你这张俊美无俦的帅脸在说什么羞耻暴言啊啊啊啊啊!!! 惊天OOC了!!!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更可怕的是,这个宛如被夺舍般发出狂言的黑发男人,神色认真,他周身气势节节攀升, 他正在动用经过数千次循环磨炼而成的庞大力量,用来限制住无面神王的行动。 不仅是限制住人型体的神王, 就连盘坐而踞的沉思雕塑, 也被浑厚的统一立场所包裹,挤压, 谢乐游不仅是口嗨! 他是真的想要这么做!而且还有能力这么做!不仅对作为裁决者的神王人型体出手, 就连肃穆的神庙象征也不放过! 他以莫大的伟力企图动摇雕塑,将其塑造成谢乐游想要的模样。 雕塑誓死不从,原本撑住下巴的手却一直在颤抖。 僵持不下之际,谢乐游不耐烦了,随手扔出一击无限复数之剑。 他冷冷道:“前任神王是吧,我要把你的雕塑重新塑造,雕成我的飞x杯,就立在雪山之巅,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终结于多么美妙的死法。” “我要让这个世界!” “变成一个yin荡!无耻!追逐原始快乐的大妓院!” 谢乐游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就这样做出了丧心病狂的反派宣言。 就连自诩无耻的反派救赎系统都要甘拜下风,它目瞪口呆,远远遥望着宛如脱缰野马般狂奔的“剧情”。 世界做错了什么?! 这个世界要完蛋了啊啊啊啊啊!!! 虚空中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一剑打碎,幻象消失,原本微微抬首做出沉思状的雕塑端坐神座之上,却显出怒相。 “你疯了。”神王脸上多出一模一样的表情。 生动,鲜活,眉宇凛然,怒目圆睁。 端坐高台的泥胎木偶活过来了!天道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混乱发言都难忍! 但几乎是立刻,神王脸上的怒容就发生变化。 他立刻偏过脸,把手上书册往空中一抛,随即大手凌空一抓,把梁恕面前颤抖不停的残页抓来,并指为刀,把方才谢乐游冒出的“胡言乱语”统统削去,又动用自身力量注入残页,修补被割去的空白部分。 他修补的动作再快,哪里快得过谢乐游淬了毒液的嘴。 “有什么好修补的,不要删。”谢乐游半点不领他的情,“我既然说出了口,就一定要做。” “谢乐游。” “我座下长剑也是剑,让你爽死也是死,既然你都把一切安排好了,非要撞我手里找死,临死前让我爽爽有什么不行?” “谢、乐、游!” 谢乐游面无表情:“临死前,我允许你留下遗言,选择你喜欢的飞x杯颜色。我要用引力把它升空,和太阳肩并肩,造成千古奇观。” 残页崩溃了!!! 它所记录的史书,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混乱境界,毫无逻辑,yin荡放乱至极,光是目睹文字都能给人造成极强精神冲击!!! 神王再削去记录,残页一动不动,开始跳无意义的抽象乱码。 “谢乐游——”他收紧手指,把残页边缘抓得扭曲变形。 从书册上被撕下的残页从泛黄,到彻底变灰。倏地从中冒出一团火,无风自燃,把那些比污泥还要浑浊肮脏的记录烧得一干二净。 史书的余烬,从神明的指缝洋洋洒洒飘落。 他终于和谢乐游对视,满目通红:“我不准你说这种气话。我不准你——这么糟践自己!” 这是可怕的堕落…… 而堕落者的下场,会遭到天道无情的惩罚! 看那些被锁链禁锢在镇柱上的圣魔法师们就知道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谢乐游端详着神王的脸,多么熟悉的容颜,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但那些心动的感觉,那些曾经令他难以忘怀的瞬间,如今想起来也只是冰冷的灰色画面。 没有心痛,也没有遗憾。 “不是气话啊。”谢乐游摊开手,“我没有生气。” 这一回,反而换成他轻轻笑了起来。尽管红色的眼眸仍然冰冷。 “相反,我应该感谢你。”谢乐游说,“感谢你把我从那些束缚中解脱了出来。” 感情与人性,是人类的软肋。 抛下了软肋,才能变成“非人”——变成神! 因此无坚不摧,对万事万物都一视同仁,平等地无视,平等地毁灭,怎么不是一种公平公正? 神王如遭重锤,他心中忽然多出密密麻麻的酸楚,这是被他尘封已久的……因此他变成了祂。 而现在,这种失魂夺魄的万虫钻心感,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四面八方传来剧烈的抖动,空间在震荡,神庙也在震动,神王神色茫然,他低下头,一根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的鲜红细线,洞穿了他的胸膛。 是……什么时候? 谢乐游垂下手臂。 红线的另一头,牵在他的尾指。 他们的相遇,由人类与神明的约定而起,也将因约定而终。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联系。 十五年前。 生日宴。 这一年,谢乐游十岁,念小学 。 这是没有任何外在因素打扰的,最初的开始。 酒会金碧辉煌,衣香鬓影,本该接受全场来宾祝贺的宴会主角却不见踪影。 “谢家的小少爷呢?我来迟了会,还没去祝酒。” “跑出去了。唉,幸好他走了,这个小孩太吓人了。” “怎么说?” “你也知道,这种场合带的男伴女伴,有几对能是真夫妻,真情侣。就算真有关系,都不一定真情实意。大家都是玩玩么,成年人逢场作戏。偏偏他一张嘴,就要戳穿。” “你是没看见,王家那位大小姐带的小男友,人家还笑眯眯夸他呢,他问人家,你明明很讨厌旁边的姐姐,恨得想甩她几耳光,为什么还笑得那么开心。” “哇——当时王家那位脸就黑了,红酒都没喝下,气冲冲往外走。小男友惊慌失措去追,被一高跟鞋踢在□□上,这会儿送医院去了。” “还有,澄南国际的李总,带的小情儿,肚子都微鼓。他问李总计划什么时候带夫人去打胎。” “李总僵着脸应付说小孩子的玩笑话,却被那谢家小少爷绷着脸训了一顿,说什么如果不期待小孩还讨厌小孩,就别让小孩出生。” “小情儿还想着仗肚上位去逼宫,谁料人家连孩子都不想要,根本就是纯玩,这一下梦想破灭直接崩溃了,哭闹着要泼人,被李总喊保安拖出去了。李总自己也捂脸遁走,那模样,啧啧。上个月听说他还放出话来要和谢氏抢X省那个新上马的大项目,这会儿脸都丢干净了。” “神了!这么小的小孩,知道这么多,还说得这么准,他是妖怪还是太聪明?” “谁知道……难怪谢家把他藏得死死的,今天生日宴才第一次公开露面。” “幸好他是生在谢家,他这么心直口快爱当判官,也没人随意奈何得了他。但凡他没什么背景,就这一下,无论是王家还是李总,伸伸手指都能弄死他。” “那不是很多人会讨厌他?” “倒也没有……和他敬完酒,还能安然无恙出来,甚至得个笑脸的,周边围上来的人都多出不少。” “人人都笑表里如一的老好人傻,但是啊,做生意都想挑有诚意、靠谱、讲良心的人。无论手段凌厉不凌厉,太毒辣狡猾的人,言而无信,难沾手啊。” 长到拖地的桌布下,两个小孩一骨碌爬了出来。 穿着深红色小西服的男孩指了指不远处:“苏家的位置在那边,这里人多嘴杂,你别乱跑了,赶紧过去。” 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孩声音软软:“乐游哥哥,你真厉害。” “我不是你哥。” “我不管,我说你是就是。你以后要带我玩。” “不带。”男孩变得不耐烦,“你事情真多。” “那我以后嫁给你。”小孩瘪瘪嘴,高傲地扬起脸,“我这么可爱漂亮,大家都夸我,当你老婆,你必须得宠着我,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带我去玩,把好东西都给我,就像我爸对我妈那样。” “凭什么?” “凭我喜欢你!而且……” “那我不喜欢你。”男孩甩开小孩要牵上来的手,因为愤怒,说得特别大声,“你恩将仇报!还是个丑八怪!我才不要娶男生当我老婆!” 周围大人没听清争执围了上来,找不到苏黎黎的苏父苏母大喜:“哎哟宝贝,你去哪儿了?怎么打扮成这样?” 苏黎黎胆怯,指着谢乐游:“他、他带我……” 谢乐游很烦,在人多的地方最烦。 他懒得解释是这家伙迷路误闯了给女士们准备的化妆间,又被几个玩心重的小姐贵妇当做家家酒装扮了一番。玩够了也没人管他,各自散去。 谢乐游躲清静,路过走廊听见有人在抹眼泪,才顺手把人领了出来。 谢乐游的爷爷恰好也在,他与苏家是很多年前的老朋友,还以为苏黎黎是小女孩,笑眯眯道:“小苏真漂亮。当年我和你爷爷还随口定下了娃娃亲,没想到你们俩先玩到一起去了,还闹起小别扭。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吧。” 苏父本想解释,听见这话顿时话锋一转,赶着与老爷子攀关系:“老爷子您说得是,这是有缘……当年您和家父……” 大人们围绕当年过往与新的生意谈起了话题,谢乐游对还想凑过来的苏黎黎露出凶相:“滚!” 他心中冷笑。 难怪苏黎黎什么都不懂也敢瞎说,感情还有这层关系。 就算苏黎黎是女孩,谢乐游也对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喜欢不起来。 更何况…… 谢乐游厌烦地瞥了眼爷爷,又扫了苏父两眼。 大人们似乎从不往下看。 所以,在小孩儿的视角,能清清楚楚看见他们的许多小动作,微表情……爷爷的志得意满,苏父的满面堆笑与不甘心…… 当年苏家也一度发达过,甚至能与北方谢家在某几个领域齐名。 然而时过境迁,经由强强联合又涉足新领域飞速发展的谢氏,已经是苏氏难以企及的庞然大物。曾经出手把苏氏逼到偏安一隅的人,正是如今笑得和气的谢老爷子。 明明是曾经打生打死的商敌,一见面,两个家族的人却还是表现得亲亲热热,谈起了过往关系,人情世故,就好像过往龃龉从未发生过。 虚伪! 谢乐游呼吸了一下,感到胸口憋闷,他甩开所有人,往外跑去,一直跑出了酒会。 跑进了后花园。 他撞到了一个白发鬼影。 没有脸的鬼影蹲在花丛里呆呆抬起头,地上是一块装满糕点渣的布,还有几块散落的蛋糕。 ……没有。什么都感受不到。 因为是鬼,所以很安静,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吗? 谢乐游蹲下来,他板着脸,还是有些不高兴地问:“你怎么偷吃我家东西。” 他一眼认出来这是自家宴会上准备的糕点。 鬼影待在原地没动,回答:“因为,想尝尝是什么感觉。” “你感觉如何?”谢乐游手撑住膝盖,好奇。 “不知道。”鬼影老老实实回答,“第一次尝。” “哦。”谢乐游点点头。 他也伸手拈起一块,抿进嘴里:“好甜。” 他被甜得皱起脸,忽然听见轻轻的笑。 如果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风吹过花朵的呼呼声。但谢乐游非常敏锐,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来,风中的笑。 “你没有脸,也会笑呀?”谢乐游没什么恐惧的感觉,反而因为被嘲笑有点不开心。 嗯……似乎也不是嘲笑。 因为没有那股从人类身上感受到的鲜明恶意……黏糊糊的讨厌…… 这让谢乐游对自己脱口而出的攻击性反击有些不好意思。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静谧的感觉。 很安静。很舒服。 鬼影抬手摸了摸没有五官的脸,祂自己似乎也在迷惑:“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懂,又不会吓人的鬼,真是个奇怪的鬼。 谢乐游也不说话了。 他有点喜欢夜晚安静的花园。 凉凉的风,淡淡的花香,甜甜的糕点气息。 谢乐游和鬼影分享了鬼影的糕点。 “我也吃了,就算我送你的,不算你偷来的啦。” “哦。”鬼影说,“谢谢。” 吃完了。 鬼影说:“好甜。” 谢乐游笑了起来,他伸出小手,在鬼影脸上画了个“︶”。 鬼影又摸了摸脸:“这也是你送我的吗?” “嗯!”谢乐游说,“是礼物。谢谢你和我分享糕点。” “下次我请你吃别的。” 他们约定了改日再见。 第143章 six kill(36) 但纯爱拯救…… 一晃到了初中。 是在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 谢乐游又一次见到了鬼影。 那时谢乐游已经有了令月城整个上流圈子闻风丧胆的“好名声”。因为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管能不能说,刺不刺人, 毫无顾忌。 也因此, 他没有任何能够长久的好朋友。 大人畏惧他, 小孩儿也远离他。 父母疼爱他, 但工作繁忙,聚少离多。佣人对他很好, 但总归和同龄人不太一样。 他在初二的上学期转学到了南方的一座城市,是座学风优良的私立中学。 他在这度过了还算愉快的初中时期。 参加了一些社团活动, 交到了一些朋友。 谢乐游的尖锐刺人, 在这个时期被同学们认为是特立独行,很“酷”。 因为他们很快发现,谢乐游的刺人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他不仅会刺同学,还会刺老师,甚至是校领导。 但谢乐游也没有“主持正义”的兴致,他不爱管闲事,只是厌烦嘴里说一套,行为做一套的人在他面前晃悠。谁不长眼睛来惹他,他就刺谁, 管它是不是有背景,是不是强权。 他厌恶虚假。不说违背心意的假话。 莫名其妙就有一帮人逐渐围绕在他身边, 邀请他一起玩, 一起参加活动,一起打篮球,一起吃饭, 没事说说话。 这大概就叫朋友。 谢乐游刺人的次数日趋减少。因为能和他成为朋友的人,几乎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要么也是不善言辞,但为人耿直,吵几句嘴就能化解矛盾。 谢乐游感知恶意的雷达很久没有响起。 直到中考前夕。 校内放出有直升生名额的消息。 那一天,谢乐游破天荒地没有说任何话。他摁住太阳穴,恹恹地趴在桌面,听窗外早蝉拉长的嗡鸣。 吵闹的蝉鸣,却胜不过雷达的干扰。 “无聊。” 中考完,留在学校的最后一天,班级里在传阅同学录。 谢乐游在同学录上认认真真写了留言:“希望所有人都能如愿以偿,走向想要的未来。” 联系方式那一栏,他填的空白。 离开学校后,谢乐游拒绝了接他回家的司机,他说要出门毕业旅行。 谢乐游自小很有主见。 司机请示了谢母谢父后,便依照指示,给谢乐游留了一台新手机,一些钱,必要的证件,以及定位手表。 谢乐游花三天时间徒步丈量了他度过初中时期的城市,然后他买票搭车去了海边。 是很远很远的一座沿海小城。 谢乐游没有选择高铁或飞机,他搭的绿皮火车。 全程要两天一夜。每一站停,上上下下都会变幻许多人,纷杂的气味灌满了整节车厢。这是谢乐游十五年来第一次经历如此拥挤的环境。 到了海边,谢乐游换上沙滩裤,一头扎进大海里。 他憋气到第十分钟,一双坚实而有力的手把他拉上岸,不容抗拒。 那是谢乐游第二次见到鬼影。 看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白色长发,谢乐游才想起被他抛却到角落里的约定。 他咳了两口水,很自然地笑了起来:“要吃什么,我请你。” 鬼影用一种十分奇异的表情盯着他——现在不能叫鬼影了。 因为祂有了五官,是一名十分英俊的男性青年。在阳光下,甚至能看见祂落下的影子。 唯一奇怪的就是祂那头白色长发,以及在炎热的夏日海滩也几乎不露肌肤的禁欲长袍穿着,看不出是什么时代背景的产物。 如果是cosplay,造型未免也太精细贵气,过于下血本了。 “为什么要寻死?”怪人在沙滩蹲下,盯着谢乐游问。 谢乐游和他对视,眨了眨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是,我怎么会寻死……你误会啦!” 怪人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谢乐游。 金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无比闪耀,却透着股非人的寒凉。 “唉。好吧。”谢乐游揉了揉脸,“看来我是真的不擅长说谎。连你都骗不过。” 谢乐游表情冷下来。 他拍拍手掌,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下。 怪人也依葫芦画瓢,学着谢乐游的举动,先拍了拍手,再坐在谢乐游旁边,屈起双膝。 谢乐游本来要打开话匣子了。 看见怪人如此笨拙的模仿,忽然噗嗤笑了出来。 他抓过怪人的手。 不像谢乐游方才在海里耍弄一番,掌心手臂全是细细的白色砂砾,怪人的手掌洁白如玉,细腻平滑,别说是茧子,连纹路都没有。 怪人明明是青年男性的相貌,谢乐游却像是在面对比自己还要小的孩童。 他细细教导:“你的掌心没有纹路,也没黏上砂砾,坐下之前就不必拍手了。这不是一种必须要做的仪式,而是因为我觉得不舒服。” 怪人点点头,祂生涩地挑了下唇角,露出一个略显怪异的笑:“谢谢。” 祂反过来握住谢乐游的手指,抬起举到唇边,沿着轨迹画了一道。 “︶”。 “谢谢。”怪人说,“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谢乐游眼睁睁目睹抓住自己手指的白玉手掌里,骤然生出纵横交错的纹路。 他睁大眼睛,然后好奇地抬起手和怪人掌心相对,他还是少年,手掌比怪人更小一些,纹路走向却严丝合缝。 “不对。”谢乐游嚷道。 “哪里不对。”怪人诚心诚意地请教。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的掌纹一模一样。”谢乐游摇头,倏地他又迟疑道,“不过,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结论。我没法一一亲自对比过。” 怪人思索了下,金眸微微放空,随即祂回过神:“你说得对。” 纹路沿着蔓延的轨迹倒流回去,又重新生长。怪人颇为高兴地宣布道:“现在,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掌纹了。” 祂的语气很像是在说大话。 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如此奇妙的事情,谢乐游不禁为祂鼓掌,他也发自内心感到高兴:“嗯,恭喜你!” “你又送了我一个礼物。”怪人说,"所以,告诉我理由,让你伤心的理由。" “我没有……”谢乐游鼓了鼓脸颊,这样强自的辩解听起来像是嘴硬,所以他很快改口,“好吧,我承认,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不高兴。” 谢乐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远处的大海。 不远处在举行沙滩排球的游戏,他却毫无参与的兴致,宁愿躲在角落与一个怪人交谈。 “我觉得很无聊。” 谢乐游轻声说:“无论多么美好的过程,遇上利益,最终都会走向烂掉的结局。” “我不喜欢左右摇摆的关系,不喜欢算计,不喜欢不够纯粹的东西,不够炽热掺有杂质的爱。” “糟糕的是,我明明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对。”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逐利而生,逐利而亡。人类与其他所有生物一样,需要获取资源才能生存下去。” “就算是我,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仅仅只是因为我处于并不匮乏的环境。所以,我没有能够责怪他人的理由。” “但我还是会觉得无聊。因为结局一眼能够望到尽头。” “谁会想要读一本早就被剧透过凶手的推理小说?” 浪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吹起谢乐游额前的碎发,露出他光洁而健康的脸庞。 他说着丧气的话,眼神却无比明亮。 怪人呆呆地盯着他的侧脸,忽然露出困惑的表情。 “可能性……”祂低低呢喃。 “什么?”谢乐游转过身,一脸困惑。 “你不用去想太多,活着就好。”怪人说,“从宏观到微观,从生物到无机物,万事万物的运动都是为了活着。” 祂的口吻忽然脱离了先前的笨拙生涩,变得沉稳,就像是活了很久很久的人在回顾往昔,用一种平淡而略显怀念的语气,在总结过往得出的经验。 “有些人会按照既定的剧本走向结局。其中有心甘情愿顺应剧本的人,也有没意识到剧本存在的人,还有试图挣扎但最终被剧本打败的人,最后是仍在抗争中的人。” “但也有一些人……他们选择往哪儿走都不奇怪。我将其称为可能性。” “因为他们有一颗无比坚定,永不堕落的心。所以他们永不妥协,永在追寻。我看不见他们的结局。因为他们的结局时时刻刻在变动。没有尽头,没有已成定局。” 怪人抬起手摸了摸谢乐游的脸,似乎是在笨拙地表达安慰。 “这不是你的错……” “你只是太过年轻,又太过敏锐,在你还不能独自面对的时候,过早地察觉到了世间的阴影……你拥有十分特别的天赋。” “你会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未来。” 谢乐游问:“这是你看到的结局吗?” 怪人微笑着回答:“不。” 祂心里悄悄儿道—— 这是我对你的祝福。 怪人说:“作为回礼,我教你如何控制你的天赋。” “方法就是,去体验你没体验过的东西。当你越接近它,越了解它,你会发现有些恶意并不一定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所有事物都在挣扎着活着。就连神明也如此。只是活着而已。” 整整一个夏天,谢乐游都待在这座小城,在海边。 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特训,或是念许多许多书。 他和生活在这座海滨小城的十五岁少年一样。 他去打暑假工,用赚来的零花钱去杂货铺买冰汽水,他和猫咪玩捉迷藏,他在大街小巷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他去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他自己捣鼓做出了一桌失败的大餐。 然后他与怪人一起分享了这顿失败之作。 就像那个明亮的夜晚,他们在花园的角落,分享了同一块奶油蛋糕。 “好难吃。”谢乐游皱起脸。 “好难吃。”怪人说。 谢乐游气鼓鼓地跳了起来。 怪人犹豫一下,也站起来。 然后他们相视一乐,不约而同举起饮料,哈哈大笑。 “干杯!” 细长的冰汽水玻璃瓶,在万里无云的夜晚交织碰撞,发出当啷脆响:“干杯!” 谢乐游度过了一个超级超级开心的夏天!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管他要怎么做,他不用顾忌任何人的眼光,也直面承受着任何人的真实反应。 酸甜苦辣,百般滋味。 更重要的是,他交到了一个真正的好朋友。 虽然他的朋友……不是人。 但正因如此,他们无话不说。 无论是什么样禁忌的话题,怪人似乎都司空见惯。 在某些方面他异常笨拙,比如真实的体验,在某些方面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似乎什么知识他都懂,都明白,就像是移动的百科全书! 谢乐游第一次体会到有人能完全跟上他跳脱节奏的感觉! 简直太棒了!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谢乐游拿出他打暑假工赚到的所有零花钱,请怪人去吃高级海鲜自助。 海边小城的海鲜自助,时令极品。 他们分享了每一盘生猛活鲜。谢乐游教会了怪人所有调料的滋味。 但怪人说得最多的夸赞,还是“好甜——”。 “嘭!” 吃饱喝足出来,在海边散步。 烟花腾空而起,照亮了波光粼粼的海面。 在烟花交替炸开的瞬间空当,谢乐游转过身,踩着松软白沙,双手握圈拢住嘴巴,笑着对怪人喊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明明能听得很清楚,怪人也学着谢乐游,举起双手,放到嘴巴边当做扩音器。 一个在倒退,一个在前行。 “我才——没有想过——去死——” 谢乐游停下脚步。 忽然,他张开双臂,他开始向前奔跑。 他载着咸咸的夜晚海风,大笑着,如一阵旋风撞进了怪人的怀抱。 他用力抱住了怪人,锤了他脊背两下:“我才不要一了百了。我不是胆小鬼!” “当初我没有骗你,我学过游泳,练过憋气,十分钟对我来说不算大问题。”谢乐游把脸埋进怪人怀里,“我只是……不想忘记那些开心的记忆。” 所以他决定把所有的不开心,他察觉到的那些复杂阴影,全部埋葬在这次毕业旅行里。 他要快快乐乐地活在当下。 活在烟花绚烂之时。 与怪人重逢,是一场意外。 这个热热闹闹的夏天,更是一场意外。 怪人教会了他许多东西,更重要的是,如何“活着”,并且接受“活着”带来的刺痛。 比如,夏天终将过去,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 “我没有哭。”谢乐游的声音的确没有哭腔,清澈干净得很,“但你现在不许低头看我。” 怪人低低笑着,视线移开,温柔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任由他趴在胸口:“还只是个小孩儿呢。”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谢乐游闷闷地吐槽。 他可没有忘记当初鬼影蹲在花园偷吃糕点的呆呆样子。 这家伙的成长速度,也相当“非人”。 眼见谢乐游还闷闷不乐,怪人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救下你的那一天,原本是我决定消失的日子。” “消失?像小美人鱼一样,化为泡沫消失在海面?” 怪人笑了两声,对谢乐游的跳脱联想显然有些没辙,但解释起来又过于复杂。 他点点头:“差不多吧……化为泡沫。我本来就不该存在,我的出现,是个错误。” “所以最后消失在这个世界,让秩序恢复原状,才是我拿到的剧本。” “为什么是错误?”谢乐游猛地抬头,他明亮的眼睛里冒出同仇敌忾的怒火。 他不能容忍有谁这么欺负他认定的朋友。 怪人很喜欢人类的眼睛。 生机勃勃。 他直视着谢乐游,平平淡淡道:“因为我是神诞生出的人格。” “守护这个世界的神明,有了私心,就会堕落。秩序就会逐渐走向崩坏,导致邪魔入侵。” “你感受到的那些恶意,也是邪魔的一种。人类的负面情绪,积累久了,也会滋生出无形的邪魔。” “而在这个星球的屏障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宇宙……更广阔的阴影。从源世界衍生出了无数更小的世界投影。” “我是支撑起屏障的基石,也是这座星球本身,我不可以感到孤独,不可以寂寞……但我还是出现了。” “所以,我是神明失格的象征。我应该选择消失。” 谢乐游听得愣愣的。 陌生信息量超载到他第一次感到大脑空白。 但他听明白了一件事,不,不是他听明白的,是他感受到的—— “你不想死,对不对?” “嗯。”怪人有些难堪,但面对谢乐游干净的眼睛,他忽然多出些勇气,“我想活下去,就算苟延残喘拖时间,也想活下去。” “这个世界上,这个宇宙外,还有很多很多我知道存在,但从来没亲身体验过的东西……我想去看看。” “就算这不正确,我不应该如此……” 怪人的表情变得挣扎而痛苦。 将他从泥沼中拯救出来的是一只温暖的手。属于少年人的手。 谢乐游握住了他的手,他把脸轻轻贴在怪人的掌心:“只是活着而已,对吗?” 怪人怔怔地望着他,倏地长长叹息:“别担心,虽然我说得很危险,但离真正无可挽回的时刻,还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只是,既然早就知道结局,我没法再静心去享受我曾经向往的人间生活……我漫无目的在世间飘荡,某一天,我决定结束这样单调又无聊的日子。” “然而,在我即将消失之际,有一根线绊住了我。” “什么线?”谢乐游问道。他隐隐有所察觉。 果然,怪人回答说:“因果线。” “我和你的约定,改日再见,还没有兑现。” 怪人又摸了摸谢乐游的脸,像摸一只小猫咪,他的目光温柔而宽和:“谢谢你,我度过了有史以来最难忘的夏天。” “忘了我吧。谢乐游。” “你会拥有一个万事胜意的未来。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我答应你。”——不止是祝福。 夏日海边的烟火大会结束了。 谢乐游回过神,摸了摸脸,咦,海风有那么潮湿吗? 怎么脸上湿漉漉的。 他打着赤脚,踩着细沙,一路走回海边的小屋,他在这租住了三个月。 夏天结束了。谢乐游的初中时期也结束了。 他在小木屋里,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往垃圾袋里捡垃圾。 好多汽水瓶堆积在靠海的屋檐下。 收拾完行李,谢乐游从小冰箱里取出最后一瓶冰汽水,拉开屋檐下的橘黄色小线灯,盘腿坐在走廊,看远方黑漆漆一片与夜空融为一体的海岸线。 “干……” 谢乐游习惯性往旁边碰的手臂僵在半空,他皱起眉,放下手,滋滋开始吸起细长吸管里的冰汽水。 好凉。 他把汽水瓶随手放在一旁,盘腿坐在走廊,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走廊上的一本书。 是本小说。 推理小说——翻开第一页,第一行,谢乐游就瞪大眼睛。 怎么会有作者第一句话就在说凶手是谁! 这不是完全剧透了吗! 他耐着性子继续翻了几页……逐渐的,远处蓝黑色的天空开始泛白。 等到看完整个故事,谢乐游揉了揉困倦的眼,打了个哈欠。 天亮了。 旅行结束,他要回家了。 …… 之后他放弃了直升资格,但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另一所王牌高中。 谢乐游没去读。 他听从父母的安排,转去了另一所私立高中的国际部。 他开始安分念书,逐渐披上正常人的外皮,变得温文尔雅,不再横冲直撞出口就是真话伤人——有些时刻,真话没必要说。 他所看见的,也不一定就是全部的真相。 活着,就会难免感受到刺痛……这话是谁对他说的来着? 谢乐游安安分分度过了高中三年,他最后拒绝了母亲让他出国的安排,决定留在国内攻读大学。 高中时期,他的生活过得顺风顺水,唯一出轨的地方在于他在课余时间迷恋上了地下赛车。 他用异常狂暴的赛车风格,来释放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他遇见过一次连环相撞,两次刹车失灵,还有一次干脆赛车腾空而起,飞跃围栏——他的赛车极其幸运地挂在了树枝上。 那根细细长长的树枝,在他的赛车被吊车救下来以后,瞬间就断裂落下,在岩石上跌得粉身碎骨。 如果吊车再晚来一秒,谢乐游大概就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了。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事后,谢父得知这场事故,第一次冲谢乐游发那么大的火。要不是谢乐游躲得快,烟灰缸就砸在了他脑门上。 就连谢母也没拦着,难得联合起来把谢乐游训了一顿。 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从那以后,谢乐游就没再玩过赛车。 面对父母的追问与眼泪,他很沉稳,很快把父母安抚下来。但他内心也在剧烈震动。 不是恐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丧失了恐惧这种情绪。 因为他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 就算是死亡,他也有种自己能够跨越的笃定。 很难解释这种微妙的直觉……就像很难解释为什么当赛车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之时,谢乐游却没有半点自己即将粉身碎骨的惧怕。 环绕在他周围浓厚的安全感,与他本身被蕴养出的自信与才能相辅相成。 他无所不能。 面对死亡与恐惧带来的新鲜挑战,他感到久违的兴奋,骨子里在催促他追寻刺激。 这是个危险讯号。 还好,谢乐游并没有丧失理智,他并非追求刺激不顾一切的法外狂徒,所以他转向了其他更加“安全”的极限运动。 此后过去六、七年。 谢乐游大学毕业,接受了公司,当了谢氏的总裁。 他接手谢氏的过程平稳而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事业发展欣欣向荣。 他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理由,仅仅在于接触对象的一览无余,跟不上对话节奏,令他感到无趣。 兴奋通过极限运动释放出去,致使他对单纯的活塞关系并不痴迷。 情场发展也没什么好说。 眼下的日子日复一日,平静,平淡……有谢氏的存在,他没法彻底抛开谢氏继承人的身份,去从事其他职业,去当赛车手,去上战场,去乔装打扮暗访,去过不一样的生活,体验不一样的新鲜与刺激。 他也有属于他的一份责任。 后来谢母生了重病,谢乐游把心思放在医疗线,全力研制特效药上……他以为他能征服死亡,事实证明,他不能。 即便他已经站在人类财富权势的顶峰,在无可逆转的死亡面前,也救不回自己的母亲。 谢母下葬的那一天,是谢乐游二十五岁的生日。 在送葬的人群逐渐散去后,谢乐游在母亲的墓碑前,举着黑色长伞,静静与消失许久的怪人对视。 怪人的白色长发变短了些,容貌却丝毫未变。 “是你做的吗?”谢乐游问。 “不是。”怪人走近墓碑,学着人类的方式低头默哀。 哀悼完,他抬起头,看向谢乐游:“你过得好像不太开心。” “我知道你在找我。我看见了你在海边留下的消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起来的?” 谢乐游没有回答怪人的问题。 他注视着墓碑上描红的名字,轻声问:“我们当初的约定还作数吗?” “作数的。”怪人说,“我不是故意不来见你……最近时空屏障持续在削弱,我花了些功夫在处理入侵者。” 顿了顿,怪人道:“我能让源世界时间重新倒流,让你的母亲醒过来,治好她的病。” “代价是什么?” 谢乐游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逆转时空与复活亡者意味着什么。 “参加神择考验。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接替我的部分工作,去处理一些突破时空屏障闯进来的杂碎……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掌握超越人类的力量,去往不同的小世界,会经历截然不同的非凡人生。” “我答应。” 谢乐游毫不犹豫签订了协议。 他成为了穿梭在不同时空中的“猎杀者”,替怪人完成工作——他与神明“烬”签订了灵魂契约。 从那天以后,又过去很多很多年。 源世界的时间流速比小世界慢上许多倍。 谢乐游和烬一起去过无数小世界。他们闯过无数次生死危机。也无数次从时空偷渡者手里拯救了被扰乱的时间线。 他们因约定而重逢,又因为约定而决裂。 谢乐游拒绝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他抛下了过往一切。 包括烬。 …… 魔蛛巢穴。 阴暗潮湿的岩洞里,有水流滴答滴答的声音。 吵得人睡不着。 谢乐游缩在洞窟一角,翻了个身。 他操纵的大蜘蛛,白天死于一场同类相残。谢乐游没有插手蜘蛛们之间为了抢夺地盘与食物的争斗。 “无聊。” 谢乐游迷迷糊糊睡去。 不远处堆满了白白的蜘蛛蛋碎片。被砸开,吃空。 生命与死亡在黑暗中交织。 起舞,盘旋。 谢乐游忽然从被魔蛛追逐的噩梦中醒来。他摸了摸发烫的额头,发冷的身体,生与死的界限,在那一刻变得模糊。 他的眼前也在模糊。 他应该要起身离开洞穴,去外面找草药。或者画些魔纹,让自己变得好受一些。 但他只觉得周围吵闹。 他不知昏昏沉沉又睡了多久,忽然周围明亮起来。谢乐游睁开眼,以为天亮了。 随后他想起来,在地下洞穴,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 他的眼前还是很模糊,模模糊糊地瞧见了一团白色的光源。 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揽进怀里。 那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一阵清凉涌入他骤冷骤热的身体,纾解了他的躁郁。 “你先别走。”谢乐游闭着眼,舒舒服服地依偎在从坚实变得柔软下来的胸膛,他的声音恍若梦呓,“你会唱歌吗?” “嗯。” 哄他入睡的低低歌谣,在他耳边徘徊了一夜。 谢乐游一直没有睡着。 他牢牢地握住了揽住他的手臂。 外面传来魔蛛们活动的窸窸窣窣声,彰显着夜晚的逝去。 谢乐游没有睁开眼,说不清这是一场美梦,还是噩梦。 有几滴水珠落在他的手背。 冰凉又灼烫。 他想问:既然你很难过,你也舍不得离开,为什么非得抛下我? 其实他早就隐隐有所觉察……有什么人在悄无声息地关注他。 他在犹豫要不要戳穿。因为这个人的伪装虽然高明,能力也神鬼莫测,却实在心软。 好矛盾的存在…… “我没有抛下你。”那个人的身体在颤抖,“我一直,一直都在看着你。” 洞穴里响起了金属摇晃摩擦的声音。 沙沙—— “但是,有些路,你只能一个人走。” 谢乐游摸到了缠绕在那人身上的锁链,深深勒进皮肉,扎进骨头。 究竟有多少条枷锁,摸来摸去也数不清楚。 其实锁链数目是数得清楚的。 数不清楚的,是他犯下的罪孽,是他几乎要压垮自身的负疚感与自责……这些深深绞入他身体的锁链,是天道对他插手神择考验的惩罚,还是他在自我惩罚自己。 不知道。 能够确定的只有一点,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想快一点,快一点见到谢乐游通过考验,接替神位。 可他又想慢一点,让他再看谢乐游一眼。 哪怕他越现身一次,插手一次,就越虚弱,身上缠绕的锁链就绞得越紧。 是他活该。 但是,如果这能让他心爱的人类跨越半神这道门槛的话……不。不是如果。 而是必须。 这是神明许下的承诺。 他在谢乐游的母亲面前发过誓的,他会保护他。 阮鸣谦只要了谢乐游一生一世的爱情。作为人类的一生一世。 所以,哪怕短暂也好,他没有办法看见谢乐游的结局,也不想看见谢乐游的结局,那么他一定要推他走上尽可能高的地方。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谢乐游攀爬的步伐。 不过……其实他也没能真正做成什么。 谢乐游早已成长到了不再需要他从旁辅助的地步。 他有足够的能力,去贯彻他的意志。 所以……拜托。 让我死在你的手里。 然后,彻彻底底的忘了我。 我们之间的约定,就结束了。 第144章 six kill(37) “你为了他…… 迎面而来的, 不是能够湮灭一切的黑洞。 而是一只手。 一只不再属于少年,骨节分明而修长结实的手。 这只属于成年男性的手,倒反天罡地拍了拍神明的脑袋, 带有薄茧的指腹, 温柔地拂过神明不自知湿润的眼睫。 他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他用剑一根根斩断了缠绕在神明身上的天道枷锁, 黑洞将枷锁吞噬消融。 做完这一切, 他没有上前,而是转背跳了下去。 高居神座的神明注视着他的背影。 扎在心口的红线开始蔓延, 繁殖,融入周身百骸。 不该滋生的多余感情, 如野草一样窜出被水泥封死的地面疯狂生长, 漫天遍地,大火燎原。 所以—— 那群千方百计想要接近我的家伙们,究竟为什么会觉得我缺爱呢? 浅薄伪装出的爱,根本没办法打动我。 谢乐游出现在颓唐的梁恕面前。 “唉——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总之我输了。输得很彻底。”梁恕揉乱头发,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 “这是你的遗言?” 梁恕双手抱肘,虽然做出一副潇洒的大义凛然状,但听见遗言两个字, 他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是。”死到临头了,梁恕想了想, 还是觉得要做个明白鬼, “我想知道我输在哪儿了?输在先来后到吗?因为我比他晚对你伸出援手?” 梁恕才醒来不久,他离得远,残页道具不见了, 系统也不回应,他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 但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曾经在跳跃时间时遇见的那些怪事,一切都有迹可循。有人比他更早地盯上了谢乐游。 只是,恐怕所有穿越者都没想到,这个暗中注视着谢乐游的人,竟然会是预言中会死于他手下的现任神王。 这么一想,的确很合理。 会关注预言里未来会杀害自己的人,也是理所应当嘛……个屁! 难道不应该把威胁扼杀在襁褓之中吗!!! 为什么男主角真有个老套的随身老爷爷,这个老爷爷还是他命定对手,他俩还发展出了不可言说的XXOO基情啊!!! 这到底是怎样乱来想一出是一出的狗血剧本!!!明明就是这个世界不对劲!!! 全世界都是你们Play的一环!!! 你们这对冷酷无情的人满意了吗!!!开心了吗!!!觉得幸福吗!!! 如果觉得幸福就好了…… 起码在临死前,我能见证到一个有意义的时刻,还能解开一直以来困扰我的疑惑。哈哈。这么死去,也不错啦! 梁恕等待着谢乐游的回答。 ——他究竟为什么会输? 谢乐游眉毛挑动了一下:“那个动辄用三个感叹号结尾吵到我眼睛的弹幕,居然是你。” “啊?”梁恕没听明白,傻乎乎抬头,“什么感叹号?” “没什么。” 谢乐游指着梁恕咽喉的剑,往下移动两寸:“不存在什么先来后到。” “因为给予帮助,并不等于爱。付出努力,并不等于会有回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不甘心!”梁恕把头发彻底揉乱,“我不明白。听不懂啊!那我应该怎么做……一开始就不要抱有任何期待?” 谢乐游叹了口气。 “你认为爱情,或者说,爱是什么?” “它不是那种今天加一分,明天倒扣二十分,后天又补回来十五分的量化关系,也不等于一方对另一方的索取或是救济,你提供物质,我提供情绪。” “很多人在寻找另一半,以此补上灵魂上残缺的部分,吸引他们的,是对方拥有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 “但我不需要这样的爱情。” “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不需要仰望,不需要盲从。” 谢乐游抬起另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个圆:“我对自己非常满意,不用削减,也不用增加……我对我爱的人也非常满意。” “我们要磨合的,只是圆上的棱角部分。我不想打碎他,也不会打碎自己。” “我根本就不需要所谓的救赎,也不在乎在外人看来我是主角,是反派,是背景板还是路人甲……说来说去,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想要的东西,向往的位置,渴求的力量,我自会去取。” “因为这是属于我的人生。” “我在活着。仅此而已。” 在过往的人生里,没有想把谢乐游扯下来的人吗? 有的。 数不胜数。 不仅要扯下来,还要碾进泥土里,好像这样,就令曾经的天之骄子抹上了不可去除的污点,拉到和扭曲的他们同一水平。 他们渴望得到拯救,将软弱而无力的自我,自以为是地寄托给他人。 如果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这份扭曲的感情,就会转化为恨意与攻讦。 有时这份恨意甚至来得没有缘由,仅仅只是因为幸福太过明亮,会灼伤躲在阴影里的老鼠。 嫉妒是没有针头的针。 最先被刺中的,是捏针的人。 因为促使针头冷不丁咬人的动力,是内心深处对自己的不满……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啊! 梁恕把肩膀缩了起来,他的喉头有几分哽噎。 “真好,真的特别好……这才是主角说出来的话。多意气风发。” 谢乐游,谢乐游。 追逐快意,追逐自由。听起来就很主角名。真好啊——特别特别美好。能死在这样的人手中。 能说出,他一辈子都没法说出来的,超级帅气的话!这样的人,原来真的存在! 大概也不需要太过遗憾了。 梁恕的声音里是纯粹的艳羡,以及高兴。 没有嫉妒。 在生命倒计时的最后一刻,他心中莫名地平静,对过往得到或没得到的东西感到释然。 他决定宽恕自己,放过他人。 因为他叫梁恕。他的使命是救赎。 既然他活着的意义,已经被彻头彻尾地否定了……那么他能不能活下去,已经不重要了。 自从进入神庙以来,谢乐游第一次做出大的表情。 他扶住了额头。 原本离得远还好,现在离得近,密密麻麻的刷屏弹幕已经吵得他眼睛刺痛。 好烦——这人的心声! “梁恕。谁说你的名字代表宽恕。” 谢乐游很认真地问:“你确定,你真的想就这么接受一切吗?” 梁恕的手骤然抓紧,把膝头扯出褶皱。 他才做好的心理建设,自我麻痹,被谢乐游一句话砸得粉碎。 那个“想”字,他嘴唇颤抖,牙齿打战,怎么都没办法从哽噎的喉咙里挤出来。 “我……我……”他喘着粗气,又想从当下的境地逃跑。 好可怕。高考。 好可怕,爸妈。 好可怕,失败的自己。 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我想,我想重新来过……我想拥有自己的故事,我想当一次人生的主角,哪怕一次也好。 我想…… “你不想……为自己活一次吗?”谢乐游的声音回荡在神庙。 他没有看向梁恕,但也没有看向身后的神明。 梁恕终于喊了出来:“我想!!!” 可是要怎么做? “站起来。”谢乐游放下长剑,“我的剑下不杀没法站起来的人。” 梁恕沉默。 他按住膝盖,起身,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看见谢乐游似乎很轻地笑了下。 轻佻,肆意。 似乎和方才有什么不一样了。这个念头在梁恕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大惊,反射性接过谢乐游扔来的剑。 原本色泽如火的红色长剑,落在梁恕手里渐渐散去力量,变回原本的撬棍模样。 “请您告诉我要怎么做。”梁恕握住了撬棍把柄,他的神情也变得极其认真。 “这柄长剑里蕴含着我的力量。按照说法,也可以称之为神器。” “帮我做件事,我就把这柄剑送给你。”谢乐游说,“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有随身老爷爷发任务的风格了?弑神的凡人主角,这个传说名号怎么样?” 注视着事态发展的神明攥紧双拳。 他没有轻举妄动。 谢乐游在想什么?谢乐游又想做什么?神明满脑子里都是谢乐游的下一步心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脑子里,心里,整个人都被“谢乐游”三个字给填满了。 他可以接受死亡……但是,杀死他的人,只能是谢乐游! 别的什么阿猫阿狗敢来,他剥了挑战者的皮! 梁恕骤然感到一阵凶神恶煞的彻骨寒意,方才鼓起的勇气又开始打退堂鼓。 “这个这个……老大。”梁恕硬着头皮,自以为悄声和谢乐游说话,“其实我不喜欢你,之前是为了做任务,装的,我也觉得那话很恶心很肉麻很装……不是那种不喜欢,也不是那种喜欢……总之,你们夫夫吵架别带上我啊!我祝你们永远幸福!”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感觉寒意散去,梁恕刚想擦把额头上的汗,又感觉掌心中的撬棍在蠢蠢欲动,似乎要飞出来。 “你废话真多。”谢乐游说,“还想不想当主角了?” “额……想。”经过一个小插曲,梁恕答得有点没底气,声音不由得弱下去。 “真想?” “真想!!!” “很好。没让你真去打架。”谢乐游说,“帮我把红线断了。看见了吗,喏,就那根,我下不来手。” “你帮我把它断了。我就能打架了。” 嚯! 神明唰地起身。 他身后的书册哗啦啦翻出响动,密密麻麻的黑字如同灵蛇狂舞。 要阻止吗?要阻止吗?理性飞快地分析出了当下形势。 他不能阻止。 谢乐游的方法是最好的方法。 当初设置登神长阶的时候,不就是为了让谢乐游断情绝欲吗?只有这样才是万无一失,他才能放心去死。 梁恕并没能注意到遥远的动静。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斩断红线,为什么斩断红线谢乐游才能打架。但不是让他这个小卡拉米去和神王对打,这真是太好了。 “我,我试试。”梁恕说。 他掂了掂沉重的撬棍,改成双手握持,表情严肃得像个冷血杀人狂——如果他额头上没有冒汗。 当主角可真不容易啊。 光是武器就够沉重,还得扛起未知的心理压力。双腿绝对不能哆哆嗦嗦,不然也太逊了! 目光逡巡了几圈,梁恕很想挠挠头,但是没有多余的手:“老大,你说的红线在哪,我啥都没看见。” “说明你的心还不诚,不净。心诚则灵。”谢乐游老神在在说风凉话。 他笑眯眯道:“怎么,这句话也很像随身老爷爷的风格吧?是不是很谜语人?很欠打?” 拜托! 能不能不要再玩随身老爷爷的烂梗啦! 我不就是在心里多念叨了几句吗……嘶! 梁恕瞬间缩了缩脖子,试图清空大脑:“无意冒犯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谢乐游转了下手指,撬棍顿时上抬,违背重力法则地敲了下他脑袋:“晚了!” 好痛! 梁恕两眼冒金星,反射性抬手去揉脑门顶,他一只手没攥住,撬棍另一端顿时下落砸在他脚背:“哎呀我去!” 他物理意义上做到了单腿一蹦三尺高! 怎么那么疼!疼得他眼泪花都冒出来了!想满地打滚! 谢乐游! 你这个小心眼的主角!我看错你了! 到了现在,梁恕也回过味来谢乐游是故意在整他,亏他还以为……还以为总算能交上一次好运,遇见一个好人,哪怕是给他做一场梦的机会。 骗子!全是骗子! 跟那个智障垃圾系统一样!信口开河把他当猴儿耍!当工具人玩!没一个好东西! 要用到他的时候就给他上价值,讲大道理,实际上全是狗屁!说一套做一套! 我不干了!老子不干了!就算跟你们这群混蛋玩意拼了,我也不干了! 谁要原谅?我才不原谅!我不罢休!我不接受廉价的次等货! 我不是生来就为了救赎别人而存在的!我也有期待我回去的家人!我也有真正爱我护我的亲友! 我对不起他们,可我没有对不起你们!!! 谁想一次次穿越异世界,就为了用热脸去贴陌生人的冷屁股啊!!!我没有心吗!!!我不会疼吗!!! 我为什么非得要费劲去讨好你们这群心思莫测动辄变态的混蛋玩意啊!!! 就你们那点黑化理由,我都不想说!!! 啊对对对,被分手了伤心了,黑化吧。被渣男抛弃了。黑化吧。爱而不得,黑化吧。 你们黑化是黑化爽了,我还得费尽心思送温暖,那伤害全招呼着我来啊!!!我凭啥给原主背锅,我凭啥替渣男抗伤害,我做错什么了!!! 我就问你凭什么? 就因为我好欺负!!!我不还手!!!我心软!!!我被拿捏!!! 因为我当年是白痴!我信了系统的邪! 我被威胁小命,还得宽恕还得原谅还得理解!!!我苦水自己下咽!!! 用欺骗达成的虚假轻浮的救赎,我不干了!!! 滚啊!!! 全都给我去死吧!!! 莫阻挡老子回家!!! “去!死!啊!” 梁恕疼到狂怒,在活活疼死之前,他大脑空白,挥出究极一剑! 嘭~~!!! 红线应声而断。 谢乐游用掌心,挡住了神明怒不可遏的拳头。 带来的巨大冲击力,让他压低身子,后退了足足数十米。 神明一愣,立刻闪现在谢乐游身旁,他焦急地伸出手就要查看谢乐游的伤:“我全力一击你用手挡,什么防御都不用,你!” 他眼眶顿时红了,又气又急:“你为了他,你挡我!” 谢乐游悄悄欣赏了一下神明心疼得要命的小表情,嘴角翘了翘,抬起脸,又恢复面无表情,不冷不热道:“如你所愿,不好吗?” 神明说不出话了。 被堵得死死的。 他为什么要出手? 神明阴沉抬眼,杀气腾腾转身就走。 诶——不好! 把人气过头了! “停!”谢乐游赶在神明一脚闪现飞踢把梁恕活活踹死之前,眼疾手快扑上去抱住了他精悍的后腰,“你是心急则乱了,看看他切断的是什么?” 忽然被熟悉的臂膀从后紧紧搂住,原本还勃然狂怒的神明大人瞬间僵立,长腿都抬到一半了,又放了回去。 “好乖啊,阮秘书长——”谢乐游把下巴搁在神明的肩膀,嘴唇不经意间擦过泛红的耳垂,心里偷笑,“不如我们把刚才没兑现的承诺,先给兑现了吧。” “承诺……”神明的身子在谢乐游怀里僵得跟冰块似的。 谢乐游心里舒坦多了。 哼哼,让你擅作主张!让你不长嘴!给你留多少坦白机会你不中用! 抗拒从严,牢底坐穿!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事也不能全怪阮鸣谦,孽缘的开端还在谢乐游自己身上…… 谢乐游思绪不着四六地漂移着,忽然听见神明开口。 “你让我先把那个电灯泡扔走。”神明声音可疑地忽高忽低,“然后……嗯……” 真的吗? 这么刺激的吗? 人家神庙逃亡,我在神庙Play? 就阮鸣谦这点自制力,还跟他玩虐恋情深。唉。可以想象这家伙吃了多少苦头,才忍到现在。 谢乐游没忍住,亲了亲他的侧脸。 两只精壮胳膊旋即抢先抱了上来,死死锁住。 火热的丰唇,强硬压下,噙住了他刚欲开口的嘴。 第145章 six kill(38) 梦醒之后,…… “呼——呼——” 梁恕再也握不住撬棍把柄, 重重跌坐在地。 方才的一斩,似乎抽空了他身体内的全部力量,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 像个真正的凡人。 可又有一股莫名的轻盈降临。 “救赎任务”过程中所累积起来的压抑与愤怒, 一股脑儿地伴随心中嘶吼宣泄了出去。 梁恕看着自己尚在颤抖的双手, 以及身旁沉重到无法再举起的火红撬棍。 哪怕只有一次, 他也激发出了这柄神器真正的力量! 他让撬棍生出了剑尖,燃起闪电与火焰。 他刚才的确砍断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那是…… “是你与系统的灵魂契约。”谢乐游牵着神明的手肩并肩走了过来,他唇瓣殷红, “梁恕, 你自由了。” 那根红线,就是反派救赎系统与他签订的合约? 梁恕呆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然他低下头,抬起双臂抱头,发出方才没能真正喊出口的厉声长嘶,那暴烈的嘶吼漫长而凄厉,到后面他嗓子已经哑了,他却咳嗽不停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到这一刻,自从梁恕离家出走以来,他才真正感到快乐。 “我不快乐, 我一点都不快乐。我终于能够把这句话说出口。我可以不用硬撑……不再嘴硬了……” 当他能够面对这一点时,他才真正地鼓起了勇气, 去面对他曾经做出的抉择。 去思考如何面对被他所抛弃的过往…… 那些被“救赎”的反派又何尝不可悲? 他们爱上的只是被塑造出来的假象, 感动他们的,是一场精心设计出来的镜花水月。 待梁恕离去,转头便化为空荡荡的泡影。 梁恕没有报复的快感, 也没有留恋,他只觉得荒谬与悲哀。 爱,难道就是这种能够被精心算计出来的东西? “因为这份内疚,所以我一次次地自我消化他们的情绪化对我造成的伤害。”梁恕揉了揉脸,哑着嗓子说,“也许是因为我还不够强,承压能力真的很差劲吧……所以,我撑不住了。” “谢乐游,你说得对。” “同情并不等于爱。我不爱他们,我想,他们其实也并不爱我。就算最开始有所触动,在接二连三的任务里,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错误,一场交易。” “我不喜欢系统的任务。” 梁恕笑了笑:“但是,至少我让那些原本会被波及的背景板们活下来了……世界也没毁灭。大概,我还是做了些好事的吧。” 他平静地总结自己过往半生。 “我还是想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梁恕说,“你在故意引出我的怒火,让我宣泄愤怒?” 谢乐游思索片刻,点头承认道:“差不多。我只是稍稍修改了一下镌刻在撬棍上的魔纹。” 就那一瞬间,凌空修改了魔纹? 梁恕咋舌。 谢乐游说:“我制造了两条新的临时性法则,并附魔其上。你可以理解为因果律武器。” “被它砸到而非刺中的人,所感受的疼痛,是曾经所遭受到的不公伤害之和。” “只有意志足够强烈之人,才能举起它。它会将凡人的愤怒,转化为足以弑神的力量。” 梁恕怔怔。 “怎么样,很有勇者传说的神器风格吧?”谢乐游道,“只有英雄才能拔出的石中剑。” “嗯……”梁恕虚着眼说,“谢谢老爷爷。当英雄还是太累了,一次就够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当回普通人比较幸福。” “不过,我会记住这股愤怒的感觉。”梁恕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伸了个懒腰,“说老实话,斩断枷锁的那一刻。我从来没这么爽过。” 无论是系统,还是谢乐游,亦或是其他人。 他们各有各的说法。 一味地听从他们的意志,全盘接收,就会随波逐流,变成某股意志操控下的木偶。 只有愤怒……曾经一度被梁恕所压抑的愤怒。 人被打,就会疼,就会委屈,就会想要打回去。觉得打不过,然后才是逃。 属于梁恕的真实意志,就蕴藏在他原本逃避承认的第一反应中。他的潜意识深处。 从来没有成功忘记过。 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是什么。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啊—— “我承认先前我心里想的有些是气话。他们的确遭遇过不少糟糕的经历。” “可经历惨归惨,不是他们举起武器伤害我,戳我心窝子的无罪理由。” “不管怎么说,老子不陪系统玩了……爱咋咋地,就这样吧。” 梁恕一口气说完,叉着腰,只觉神清气爽! 他问:“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 虽然谢乐游说得轻描淡写,但因果律武器这种东西,哪怕是临时的,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制造出来的东西吧? “做个实验。”谢乐游说。 他轻轻笑了起来:“顺便,谢谢你曾经想要帮我。我们的因果,就此了结了。” 梁恕眨了眨眼。 他眼神在微笑着的谢乐游与面无表情但牢牢十指相扣的神明之间徘徊,显然还有许多没能解开的疑惑。 不过,也不是很重要了。 那是他们的人生。 而梁恕,有梁恕自己的生活。 “我不想当英雄了。”梁恕直截了当说。 “拜托,能不能……”他涨红了脸。 怀揣着即将面对未知回答的恐惧,梁恕深深鞠躬,提出了真心的请求:“请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回家。” 谢乐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来自哪个世界。” 得到确定回答,梁恕如遭雷击,却还是强忍失落:“这样啊……” 这时,矗立一旁静静当石头的神明却叹了口气:“神择者,你确定放弃与法则代行者的契约,自愿丧失参与神择考验的资格吗?” “确定!确定!”眼见峰回路转,梁恕忙不迭点头! 他依稀想起当初系统哄骗他签下契约时,曾经是说过什么神择考验,什么成神之类的话……这玩意儿谁会信! 谁知道真会成真啊! 他再也不相信跨时空的系统诈骗了! “闭上眼。”神明说,“用你灵魂中的神格碎片作为交换,说出你的心愿。” 他抬起手,俯身用指尖虚虚一点,一点流光落在神择者的额头,又卷起什么东西返回了他的掌心。 隔空取物。 “我想回家。想念家里的饭菜。……想念我可怜的老爹老妈。”梁恕无比虔诚地许下心愿,他大声喊道,“我想回家!!!” 落在神明掌心中的碎片熠熠发光。 随即消失不见。 “睡吧。”神明为迷失在多元宇宙中找不到归家路的灵魂给予祝福,“再睁开眼,你就像做过一场长梦。” “梦醒之后,就到家了。” 言出法随。 梁恕眼角静静流出眼泪,他的身体随之消失在原地。 寄生在梁恕灵魂里瑟瑟发抖的反派救赎系统发出惨叫! 梁恕消失的原地,凭空多出密密麻麻的锁链,化作黑色火焰,噼里啪啦缠绕住了什么圆形的东西,将其焚烧殆尽。 关于这个世界的【评论区】,弹幕骤然出现强烈波动。 紧接着,闪了两闪后,【评论区】彻底消失在谢乐游的眼前。 【下辈子,我挑宿主,再也不挑笨蛋高中毕业生了!】 【可恶啊!!!】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 神庙里只剩下谢乐游,与神明。 他们两人单独的相处时刻。 第146章 猎手与猎物 seven kill(1…… 没了电灯泡打扰, 气氛有点尴尬。 经过梁恕这一打岔,劲头过去了。理智重新回到高地了,没法光靠下半身思考。 横亘在他们俩之间的问题千头万绪。 挨个翻出来扯旧账, 跟法庭辩论似的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没意思。 谢乐游又不是要跟人打官司, 非得争出个道理分明。 但也不能当做没发生一样, 就这么掩耳盗铃敷衍过去。 扎进肉里的刺不及时拔出, 短时间内没事。日子长了引发刺痛。最后真到火山惊天动地爆发的时候,已经是酿成脓包, 要生病了。 “谢乐游……” 不止是谢乐游在沉吟,神明显然也颇为踌躇。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谢乐游的掌心。 谢乐游转过脸, 正视他:“我现在该叫你什么?阮鸣谦, 阮秘书长,还是主神烬?还是你曾经用过的几十个代号?” 神明表情更尴尬了。 社死。 求别提。 谢乐游一看他表情,过去的熟悉感又回来了:“敢做,不敢说?” “我怕你讨厌我。” 神明说,“又要和我分手。” 眼见谢乐游没回答,露出思考的表情,神明更慌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擅自定下帮助谢乐游剥离人类感情的计划,用某种更抽象的方式迂回解决,却没法接受谢乐游亲口对他说—— 就这样。分开吧。 我厌恶你。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他已经不可能再换新的身份去接近谢乐游, 也没脸再这么做……所以这一次的宣告分手,就是永远。 至少不要说出口吧。 意识到的时候, 神明已经凌身压了上去, 堵住了谢乐游的嘴巴,不给他说出话的机会。 一吻结束,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面红脸热。 神明讨好地亲了亲谢乐游的下巴,一路啄吻,他边抬手解开自己的领口,边声音含糊道:“我还是最喜欢阮鸣谦这个名字。” 像人类的名字。也是三个字。听起来就和谢乐游十分般配。 “你想怎么做都可以。”阮鸣谦深深凝视着谢乐游,他用最强硬的语气,却在恳求,“别把那两个字说出来。我不想听。” 什么两个字? 谢乐游心还在怦怦直跳,忽然意识到阮鸣谦在说什么。 阮鸣谦的衣服已经解开一半,谢乐游眼疾手快攥住了他的手腕。他们力气都大,跟扳手腕似的僵持不下,腕骨都要被捏出淤青了。 一个要脱,一个不让脱。 “放手。”阮鸣谦面色变冷。 “不放。”谢乐游态度也很坚决,“你别这样。” 谁能想到这厢变成正人君子的,是先前还口出狂言被斥了句疯子的谢乐游。 风水轮流转,转得实在太快了。 “我没有委曲求全。”阮鸣谦声音喑哑,他的神情冰冷而坚硬,“是我很想……” 很想抱你。 我好想你。 他知道谢乐游为什么会抗拒……这个过于敏锐的家伙,总是面上轻佻,说些刺人又难听的话,却在细节处讲究一些温柔的考虑,还死不承认。 正是因为他太过敏锐,所以,才更容易受到伤害啊! 阮鸣谦没法再动手了。他做不到继续逼迫谢乐游。一想到谢乐游会因为同情而为难,勉强自己忍受,他就由衷地涌起一阵愤怒。 “你对我的滤镜到底是有多深。” 谢乐游被那种心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的眼神看得耳根发热。他的心口也酸酸麻麻的,好涨,好难受。 阮鸣谦换过的马甲有多少个,他就被提过多少次分手。 那时,阮鸣谦是用着怎样的心情来面对他,成为那个精明强干的“阮秘书长”。 过去,还没想起更多更久远记忆的时候,谢乐游还是“小谢总”的时候,他以为他们两清了。 怎么能结算得清呢…… 一根细细的红线,却衍生出天罗地网。 落在网中,放不了手的,不止是阮鸣谦一个人。 “你以为我是什么时候猜到的?”谢乐游松开了阮鸣谦的手腕,低头替他一个个纽扣系上衣领,“当我发觉,我的前男友们都姓阮的时候?” “当我的脸盲症,随着我的力量与记忆的恢复逐渐消失的时候?” “当我在云顶天上听到那个雕塑说,我的母亲告诉我,我救过她两次的时候?——其实那时她并没有对我说。” 谢乐游很淡地笑了笑:“所以,后来她告诉我,她与你之间的某些对话。我立刻就确认了过往的猜想。” “我在你居住的那栋郊外别墅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尚未焚烧完全的身体组织。” 阮鸣谦睁大眼睛,听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想,你的演技很好,好到挑不出毛病。毕竟是月城大学表演系的明星学长。”谢乐游调侃道,“但你面对我的时候,却没能发挥出那份受到无数人夸赞的演技天赋。” “我演不出来,一想到是和你待在一起,我就感到兴奋。”阮鸣谦想到那晚的甜蜜同居,脸颊泛起淡淡的红。 他们闹得太疯狂了,以至于以阮鸣谦的体力,也不禁放松心神,安心地享受沉沉睡去。 大概就是那段时间,谢乐游偷偷溜出了卧室,在地下室壁炉里找到了阮鸣谦另一具身体的余烬。 阮鸣谦懊恼地咬住嘴唇。 他并不是在后悔把马甲处理得不够干净,或是别的。 他只是在想,那一晚,当他沉溺在甜蜜美梦的时候,谢乐游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阴冷的地下室,看见壁炉里的恐怖场景,在想什么。 “我没有发觉你的心情……”阮鸣谦在后悔这个,“我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太笨了。” 谢乐游摇了摇头。 “看见这个场景的那一刻,我全部都想起来了。所以我立刻动用力量遮掩了这一小段的天机。” “我也猜到了最开始,你变幻身份接近我的理由。” “你不能违背当初对我的承诺,允许我放弃神择考验的资格,变回普通人。” “但是……” “我想了很久这个‘但是’后面应该接的是什么。” 阮鸣谦的手掌缓缓握紧。 谢乐游覆住了他因过于紧张而产生痉挛的手,他叹了口气:“想不出来。” “所以,我决定忘掉这件事。” “我想尽情享受与你一同度过的时光。” “顺其自然的……也许某一天,我会重新再想起来。又或者,你会愿意亲口告诉我。” “但是,真正的实话是。” “我已经没有办法随便对你说出分手了。” 谢乐游凝视着阮鸣谦的眼睛,这双曾经无数次在他梦中出现过,既是美梦也是噩梦的金色眼眸—— 他苦笑着说道,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后悔:“因为我在胆怯。” “我会害怕,某一天你会消失。” “会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来自神明的闲暇游戏。” 谁是猎物?谁是猎手? 他决定以身入局,去验证他对阮鸣谦真正的想法,也验证阮鸣谦的真实心意。 如果他完完全全忘记了所有。 他还会不会再一次为同一个人而心动。 是否无论对方变成何种模样,他都会再次喜欢上同一个人? 第147章 seven kill(2) 追妻火葬…… 轰! 阮鸣谦感觉自己整个人在烧。 有种坠入地狱后, 才知道踏入的其实是伪装得黑漆漆的天堂的梦幻感。虽然世界上并没有天堂这种东西,不过是人类的幻想传说罢了。 喜欢……喜欢……喜欢太喜欢了超级喜欢喜欢喜欢喜欢最喜欢你——!!! 脑子已经无法运转了。 呼吸困难。 阮鸣谦很想说话,他有很多很多要说的话, 憋得太久太久, 可他一张嘴就是嘿嘿嘿嘿的傻笑。 毫不矜持, 毫不高冷, 毫不沉稳,毫不优雅端庄斯文。 要什么脸。根本没有老公重要。 谢乐游原本还在耳根发热, 听见傻笑,他惊讶地捏了下阮鸣谦的脸:“原来你还有这么一面。” 谢乐游交往过的前男友里, 有一任是热情明亮又黏人的类型。 他们相遇在三月的春风里, 洋洋洒洒飘落的粉色花瓣下。 那么阳光、热情又充满活力的沙滩男孩,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大金毛和萨摩耶的结合体,微笑天使在热情洋溢地疯狂摇尾巴。 但在某些时刻,他又会暴露出成熟的体贴,淡淡的阴郁。 又年轻莽撞,又稳重细心。 过于矛盾的气质吸引住了谢乐游的目光,他在旅途中停留。 也因为这种两极分化的矛盾感,带来的不真实,让谢乐游的直觉警报大作,他们和平分手。 现在回想起来, 他在男孩身上感受到的熟悉感、矛盾感,还有那股无处不在的阴湿注视感……一切都有迹可循。 原来并不全是演出来的, 只是有所放大。 阳光、斯文、成熟、体贴、阴冷……某种单一的特征, 并不能概括阮鸣谦。 因为他不是按照人设标签框起来的刻板角色,而是活生生的、流动着的人。 错综复杂,而魅力无穷。 但是, 无论怎样变化,谢乐游确信了一点。 ——他能认出他。 “有这么开心吗?”谢乐游也不禁笑了起来。 “嗯,很开心。”阮鸣谦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谢乐游,可以说是飞扑而来,大鸟展翅,“很开心。” 他又说了一遍。 金色的眼眸闪闪发亮,远胜过太阳的辉光。 这时,神庙崩塌了。 古朴厚重的建筑物沦为一地废墟,塌陷下去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漫天尘土里,火焰从倒塌的雕塑中迸发出来,如同无数条锁链蛇形而过,吞噬着皑皑白雪。 下雪了。 谢乐游牵着阮鸣谦的手,出现在高空,俯瞰变得渺小的下方。 漫天的飞雪里,冰山开始融化。 黑色的火焰顺着雪白长阶流淌而下,就像是宴会上常见的巧克力熔岩瀑布,一层层蔓延而过。 每没过一级台阶,曾经被谢乐游所斩断的情感,在心中就变多一点。 红线连心。 谢乐游心中复杂波动的感情,也一并传递给了人性压倒性冲垮神性的阮鸣谦。 神明的心中多出悲悯,不再无动于衷。 世界固然可以复原。神明集过去,现在,未来三位一体。 阮鸣谦能顺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上,或顺流而下。 可生命的体验是真实的。 他们的痛苦,他们的哀嚎,不曾虚假。时间长河里的一滴水,放大后就是许许多多人的一生。 他们在历史中,在某个当下,无比鲜活的存在过。 阮鸣谦还在发呆,忽然察觉到危险。 惊骇之下扭身就躲。 要不是闪得快,一记刀光就贴着他头皮擦过去了。 “艹,谢乐游你个混蛋!”阮鸣谦没好气地骂道。 浑然没了方才的沉郁心情。 “你玩了我那么多年。”谢乐游微笑,“我的神明,你的戏子收取几成友情出演费作为补偿,应该不过分吧?” 他替阮鸣谦,从容敞亮地说出了原本沉重的负疚感。 本该带着汹汹怒意的质问语句,在已然表露过心意后,却更近于心照不宣的默契。 “要打吗?”阮鸣谦的手中重新出现了没有封面的书册,他的眼神变得锋锐而认真。 “快刀斩乱麻。”谢乐游手中的长剑也重新生出了剑刃。电弧光围绕火红剑身张牙舞爪,弹射成网。 谢乐游笑着说:“好好逃跑啊。我想揍你很久了,就是找不到人。” “这次我可不会中途停手。” 真是别出心裁的安慰方式。 阮鸣谦垂眸,而后他也舒朗地点了点头:“嗯。你也要接住了,我不会再一味闪躲。” “很好!正合我意。” 金红书剑相击! 一时之间,方圆千里浑荡气浪爆破之声,震铄古今。 两道同样器宇轩昂的修长身影,发出清越长啸,在辽阔苍空化作流星消失。 代表毁灭的天火将整座雪山包裹,内里奔涌浩荡的澄净雪水却被锁住,没有一滴流落山脚。 雪水之中,倒塌的巨型石雕又变成了没有五官的模样。 它的周身色泽暗淡,灵性剥离,构成它的法则不断外溢,化作熊熊燃烧的天火,与雪水相抗。 水火分明不容,却因二者相持不下,竟成就黑火扑水,冰水浇火的绝世奇景。 火焰静静燃烧,雪水被困守其中,不断蒸腾。 仔细听去,那无面石雕内部还在传出某种特殊的警告—— “……级任务已完成。” “最后的S级……任务……正式开启……” “当前拥有挑战资格的神择者:54/3669” 神择考验仍在继续。 过了一段时间,雕像播报的当前挑战者数目,变成了“52”。 一则消息飞快地传遍了四国内外,从人类到魔兽都变得战战兢兢,安分守己。 神庙被摧毁了。 千仞雪山群落最高的山峰消失了。 往天上抬头望去,就能看见席卷高空的黑色火焰。 预言中的毁灭日,似乎正是此时此刻。 可是神王并没有死。 新旧交替的战斗还在继续。 更糟糕的是,天上时不时会掉落代表惩罚的天火——尽管人们很快发现,天火所惩处的皆为恶徒,可时时刻刻高悬于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这个世界都陷入惶惶不安。 在人心动荡的时刻,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却变得前所未有的谦让,尊重,宽和。 犯罪率急速下降。 无论是魔法师,还是普通人,在天火面前都是平等的。平等地迎接死亡,走向毁灭。 与其说是人们忽然变得善良,富有同情心,不如说是人人都在忌惮,变得保守,回缩,循规蹈矩。 他们像理解天灾一样,去理解神明。 因为神明不曾出现,显露真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系统,喂,系统——” 散布在世界各个角落的神择者们惊疑不定。 他们费尽心思掩藏自己,尽可能不去接近世界主角,只待伺机而动,苟到最后。 可天火却一次次不讲道理地降临。 杀死他们的并非火焰,而是包裹在黑色火焰中闪烁寒光的冰锥! 50…… 49…… 46…… 41…… 挑战者的数目在一次又一次往下降。 黑火灼烧得愈发猛烈,被圈在其中的浩瀚雪水,体积已经缩小到原本的三分之二。 一个月后。 这个数字,终于变成了“1”。 第148章 seven kill(3) 阮鸣谦的…… 阮鸣谦在一棵树上坐下。 远处是辽阔的黑色平原。一座不算太高的白塔矗立在平原上。四周是散落排布的新砌平房。 那便是晨曦高塔的雏形, 日后发展成为学术所乃至于大学的地方。 极目远眺望去,似乎能看见不少小人在田地上活动,但看不清具体是谁。 阮鸣谦犹豫了一下, 还是没有选择动用力量。 他静静地凝望着远方。 就像是曾经他一直所做的那样, 守望着小小的星球, 这个珍贵而又独一无二的宇宙。 他曾经一度厌倦这样的日子……即使是星球意识, 也会有疲累的一天。所以有了阮鸣谦的诞生。 某一天,想法因为邂逅产生了变化。 在这个源世界与源世界衍生而来的多元宇宙中, 有了他感兴趣的人类。 他逐渐期待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注视着谢乐游的成长,他开始忍不住拨弄他的命运。 一看见海边小屋的留言, 在意识到神明不该过于单独靠近某个人类以前, 他就冲动地出现在了谢乐游的面前。 那时他还没有产生爱情一类的冲动。 他只是单纯地心想——如果要选一个继任者,谢乐游也许是个合适的选择。 当初那个连哭都不好意思承认的嘴硬小鬼,已经成长为了一名成熟的人类青年。 这孩子,真能承担得了这份职责吗…… 阮鸣谦莫名感到忧心。他决定亲自考察谢乐游的资质。 他不是第一次挑选生命体参与神择考验。 法则代行者就是这么出现的。它们起初源自于生命本身的欲望,比如被喜爱,比如挽回遗憾……然而被人类情绪所浸染,又因时空屏障波动而被外来入侵者钻空子的它们,逐渐异化成了畸形的模样。 一旦堕落,阮鸣谦就会抹杀它们。 考验已经持续了许多轮,他打算挑个合适接替神座的继任者, 然后心满意足地神陨。却始终没能等到这样的机会。 直到谢乐游的出现。 无数神选者,只有谢乐游是主动找到神祗存在的异类。 他是阮鸣谦在伴生的源世界选中的第一个人, 并亲自陪伴着经历一个个时间点。 相处过程中, 他的目的从神陨,变成了想让谢乐游成神。想让谢乐游一直一直活下去。 结果是一样的,理性的神择过程中, 却掺杂了复杂的感情变量。 那是寻找到同伴的感觉……他们的合作相当愉快。 阮鸣谦沉浸在久违的愉快中,就像是曾经的那个夏天。 但他忘了,夏天终究会结束。 上一轮神择考验中,谢乐游成为了唯一的胜利者。 身为半神的他离神座只差最后一步,却始终不肯夺取神格成神。 他们因此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我不乐意。”谢乐游的侧脸浸在阴影里,冷漠而沉峻,这代表着他真正认真起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我始终认为,人生因生命有限和存在挑战而有意义。” “全知全能的神明,不符合我的人生美学。” “所以……烬,你就继续好好干下去吧。” “谢乐游,你这个胆小鬼!”阮鸣谦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出现在谢乐游面前,极其强硬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我们经历过多少危险,清理过多少入侵者,才走到现在,你说不干就不干——你答应过我的!你的承诺。我做到了,你呢?” “你甘心?” “嗯,我心甘情愿。”谢乐游说,“我要放弃猎杀者的资格。我要用神格碎片许愿——” “我不答应。”阮鸣谦一拳砸在了谢乐游脸上,他的神情冷酷狰狞得骇人,“不准说!” 谢乐游倒飞出去几米,趴在地上,他重新爬起来,用舌尖抵了抵脸颊内壁,吐了口血沫。 他随即扯起嘴唇,嗤笑:“不让我说也没用。烬,你知道的,负责许愿机制的是你的另一部分……真正主宰这个宇宙法则运行的天道,理性的集合体。” “光凭你,还阻止不了我。” 阮鸣谦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 他不能接受被他视为最佳拍档的谢乐游嘴里,说出这样的话。 一瞬间,他努力挣扎着活到现在的理由,几乎道心破碎。 他飞身扑了过去,就要拽住谢乐游暴揍一顿,却被谢乐游一脚飞踢踹飞,重重摔在地面。 谢乐游旋即欺身而上,骑在他腰腹,一记左勾拳把方才被打飞的耻辱还了回来:“没有人能代替我做决定——烬,就算是你。” 阮鸣谦咬牙挣扎,用力量硬生生把谢乐游重新压在身下,他感觉眼眶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涌动,极其陌生的感觉。 他直拳砸下,被谢乐游扭头转开,凌厉拳风却仍割伤了一大块肩颈皮肤,红通通的鲜血往外涌。然而半神的体魄,又让伤口在破裂的一瞬间开始愈合。 谢乐游抓住阮鸣谦迟疑的一刹那,膝顶刁钻地攻击他后腰。 阮鸣谦也吐出口血沫,他抬起上半身,两手抓住谢乐游宽阔的肩膀,不让他形成完全压制之势。 他们在时空缝隙里翻来倒去,你一拳,我一脚,谁都没用武器,也没用外力,纯肉搏。 打得不要命一般的凶。 最后还是谢乐游略胜一筹,把阮鸣谦死死压在地上。 只是他脸上、身上青紫交加,身体自我修复的速度赶不上被揍的力度,瞧着很是凄惨。 阮鸣谦就更不必说。谢乐游吃了他多少拳脚,他就被还了多少回来,还往他对称的地方招呼。 这人向来小心眼,还记仇,可不爱吃亏。 一个左边脸被揍成猪头,一个右边脸被揍成猪头,瞧着都觉得滑稽可笑。 谢乐游却没笑。 他的沉默,让阮鸣谦的心一阵凉过一阵。 “非要我把话说明白?”谢乐游嘲讽道,“我觉得无聊,没意思,不想干了。” “虽然你是个不称职的软弱神明,但是——” “但是?”阮鸣谦浑身肌肉绷紧,金眸死死盯着谢乐游。 不过几秒时间,脸庞的浮肿就消散下去,重新展露出原本的俊美。 这就是神明与人类的区别。 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甘心去接受生老病死——你不正是想要摆脱人类存在的极限,拯救你的母亲,才会踏上这条惊险之路吗! 明明是你……先呼唤我。 现在又是你……要擅自放弃。 我不明白,谢乐游,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想听你敷衍的借口,少激怒我。你的小把戏我太了解了。” 阮鸣谦咬牙切齿:“谢乐游,你最好给我记住,只要我们之间的灵魂契约存在一天,你就别想逃离。” 逃离。已经用上了这等份量的词。 谢乐游的眼眸中,有什么可怕的情绪在涌动,似乎他也难以面对争吵过后的一地狼藉。 “但是——” 谢乐游砸了下去,他淡淡说:“我们的理念合不来。没必要再强求,继续走下去了。” 开什么玩笑! 这也配叫转折吗? 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最后是时空缝隙难以承受他们打斗时溢出的力量余波,被撕裂变成黑洞,把两个人都卷了进去。 时空乱流把他们分隔到了光年无比遥远的两个小世界。 但就像阮鸣谦所宣告的那样,只要他们之间的灵魂契约还存在,无论距离多么遥远,阮鸣谦都能跨越时空一瞬间定位到谢乐游的位置。 阮鸣谦几次三番地追上去,但每次结果都一模一样。 他们语不投机,然后大打出手,最严重的一次,几乎致使某个小世界遭受剧烈震荡。那个本该和平宁静的世界见证了末日的景象。 谢乐游承担了这份毁灭世界的因果,为此他多出不少额外工作。 在用神格碎片许愿变回普通人以前,他得先把命债还清。 阮鸣谦拨转时光长河,把小世界复原。 “这就是理由……”谢乐游俯瞰着脚下旋转的行星,瑰红色的眼眸中有什么在流转,波动,“我不想放弃,某些身为人类本该拥有的东西。” “对我来说,那些是很珍贵很珍贵的。”他说,“感情。” 不对。 不只是这样。 阮鸣谦清清楚楚地能感受到,谢乐游还有什么没能说出口。 他曾经劝告过谢乐游关键时刻只凭直觉和心意行事的臭毛病,这家伙犟起来着实过于任性。 但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察觉到了直觉的存在。 这令他无论如何都没法放手。 “你说得对,我们不再是搭档了。”阮鸣谦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敌人。” 他们反目成仇。 吊诡的是,让他们成为仇敌,一见面就打生打死的原因,却不是为了神择考验至高的战利品。 神座在他们之间,成了推来让去没人想要的烫手山芋。 他们对峙过漫长的时间,穿梭过无数世界,见证过宇宙的新生,也面对过星云的毁灭。 谁都不肯让步。 半神的生命始终有限。 在谢乐游的寿命极限来临之前,阮鸣谦还是没能撬开他的嘴。 他只能眼睁睁看见谢乐游回到了源世界重启的世界线,被法则压制得失去记忆与能力,变回了凡人。 他没法阻止——因为那是谢乐游的选择。 但是—— 谢乐游当初说的但是后面,接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疑问衍生而来的执念,变成了他的心魔。 第149章 seven kill(4) 甜水儿小…… “给。” 谢乐游在树枝的另一头坐下。 他递给阮鸣谦一瓶红红的果汁:“野莓汁, 加了蜂蜜,甜的。” 一根树枝承载不了两个大男人的重量,树叶飘落, 枝干颤悠了好一会, 又被谢乐游的力量稳定住。 阮鸣谦接过果汁, 拇指挑飞瓶盖, 习惯性举在半空中。 谢乐游也举起另一瓶,瓶口当啷轻撞。 “干杯!” 他们慢慢喝着冰凉的果汁。 这是李安妮刚才送给谢乐游的土特产——他们在新砌的平房外开垦了实验田, 把野外找到的野莓株移栽了进来。 新鲜出炉的果汁,谢乐游特意用力量冰镇过, 酸酸甜甜, 作为击杀比赛结束的庆祝非常合适。 这次,是阮鸣谦以两个人头的差距小胜一局。 不能怪谢乐游,他察觉异样,擅自闯入了天火对入侵者的裁决,中途才抢走不少猎物。 这场被动发起的竞争,起点一开始就不平衡。 不过,输还是赢,两人并不在乎,只是当做追杀过程中的情趣罢了。 顺手加个彩头,找点乐子。 “很久没有像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过了。”阮鸣谦捧着玻璃瓶感叹道。 “嗯……总觉得, 浪费了很多时间在没有必要的争斗上。”一贯不乐意往回看的谢乐游破天荒赞同了阮鸣谦的看法,“我当年太年轻气盛。” 很多事情, 如果换个方式说出来, 或许就能得到更妥帖的处理。 “你现在也很年轻。”阮鸣谦摇摇头,“我就喜欢你意气风发当个犟种的样子。” 不要颓废,不要低头, 永远肆意热烈地向上,保持一颗永不熄灭的心。 “你嘴变毒了不少。”被评价为犟种的谢乐游低低笑了声,“这点也很可爱。” 他们不约而同地静默一瞬,随即微微扭开脸。 谢乐游的掌心有些潮湿,还沾染着方才果汁瓶身上的水汽。他左手往另一边缓缓伸过去。 才到中途,就遇见了另一只手,同样微微潮湿,指腹柔软,静静覆在他的手背。 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变得缱绻,慵懒。 果汁喝完了。 手掌的上下位置转了个方向。掌心与掌心相贴。谢乐游在上。 一个正,一个倒,纹路却重合在了一切。他们本就是彼此的天作之合。 他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这不是希望,而是谢乐游的诺言。 他会用生命与力量,来确凿地捍卫这份珍贵的承诺。如今他确信无疑。 果汁瓶被捏瘪,被分解成原子回归大地。谢乐游思索了下:“有件事,我得……” 阮鸣谦探身扶住他的腿,径直吻了上来。 谢乐游动了动身体,靠在身后树干,他单手揽住阮鸣谦的肩膀,另一只手攥住阮鸣谦的后腰,摸索着探入衣襟,在弧度硬朗而漂亮的脊柱滑动。 因为兴奋,精壮身躯变得很烫,又带着淡淡的汗味,但是一点都不臭。 阮鸣谦的嘴巴里浸染了酸酸甜甜的果汁气息,他的身上也是淡淡的草木果香。 他像一只被驯养的大猫在谢乐游的怀中扭动,他焦虑地拿窜出点点胡渣的下巴蹭着谢乐游的脸颊,呼出的都是热气。 “宝宝,宝宝……”滚烫的吻一路贪婪烙下痕迹。 他轻轻啄吻着谢乐游的喉结,用鼻尖去撞,去研磨,又舍不得真用牙齿去咬。 喉结细微地颤动着,被舌头舔过,牙尖抵过,那一小块变成淡淡的红,染上野莓的酸甜。 逐渐地,距离被拉近。 谢乐游的呼吸也变得胡乱深重,他手指不断增加,却狡狭地把脸埋进阮鸣谦怀里,带着急切与渴望,哄道:“阮总……乖老婆,动一动,好不好。” 阮鸣谦被他哄得难熬,他张开双臂搂住谢乐游的脑袋,掌心贴在他的后颈,摁得更加用力:“嗯……另一边,也要。” 浑身湿汗涔涔,沙哑尾音染上哭腔。 却一点一点吃了进去。 贪婪得要命。 不用谢乐游说,他都迫不及待地动了起来,气势凶猛,来者不善。 谢乐游的脊背被一下一下撞在树干上,又被宽厚的手掌所体贴挡住。 谢乐游轻轻嘶了口冷气。 他用力量保护住了挡在他身后的手,就算知道这点摩擦根本破不了阮鸣谦的防,但他就是心疼。 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骨肉匀停,关节明显,很男人的一双手,多温暖,多好看。 指腹还带着茧子,性感得要命。 给他摸口口的时候简直爽爆了! 谢乐游的手拿了出来,另一只手也一起扶在阮鸣谦的腰间,牢牢把住,混乱的呼吸交织到了一起。 枝丫抖动不停,可怜的树叶不停往树下飘落。 他惬意地眯起眼,好使劲啊,神明大人—— 不用他保持节奏,纯享受,谢乐游忽然起了坏心思。 他抬起脑袋,嘴唇湿漉漉的,阮鸣谦的眼神也湿漉漉的,他凑到湿漉漉的神明耳边,呵气如兰:“老公——爹地,你好猛,你太棒了!” ——!!! 阮鸣谦大脑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场弥漫无声硝烟的打斗,已经单方面宣告比赛结束了。 “……你丫作弊!”阮秘书长显然愤愤不平,他恼羞成怒地瞪了谢乐游一眼,就差锤他一拳。 身体却比嘴巴更诚实。 他变得比刚才更加灼热。 谢乐游窃窃笑着,把他的太阳深深拥进了怀中:“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该——” “闭嘴!!!”阮鸣谦脸红得跟个番茄似的,还在强装冷峻自持,“不准说。” 但下一个回合的战斗,他就边抽着气,跟要死了似的,哭着喊着:“乖乖——老公救我……呜呜呜呜……不吃了不吃了……好撑……” 边哭边吃,吃不进了还得吃。 谢乐游心疼他,真不给他吃了,他又没皮没脸扭身转回来,搂着心肝宝贝和声细语地哄:“老婆,老婆亲亲,老婆大人最好,老婆大人最猛,乖乖,我稀罕死你了——” 黏黏糊糊得叫人咋舌,没眼看。 甜水儿小词整得一出溜地转。 谢乐游能栽他手里,一代“浪子”就此转生真·纯爱战神,也是他该得的。 又争又抢,花样忒多! 第150章 seven kill(5) 就是这个…… 虚空。 原本吵吵嚷嚷的各色光球集会, 已经变得伶仃冷清。 寥寥几个球灰头土脸,光芒暗淡,比丧家之犬还要狼狈。 “当初是谁传出的消息?说这个多元宇宙的主神已经神陨, 衍生出的小世界投影多, 时空屏障不稳定, 守护力量薄弱, 傻多速来?” 圆球们不说话,然后不约而同转身, 阴恻恻看向缩在角落里的白莲花扮演系统。 “你、你们做什么!不是我,别看我, 我是萌新统, 我宿主也没了,我也是被其他统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嘤……” 白色光球还没来得及发挥假哭功力,就被系统们一拥而上,长出小手小脚,举起小刀小锤,一顿暴打! 边打还边吼吼:“打你还要看日子?死白莲,就是你,成天躲角落里哭哭哭,哭你那个傻叉背时鬼宿主, 把煞神引出来了,晦气!” “你们……你们颠倒黑白!欺软怕硬!嘤嘤嘤, 嘤嘤嘤。” 白莲花扮演系统被打得鼻青脸肿, 哭得更大声了。这次是真伤心。 兔死狐悲。 当初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消息,具体已不可考。比白莲花扮演系统资格更早的系统前辈,都死在了这个恐怖的“F级小世界”里, 连宿主带系统,这次被一网打尽。 只剩下几个新手入侵者,恐慌又无计可施,只好暴打最没用的白色光球用来发泄死期将至的恐惧。 已经没有光球敢再进入看似波动不定的时空屏障。 哪怕时空屏障里有极其浓郁美味的负面情绪,在它们眼中,往日的大补美食,却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怖! 这哪里是什么人傻能量多速来的“应许之地”,分明就是一座陷阱魔窟! 它们想跑。没法跑。 当初保护这个多元宇宙的时空屏障发生变故,吸引来了一堆流窜在时空缝隙中的“阴影”,它们以负面情绪带来的暗能量为生,利用屏障缝隙入侵了多元宇宙内部。 原本守序的法则代行者们,被混乱邪恶的入侵者所吞噬,两相融合,从丰富各异的呆呆形态,变成了一个个模仿小世界而成型的微缩圆球,产生了自由意志。 本就心怀负面情绪的“神选者”,吸引了魔鬼到来,自然也就成了祭品与傀偶。 然而一旦签订契约,就意味着在多元宇宙留下锚点,让它们无法离开。 当初以为的大肥羊,现在变成了禁锢系统们不得脱离的牢笼。它们所操纵的傀偶,变成了给它们递上绞索的索命鬼。 偏偏受灵魂契约约束,它们无法主动对宿主们下手。 可谓是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它们在最为折磨的熬刑中,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末日的到来。 顺便时不时暴打一顿白色光球泄愤。 被连续暴打的白莲花扮演系统忍无可忍,终于撕破脸,掏出道具开始反扑。 “忍忍忍,忍个屁!都要死了,还在这菜鸡互啄!大家一起死吧——!!!” 虚空一片混乱。 轰轰轰轰!开启了系统间的全武行大乱斗。 这撕得,可比它们做任务时出鬼点子精彩多了!就是这个战斗爽! 还有几个人类灵魂漂浮在更远的单独空间里,莫名其妙围坐到了一起聊天。 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一只狸花猫,一只田园小土狗。 “你也是车祸来的?” “没,我是患了重病,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说,只要我完成任务就能帮我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不过现在想起来,我那病来得实在莫名其妙……” “我也是啊!我跟朋友一起下班回家,那车拐着弯往我的方向创。” “我就更惨了,我加班到凌晨赶due,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忽然响起说话声,要我做什么任务,我以为见鬼了,吓得就往外面跑。我去按电梯,打开没梯厢,差点一失足落进电梯井。我赶紧往楼梯跑,脚下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我就滚下楼梯摔死了。” “然后系统就出现,说能让我复活。……他爹的老娘辛辛苦苦赶完的两百页结案材料!!!还没发!!!” “喵喵喵——” “汪!汪汪汪汪!!!!” 猫猫狗狗在诉苦大会上发出了同仇敌忾的愤怒嗷叫!!! 凑数拉人头就算了,连小猫小狗都要做任务,还穷到不给猫粮狗粮,可恶!!! 要是包吃包住,有铲屎官可以玩,还给好吃的,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的喵…… 小猫喵喵叫着,被狗子张开嘴筒子含住了猫头,表达友好安慰。 “喵!喵!喵——!!!” 猫!刚!舔!好!的!毛!毛! 凄厉的喵嗷声划破寂静。 人类幽灵们忘记了愤怒与悲伤,手忙脚乱开始拉架。 弹出爪尖的愤怒猫咪和快速横扫地面摇尾巴的傻笑小狗(该行为在猫咪眼中表示挑衅),也开始了变成日常的猫狗大战。 今天又是武德充沛的一天~ 时间流速与虚空不同的小世界里。 林中,多出一片湖泊。 谢乐游在湖中清洗身体。 他顺便揽住身边的男人,用手指缓缓摸索,双指撑开结实紧嘟的内里,导出过深不好弄出来的东西,给阮鸣谦做清洁。 水中多出不少浊稠的絮状物,在水面打了个旋儿又慢慢沉底。 虽然用一个除尘咒就能轻轻松松解决,浑身清爽! 但是事后温存才是必不可少的情趣啊! 很重要的情趣环节!!! 谢乐游显然很享受这种“亲手欺负”阮鸣谦的感觉,一点点把独属于他的强悍神明弄得凌乱不堪,再一点点复原。 只有他能看见他的脆弱,他的温存,他的驯服,他的怜惜,他变态的保护欲…… 嘻嘻。没关系,他坦诚,他也是大变态。 血赚不亏,唧唧爆炸,爽得飞起! 自然,清洗时间又变成了负距离接触的时间……阮鸣谦实在也纵容他,当真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与其说是纵容,更准确来说,是痴缠。 谢乐游感觉自己都要溺死在了细细密密的温柔亲吻里。如此眷恋,如此珍重。 雀跃的心情挡都挡不住!!! 简直像是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伙……有点丢脸,怎么办他也想嘿嘿傻乐。 有碍形象,但无所谓。反正阮鸣谦又不在意这些。他管那么多。 于是谢乐游真笑出了声,毫无偶像包袱,用力搂住还没穿衣服的阮鸣谦左右亲吧唧了两口! 幼稚又怎么啦?在心爱的人面前他就是幼稚!!!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这人怎么这么讨他喜欢!!!怎么看都顺眼!!! 他变成什么样,阮鸣谦都爱他。就像是阮鸣谦变成什么样,谢乐游也能用直觉认定出那个灵魂一样。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他们之间的灵魂契约一直没有断开。 在变回凡人以前,谢乐游用最后的一点稀薄力量,护住了他灵魂核心中的契约,因此阮鸣谦察觉不到。 谢乐游放弃了力量,放弃了记忆,放弃了长生不老,但是没有放弃他和神明之间最后的联系。 如果出现会斩断“红线”的时刻,譬如阮鸣谦遭遇了真正的危险,或是失忆后的他遇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刻,被锁住的记忆就会完全恢复,力量也会复归他的身体。 这是谢乐游给自己留下的后手,设下的棋局。 他把自己也当成了一枚棋子。 半神的力量,神明之下第一候选的位格与手段,可不是简单说说而已! 所以……你以为眼高于顶的谢乐游为什么失忆后能见一个爱一个,有那么多“前男友”。 真的只是阮鸣谦伪装得特别好,能带来新鲜感那么简单吗? 嘘—— 还是留给嘴硬的家伙一点私人空间。 爱情因无伤大雅的秘密,而更具魅力。 过了很久很久,他们终于上岸收拾齐整,穿好衣服。谢乐游打了个响指,林中多出的湖泊就骤然消失。 阮鸣谦又忍不住贴过来,从身后搂住谢乐游的腰腹,把脸贴在他的肩颈,哼哼唧唧。 可爱死了!!! 谢乐游完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心里软软的,那啥硬硬的。 半神之躯就这点好也不好,恢复速度太快了,几乎没有不应期,谢乐游还得适应适应阮鸣谦的勾引,锻炼一下自制力。 总不能天天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双双做了那狂徒,是吧? 阮鸣谦丧失理智超绝恋爱脑,总得有一个人稍稍清醒……算了,也不是很想清醒。 他才发现,当个恋爱脑好幸福啊~ 哎呀~哎呀~心里都在冒粉红泡泡,美滴很呐。 不想醒来。 谢乐游甜蜜蜜地捧住阮鸣谦的脸,捏了两把。 真的是完全不可爱的长相,摘掉眼镜过后凌厉得扎人,又高又壮,咬起来还硬邦邦。 但谢乐游就是觉得可爱,超级可爱,形容起来词穷的可爱。 他就喜欢耐嚼硬扎的。 他性感又矫健的神明。他的太阳神。 “说吧,又在想什么。” 谢乐游亲了亲阮鸣谦的嘴唇,没亲够,又惩罚性地轻咬了下微翘的唇峰。 “不准你一个人瞎纠结。咱们要立誓,山川湖色,天地共证,从此我与你同生死,共进退。” 见阮鸣谦没有立刻回答——也就迟疑了那么两三秒吧,谢乐游就作了起来。 他真是被阮鸣谦有求必应的纵容宠坏了,又敏锐,又受不得一点委屈。 以前记不得就算了,现在能做的不能做的统统做了,话也说开了,你这混蛋还要始乱终弃,提臀跑路,拔菊无情——你负心汉!!! “我没有!”阮鸣谦慌慌张张反驳,他一着急,也忘了措辞,“谢乐游,你少有的没的乱说话污蔑我!” “你还凶我,呜呜呜。”谢乐游掩面偷笑。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阮鸣谦学会了他的毒舌,他也学会了阮鸣谦的变脸绝技。 偏偏阮鸣谦就吃他这一套。 明明知道谢乐游在演,还是会被撒娇弄得患得患失,心肠软成一腔春水。这家伙,就知道拿捏他! 栽了!真是栽了!! 偏偏栽得心甘情愿,他求之不得,如坠梦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151 章【VIP】 第151章 seven kill(6) 风暴来临…… 阮鸣谦又心肝宝贝黏黏糊糊地哄了好一阵, 谢乐游才“大发慈悲”地决定饶过他。 其实他根本不生气。 他就是爱听阮鸣谦说话,爱找个由头听阮鸣谦哄他。 嘿嘿,他也爱哄阮鸣谦, 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招惹人, 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看阮鸣谦被他逗得方寸大乱, 又被他甜甜蜜蜜亲几口哄好,低低地笑, 他就美滋滋的。 这恋爱啊,真好谈! 快乐死了! 好吧, 他就是想要亲亲——想想贴贴——想要更负距离的—— 打住! 他又不是色-情狂。嗯。还是得节制, 节制!!! 太纵欲容易堕落啊—— “我是说真的。”谢乐游抱住阮鸣谦,他抱得很紧,给人可供依靠的力量,“不开玩笑了。无论什么事,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他收敛起方才的轻佻,态度极其认真:“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大致知道是什么事。这就是我之前本来要先和你提起的。” 只是被阮鸣谦的吻打断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忧心,为什么恐惧。这都很正常。没有人说过强大的人就不能恐惧,就不能拥有脆弱之处。” “相反,我很高兴, 我是你的软肋。” 谢乐游是真的高兴,他拿脸颊磨蹭着阮鸣谦的脸颊, 就像是猫咪们之间的友好辨认, 用亲亲蹭蹭来表达欢喜。 “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要你一个人独自去面对困难,去做艰难的决定。” “你爱的人, 也会是你的盔甲。” “这一次,让我来保护你。”谢乐游深深地说,“你当初骂我,骂得对。但是,我绝不会再当胆小鬼了。” “不是胆小鬼!”阮鸣谦说,“你少妄自菲薄。那只是我的气话,你不要当真。” 他一想起那句话,让谢乐游记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记得,就觉得懊悔。 他为什么要逼迫他爱的人,去做他不愿意的事……那时,甚至他们之间还只是单纯的搭档关系。 他把他的想法,他的期待,擅自强加给了谢乐游。却不允许谢乐游有说不的权力。 原因是什么,现在阮鸣谦明白了。 他就是喜欢谢乐游,他早就喜欢了。他喜欢却不自知,打着搭档的幌子,要求相伴相随,一生一世。 他要谢乐游的心。 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蛮横东西。 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也把最暴烈的情绪留给了他。想放他高飞,又想完全占有。 如果他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就能早点和谢乐游说开……阮鸣谦在这点上倒是很有自信。 无论是早是晚,谢乐游都会爱上他。他会做鬼一样地纠缠他。 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来自神明的爱情,来自强者的爱情,就是如此狂暴。 他才不会拱手让人! 换个人来,知道怎么照顾谢乐游的生活起居,怎么哄他的小脾气,怎么欣赏他的骄傲与可爱,怎么配合他在床上动吗? 爱得明白吗?! 爱得有他深吗?! 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光是想想这种可能,阮鸣谦全部的小气和自私都要涌上来,他就是尖酸刻薄,就是小肚鸡肠,就是心胸狭窄。 爱情的战场,只有战死,不可能投降认输,当个逃脱的懦夫! “成神,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阮鸣谦用额头贴住谢乐游的额头,他们像两只交颈的鹭鸟,脉脉耳语,他有些幽怨,“神明也不是无所不能。至少,我就没法做到让你一开始就爱上我。” 他们真的浪费了好多好多时光。 想想都心痛。 像谢乐游说的,享受当下,哪怕半神的寿命有限,他们也足以相伴度过漫长岁月。 到那时,阮鸣谦心想,就算神陨又如何? 他会另择其他的候选者,然后,他陪着谢乐游,共赴黄泉。怎么不是一种世间极乐? 他真是白痴,大好时光拿来去和谢乐游打架。 打得鼻青脸肿,面红耳赤,赤膊上阵,拳拳到肉,世界都末日,亘古大道都要磨灭了。 偏偏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不想放谢乐游走。 时光倒流吧倒流吧傻孩子,他要锤死以前的自己!太不懂得珍惜了! “不对。”谢乐游却吻了吻他,他的目光如此温柔,散发着灼灼的热意,“我早就爱上了心目中唯一的神明。” “是我……不敢率先挑明。” 用尽手段往上攀爬变强,发誓要超越凡人极限的谢乐游,却在终点线前止步不前。 因为他真的在恐惧…… 永远勇往直前、永远向上的人也会在某个瞬间感到极端恐惧,很不可思议吧? 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强到能够飞跃死亡。 可那年他在医院里,闻着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他一次次坐在手术室外只能焦急等待,等待红灯转绿,等待医生出来告知家属消息。 他无数次透过重症监护室的小小瞭望窗,目睹母亲逐渐灰败憔悴的脸色。 他亲手操办母亲的葬礼。 生平第一次,谢乐游体会到了肝胆俱裂的滋味…… 他是医学相关的专业,他能看懂许多高深的术语,他能请全世界最顶尖的专家集体会诊,他能不惜财力地砸钱,他能不计成本地要求组建实验室全力开发特效药。 对人类而言,世界上有两种东西不可挽回。 一是死亡。二是时间。 他能研制出专用的特效药……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可他却救不了他所爱的人。原来凡人之力终究有所极限。 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劝慰他节哀顺变。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无数岁。 谢乐游变得更加沉默,却没有崩溃,也没被打垮。从来不信神明的他,开始不择手段地追查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的一小块记忆碎片。 那个夏天,那个海滨小城,那个奇异的白发男人。 他找到了奇迹。 阮鸣谦就是他的奇迹。 可如果阮鸣谦执意要选择消失……就像那夜,他笑着说。 “忘了我吧。谢乐游。” “你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未来——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力量很重要。事业很重要。长生很重要。活着很重要。 如果这一切,要用他所在乎的人去交换,那么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他宁可付出代价的人是自己。 他再也不想体会一次当初坐在手术室外的撕心裂肺……或许更糟,因为他会忘记身为人类的感觉。 夏天和海边对他不再具有意义。冰汽水也只是无聊的糖水化合物。一本开局就剧透凶手的推理小说更是作者发神经的呓语。 或许那时他会想,反正母亲迟早会死。早死,晚死,都是生老病死,法则如此,有什么必要耗费力量去改变她病死的命运,承担不必要的命债因果。 反正陨落是阮鸣谦自己选择的结局,自己心甘情愿交出的权柄,斯人已逝,何必追寻。他已经兑现了当初的承诺,他成为了神择考验的最终胜利者,他们之间的因果彻底了结了。 曾经所珍视的一切灿灿宝物,都变成灰色的衰败瓦砾。 谢乐游做不到接受如此命运。 他对妥协和无可奈何感到极端憎恶! 他曾经做过无数次推演,半神的力量也能窥见天机。越推演,他越坚定心中意志。 他不能再顺应道路走下去。 必须想办法,无论是什么办法,瞒天过海,遮掩天机,跳出命运的棋局! 凡人的力量有极限。 这一次,他所面对的,是神明的极限。 “我不知道那时我对你的感情,算不算爱情。”谢乐游说,“我当时脑子里没有想过伴侣这回事,也没想过我会和男人上床。我知道有同性恋这回事,但从来没想过我会变成同性恋。” “我只知道,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决不允许自己眼睁睁看着你神陨,再踩着你的尸体登上神座。” “你知道,在我们国家的文化里,男人忽然对男人说我爱你很奇怪吧?明明我们只是搭档,我不能玷污我们之间纯洁的伟大友谊……我那时真的就是抱着这么愚笨的想法。” “我把话咽了回去。” 目光中的热意蔓延到了阮鸣谦的脸上,身上。 他听得又哭又笑:“白痴啊你!你明明知道我不懂这些,我也不在乎这些人类的世俗伦理,禁忌不禁忌的,放在时间长河里又算得上什么东西……如果你对我说我爱你,我就会去学习对应的知识,我就会意识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可能。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答应你。” 那么他就能更早地抓住谢乐游,他就会更早地意识到…… 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胜过我自己。 “就是因为我知道,你百分百会答应我。”谢乐游吻在他震颤的眼皮,舔舐走无色无味的眼泪,“我是你留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锚点,你会好奇,会模仿我做出反应,所以,我才不能轻易说出口。” 他和阮鸣谦当了很多很多年的搭档,挚友,竞争对手。 可他没谈过恋爱,没想过谈恋爱……没有对象可供他参考或者实验。他不能轻易改变这段关系。 哪怕是让阮鸣谦恨他。 汹涌的恨,不解的疑问,也比狂热的爱来得更安全。 炽烈而纯粹的爱,带来的往往不止是救赎,更是毁灭。他不敢想象这家伙懵懵懂懂,欢天喜地一头扎进死亡的画面。 阮鸣谦明明很想活着…… 可他始终被某种诞生之初就伴随着的“枷锁”所禁锢着。他在找一个令他心甘情愿的理由,让自己被合理毁灭。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像是风暴来临前苦苦的两只小鸟。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152 章【VIP】 第152章 seven kill(7)^^…… 几天后, 谢乐游和阮鸣谦回到了神庙坐标附近。 原本遮天蔽日的黑色火焰,在神选者只剩下一人后,开启无限回缩。短短数天, 就变成只笼罩千仞雪山的上空。 范围极大缩小, 压迫力却有了质的增强。 凌空散发而出的力量, 把千仞雪山烧成一片通红的火焰山。罡风从黑洞洞的无形深渊吹来, 形成一个诡异的“圈”,将火焰山与外界分开。 谢乐游的目力远非凡人可比, 遥远的苍穹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浓厚的黑暗中,有一尊巨大雕像闭目盘坐, 与天齐高。 它的面目笼罩着流动的灰雾, 浮现出的五官并不清晰,某几个瞬间甚至会变回无面状态。 它周身源源不断涌出锁链,锁链再分散变成黑火。 原本包裹在黑暗中,能与黑火互相抗衡的雪水,只剩下极少的部分在苦苦支撑。 “这就是我担忧的事情。” 面对如此危急的景象,阮鸣谦却极为沉着。他看了谢乐游一眼,笑了笑,神情里没有丝毫畏惧。 他又变回了那个精明强干、万事安排在心的阮秘书长。 他的主心骨,他的最佳搭档,他的最佳对手, 就在他的身旁。 有何可畏? “这次的神择考验不一样。我没法再主动结束。你也不能放弃资格。”阮鸣谦说,“否则保护源世界的时空屏障很有可能破碎, 届时包括你父母在内, 源世界的所有人都有危险,甚至会出现时间线收束。” “时间线收束?”谢乐游直接发问。 有行走的百科全书在身边,不用白不用。 “在人类的通常感知里, 时间是线性的,是从点A到点B的单向线段。” “但在更高层面,时间不仅能够分叉,还能分层,甚至交错溯回。”阮鸣谦说,“你可以把时间理解为是一株树。源世界是树根,主时间线是树根生长出来的树干,其他的时间线是树干往旁侧蔓延出来的树枝。” “从源世界衍生出来的小世界,是悬挂在某根枝干上的果实。它由花朵发育而来——所谓的花朵,也就是小世界的残片投影。不是所有的花苞都能盛开,也不是所有的花朵都能孕育出果实。” “有虫子会落在某个锚点上,咬它们,窃取由花朵发育成果实的能量。这就是时间线里的空间坐标,有了坐标,才有能够进入时间线的锚点。” “还有洪水,会把没有屏障保护的树冲垮——这就是造成时间线收束的情形之一。” 阮鸣谦的声音变得冷硬肃重:“所有的可能性都消失,坍缩成一个确定的最终结局。时间线收束不一定是坏事,也有可能推翻重来,在旧树桩上长出新生嫩芽。” “然而在遭遇洪灾的情形下,泡在洪水里的树根迟早会腐烂衰败,它没有新的未来。” “我明白了。”谢乐游若有所悟,“你的比喻通俗易懂。猎杀者干的是啄木鸟捉虫子的工作。” 既是清理虫子,也是替世界本源捉Bug。 “其实所有神选者本应都是。”阮鸣谦叹息道,“你先前说我不称职,也没怼错。” “自从你变回凡人,我的力量衰弱就愈发加剧,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我察觉到在不久的将来,我迟早会消失,回归星球本源。” “但我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你当初给我留下了太多的疑问,我想,至少我得弄明白才能消失。” “所以我暂且抛弃了那些尚未发育成小世界的残片投影,只用留下大半力量护住了已经发育成形的果实,就这样追随你返回了源世界。” “那些蛆虫就这样寄生在投影里,打着幌子吸引迷失的灵魂。我制造出来的法则代行者,在长期的斗争中,因为我的力量削弱得过于厉害,也被阴影所吞噬,要么死亡,要么堕落。” “终于……它们来到了源世界。” 阮鸣谦垂眸:“那时起,我就察觉到了无可逆转的天命。我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我要把我的世界托付给你,我得帮助你恢复力量和记忆,甚至更上一层楼。” “有能力,也有足够意志,恢复并延续秩序的人,只有你。注视过那么多次的考验,我很确定。” “但我必须得弄明白你当初选择放弃的理由……我要把那个理由抹杀掉!” 他的声音里透出某种极端的严酷。 但很快,坚如磐石的果决变得柔软,退让。 因为一根手指托起他的下巴,紧接着用力抵住了他的嘴唇。 阮鸣谦举起双手,笑着投降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答应过你的。咱们同生共死。” 原本的阴翳从他眉宇中悄然消散。 谢乐游捏了下他的嘴,捏成小鸭子:“有什么问题,我来解决。我们一起面对。相信我。” “嗯唔……”阮鸣谦狂点头。 “你信我,我真改了。我就算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不能不把你的命当回事。” “还乱说!”谢乐游挑眉,“屁-股又痒了?欠打?” 哎呀! 话糙理不糙,这也太糙了! 阮鸣谦忍不住回味起前两天玩过的play,一想起屁-股尖儿都麻麻的,酥酥的,被教训得腿软……打住!!! 太狂野了!太变态了!他好喜欢。 沉重的气氛一秒破功。 没人能在你情我愿的荤段子面前绷得住脸装深沉,那也太无聊了。阮鸣谦又不是什么真吃素的清高和尚。他是凶猛的肉食系。 阮鸣谦笑嘻嘻凑过来,被调戏惯了,也不装了,廉耻度早就跌破下限,脸都没红。 他啵了下谢乐游的指尖,帅得不要不要的一张脸,臭屁地冲谢乐游放电,媚眼如丝:“我才舍不得。当泥胎木偶有什么意思,我要当大俗人。我就爱缠着你。” 热热闹闹地活着,不后悔地活着,这才叫生命的意义。 有欲望,才有希望。 生命因此而前进,绽放光芒。 得到了阮鸣谦的保证,谢乐游总算满意:“话说开了,问题解决了,就翻篇。不翻旧账。” 长阶三千,心魔三千,而人生几何? 这就是谢乐游在登神长阶中得到的最大启示。 批判的武器,比不过武器的批判。 有障碍,就跨过。有问题,就解决。有话,就该直接说。 一时半会解决不了,那就想办法积攒力量,削弱敌方,没条件创造条件,迂回作战。 和人被杀,就会死是一样的道理。 谁阻拦他获得幸福,破坏他珍视的宝物,找死。 杀过去便是。 狭路相逢勇者胜。力量在握,美人在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消失在原地。 “其实我们身后跟了不少人。”阮鸣谦忽然道。 “没事。让他们待着吧,谅他们也不敢靠近。”谢乐游抓住阮鸣谦的手,他们正飞速升向高空,“天道在催促考验早日结束,没结束,时间线就没法复原,祂在逼迫我们回来。故意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荣幸。” “听你这么说有点怪怪的……毕竟名义上也是我的一部分。”阮鸣谦说,“诶,我给你取个小名叫日天吧。你是真·日了天的男人,牛逼。” 谢乐游飞得一个趔趄。 有时候阮秘书长一本正经的冷幽默,简直了……骚不过,骚不过。 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 插诨打趣闲聊对喷期间,他们已经踏入黑暗。 似乎是感应到了目标的靠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沸水般剧烈波动。大气压强不符合常理地急速飙升。 原本还在喷垃圾话,用贫嘴转移压力的他们,陡然安静下来。 “准备好了吗?”谢乐游说,“按照商量好的,要开始了。” “嗯。”阮鸣谦牢牢握住了谢乐游的手。 他的声音冷静而果决,不似谢乐游凶煞戾气,锋芒毕露,却同等坚硬:“逃不了。没必要。不破不立。” 黑暗中,阮鸣谦已经变成了几乎寸头的白色短发,露出凌厉眉宇。浓眉压眼,愈显张狂凶悍。 原本灿金色的眼眸中,金色在逐渐消退,变黑。 这代表他的神性在消退,他的力量与神格在转移。 反过来,谢乐游的瞳仁却愈发猩红,层层叠叠的红色燃尽怒意,直到,他捅破了那个界限—— 极致的红里萃出一点金! 他本就随手束起的马尾,被陡然扩散的冲击性力量震散。 长而直的漆黑发丝飞速变长,分作无数股在身后飘扬,与黑暗融为一体。犹如绷紧的细密蛛丝,荡开精密锋利的天罗地网,尾端更是锋锐,尖刺蛛肢蛰伏以待! 银白之色从发尾向上飞快蔓延,吞噬黑色。 谢乐游的神情愈来愈冰冷,漠然,他心中的情感波动在被力量排挤出去,无形抽离。 神格转移,严格来说其实有两种方式: 一是因弑神而造成神陨,抢夺神格。 二是神明失格。且周围有唯一满足继任资格的半神存在。 上一次的神择考验里,阮鸣谦并不满足第二种方式的条件,所以他只能选择让谢乐游亲手杀了他。 但这一次……爱上人类,拥有感情的神明,早就属于神明失格。 之前,阮鸣谦还能靠着对谢乐游的“仇恨”,勉强苟延残喘。 后来,又不断有新的神选者进入考验。 然而在神选者数目降为1,谢乐游完全恢复记忆,向他告白的这一刻,就已经达成神格转移条件! 这就是阮鸣谦要告诉谢乐游的事。 如果是通过第二种途径转移神格,阮鸣谦还是会陷入永眠,谢乐游也还是会因为成神而斩断以往因果,失去人性与情感。 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是而已。 黑暗感应到了神格流转的过程,原本剧烈的波动有渐渐平息之势。要飞来的黑火枷锁,围绕着阮鸣谦盘旋,竟把他当做生死大敌。 “呵……”阮鸣谦痞气地嗤笑,他变脸骂道,“贼老天真不是个东西。好歹老子也给你打了这么多年工,没功劳,也有苦劳。” 锁链哗啦啦发出剧烈响动。 似震慑,似恫吓。 阮鸣谦举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朝锁链竖了个中指:“玩蛋去吧你,滚!” 他的身体在衰败,他的力量变虚弱,要不是谢乐游拽着他,他能直直往下掉。 他的气势却不落分毫。 非但不落,还更加强盛,把以往的愤怒都直白地倾泻了出来。 他飚各国语言大骂了好一顿。 锁链听不懂没关系,它傻,反正阮鸣谦是爽了!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笑,冰冷,轻佻:“大少爷,还记得那次跳伞吗?” 银白色的蛛丝邪性地蔓延而来,隔开锁链,形成一个近乎全包围的茧,把阮鸣谦牢牢地护在中间。 “给我一个吻吧。”变得多重的声音犹如呓语,“只要一个吻……一个吻……我送你返回人间。” “说什么屁话。” 阮鸣谦强撑起脱力的身体,伸出手臂,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逮住了谢乐游。 他捏住下巴,用力掰过谢乐游的脸:“别玩了,逮住这种时刻吓我,刺激吗,兄弟?” 他用了“阮鸣”混不吝的桀骜语气,回应谢乐游的笑语。 阮鸣谦俯身扑去,犹如凶兽捕食,血腥而肆意的热吻,碾上谢乐游的唇:“日天宝宝,这么软这么甜的小嘴巴,给老子乖乖闭起。” “要走就一起走,要留,那就一起留。” 遭凶咯,原本轻佻的笑声却变得朗阔。多重的回音渐渐散去,合而为一。 有了空间坐标,才能在时间轴中定位到具体方向。 谢乐游的意识从广袤无垠的多层时间树中陡然抽离,他凶狠地回应着阮鸣谦的吻,转守为攻,索取着踏实笃定的实在感。 一吻结束,他没多说。 一旁被发丝挡得无懈可击的黑火枷锁见事态不妙,黑暗中,又产生新的变化,催促中断的神格转移过程早点结束。 大宇宙的恶意“降临”在阮鸣谦身上! 他的皮肤出现皲裂,皮下出现细细密密的出血点,让他几乎变成一个血人。 他正在变成一个脆弱的凡人…… 阮鸣谦眼皮都没撩一下,忍受着前所未有的剧痛。 很快,有一股温暖的气息涌入他的身体,修复着他体内受损的脏器组织。 谢乐游沉着脸,紧紧攥住阮鸣谦的手,加快了熟悉体内庞大力量运转的速度。包裹住阮鸣谦高大身形的银白色发茧变得更厚,挡住黑暗中针对的“无形阴影”。 这招不奏效。 接下来,又陆续出现卷起诡异漩涡的飓风,冷不丁闪现嘶鸣的雷鸟,化作镇柱压顶的火焰…… 这些作为“天罚”象征而出现的东西,并没有径直砸下。 它们还在等待神格转移的结束。 它们是恐惧的具象化。 还差一点……神格的转移,还差一点点。 如果这是一个下载程序,进度推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神格转移”,不动了。 风雷涌动。 发出铺天盖地的催促吼叫。 快啊!!!快啊!!!——快点让考验结束!!! 黑暗中无形的呢喃混杂涌动,嘈嘈切切,风起雷鸣。 此刻,谢乐游的意识变得无比广博。 他收敛心神,稳住本心不迷失,牢牢攥住掌心的“锚点”。不同于方才的惊鸿一睹,他终于体会到了“神之眼”的俯瞰之感。 那是凡人,乃至于半神,都不可能体会到的奇妙视角。 他看见大地上密密麻麻的色块小点,他看见过往他所经历的一次次时间线,他看见悬挂在时间树上散发出成熟气息的果实—— 不同的小世界,被透明的屏障保护着。 屏障外是涌动着的肆虐阴影,本该枝繁叶茂的大树被阴影所缠绕,显出隐隐衰败之气。而本该笼罩住整座大树的透明屏障,却出现了薄弱不一的明显破损。 破损处,有东西在不停往上撞。 看不见形体,但能看见顺着屏障流下去的深色粘稠液体,啪嗒,啪嗒,一下又一下,没有尽头。 ……毛骨悚然。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阮鸣谦用“蛆虫”来形容这群无形无色的恶心东西。 相较之下,一直在放火放电、吹风打雷敲边鼓的天道显得要温暖宽厚得多,它静静保护着无数的世界,无数的生命,它不言,不语。 谢乐游明白了阮鸣谦,或者说,这座星球,一直以来所背负的重量是什么。 千万年来,亿万年来,它就这么静静地矗立在多元时空中,抗击阴影。 它是奇迹所铸就的——不止是人类的家园,是全体生命与非生命所共存的摇篮。 黑暗中,面目波动不定的雕像仿佛变了个姿势。它没有点睛的双目,往谢乐游的方向直直看来。 没有声音,没有问话。 可谢乐游莫名意会了雕像的问题。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应。 “我的想法不会改变。” 谢乐游简明扼要说完,他转脸看向身旁。 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原本只是在虚张声势的风雷顿时化为实体。 风龙起,雷鸟鸣。 黑暗潮汐,潮起潮落,猎猎狂舞。 银白色茧散开,谢乐游与阮鸣谦深深对视。 他点点头,在风雷扯着嗓子歇斯底里怒吼的背景音中,声音平稳传来:“不负所托。” “利用方才神游的机会,我做到了。”!!! 还在与银白“蛛肢”作战的风龙雷鸟疾呼不休,扑扇爪翼,发出激烈警告。 天道反应过来,提前展示的“神之眼”遭到利用。 谢乐游毫不犹豫启动了下一步计划! 原本转移进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的“神格”之力——也可以说是法则,开始倒转逆流,在谢乐游意志的主观操控下倒灌回阮鸣谦的身体里。 胡闹!!! 神格又不是饮料,还能容许你们灌来灌去,当成鸡尾酒在调,一杯分两半! 如果天道能说话,祂恐怕能气得死过去又活过来。但祂不懂这些人类的情绪。祂只能不断地施加“天罚”作为威胁。 而作为天道的人格化身,阮鸣谦却哈哈大笑起来。 “干得好!我就知道你能行!” 他们狠狠击了下掌,又碰拳。就像以往每次合作完成时那样。 他们是超级搭档! 金色光芒在他们紧紧相握的双手之间盘旋,犹如小精灵在飞来窜去。 在左右两边光芒近乎达到平衡,即一半对一半时,急得漫天乱转的锁链终于逮着机会!一锁链抽过来,就要把他们分开! 还没碰到,忽然又爆出一阵光芒,是数道赤色。 谢乐游把另一只手也稳稳贴上了阮鸣谦的掌心,他们正面相对 ,十指相扣,后来出现的赤芒与金芒交相追逐。 一语成谶。 谢乐游真的把神格当成了鸡尾酒。 他在调酒。 他用金芒当做基酒,现在分别装了半杯,又开始不断往里添加新的法则作为辅料,与基酒加以融合,重构,拉升容量。 这些“新生的法则”,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宇宙中的东西,它们是“多余的存在”! 然而随着它们的加入,神格转移的“进度”,本该此起彼伏,现下却两边都开始诡异暴涨。 黑暗被交织成螺旋的金红二色所驱散,左冲右突,怎么也无法突破发丝构成的包围圈。 更何况,现在是包围圈X2! 随着力量的回涌,显著变化,首先直观体现在外貌上。 谢乐游过分夸张的长发有所收敛,但仍然长及脚踝,银白色间或染上黑色,变成酷炫的撞色风。 原本变成金眸的双目,也变成了一金一红。 阮鸣谦的情况与谢乐游差不多,只是他的双目是一黑一金。 等到体内激烈冲突的法则之力逐渐趋于平衡,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谢乐游心念一转,终于变回了他熟悉且行动方便的黑色短发。抬眼一看,阮鸣谦也变回了白色短发。 只是眼睛仍是异瞳,代表“原生神格”与“人造神格”的融合,最危险的关隘尚未度过! 因此瞳色无法自如变化,只能保持原状。 “你看起来像一只波斯猫。”阮鸣谦忍不住笑,“很可爱哦。” “彼此彼此。你也不趋多让。”谢乐游挑了挑眉,“咪咪,乖。”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在最危险的时刻,无论是作为主谋的谢乐游,还是作为共犯和担当诱饵的阮鸣谦,都奇异地十分松弛。 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无论生还是死,他们都有心理预期…… 连死亡都看开了。也就无所谓过分恐惧。 谢乐游松开阮鸣谦的手。 下一秒,他揽过阮鸣谦的劲腰,深深吻了起来。 辅料已经尽数添加到酒杯里。接下来,就是猛烈摇晃。 两种神格的力量不能像普通鸡尾酒那样泾渭分明,做出漂亮的分层,它们必须融合在一起!否则,谢乐游和阮鸣谦就会迎来失控,双双爆体而亡。 这是一段漫长而煎熬的建构过程…… 也许是黎明前的黑暗,也许,是太阳落下前最后的余烬黄昏。 他们在末日来临前拥吻。向死亡比中指。 血液从他们本该强健无比的体魄中潺潺涌出,每一个毛孔都在往下滴血。他们变成了两个湿淋淋的血人。闹不明白,怎么体内能有那么多汩汩不断的鲜血。 数之不尽的折磨向他们涌来。 剧痛只是折磨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这就是他们企图背离原有法则所需付出的代价。 亲吻变成了用于镇痛的互相抚慰——当然,实际上没有作用。可人类的勇气与智慧在此刻彰显无疑。 情感,制造混乱无序的源头,生产希望的源泉。 肆意横流的爱与欲——抚慰魂灵最伟大的灵丹! 打碎。重建。打碎。又重建。 魂灵在交-媾。 不止是内在的基酒与辅料的结构需要打碎,外在的酒杯也需要重塑。 谢乐游已经失去了人类的肉-体形态。 他变成了一团朦胧流动的光影。 混杂的色彩在光影中旋转,像是一团五彩斑斓的黑。 他没有了五官,没有了触觉器官,神交时,感知却无限制地得到放大,狂欢的呢喃与喜悦在此刻降临。 在极度泵张的感知刺激中,他却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耐心地用本宇宙的法则,去细细炼化引自异界的“新生法则”。 把寄生其上的阴影削去,把会造成严重排异反应的枝蔓削去,只留下可用的纯粹核心,作为修补原有神格的力量之源。 这,就是谢乐游拥有的本源能力。 【评论区】,本质上又叫,联通多维宇宙。 这是他当年晋升半神后,所得到的最强大的空间法则“种子”,但也最难发育。 谢乐游在这枚种子身上看到了一线破局的生机。 所以——他决定重头再来。 毁去原有根基,以这枚种子为核心,苟住发育,再走一次成神之路,跳出原本的既定棋局! 是多维,而非多元,在于谢乐游所聆听到的不止是源世界,源世界所衍生出来的小世界及其投影。 它包括其他的多元宇宙。 甚至是……墙外。 所谓神,不过是强大一点的修者。 这个“修者”,所指代的是修真者,是魔法师,还是其他的什么超能力者,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力量。 对法则的认知,就是力量的本质体现。只有认识法则,才会运用法则,才能掌握更强大的力量。 谢乐游利用“聆听”的能力,不断搜寻着符合他要求的,本宇宙以外的世界。 他阅读构成世界基石的法则,并进行解析。 他先前能够参与进【评论区】的发言,其实就意味着他已经具备了循着路径降临到其他世界的能力。 他施加了“干涉”,因此才无意中发出了心声弹幕。 但仅仅只是解析和干涉还不够,他必须在本宇宙找到合适的方式,将认知到的新法则进行重构,进而因地制宜,复现到他们所处的世界。 给予梁恕的试炼,给长剑添加的两条“因果律”,是他把想法落到现实的真正实验。 那并不只是看似没有逻辑的荒诞法术,而是谢乐游通过魔纹的形式将他在其他世界里学到的新东西引进来。 梁恕的成功,给了他信心。 这条路,的确能走得通! 给长剑所添加的这两条法则,就来自某个搞笑系的勇者斗恶龙的世界。 谢乐游深知。 论战力表现,搞笑系排行第一! 当然,不同维度的宇宙之间并不能简单地进行战力对比。 就像是不同星球的重力环境不同。在这个宇宙通行无阻的法则,到另一个宇宙去就会水土不服,甚至连理解都不能被理解,更别提践行。 因此必须选择合适的,能够兼容的,但又能够提供足够力量的法则。 谢乐游的备选项有4534567453748个世界,最后在阮鸣谦的帮助下——多亏了阮鸣谦,短短几天内,他成功把范围锁定到了8个世界。 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用疯狂的性-欲和直白到粗俗的垃圾话来当做解压放松,因为太累了! 但这还不够。 他锁定了八个合适的世界,他筛选出了一些兼容的法则,他得一次性把这些法则在合适的时机引入本宇宙,并且让这些法则除去冗杂外壳,只留纯净核心,将它们恰如其分的捏成半枚人造神格,与原本的神格严丝合缝地融合到一起。 按照阮鸣谦的建议,他利用了“神之眼”。阮鸣谦给他争取了足够的时机,转移了天道的注意力。 他在用魔法,强行造神! 这是十死无生的疯狂设想! 只要行差踏错一步,他们就会完蛋! 可谢乐游还是决绝地走到了这一步。他的意志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 他要为他们夺出一个未来! 一个阮鸣谦不必沉眠,他也不会失去人性情感,他们能够共存,大家都能幸福的未来! 如果他足够强大,拥有足够的力量,当初就不必因半神之躯而害怕与阮鸣谦相见,故意激怒对方,与他反目长达数不计数的漫长时光。 是的,谢乐游对自己当初的行为并不后悔。 但总归,留有遗憾。 他的心很小,小到装不下辽阔无尽的多元宇宙,小到容不下一个完整的蓝星。 他只想用尽所有心力救下烬。 救回……一个他所深深眷恋着的,可以为他燃烧全部生命的痴情神明。 偏执的狂念,死死地维持着谢乐游最后的灵智不失。 很吊诡。 他丧失人形,又不停地被打碎重塑,被“神性”浸染太久,能够维持他机械地做出熔炼神格举动的,竟然是如此“自私”的狂念! 代表权衡利弊的理性救不了他。 因为一思考,他就会一直思考,他会毫不犹豫放弃这种“没有必要的愚蠢行为”,他会停下。他会陷入混乱与疯狂。见过发疯到停不下来的AI吗?就是那样。 极端理性造就的极端愚蠢。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代表大公无私的大爱救不了他。 沉溺在宏大的抽象的叙事中,他将以身合道。 以身合道,没错。 但,这不是谢乐游知行合一、反复问心锤炼选择的道! 他只是被裹挟,他会变成一道机制,一道程序,一个名义上的象征。唯独不是谢乐游。 他要往哪里走?他要如何处理纷乱繁杂的法则与万事万物?他的立场在哪?他的底线是什么? 他不能只是注视,去甘当一个傀偶……因为他是谢乐游。 如果他连守护具体的人都做不到,连守护心爱的人都做不到,那么他要如何去守护抽象的概念,宏观的星球? 根本无需思考就喷薄而出的狂乱思绪,在黑暗中激荡。 他的思绪与雕塑传来的疑问交相呼应。 神…… 神要做的绝不是一面镜子,无悲无喜地反射出人间的好坏喜恶。 因此,神格要分两半。 没有神性,无法超脱狭窄的人类视角,去包容万事万物。 没有生命性,不能判定什么叫做公平,什么叫做痛苦,什么叫做立场,什么叫做欲望,什么叫做冲动。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什么都不做,不是公平,是懒政逃避。什么都做,不是公平,是包办专制。 最强悍的守护之力,诞生于想要保护什么的冲动欲望。 这才是人类的勇气之源! 烬的神明失格,不只是因为他诞生出了人性。而在于他诞生出人性以后,为了想活下去,为了爱情,选择了只是注视,尽量不插手具体因果,甚至选择代行者代为行事。 情感使人勇敢,情感也会使人懦弱。 这是不可能分割得了的一体两面。万事万物,阴晴有缺。 懦弱,会酿就遗憾与苦果。 正因如此,最高主神才必须一分为二,相互制约,方可不偏不倚。 黑暗中,风雷不止,对谢乐游近乎咆哮的叩问表示默然。 交缠的流动光影逐渐分开,拉长。 化作两道模糊的发光人影。 一道光芒更盛,一道略显明灭不定。 这是由于阮鸣谦经历了神格转移,毕竟元气大伤。 再者谢乐游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引入外来宇宙的新法则来熔炼神格,强行造神。如今两枚神格皆已制造完成,强行踹开门上了车,却还没得到本宇宙天道的彻底承认。 也就是俗称的“没过明路”。 神择考验,尚未结束。 因此,阮鸣谦的核心本源还没能完全恢复。他恢复意识的时机,晚了谢乐游一步。 即便如此,那道明灭不定的人影,在察觉到前方传来森重的威胁气息时,下意识就要挡在另一道人影身前。 谢乐游握住了阮鸣谦的手,把他护到身后。 然后他敕道:“剑——来!” 歘! 凌空一柄长剑闪现,飞驰而来。 谢乐游抬臂牢牢抓住炽热的赤色长剑,提剑直视黑暗,此刻心境澄明,再无杂念。 他道: “我走到这一步,就是为了堂堂正正地告诉天道考验,这就是我体验过无数次人生后做出的最终回答。” “如果你不认,那么我就杀到你认,绝不退缩。” 天地间诸元素化为猎猎气流。 一些元素被吸引聚集到谢乐游体内,一些元素游弋在阮鸣谦身侧,还有一些元素徜徉在天地间。 铭刻无数新法则的无限复数之剑,蓄势待发! 真可谓—— 心随意转,具化火焰长剑。 剑指风雷鸣动。曜曜,欲杀天! 批判的武器,不如武器的批判。但既然致命性武器已经率先摆上了桌,那么批判的武器就不得不拿出来了。 谢乐游在和天道比拼耐心。 他的确不想和本宇宙天道拼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姑且不说对源世界造成的影响,又或是阮鸣谦与这部分理性机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目睹过“神之眼”所看见的景象,他对天道的确抱有敬意,多多少少也能理解神择考验出现的理由。 理解归理解。 要是天道真冥顽不灵,不知变通……谢乐游眯起眼。 他只好先掀了这屋顶,打到对方完全认输,再去开两扇窗户,硬生生凿出两条生路! 现在谢乐游可不止有阮鸣谦当帮手。他身后还有无数个维度以外的宇宙可供参谋。 就算要走到时空倒流,欠债打工修补世界的地步,他也在所不惜,不死不休! “……” 风龙与雷鸟顿住,逐渐隐退在黑暗中。 天道被大犟种的威胁搞得无奈至极——祂没有情绪感知可言,具体表现就是非静止画面的停滞死机。 这恐怕是本宇宙明确距离寂灭坍缩最近的一次……还是被自己人搞出来的危机。 临近生死危机,为了维持秩序运转的“裁决程序”也不得不进行纯粹判断,如果不改变原有规则,会带来什么后果。如果改变,又会带来什么后果。 天平在衡量。 “……” 藏匿在黑暗最中心的无面雕像骤然炸开! 黑色的火焰与白色的雪水,尽数被喷出的混沌之气所吞没,化作一枚亮闪闪的金色鸡子,悬挂在晴空如洗的碧蓝苍穹。 圆球状的鸡子里,灰色与金色反复交错变换。 随后,从里卷出一行行翻滚的金色图篆大字,直抵谢乐游和阮鸣谦的意念。 一问:什么是天道? 阮鸣谦:“星球有源,源化万物,万物有灵,众灵之愿。” 二问:什么是神? 谢乐游:“星球之源,众灵之首,驱除外敌,裁决善恶,皆为神之职责。” 三问:什么是神的责任? “神的责任,是守护。” 这次,两道人影对视一眼,点点头,没有交流就异口同声。 “……” 金色鸡子中的光芒消散。 谢乐游不由得握紧了手中长剑。他身旁,阮鸣谦牵住他的手,指腹摩挲。 “放心,既然能走到这一步……” 阮鸣谦的话还没说完,灰色大鸡蛋就一分为二,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将天地之间原本混乱的元素一扫而空。 大鸡蛋消失了。 谢乐游多出玄妙感应。 知晓对待天道三问的回答,天道法则最终表示认可。 由此道化阴阳,作为此次神择考验终结的标志。 短短几瞬,在地上人类还没觉察到的时候,扫荡完毕的清浊二气就返回了天上,化作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嬉戏相逐。 最后,黑白阴阳鱼一左一右投入此刻紧紧携手的谢乐游,阮鸣谦两人身上。 他们平分一半神格,另一半,则通过人为制造修补。 真正的同生共死,共操天下权柄。 说来简单,其中惊心动魄的凶险之处,滋味难言。 拥有神格之后,谢乐游对神明的存在,有了一层更深的领悟。 神,代表秩序,代表法则,代表不为外物所动的客观规律。 神明是强大的,因为祂拥有与本源宇宙等同的无尽生命,还有呼风唤雨、逆转时空的超凡能力。 神明却又是弱小的,因为祂不能随意干涉源世界内部自然运转的规律。 相反,神明职责是维护秩序,使星球的发展不受外力干扰。 譬如某些没有诞生天道守护神的弱小星球,有可能沦为阴影的养殖场或游戏场。 这时,只能靠该星球上的主体生命,靠他们自身的能力,去对抗世界末日般的侵略危机了。 不过这些与他们无关。 谢乐游与阮鸣谦的一半原生神格,会令他们对维护秩序具有与生俱来的责任感,矢志不渝地守卫着他们的家园,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另一半神格,则维持住他们的人性与感情,不被法则强行抽离或直接泯灭。 万事万物,皆有属于自己的“道”。 以人类之魂,成就至高神位的谢乐游与阮鸣谦也不例外。 他们存在,他们守护,他们欢笑。 海枯石烂,沧海桑田,穿梭时空的阻碍,度过无尽风雨,直至宇宙又一次轮回重启。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身为神明的他们,身为人类的他们,自始至终携手相爱,不曾离开。?【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153章【全文完】 第153章 尾声 “是要先吃早餐,还是先吃我?”…… 21世纪。 没有星际飞船, 没有诸神与魔法,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平常。 梁恕从床上猛然惊醒,他卧室书桌的电脑屏幕还开着, 停留在查询成绩的页面。 几分钟后, 房间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狂呼。 听见喊声闻讯赶来的梁家父母愣愣站在卧室门口, 看儿子手舞足蹈, 又唱又跳,宛如发癔症。 “嘶……”父亲瞄见屏幕上的分数, 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母亲赶紧拉住他:“就当没看见。孩子愿意说,就说, 不说, 咱们别问。” “嗯。只是恕恕对自己要求高。我是担心他把自己情绪憋住了……” 他们还在说悄悄话,忽然被猛然冲向他们的梁恕一手搂住一个,抱了个满怀。 “爸,妈!”梁恕中气十足地快乐大喊,“我好饿,中午想吃你们亲手做的饭!我们仨喝一杯!好久好久没吃过家里的饭了!” 父母被他逗笑了。紧张的心轻松了不少。 母亲嗔怪道:“这傻孩子,昨天不才刚吃过晚饭吗?做梦做糊涂了吧。” 梁恕一个劲傻笑:“是做梦,是做梦……做梦好。” 只是个梦,真的太好了。 吃完中饭,回到卧室。梁恕打开窗户, 看窗帘被夏天的风吹得呼呼飘起。 他打开电脑随便调了个综艺节目,把冒白气的可乐倒在玻璃杯, 抱着半边被镇得冰冰凉凉的无籽西瓜, 用勺子在挖最甜的红心瓤。 吃饭的时候,梁恕把分数告诉了父母。父母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平静得多,他们告诉梁恕, 他想怎么做,家里都支持。 梁恕早就想好了。他决定不复读。 这个分数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他同样能够进入一所很不错的本科院校。如果不是心态失衡,其实,并不算坏结果。 节目里的歌手在唱: “……我不原谅 凭什么要劝我原谅 若未尝过我的绝望 我不原谅 不疗伤不松绑 不接受善良是我的退让……” 梁恕的拇指被金属勺冰了一下,他低头,看见大拇指内侧有个浅浅的伤痕。 和梦中被蜘蛛咬过的伤口一模一样。 但是一点都不疼了。 朋友打电话来了:“哎梁恕梁恕,出来玩啊!你准备填哪个城市?哪所大学?哪个专业?我想填农大,种瓜种菜,不错吧?以后有好吃的水果我包了!现实版星露谷启动——请称呼我尊敬的vipp农民大大!” 噼里啪啦机关枪一样的玩笑对话。 “还没想好。”梁恕忽然摸了摸下巴,“尊敬的农民大大,你觉得我以后当个rap歌手怎么样?” “哈?!你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吧——” “但太酷了!哥们,我支持你的梦想!开频道记得叫我,我当你第一个粉丝!我们全家都当你粉丝。” 这是个梁恕脑残粉。哈哈。 临窗书架上的《高中生必背3000词》被风吹到某一页。为首的单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free:adj;免费的,空闲的……自由的,不受约束的…… 他终于找回了无所畏惧的自由。他的少年心气。 梁恕的恕,不是宽恕。 是如心。 …… “喵喵?” “汪汪汪!” 狸花猫和小土狗打成一团,忽然向两边弹开。 猫从行道树旁的花丛里冒出头,看了两眼,随即高兴地纵身一跃,自由自在地跑远了。 一个行人与猫交错而过,正在讲电话:“对,对,是误诊……姐,你别哭了,真是误诊。哎哎,知道了,以后再也不熬夜了,一定按时吃饭,我再也不想被吓这么一回了……” …… 凉风习习,夜色俱寂。 和同事相约下班回家的上班族,蹲在公园里逗弄摇尾巴转圈圈的小土狗。 同事说:“哎呀,今天可太惊险了。要我说,你就该告那个人,开车往路边撞,简直是谋杀!” 上班族说:“幸好警察把那人带走了,晚上他应该没看见我们的脸……真恐怖。” 小土狗也汪汪两声。 上班族笑着揉它,又给它掰刚才从便利店买来的火腿肠:“修勾修勾,跟我回家好不好呀?我上班赚钱养你呀。谢谢你刚才救我呀。” 同事做了个表情:“天啊!我们雷厉风行的拼命三娘,居然也有这么温柔夹子的一天!” “小心我揍你。” “嘿嘿……修勾修勾~”同事大笑着夹子音。 “修勾修勾~” 上班族也忍不住笑了。方才的惊险后怕被忘得一干二净。 汪汪汪! 萌萌小狗拯救世界! …… 律师睡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 “啊……我真白痴。忘记现在是晚上,文件包就这么发出去了。” 她敲击键盘,犹豫要不要找补一句。 忽然备注为“师父”的聊天窗口抖动: “收到。” “辛苦了。结案材料做得不错。” “我手头有个新案子的线索,要是有空,下周你来跟。” 天!!! 律师一推键盘猛地起身,双手握拳,把兴奋藏在嗓子眼:“太棒了!我的第一个独立案!!!啊啊啊啊啊!!!!” …… “安妮姐,快醒醒。” 王杰克催促道:“今天是建校一周年纪念日,大家伙都在等你呢!” 已经是中年相貌的肃雅女人从小憩中惊醒,放下抵住耳边的手。 元素乱流的危机暂且消弭,没有了四柱神的镇压,神庙也消失无迹,天长日久,四国又生出新的变乱。 乱世中,一股新兴势力登上历史舞台。 它创立了日后的晨曦魔法学校。 ——世界上第一所国立综合魔法大学。 “就一周年啦。”李安宁捏了捏眉心,“哎,上了年纪,人就开始多愁善感。我刚才做梦,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还有一些好真实的回忆,我知道是假的,却好像在梦中经历过许多次轮回。” “安妮姐,你现在说话可是越来越有哲理了。” 王杰克笑嘻嘻给她递水:“喝点润润嗓子,待会还要讲话,乔恩那小子肯定着急了。” “平时你都那么累了,净知道工作,今天就跟大家一起享受享受,好好放松吧!” “校长女士——!” 嘭!嘭!嘭嘭嘭!漫天礼花齐响。 校园里,魔法与欢笑齐飞,师生们朝气蓬勃。 …… 千年前鼎盛的魔法文明,走向另一条时间线的分支。 千年后的混乱时代,在过往晦暗上长出新芽。 “阿莱,小珂又在闭关?” “是啊,娟姐,”阿莱抱住手臂,“你也替我说说她,一沉迷进研究魔纹,就不记得吃饭。上回可倒好,我说她,她说要研究出一个能让人没有饥饿感的魔纹。” 听到告状,阿娟忍俊不禁:“行。改天我拉上凯因茨一起,去找小珂好好聊聊。走火入魔可不行。” “魏子呢?好一阵没见着这小子了。”阿莱问。 “他跟着外交团队去希望帝国了。”阿娟说,“有一个新的交易方案需要谈判。” 名义上,诸神星虽然归属希望帝国,实际上却是自治地,听调不听宣。 因此隔一段时间,双方就要对某些细则进行磋商,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同步性,增加互信。 诸神星与主星之间的交往日益频繁,希望帝国的统治也保持平稳。 这是一个和平的时代。 昌盛,欣欣向荣,没有外敌。 过往末日般的噩梦回忆,真似一场梦。新生代的小孩都无法想象,曾经诸神星熔岩遍地的死亡景象。 “等魏子回来,咱们就找个时间牵头聚一聚。好多年没有凑齐过人了。” “行!” …… 某个深渊。 名为德莱文的邪神翻了个身,仍在打盹。 “呼呼呼——” “呼呼呼——” 谈什么恋爱。恋爱有什么好谈。 睡觉舒服多了。 遇到困难睡大觉。爽! “呼呼呼——” “呼呼呼——” …… 神明是园丁。 修剪坏的的枝条,保护好的枝条往更美观健康的方向自由发展。 有时候树枝也会变成树干,树干会变成树枝。 它们可以互相替换。 源世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时间线回到那个命运性的清晨,谢乐游中断能力,推开门,没有再见到虚浮在半空中的黑色弹幕,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熟悉的英俊面容。 “早上好,小谢总。”恢复了黑发黑眼的阮秘书长拎着早餐,笑道。 “是要先吃早餐,还是先吃我?” 他语出惊人。 谢乐游摘下挂在他鼻梁上的眼镜,“成年人,当然是选择——” 我!全!都!要! 他们在平静的清晨交换早安吻。 谢乐游把阮鸣谦压在了门上,他的手指插进张开的指间,牢牢扣住。 看不见的红线,从尾指套到另一根尾指,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他们的无名指上,套着一黑一白的两枚对戒。 那是法则化身的阴阳鱼所铸造的黑白对戒。 一者执掌空间,一者执掌时间。 他们结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宇宙。 【全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