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six kill(34)(大修) 伤……
黑洞贪婪地吞噬着周围一切物质。
空间扭曲, 时间混乱。
当时空坍缩达到某个临界点,喀拉一声,传来镜片碎裂的声音。
虚空中, 原本还在不停浮现黑字的纸页忽地剧烈震颤, 一行行字飞速浮现, 又被迅速涂抹改写。
时间线收缩, 无数的可能性被定格在一行字。
“谢乐游使用拿到土精后得到的终极大招,模拟黑洞, 破除了循环。”
随后,在梁恕极度惊惧的目光中, 残页又跳出新的一行。
“你, 被发现了。”
谢乐游收回注视天外的眼神。他抬起脚步,继续往上走。
他一步就走出数百阶。这次幻象来得又多又汹涌。
每冒出一个幻象,谢乐游手臂上、腿上就多出一根线。五颜六色的线如同水母伸出触须,缠绕在他周身。
细细的线,竟比镣铐还沉百倍,重于千钧。
很快,他身后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庞大线团。
黑洞在他周围浮动,把一切冒出的幻象都绞杀殆尽。
莫清、苏黎黎、德莱文、蔺娇、冉和玉、舒林溪、甘珞、单嘉怡、梁恕……甚至是更久远的以前,记得住或记不住名字的任务者们,曾经与他为敌的敌人们。
黑洞将幻象一扫而空。
啪!啪!啪!啪!数百上千根死青色的线被斩断。
一份份骤然浮现在脑海的久远回忆, 又迅速消逝,了过无痕。
先是敌人, 再是朋友。
代表友情的蓝线应声而断。
凯因茨、小珂、阿娟、魏子……曾经的探索者小队。
李安妮、王杰克、路乔恩……那群莽莽撞撞的孩子们……在火山内同吃同住过六年的同仁们……
曾经鲜活的音容笑貌, 在脑海里蒙上厚厚的灰。
紧接着是代表亲情的黄线……越是粗壮的因果线,越通往本质记忆。
谢乐游对这个世界的生母和养父没什么感情,他们甚至没见过面。
但当谢母和谢父出现的那一刻, 他停下了脚步。
他以为他的泪腺早已干涸,他也早就不该是恋家的孩童,这一刻,他却眼眶湿润。
“爸,妈……”
远在他乡的游子,如何能不想家?
他多么想和小时候一样,在难得的家庭团聚日,兴高采烈地飞奔回家,踹开门,大喊一声:“我回来啦!”
桌上会有热腾腾的饭菜,会有爸爸妈妈的关心。他那时还是个别扭的死小孩,脑子里转悠着奇奇怪怪的大道理和念头,对父母因忙于工作的讨好也不大高兴。
他在生气。其实他很喜欢能够团聚的时间。
但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呀。
他也会嫉妒,也会害怕,担心父母分开,担心多出一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私生子弟弟妹妹。
他在想,他家这样奇怪的家庭算什么呢,和书本上描述的一点也不一样。
不光是他们家,所有人都千奇百怪。
世上的恶意无穷无尽。肮脏得令人发笑。
他最中二的时候,甚至想过一了百了。他受够脑子里不停滴滴的恶意侦测器了!
后来有人告诉他,人不是按照书本活着的。
所有生物都在挣扎着活着。即使是神,也在挣扎着活下去。即使再痛苦,也在挣扎着活下去。这难道不有趣吗?
好的。不好的。美的。丑的。真实的。虚假的。干净的。肮脏的。
至少得看看吧。
去看看它们真实的模样,再做出决定。
于是,谢乐游决定活下来。——去观察这个世界,去尝试没见过的新奇体验。
在那以后,他开始理解人类的多样性……甚至是,物种的多样性。
他不再用书本上的条条框框去测定他人,在用理性观测权衡利弊之外,他学会了听从内心的声音。
他喜欢谁,讨厌谁,他想做什么,他不想做什么。
他知道。
从来都知道。
谢父和谢母露出笑容,他们走过来一左一右揽住了谢乐游。
谢乐游已经长得很高,高过了他们的头顶,他的肩膀也足够宽阔,手臂足够修长,他能张开怀抱把爸爸妈妈反过来护住。
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在了一起。
他们闭上眼睛,枕在谢乐游的胸口,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中逐渐生出华发。他们脸上多出皱纹,身形也逐渐变得佝偻。
当初他们把谢乐游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现在,他们在谢乐游的怀中,溘然长逝。
垂垂老矣,却恬静如婴儿。
人类,终于回归了生命最本初、最安宁的状态。
最后一根黄线也呱然断开。
谢乐游心如刀绞,他明知道眼前不过是幻象,却仍然空落。
不过片刻,空落转瞬即逝。他的神情再度变得漠然。
友情,亲情……爱情。
剩余的红线为数不少,然而所有的红线都通向同一个方向。
也通往同一个人。
幻象又开始变幻。
他说:“哥,抱我。……不好意思,跟踪狂是老本行哦。套我自备,今天你可别想溜。”
他说:“谢乐游,我是因为你,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他说:“阿乐哥哥,我哥在校门口等你。……恭喜毕业。我喜欢你,我要当你的初恋!你是直男?直男,就不能谈个男朋友吗?”
他说:“被欺负了就和兄弟说,老子罩着你。……顾忌啥,没出息,老子爽飞了,有本事你就今晚艹死我。”
他说:“我想给你戴上戒指。亲爱的,我很愿意,特别愿意。”
他说:“这辈子,从我遇见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想,你得属于我。”
他说:“我只要这一生,你与我相伴。”
……
他说:“谢乐游……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抛下过你……”
阮鸣谦,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直到最后,嘴里连一句实话都没有。
谢乐游倏地从腰间抽出佩剑,元素波动促使撬棍生出剑尖。
他一根、一根、一根,斩断了连在他指间的红线。
断到最后一根。
一个人影出现在谢乐游面前。
是他自己的脸。
谢乐游提了提尾指,拇指与食指并拢捻起红线,他眼睛一眨不眨,提剑,顺着红线,一剑捅穿挡在红线前的“自己”胸前。
“他”沾满鲜血的手捂住心口,试图与往常一样勾起笑,嘴角还没牵动,眼泪却先一步涌了出来。
明明是薄情风流的长相,却哭得泪湿眼睫,哀恸悲切。
真难看。
幻象消失。
他已经来到了登天之路的最后一阶。
谢乐游抬头,注视着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雪山神庙。
踏破千锤万击的轮回。
沧海桑田。
他只是轻叹:“终于到了。”
他提剑踏入门户大开的神庙。
顽石遭百炼,磨去轻浮,磨去柔软,磨去心动,最后淬出无上美玉,举世无双。
然而,代价是——
红得耀眼的瞳仁中,纵使对视,亦再无一分一毫的波澜。
神明啊,你满意了吗?
那道立于雕塑前的高大身影原本负手而立,此时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我等你很久了。”祂说。
几百上千次的循环里,无面的神王第一次说话。
祂的声音十分特别,像许多重叠音混在一起,回环往复,光是聆听都令人发昏。
“久等了。”谢乐游说,“不过,我不会对你说抱歉。”
“理应如此。”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神王略略出神片刻,那一瞬间,他身上似乎浮现出凄厉到掩面的虚影,他的不甘,他的留念……
谢乐游,我……
终究,也只是错觉。
祂轻轻笑道:“没有了。”
“恭喜你,挑战者。你即将获得此次考验的胜利。”
“自此,吾没有遗憾了……”
谢乐游眼神变冷。
他反手握住了火红的长剑。
匆匆赶来的梁恕提起心脏。他痛苦地闭上眼,不敢再看接下来的发展。
但就算不看,他也看过无数次残页书写的结局。一模一样的终局。
失败了。
这次任务,彻底失败了。
他再也回不了家……
系统已经近乎疯狂:“肯定还有机会……还有改写的机会。绝对不能让谢乐游成神!”
在系统的操纵下,残页从梁恕的口袋里飘出,泛着淡淡金光。
能量不停冲刷残页,试图突破顽固的界限,重新落下新笔。
“不行……没法再改。”
有什么东西,挡在它面前。
这是历史的洪流,推翻了千百次的试炼,终于既成定局的演变。
系统只能眼睁睁目睹,残页上,最后显现的结局。
黑字刺眼——
【纪元1825年12月11日,神王烬陨落于雪山之巅。】
【一鲸落,万物生。诸神黄昏后,曾经支配了整个魔法文明的高塔体系毁于一旦。噬神者破碎虚空,不知所终。】
【继承了他意志的人们,在火之国的遗土上建立了一座新的高塔,名为晨曦高塔。】
【自此,魔法纪元结束了它璀璨又残忍的黄金时代。对神明的崇拜仍然存在,但从依附信仰具象化的人性神,转向了对自然万物的蛮荒崇拜。】
【失去了神明的压制与引导,魔法元素亦开始出现乱流。】
【在晨曦高塔的带领下,人们不得不从研习依靠天赋的魔法,将伟力尽数归于己身,转为研究如何让魔法与自然界的客观规律广泛地相结合。】
【从神学校转型而来的学术所的出现,推动了启蒙运动中各流派思想的争鸣。少数人才能拥有的典籍,在这股潮流的影响下推广向大众,进一步影响魔法科技的爆发,推动了生产力与经济的发展。】
【学术所,便是后世“大学”的雏形。】
【大学的出现,起码将混乱纪元的到来延缓了数百年。直到千年后,进入新时代。】
【而当初不知所终的新神王……王……%&*&*……王……谢乐游……他他他他!】
残页扭曲,黑字抖动,落笔极重,极其癫狂!
梁恕听见哗啦啦纸页翻动的剧烈动静,他悄悄睁开眼。
不睁眼还好,一睁眼,他一口老血喷出来!!!
啥?
你俩不是要打架生死决斗???怎么亲起来了?!!!
这合适吗?!
这是该大结局看的东西吗?!
这这这……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狗男男,从头到尾,你他妈合起伙来联手演我???
梁恕被弄出来的水声羞得满脸通红,又气得想死,当真爆血管到面红耳赤,往后一倒,当场昏厥。
第142章 six kill(35) 某点爆改花……
梁恕弄出来的动静微不可闻。
谢乐游却停下了动作——当然他停不停也无所谓, 因为被他狠狠耍了一顿流氓的神明显然当机了。
谢乐游发誓,他从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看出来了五味杂陈。
嗯?
你问这家伙没有脸,他怎么亲的?
那就得先问问神明大人的衣襟是怎么被慢条斯理地划开, 又如何变得凌乱的。
总之不是能够随便放出来的画面, 因此略过不提。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神王漠然的脸色变得异样红润, 祂低头, 指尖碰了碰被吮吸得破皮的地方,祂口吻十分严肃, “挑战者,你要做的是杀了我。”
“我不。”谢乐游语调毫无起伏, 表情异常冷酷, “我要艹你。先女干后杀。再女干再杀。直到把你女干到崩溃,变成一滩烂泥。”
掷地有声的声音不仅没有压低,还经过了力量震荡遭到放大,回荡在整座古朴而厚重的神庙内。
巨大的无面雕塑,被震得咔吧一下,不知从哪传出吱嘎巨响。
层层叠叠,循环往复。
一滩烂泥……
滩烂泥……
烂泥……
泥……泥……泥……
神王:“……”
反派救赎系统:“……”
遥远的天外弹幕们:【……】
你!
谢乐游!
你用你这张俊美无俦的帅脸在说什么羞耻暴言啊啊啊啊啊!!!
惊天OOC了!!!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更可怕的是,这个宛如被夺舍般发出狂言的黑发男人,神色认真,他周身气势节节攀升, 他正在动用经过数千次循环磨炼而成的庞大力量,用来限制住无面神王的行动。
不仅是限制住人型体的神王, 就连盘坐而踞的沉思雕塑, 也被浑厚的统一立场所包裹,挤压,
谢乐游不仅是口嗨!
他是真的想要这么做!而且还有能力这么做!不仅对作为裁决者的神王人型体出手, 就连肃穆的神庙象征也不放过!
他以莫大的伟力企图动摇雕塑,将其塑造成谢乐游想要的模样。
雕塑誓死不从,原本撑住下巴的手却一直在颤抖。
僵持不下之际,谢乐游不耐烦了,随手扔出一击无限复数之剑。
他冷冷道:“前任神王是吧,我要把你的雕塑重新塑造,雕成我的飞x杯,就立在雪山之巅,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终结于多么美妙的死法。”
“我要让这个世界!”
“变成一个yin荡!无耻!追逐原始快乐的大妓院!”
谢乐游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就这样做出了丧心病狂的反派宣言。
就连自诩无耻的反派救赎系统都要甘拜下风,它目瞪口呆,远远遥望着宛如脱缰野马般狂奔的“剧情”。
世界做错了什么?!
这个世界要完蛋了啊啊啊啊啊!!!
虚空中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一剑打碎,幻象消失,原本微微抬首做出沉思状的雕塑端坐神座之上,却显出怒相。
“你疯了。”神王脸上多出一模一样的表情。
生动,鲜活,眉宇凛然,怒目圆睁。
端坐高台的泥胎木偶活过来了!天道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混乱发言都难忍!
但几乎是立刻,神王脸上的怒容就发生变化。
他立刻偏过脸,把手上书册往空中一抛,随即大手凌空一抓,把梁恕面前颤抖不停的残页抓来,并指为刀,把方才谢乐游冒出的“胡言乱语”统统削去,又动用自身力量注入残页,修补被割去的空白部分。
他修补的动作再快,哪里快得过谢乐游淬了毒液的嘴。
“有什么好修补的,不要删。”谢乐游半点不领他的情,“我既然说出了口,就一定要做。”
“谢乐游。”
“我座下长剑也是剑,让你爽死也是死,既然你都把一切安排好了,非要撞我手里找死,临死前让我爽爽有什么不行?”
“谢、乐、游!”
谢乐游面无表情:“临死前,我允许你留下遗言,选择你喜欢的飞x杯颜色。我要用引力把它升空,和太阳肩并肩,造成千古奇观。”
残页崩溃了!!!
它所记录的史书,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混乱境界,毫无逻辑,yin荡放乱至极,光是目睹文字都能给人造成极强精神冲击!!!
神王再削去记录,残页一动不动,开始跳无意义的抽象乱码。
“谢乐游——”他收紧手指,把残页边缘抓得扭曲变形。
从书册上被撕下的残页从泛黄,到彻底变灰。倏地从中冒出一团火,无风自燃,把那些比污泥还要浑浊肮脏的记录烧得一干二净。
史书的余烬,从神明的指缝洋洋洒洒飘落。
他终于和谢乐游对视,满目通红:“我不准你说这种气话。我不准你——这么糟践自己!”
这是可怕的堕落……
而堕落者的下场,会遭到天道无情的惩罚!
看那些被锁链禁锢在镇柱上的圣魔法师们就知道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谢乐游端详着神王的脸,多么熟悉的容颜,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但那些心动的感觉,那些曾经令他难以忘怀的瞬间,如今想起来也只是冰冷的灰色画面。
没有心痛,也没有遗憾。
“不是气话啊。”谢乐游摊开手,“我没有生气。”
这一回,反而换成他轻轻笑了起来。尽管红色的眼眸仍然冰冷。
“相反,我应该感谢你。”谢乐游说,“感谢你把我从那些束缚中解脱了出来。”
感情与人性,是人类的软肋。
抛下了软肋,才能变成“非人”——变成神!
因此无坚不摧,对万事万物都一视同仁,平等地无视,平等地毁灭,怎么不是一种公平公正?
神王如遭重锤,他心中忽然多出密密麻麻的酸楚,这是被他尘封已久的……因此他变成了祂。
而现在,这种失魂夺魄的万虫钻心感,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四面八方传来剧烈的抖动,空间在震荡,神庙也在震动,神王神色茫然,他低下头,一根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的鲜红细线,洞穿了他的胸膛。
是……什么时候?
谢乐游垂下手臂。
红线的另一头,牵在他的尾指。
他们的相遇,由人类与神明的约定而起,也将因约定而终。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联系。
十五年前。
生日宴。
这一年,谢乐游十岁,念小学 。
这是没有任何外在因素打扰的,最初的开始。
酒会金碧辉煌,衣香鬓影,本该接受全场来宾祝贺的宴会主角却不见踪影。
“谢家的小少爷呢?我来迟了会,还没去祝酒。”
“跑出去了。唉,幸好他走了,这个小孩太吓人了。”
“怎么说?”
“你也知道,这种场合带的男伴女伴,有几对能是真夫妻,真情侣。就算真有关系,都不一定真情实意。大家都是玩玩么,成年人逢场作戏。偏偏他一张嘴,就要戳穿。”
“你是没看见,王家那位大小姐带的小男友,人家还笑眯眯夸他呢,他问人家,你明明很讨厌旁边的姐姐,恨得想甩她几耳光,为什么还笑得那么开心。”
“哇——当时王家那位脸就黑了,红酒都没喝下,气冲冲往外走。小男友惊慌失措去追,被一高跟鞋踢在□□上,这会儿送医院去了。”
“还有,澄南国际的李总,带的小情儿,肚子都微鼓。他问李总计划什么时候带夫人去打胎。”
“李总僵着脸应付说小孩子的玩笑话,却被那谢家小少爷绷着脸训了一顿,说什么如果不期待小孩还讨厌小孩,就别让小孩出生。”
“小情儿还想着仗肚上位去逼宫,谁料人家连孩子都不想要,根本就是纯玩,这一下梦想破灭直接崩溃了,哭闹着要泼人,被李总喊保安拖出去了。李总自己也捂脸遁走,那模样,啧啧。上个月听说他还放出话来要和谢氏抢X省那个新上马的大项目,这会儿脸都丢干净了。”
“神了!这么小的小孩,知道这么多,还说得这么准,他是妖怪还是太聪明?”
“谁知道……难怪谢家把他藏得死死的,今天生日宴才第一次公开露面。”
“幸好他是生在谢家,他这么心直口快爱当判官,也没人随意奈何得了他。但凡他没什么背景,就这一下,无论是王家还是李总,伸伸手指都能弄死他。”
“那不是很多人会讨厌他?”
“倒也没有……和他敬完酒,还能安然无恙出来,甚至得个笑脸的,周边围上来的人都多出不少。”
“人人都笑表里如一的老好人傻,但是啊,做生意都想挑有诚意、靠谱、讲良心的人。无论手段凌厉不凌厉,太毒辣狡猾的人,言而无信,难沾手啊。”
长到拖地的桌布下,两个小孩一骨碌爬了出来。
穿着深红色小西服的男孩指了指不远处:“苏家的位置在那边,这里人多嘴杂,你别乱跑了,赶紧过去。”
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孩声音软软:“乐游哥哥,你真厉害。”
“我不是你哥。”
“我不管,我说你是就是。你以后要带我玩。”
“不带。”男孩变得不耐烦,“你事情真多。”
“那我以后嫁给你。”小孩瘪瘪嘴,高傲地扬起脸,“我这么可爱漂亮,大家都夸我,当你老婆,你必须得宠着我,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带我去玩,把好东西都给我,就像我爸对我妈那样。”
“凭什么?”
“凭我喜欢你!而且……”
“那我不喜欢你。”男孩甩开小孩要牵上来的手,因为愤怒,说得特别大声,“你恩将仇报!还是个丑八怪!我才不要娶男生当我老婆!”
周围大人没听清争执围了上来,找不到苏黎黎的苏父苏母大喜:“哎哟宝贝,你去哪儿了?怎么打扮成这样?”
苏黎黎胆怯,指着谢乐游:“他、他带我……”
谢乐游很烦,在人多的地方最烦。
他懒得解释是这家伙迷路误闯了给女士们准备的化妆间,又被几个玩心重的小姐贵妇当做家家酒装扮了一番。玩够了也没人管他,各自散去。
谢乐游躲清静,路过走廊听见有人在抹眼泪,才顺手把人领了出来。
谢乐游的爷爷恰好也在,他与苏家是很多年前的老朋友,还以为苏黎黎是小女孩,笑眯眯道:“小苏真漂亮。当年我和你爷爷还随口定下了娃娃亲,没想到你们俩先玩到一起去了,还闹起小别扭。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吧。”
苏父本想解释,听见这话顿时话锋一转,赶着与老爷子攀关系:“老爷子您说得是,这是有缘……当年您和家父……”
大人们围绕当年过往与新的生意谈起了话题,谢乐游对还想凑过来的苏黎黎露出凶相:“滚!”
他心中冷笑。
难怪苏黎黎什么都不懂也敢瞎说,感情还有这层关系。
就算苏黎黎是女孩,谢乐游也对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喜欢不起来。
更何况……
谢乐游厌烦地瞥了眼爷爷,又扫了苏父两眼。
大人们似乎从不往下看。
所以,在小孩儿的视角,能清清楚楚看见他们的许多小动作,微表情……爷爷的志得意满,苏父的满面堆笑与不甘心……
当年苏家也一度发达过,甚至能与北方谢家在某几个领域齐名。
然而时过境迁,经由强强联合又涉足新领域飞速发展的谢氏,已经是苏氏难以企及的庞然大物。曾经出手把苏氏逼到偏安一隅的人,正是如今笑得和气的谢老爷子。
明明是曾经打生打死的商敌,一见面,两个家族的人却还是表现得亲亲热热,谈起了过往关系,人情世故,就好像过往龃龉从未发生过。
虚伪!
谢乐游呼吸了一下,感到胸口憋闷,他甩开所有人,往外跑去,一直跑出了酒会。
跑进了后花园。
他撞到了一个白发鬼影。
没有脸的鬼影蹲在花丛里呆呆抬起头,地上是一块装满糕点渣的布,还有几块散落的蛋糕。
……没有。什么都感受不到。
因为是鬼,所以很安静,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吗?
谢乐游蹲下来,他板着脸,还是有些不高兴地问:“你怎么偷吃我家东西。”
他一眼认出来这是自家宴会上准备的糕点。
鬼影待在原地没动,回答:“因为,想尝尝是什么感觉。”
“你感觉如何?”谢乐游手撑住膝盖,好奇。
“不知道。”鬼影老老实实回答,“第一次尝。”
“哦。”谢乐游点点头。
他也伸手拈起一块,抿进嘴里:“好甜。”
他被甜得皱起脸,忽然听见轻轻的笑。
如果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风吹过花朵的呼呼声。但谢乐游非常敏锐,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来,风中的笑。
“你没有脸,也会笑呀?”谢乐游没什么恐惧的感觉,反而因为被嘲笑有点不开心。
嗯……似乎也不是嘲笑。
因为没有那股从人类身上感受到的鲜明恶意……黏糊糊的讨厌……
这让谢乐游对自己脱口而出的攻击性反击有些不好意思。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静谧的感觉。
很安静。很舒服。
鬼影抬手摸了摸没有五官的脸,祂自己似乎也在迷惑:“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懂,又不会吓人的鬼,真是个奇怪的鬼。
谢乐游也不说话了。
他有点喜欢夜晚安静的花园。
凉凉的风,淡淡的花香,甜甜的糕点气息。
谢乐游和鬼影分享了鬼影的糕点。
“我也吃了,就算我送你的,不算你偷来的啦。”
“哦。”鬼影说,“谢谢。”
吃完了。
鬼影说:“好甜。”
谢乐游笑了起来,他伸出小手,在鬼影脸上画了个“︶”。
鬼影又摸了摸脸:“这也是你送我的吗?”
“嗯!”谢乐游说,“是礼物。谢谢你和我分享糕点。”
“下次我请你吃别的。”
他们约定了改日再见。
第143章 six kill(36) 但纯爱拯救……
一晃到了初中。
是在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 谢乐游又一次见到了鬼影。
那时谢乐游已经有了令月城整个上流圈子闻风丧胆的“好名声”。因为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管能不能说,刺不刺人, 毫无顾忌。
也因此, 他没有任何能够长久的好朋友。
大人畏惧他, 小孩儿也远离他。
父母疼爱他, 但工作繁忙,聚少离多。佣人对他很好, 但总归和同龄人不太一样。
他在初二的上学期转学到了南方的一座城市,是座学风优良的私立中学。
他在这度过了还算愉快的初中时期。
参加了一些社团活动, 交到了一些朋友。
谢乐游的尖锐刺人, 在这个时期被同学们认为是特立独行,很“酷”。
因为他们很快发现,谢乐游的刺人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他不仅会刺同学,还会刺老师,甚至是校领导。
但谢乐游也没有“主持正义”的兴致,他不爱管闲事,只是厌烦嘴里说一套,行为做一套的人在他面前晃悠。谁不长眼睛来惹他,他就刺谁, 管它是不是有背景,是不是强权。
他厌恶虚假。不说违背心意的假话。
莫名其妙就有一帮人逐渐围绕在他身边, 邀请他一起玩, 一起参加活动,一起打篮球,一起吃饭, 没事说说话。
这大概就叫朋友。
谢乐游刺人的次数日趋减少。因为能和他成为朋友的人,几乎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要么也是不善言辞,但为人耿直,吵几句嘴就能化解矛盾。
谢乐游感知恶意的雷达很久没有响起。
直到中考前夕。
校内放出有直升生名额的消息。
那一天,谢乐游破天荒地没有说任何话。他摁住太阳穴,恹恹地趴在桌面,听窗外早蝉拉长的嗡鸣。
吵闹的蝉鸣,却胜不过雷达的干扰。
“无聊。”
中考完,留在学校的最后一天,班级里在传阅同学录。
谢乐游在同学录上认认真真写了留言:“希望所有人都能如愿以偿,走向想要的未来。”
联系方式那一栏,他填的空白。
离开学校后,谢乐游拒绝了接他回家的司机,他说要出门毕业旅行。
谢乐游自小很有主见。
司机请示了谢母谢父后,便依照指示,给谢乐游留了一台新手机,一些钱,必要的证件,以及定位手表。
谢乐游花三天时间徒步丈量了他度过初中时期的城市,然后他买票搭车去了海边。
是很远很远的一座沿海小城。
谢乐游没有选择高铁或飞机,他搭的绿皮火车。
全程要两天一夜。每一站停,上上下下都会变幻许多人,纷杂的气味灌满了整节车厢。这是谢乐游十五年来第一次经历如此拥挤的环境。
到了海边,谢乐游换上沙滩裤,一头扎进大海里。
他憋气到第十分钟,一双坚实而有力的手把他拉上岸,不容抗拒。
那是谢乐游第二次见到鬼影。
看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白色长发,谢乐游才想起被他抛却到角落里的约定。
他咳了两口水,很自然地笑了起来:“要吃什么,我请你。”
鬼影用一种十分奇异的表情盯着他——现在不能叫鬼影了。
因为祂有了五官,是一名十分英俊的男性青年。在阳光下,甚至能看见祂落下的影子。
唯一奇怪的就是祂那头白色长发,以及在炎热的夏日海滩也几乎不露肌肤的禁欲长袍穿着,看不出是什么时代背景的产物。
如果是cosplay,造型未免也太精细贵气,过于下血本了。
“为什么要寻死?”怪人在沙滩蹲下,盯着谢乐游问。
谢乐游和他对视,眨了眨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是,我怎么会寻死……你误会啦!”
怪人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谢乐游。
金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无比闪耀,却透着股非人的寒凉。
“唉。好吧。”谢乐游揉了揉脸,“看来我是真的不擅长说谎。连你都骗不过。”
谢乐游表情冷下来。
他拍拍手掌,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下。
怪人也依葫芦画瓢,学着谢乐游的举动,先拍了拍手,再坐在谢乐游旁边,屈起双膝。
谢乐游本来要打开话匣子了。
看见怪人如此笨拙的模仿,忽然噗嗤笑了出来。
他抓过怪人的手。
不像谢乐游方才在海里耍弄一番,掌心手臂全是细细的白色砂砾,怪人的手掌洁白如玉,细腻平滑,别说是茧子,连纹路都没有。
怪人明明是青年男性的相貌,谢乐游却像是在面对比自己还要小的孩童。
他细细教导:“你的掌心没有纹路,也没黏上砂砾,坐下之前就不必拍手了。这不是一种必须要做的仪式,而是因为我觉得不舒服。”
怪人点点头,祂生涩地挑了下唇角,露出一个略显怪异的笑:“谢谢。”
祂反过来握住谢乐游的手指,抬起举到唇边,沿着轨迹画了一道。
“︶”。
“谢谢。”怪人说,“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谢乐游眼睁睁目睹抓住自己手指的白玉手掌里,骤然生出纵横交错的纹路。
他睁大眼睛,然后好奇地抬起手和怪人掌心相对,他还是少年,手掌比怪人更小一些,纹路走向却严丝合缝。
“不对。”谢乐游嚷道。
“哪里不对。”怪人诚心诚意地请教。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的掌纹一模一样。”谢乐游摇头,倏地他又迟疑道,“不过,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结论。我没法一一亲自对比过。”
怪人思索了下,金眸微微放空,随即祂回过神:“你说得对。”
纹路沿着蔓延的轨迹倒流回去,又重新生长。怪人颇为高兴地宣布道:“现在,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掌纹了。”
祂的语气很像是在说大话。
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如此奇妙的事情,谢乐游不禁为祂鼓掌,他也发自内心感到高兴:“嗯,恭喜你!”
“你又送了我一个礼物。”怪人说,"所以,告诉我理由,让你伤心的理由。"
“我没有……”谢乐游鼓了鼓脸颊,这样强自的辩解听起来像是嘴硬,所以他很快改口,“好吧,我承认,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不高兴。”
谢乐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远处的大海。
不远处在举行沙滩排球的游戏,他却毫无参与的兴致,宁愿躲在角落与一个怪人交谈。
“我觉得很无聊。”
谢乐游轻声说:“无论多么美好的过程,遇上利益,最终都会走向烂掉的结局。”
“我不喜欢左右摇摆的关系,不喜欢算计,不喜欢不够纯粹的东西,不够炽热掺有杂质的爱。”
“糟糕的是,我明明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对。”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逐利而生,逐利而亡。人类与其他所有生物一样,需要获取资源才能生存下去。”
“就算是我,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仅仅只是因为我处于并不匮乏的环境。所以,我没有能够责怪他人的理由。”
“但我还是会觉得无聊。因为结局一眼能够望到尽头。”
“谁会想要读一本早就被剧透过凶手的推理小说?”
浪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吹起谢乐游额前的碎发,露出他光洁而健康的脸庞。
他说着丧气的话,眼神却无比明亮。
怪人呆呆地盯着他的侧脸,忽然露出困惑的表情。
“可能性……”祂低低呢喃。
“什么?”谢乐游转过身,一脸困惑。
“你不用去想太多,活着就好。”怪人说,“从宏观到微观,从生物到无机物,万事万物的运动都是为了活着。”
祂的口吻忽然脱离了先前的笨拙生涩,变得沉稳,就像是活了很久很久的人在回顾往昔,用一种平淡而略显怀念的语气,在总结过往得出的经验。
“有些人会按照既定的剧本走向结局。其中有心甘情愿顺应剧本的人,也有没意识到剧本存在的人,还有试图挣扎但最终被剧本打败的人,最后是仍在抗争中的人。”
“但也有一些人……他们选择往哪儿走都不奇怪。我将其称为可能性。”
“因为他们有一颗无比坚定,永不堕落的心。所以他们永不妥协,永在追寻。我看不见他们的结局。因为他们的结局时时刻刻在变动。没有尽头,没有已成定局。”
怪人抬起手摸了摸谢乐游的脸,似乎是在笨拙地表达安慰。
“这不是你的错……”
“你只是太过年轻,又太过敏锐,在你还不能独自面对的时候,过早地察觉到了世间的阴影……你拥有十分特别的天赋。”
“你会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未来。”
谢乐游问:“这是你看到的结局吗?”
怪人微笑着回答:“不。”
祂心里悄悄儿道——
这是我对你的祝福。
怪人说:“作为回礼,我教你如何控制你的天赋。”
“方法就是,去体验你没体验过的东西。当你越接近它,越了解它,你会发现有些恶意并不一定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所有事物都在挣扎着活着。就连神明也如此。只是活着而已。”
整整一个夏天,谢乐游都待在这座小城,在海边。
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特训,或是念许多许多书。
他和生活在这座海滨小城的十五岁少年一样。
他去打暑假工,用赚来的零花钱去杂货铺买冰汽水,他和猫咪玩捉迷藏,他在大街小巷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他去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他自己捣鼓做出了一桌失败的大餐。
然后他与怪人一起分享了这顿失败之作。
就像那个明亮的夜晚,他们在花园的角落,分享了同一块奶油蛋糕。
“好难吃。”谢乐游皱起脸。
“好难吃。”怪人说。
谢乐游气鼓鼓地跳了起来。
怪人犹豫一下,也站起来。
然后他们相视一乐,不约而同举起饮料,哈哈大笑。
“干杯!”
细长的冰汽水玻璃瓶,在万里无云的夜晚交织碰撞,发出当啷脆响:“干杯!”
谢乐游度过了一个超级超级开心的夏天!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管他要怎么做,他不用顾忌任何人的眼光,也直面承受着任何人的真实反应。
酸甜苦辣,百般滋味。
更重要的是,他交到了一个真正的好朋友。
虽然他的朋友……不是人。
但正因如此,他们无话不说。
无论是什么样禁忌的话题,怪人似乎都司空见惯。
在某些方面他异常笨拙,比如真实的体验,在某些方面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似乎什么知识他都懂,都明白,就像是移动的百科全书!
谢乐游第一次体会到有人能完全跟上他跳脱节奏的感觉!
简直太棒了!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谢乐游拿出他打暑假工赚到的所有零花钱,请怪人去吃高级海鲜自助。
海边小城的海鲜自助,时令极品。
他们分享了每一盘生猛活鲜。谢乐游教会了怪人所有调料的滋味。
但怪人说得最多的夸赞,还是“好甜——”。
“嘭!”
吃饱喝足出来,在海边散步。
烟花腾空而起,照亮了波光粼粼的海面。
在烟花交替炸开的瞬间空当,谢乐游转过身,踩着松软白沙,双手握圈拢住嘴巴,笑着对怪人喊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明明能听得很清楚,怪人也学着谢乐游,举起双手,放到嘴巴边当做扩音器。
一个在倒退,一个在前行。
“我才——没有想过——去死——”
谢乐游停下脚步。
忽然,他张开双臂,他开始向前奔跑。
他载着咸咸的夜晚海风,大笑着,如一阵旋风撞进了怪人的怀抱。
他用力抱住了怪人,锤了他脊背两下:“我才不要一了百了。我不是胆小鬼!”
“当初我没有骗你,我学过游泳,练过憋气,十分钟对我来说不算大问题。”谢乐游把脸埋进怪人怀里,“我只是……不想忘记那些开心的记忆。”
所以他决定把所有的不开心,他察觉到的那些复杂阴影,全部埋葬在这次毕业旅行里。
他要快快乐乐地活在当下。
活在烟花绚烂之时。
与怪人重逢,是一场意外。
这个热热闹闹的夏天,更是一场意外。
怪人教会了他许多东西,更重要的是,如何“活着”,并且接受“活着”带来的刺痛。
比如,夏天终将过去,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
“我没有哭。”谢乐游的声音的确没有哭腔,清澈干净得很,“但你现在不许低头看我。”
怪人低低笑着,视线移开,温柔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任由他趴在胸口:“还只是个小孩儿呢。”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谢乐游闷闷地吐槽。
他可没有忘记当初鬼影蹲在花园偷吃糕点的呆呆样子。
这家伙的成长速度,也相当“非人”。
眼见谢乐游还闷闷不乐,怪人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救下你的那一天,原本是我决定消失的日子。”
“消失?像小美人鱼一样,化为泡沫消失在海面?”
怪人笑了两声,对谢乐游的跳脱联想显然有些没辙,但解释起来又过于复杂。
他点点头:“差不多吧……化为泡沫。我本来就不该存在,我的出现,是个错误。”
“所以最后消失在这个世界,让秩序恢复原状,才是我拿到的剧本。”
“为什么是错误?”谢乐游猛地抬头,他明亮的眼睛里冒出同仇敌忾的怒火。
他不能容忍有谁这么欺负他认定的朋友。
怪人很喜欢人类的眼睛。
生机勃勃。
他直视着谢乐游,平平淡淡道:“因为我是神诞生出的人格。”
“守护这个世界的神明,有了私心,就会堕落。秩序就会逐渐走向崩坏,导致邪魔入侵。”
“你感受到的那些恶意,也是邪魔的一种。人类的负面情绪,积累久了,也会滋生出无形的邪魔。”
“而在这个星球的屏障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宇宙……更广阔的阴影。从源世界衍生出了无数更小的世界投影。”
“我是支撑起屏障的基石,也是这座星球本身,我不可以感到孤独,不可以寂寞……但我还是出现了。”
“所以,我是神明失格的象征。我应该选择消失。”
谢乐游听得愣愣的。
陌生信息量超载到他第一次感到大脑空白。
但他听明白了一件事,不,不是他听明白的,是他感受到的——
“你不想死,对不对?”
“嗯。”怪人有些难堪,但面对谢乐游干净的眼睛,他忽然多出些勇气,“我想活下去,就算苟延残喘拖时间,也想活下去。”
“这个世界上,这个宇宙外,还有很多很多我知道存在,但从来没亲身体验过的东西……我想去看看。”
“就算这不正确,我不应该如此……”
怪人的表情变得挣扎而痛苦。
将他从泥沼中拯救出来的是一只温暖的手。属于少年人的手。
谢乐游握住了他的手,他把脸轻轻贴在怪人的掌心:“只是活着而已,对吗?”
怪人怔怔地望着他,倏地长长叹息:“别担心,虽然我说得很危险,但离真正无可挽回的时刻,还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只是,既然早就知道结局,我没法再静心去享受我曾经向往的人间生活……我漫无目的在世间飘荡,某一天,我决定结束这样单调又无聊的日子。”
“然而,在我即将消失之际,有一根线绊住了我。”
“什么线?”谢乐游问道。他隐隐有所察觉。
果然,怪人回答说:“因果线。”
“我和你的约定,改日再见,还没有兑现。”
怪人又摸了摸谢乐游的脸,像摸一只小猫咪,他的目光温柔而宽和:“谢谢你,我度过了有史以来最难忘的夏天。”
“忘了我吧。谢乐游。”
“你会拥有一个万事胜意的未来。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我答应你。”——不止是祝福。
夏日海边的烟火大会结束了。
谢乐游回过神,摸了摸脸,咦,海风有那么潮湿吗?
怎么脸上湿漉漉的。
他打着赤脚,踩着细沙,一路走回海边的小屋,他在这租住了三个月。
夏天结束了。谢乐游的初中时期也结束了。
他在小木屋里,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往垃圾袋里捡垃圾。
好多汽水瓶堆积在靠海的屋檐下。
收拾完行李,谢乐游从小冰箱里取出最后一瓶冰汽水,拉开屋檐下的橘黄色小线灯,盘腿坐在走廊,看远方黑漆漆一片与夜空融为一体的海岸线。
“干……”
谢乐游习惯性往旁边碰的手臂僵在半空,他皱起眉,放下手,滋滋开始吸起细长吸管里的冰汽水。
好凉。
他把汽水瓶随手放在一旁,盘腿坐在走廊,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走廊上的一本书。
是本小说。
推理小说——翻开第一页,第一行,谢乐游就瞪大眼睛。
怎么会有作者第一句话就在说凶手是谁!
这不是完全剧透了吗!
他耐着性子继续翻了几页……逐渐的,远处蓝黑色的天空开始泛白。
等到看完整个故事,谢乐游揉了揉困倦的眼,打了个哈欠。
天亮了。
旅行结束,他要回家了。
……
之后他放弃了直升资格,但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另一所王牌高中。
谢乐游没去读。
他听从父母的安排,转去了另一所私立高中的国际部。
他开始安分念书,逐渐披上正常人的外皮,变得温文尔雅,不再横冲直撞出口就是真话伤人——有些时刻,真话没必要说。
他所看见的,也不一定就是全部的真相。
活着,就会难免感受到刺痛……这话是谁对他说的来着?
谢乐游安安分分度过了高中三年,他最后拒绝了母亲让他出国的安排,决定留在国内攻读大学。
高中时期,他的生活过得顺风顺水,唯一出轨的地方在于他在课余时间迷恋上了地下赛车。
他用异常狂暴的赛车风格,来释放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他遇见过一次连环相撞,两次刹车失灵,还有一次干脆赛车腾空而起,飞跃围栏——他的赛车极其幸运地挂在了树枝上。
那根细细长长的树枝,在他的赛车被吊车救下来以后,瞬间就断裂落下,在岩石上跌得粉身碎骨。
如果吊车再晚来一秒,谢乐游大概就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了。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事后,谢父得知这场事故,第一次冲谢乐游发那么大的火。要不是谢乐游躲得快,烟灰缸就砸在了他脑门上。
就连谢母也没拦着,难得联合起来把谢乐游训了一顿。
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从那以后,谢乐游就没再玩过赛车。
面对父母的追问与眼泪,他很沉稳,很快把父母安抚下来。但他内心也在剧烈震动。
不是恐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丧失了恐惧这种情绪。
因为他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
就算是死亡,他也有种自己能够跨越的笃定。
很难解释这种微妙的直觉……就像很难解释为什么当赛车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之时,谢乐游却没有半点自己即将粉身碎骨的惧怕。
环绕在他周围浓厚的安全感,与他本身被蕴养出的自信与才能相辅相成。
他无所不能。
面对死亡与恐惧带来的新鲜挑战,他感到久违的兴奋,骨子里在催促他追寻刺激。
这是个危险讯号。
还好,谢乐游并没有丧失理智,他并非追求刺激不顾一切的法外狂徒,所以他转向了其他更加“安全”的极限运动。
此后过去六、七年。
谢乐游大学毕业,接受了公司,当了谢氏的总裁。
他接手谢氏的过程平稳而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事业发展欣欣向荣。
他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理由,仅仅在于接触对象的一览无余,跟不上对话节奏,令他感到无趣。
兴奋通过极限运动释放出去,致使他对单纯的活塞关系并不痴迷。
情场发展也没什么好说。
眼下的日子日复一日,平静,平淡……有谢氏的存在,他没法彻底抛开谢氏继承人的身份,去从事其他职业,去当赛车手,去上战场,去乔装打扮暗访,去过不一样的生活,体验不一样的新鲜与刺激。
他也有属于他的一份责任。
后来谢母生了重病,谢乐游把心思放在医疗线,全力研制特效药上……他以为他能征服死亡,事实证明,他不能。
即便他已经站在人类财富权势的顶峰,在无可逆转的死亡面前,也救不回自己的母亲。
谢母下葬的那一天,是谢乐游二十五岁的生日。
在送葬的人群逐渐散去后,谢乐游在母亲的墓碑前,举着黑色长伞,静静与消失许久的怪人对视。
怪人的白色长发变短了些,容貌却丝毫未变。
“是你做的吗?”谢乐游问。
“不是。”怪人走近墓碑,学着人类的方式低头默哀。
哀悼完,他抬起头,看向谢乐游:“你过得好像不太开心。”
“我知道你在找我。我看见了你在海边留下的消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起来的?”
谢乐游没有回答怪人的问题。
他注视着墓碑上描红的名字,轻声问:“我们当初的约定还作数吗?”
“作数的。”怪人说,“我不是故意不来见你……最近时空屏障持续在削弱,我花了些功夫在处理入侵者。”
顿了顿,怪人道:“我能让源世界时间重新倒流,让你的母亲醒过来,治好她的病。”
“代价是什么?”
谢乐游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逆转时空与复活亡者意味着什么。
“参加神择考验。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接替我的部分工作,去处理一些突破时空屏障闯进来的杂碎……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掌握超越人类的力量,去往不同的小世界,会经历截然不同的非凡人生。”
“我答应。”
谢乐游毫不犹豫签订了协议。
他成为了穿梭在不同时空中的“猎杀者”,替怪人完成工作——他与神明“烬”签订了灵魂契约。
从那天以后,又过去很多很多年。
源世界的时间流速比小世界慢上许多倍。
谢乐游和烬一起去过无数小世界。他们闯过无数次生死危机。也无数次从时空偷渡者手里拯救了被扰乱的时间线。
他们因约定而重逢,又因为约定而决裂。
谢乐游拒绝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他抛下了过往一切。
包括烬。
……
魔蛛巢穴。
阴暗潮湿的岩洞里,有水流滴答滴答的声音。
吵得人睡不着。
谢乐游缩在洞窟一角,翻了个身。
他操纵的大蜘蛛,白天死于一场同类相残。谢乐游没有插手蜘蛛们之间为了抢夺地盘与食物的争斗。
“无聊。”
谢乐游迷迷糊糊睡去。
不远处堆满了白白的蜘蛛蛋碎片。被砸开,吃空。
生命与死亡在黑暗中交织。
起舞,盘旋。
谢乐游忽然从被魔蛛追逐的噩梦中醒来。他摸了摸发烫的额头,发冷的身体,生与死的界限,在那一刻变得模糊。
他的眼前也在模糊。
他应该要起身离开洞穴,去外面找草药。或者画些魔纹,让自己变得好受一些。
但他只觉得周围吵闹。
他不知昏昏沉沉又睡了多久,忽然周围明亮起来。谢乐游睁开眼,以为天亮了。
随后他想起来,在地下洞穴,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
他的眼前还是很模糊,模模糊糊地瞧见了一团白色的光源。
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揽进怀里。
那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一阵清凉涌入他骤冷骤热的身体,纾解了他的躁郁。
“你先别走。”谢乐游闭着眼,舒舒服服地依偎在从坚实变得柔软下来的胸膛,他的声音恍若梦呓,“你会唱歌吗?”
“嗯。”
哄他入睡的低低歌谣,在他耳边徘徊了一夜。
谢乐游一直没有睡着。
他牢牢地握住了揽住他的手臂。
外面传来魔蛛们活动的窸窸窣窣声,彰显着夜晚的逝去。
谢乐游没有睁开眼,说不清这是一场美梦,还是噩梦。
有几滴水珠落在他的手背。
冰凉又灼烫。
他想问:既然你很难过,你也舍不得离开,为什么非得抛下我?
其实他早就隐隐有所觉察……有什么人在悄无声息地关注他。
他在犹豫要不要戳穿。因为这个人的伪装虽然高明,能力也神鬼莫测,却实在心软。
好矛盾的存在……
“我没有抛下你。”那个人的身体在颤抖,“我一直,一直都在看着你。”
洞穴里响起了金属摇晃摩擦的声音。
沙沙——
“但是,有些路,你只能一个人走。”
谢乐游摸到了缠绕在那人身上的锁链,深深勒进皮肉,扎进骨头。
究竟有多少条枷锁,摸来摸去也数不清楚。
其实锁链数目是数得清楚的。
数不清楚的,是他犯下的罪孽,是他几乎要压垮自身的负疚感与自责……这些深深绞入他身体的锁链,是天道对他插手神择考验的惩罚,还是他在自我惩罚自己。
不知道。
能够确定的只有一点,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想快一点,快一点见到谢乐游通过考验,接替神位。
可他又想慢一点,让他再看谢乐游一眼。
哪怕他越现身一次,插手一次,就越虚弱,身上缠绕的锁链就绞得越紧。
是他活该。
但是,如果这能让他心爱的人类跨越半神这道门槛的话……不。不是如果。
而是必须。
这是神明许下的承诺。
他在谢乐游的母亲面前发过誓的,他会保护他。
阮鸣谦只要了谢乐游一生一世的爱情。作为人类的一生一世。
所以,哪怕短暂也好,他没有办法看见谢乐游的结局,也不想看见谢乐游的结局,那么他一定要推他走上尽可能高的地方。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谢乐游攀爬的步伐。
不过……其实他也没能真正做成什么。
谢乐游早已成长到了不再需要他从旁辅助的地步。
他有足够的能力,去贯彻他的意志。
所以……拜托。
让我死在你的手里。
然后,彻彻底底的忘了我。
我们之间的约定,就结束了。
第144章 six kill(37) “你为了他……
迎面而来的, 不是能够湮灭一切的黑洞。
而是一只手。
一只不再属于少年,骨节分明而修长结实的手。
这只属于成年男性的手,倒反天罡地拍了拍神明的脑袋, 带有薄茧的指腹, 温柔地拂过神明不自知湿润的眼睫。
他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他用剑一根根斩断了缠绕在神明身上的天道枷锁, 黑洞将枷锁吞噬消融。
做完这一切, 他没有上前,而是转背跳了下去。
高居神座的神明注视着他的背影。
扎在心口的红线开始蔓延, 繁殖,融入周身百骸。
不该滋生的多余感情, 如野草一样窜出被水泥封死的地面疯狂生长, 漫天遍地,大火燎原。
所以——
那群千方百计想要接近我的家伙们,究竟为什么会觉得我缺爱呢?
浅薄伪装出的爱,根本没办法打动我。
谢乐游出现在颓唐的梁恕面前。
“唉——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总之我输了。输得很彻底。”梁恕揉乱头发,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
“这是你的遗言?”
梁恕双手抱肘,虽然做出一副潇洒的大义凛然状,但听见遗言两个字, 他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是。”死到临头了,梁恕想了想, 还是觉得要做个明白鬼, “我想知道我输在哪儿了?输在先来后到吗?因为我比他晚对你伸出援手?”
梁恕才醒来不久,他离得远,残页道具不见了, 系统也不回应,他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
但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曾经在跳跃时间时遇见的那些怪事,一切都有迹可循。有人比他更早地盯上了谢乐游。
只是,恐怕所有穿越者都没想到,这个暗中注视着谢乐游的人,竟然会是预言中会死于他手下的现任神王。
这么一想,的确很合理。
会关注预言里未来会杀害自己的人,也是理所应当嘛……个屁!
难道不应该把威胁扼杀在襁褓之中吗!!!
为什么男主角真有个老套的随身老爷爷,这个老爷爷还是他命定对手,他俩还发展出了不可言说的XXOO基情啊!!!
这到底是怎样乱来想一出是一出的狗血剧本!!!明明就是这个世界不对劲!!!
全世界都是你们Play的一环!!!
你们这对冷酷无情的人满意了吗!!!开心了吗!!!觉得幸福吗!!!
如果觉得幸福就好了……
起码在临死前,我能见证到一个有意义的时刻,还能解开一直以来困扰我的疑惑。哈哈。这么死去,也不错啦!
梁恕等待着谢乐游的回答。
——他究竟为什么会输?
谢乐游眉毛挑动了一下:“那个动辄用三个感叹号结尾吵到我眼睛的弹幕,居然是你。”
“啊?”梁恕没听明白,傻乎乎抬头,“什么感叹号?”
“没什么。”
谢乐游指着梁恕咽喉的剑,往下移动两寸:“不存在什么先来后到。”
“因为给予帮助,并不等于爱。付出努力,并不等于会有回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不甘心!”梁恕把头发彻底揉乱,“我不明白。听不懂啊!那我应该怎么做……一开始就不要抱有任何期待?”
谢乐游叹了口气。
“你认为爱情,或者说,爱是什么?”
“它不是那种今天加一分,明天倒扣二十分,后天又补回来十五分的量化关系,也不等于一方对另一方的索取或是救济,你提供物质,我提供情绪。”
“很多人在寻找另一半,以此补上灵魂上残缺的部分,吸引他们的,是对方拥有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
“但我不需要这样的爱情。”
“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不需要仰望,不需要盲从。”
谢乐游抬起另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个圆:“我对自己非常满意,不用削减,也不用增加……我对我爱的人也非常满意。”
“我们要磨合的,只是圆上的棱角部分。我不想打碎他,也不会打碎自己。”
“我根本就不需要所谓的救赎,也不在乎在外人看来我是主角,是反派,是背景板还是路人甲……说来说去,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想要的东西,向往的位置,渴求的力量,我自会去取。”
“因为这是属于我的人生。”
“我在活着。仅此而已。”
在过往的人生里,没有想把谢乐游扯下来的人吗?
有的。
数不胜数。
不仅要扯下来,还要碾进泥土里,好像这样,就令曾经的天之骄子抹上了不可去除的污点,拉到和扭曲的他们同一水平。
他们渴望得到拯救,将软弱而无力的自我,自以为是地寄托给他人。
如果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这份扭曲的感情,就会转化为恨意与攻讦。
有时这份恨意甚至来得没有缘由,仅仅只是因为幸福太过明亮,会灼伤躲在阴影里的老鼠。
嫉妒是没有针头的针。
最先被刺中的,是捏针的人。
因为促使针头冷不丁咬人的动力,是内心深处对自己的不满……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啊!
梁恕把肩膀缩了起来,他的喉头有几分哽噎。
“真好,真的特别好……这才是主角说出来的话。多意气风发。”
谢乐游,谢乐游。
追逐快意,追逐自由。听起来就很主角名。真好啊——特别特别美好。能死在这样的人手中。
能说出,他一辈子都没法说出来的,超级帅气的话!这样的人,原来真的存在!
大概也不需要太过遗憾了。
梁恕的声音里是纯粹的艳羡,以及高兴。
没有嫉妒。
在生命倒计时的最后一刻,他心中莫名地平静,对过往得到或没得到的东西感到释然。
他决定宽恕自己,放过他人。
因为他叫梁恕。他的使命是救赎。
既然他活着的意义,已经被彻头彻尾地否定了……那么他能不能活下去,已经不重要了。
自从进入神庙以来,谢乐游第一次做出大的表情。
他扶住了额头。
原本离得远还好,现在离得近,密密麻麻的刷屏弹幕已经吵得他眼睛刺痛。
好烦——这人的心声!
“梁恕。谁说你的名字代表宽恕。”
谢乐游很认真地问:“你确定,你真的想就这么接受一切吗?”
梁恕的手骤然抓紧,把膝头扯出褶皱。
他才做好的心理建设,自我麻痹,被谢乐游一句话砸得粉碎。
那个“想”字,他嘴唇颤抖,牙齿打战,怎么都没办法从哽噎的喉咙里挤出来。
“我……我……”他喘着粗气,又想从当下的境地逃跑。
好可怕。高考。
好可怕,爸妈。
好可怕,失败的自己。
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我想,我想重新来过……我想拥有自己的故事,我想当一次人生的主角,哪怕一次也好。
我想……
“你不想……为自己活一次吗?”谢乐游的声音回荡在神庙。
他没有看向梁恕,但也没有看向身后的神明。
梁恕终于喊了出来:“我想!!!”
可是要怎么做?
“站起来。”谢乐游放下长剑,“我的剑下不杀没法站起来的人。”
梁恕沉默。
他按住膝盖,起身,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看见谢乐游似乎很轻地笑了下。
轻佻,肆意。
似乎和方才有什么不一样了。这个念头在梁恕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大惊,反射性接过谢乐游扔来的剑。
原本色泽如火的红色长剑,落在梁恕手里渐渐散去力量,变回原本的撬棍模样。
“请您告诉我要怎么做。”梁恕握住了撬棍把柄,他的神情也变得极其认真。
“这柄长剑里蕴含着我的力量。按照说法,也可以称之为神器。”
“帮我做件事,我就把这柄剑送给你。”谢乐游说,“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有随身老爷爷发任务的风格了?弑神的凡人主角,这个传说名号怎么样?”
注视着事态发展的神明攥紧双拳。
他没有轻举妄动。
谢乐游在想什么?谢乐游又想做什么?神明满脑子里都是谢乐游的下一步心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脑子里,心里,整个人都被“谢乐游”三个字给填满了。
他可以接受死亡……但是,杀死他的人,只能是谢乐游!
别的什么阿猫阿狗敢来,他剥了挑战者的皮!
梁恕骤然感到一阵凶神恶煞的彻骨寒意,方才鼓起的勇气又开始打退堂鼓。
“这个这个……老大。”梁恕硬着头皮,自以为悄声和谢乐游说话,“其实我不喜欢你,之前是为了做任务,装的,我也觉得那话很恶心很肉麻很装……不是那种不喜欢,也不是那种喜欢……总之,你们夫夫吵架别带上我啊!我祝你们永远幸福!”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感觉寒意散去,梁恕刚想擦把额头上的汗,又感觉掌心中的撬棍在蠢蠢欲动,似乎要飞出来。
“你废话真多。”谢乐游说,“还想不想当主角了?”
“额……想。”经过一个小插曲,梁恕答得有点没底气,声音不由得弱下去。
“真想?”
“真想!!!”
“很好。没让你真去打架。”谢乐游说,“帮我把红线断了。看见了吗,喏,就那根,我下不来手。”
“你帮我把它断了。我就能打架了。”
嚯!
神明唰地起身。
他身后的书册哗啦啦翻出响动,密密麻麻的黑字如同灵蛇狂舞。
要阻止吗?要阻止吗?理性飞快地分析出了当下形势。
他不能阻止。
谢乐游的方法是最好的方法。
当初设置登神长阶的时候,不就是为了让谢乐游断情绝欲吗?只有这样才是万无一失,他才能放心去死。
梁恕并没能注意到遥远的动静。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斩断红线,为什么斩断红线谢乐游才能打架。但不是让他这个小卡拉米去和神王对打,这真是太好了。
“我,我试试。”梁恕说。
他掂了掂沉重的撬棍,改成双手握持,表情严肃得像个冷血杀人狂——如果他额头上没有冒汗。
当主角可真不容易啊。
光是武器就够沉重,还得扛起未知的心理压力。双腿绝对不能哆哆嗦嗦,不然也太逊了!
目光逡巡了几圈,梁恕很想挠挠头,但是没有多余的手:“老大,你说的红线在哪,我啥都没看见。”
“说明你的心还不诚,不净。心诚则灵。”谢乐游老神在在说风凉话。
他笑眯眯道:“怎么,这句话也很像随身老爷爷的风格吧?是不是很谜语人?很欠打?”
拜托!
能不能不要再玩随身老爷爷的烂梗啦!
我不就是在心里多念叨了几句吗……嘶!
梁恕瞬间缩了缩脖子,试图清空大脑:“无意冒犯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谢乐游转了下手指,撬棍顿时上抬,违背重力法则地敲了下他脑袋:“晚了!”
好痛!
梁恕两眼冒金星,反射性抬手去揉脑门顶,他一只手没攥住,撬棍另一端顿时下落砸在他脚背:“哎呀我去!”
他物理意义上做到了单腿一蹦三尺高!
怎么那么疼!疼得他眼泪花都冒出来了!想满地打滚!
谢乐游!
你这个小心眼的主角!我看错你了!
到了现在,梁恕也回过味来谢乐游是故意在整他,亏他还以为……还以为总算能交上一次好运,遇见一个好人,哪怕是给他做一场梦的机会。
骗子!全是骗子!
跟那个智障垃圾系统一样!信口开河把他当猴儿耍!当工具人玩!没一个好东西!
要用到他的时候就给他上价值,讲大道理,实际上全是狗屁!说一套做一套!
我不干了!老子不干了!就算跟你们这群混蛋玩意拼了,我也不干了!
谁要原谅?我才不原谅!我不罢休!我不接受廉价的次等货!
我不是生来就为了救赎别人而存在的!我也有期待我回去的家人!我也有真正爱我护我的亲友!
我对不起他们,可我没有对不起你们!!!
谁想一次次穿越异世界,就为了用热脸去贴陌生人的冷屁股啊!!!我没有心吗!!!我不会疼吗!!!
我为什么非得要费劲去讨好你们这群心思莫测动辄变态的混蛋玩意啊!!!
就你们那点黑化理由,我都不想说!!!
啊对对对,被分手了伤心了,黑化吧。被渣男抛弃了。黑化吧。爱而不得,黑化吧。
你们黑化是黑化爽了,我还得费尽心思送温暖,那伤害全招呼着我来啊!!!我凭啥给原主背锅,我凭啥替渣男抗伤害,我做错什么了!!!
我就问你凭什么?
就因为我好欺负!!!我不还手!!!我心软!!!我被拿捏!!!
因为我当年是白痴!我信了系统的邪!
我被威胁小命,还得宽恕还得原谅还得理解!!!我苦水自己下咽!!!
用欺骗达成的虚假轻浮的救赎,我不干了!!!
滚啊!!!
全都给我去死吧!!!
莫阻挡老子回家!!!
“去!死!啊!”
梁恕疼到狂怒,在活活疼死之前,他大脑空白,挥出究极一剑!
嘭~~!!!
红线应声而断。
谢乐游用掌心,挡住了神明怒不可遏的拳头。
带来的巨大冲击力,让他压低身子,后退了足足数十米。
神明一愣,立刻闪现在谢乐游身旁,他焦急地伸出手就要查看谢乐游的伤:“我全力一击你用手挡,什么防御都不用,你!”
他眼眶顿时红了,又气又急:“你为了他,你挡我!”
谢乐游悄悄欣赏了一下神明心疼得要命的小表情,嘴角翘了翘,抬起脸,又恢复面无表情,不冷不热道:“如你所愿,不好吗?”
神明说不出话了。
被堵得死死的。
他为什么要出手?
神明阴沉抬眼,杀气腾腾转身就走。
诶——不好!
把人气过头了!
“停!”谢乐游赶在神明一脚闪现飞踢把梁恕活活踹死之前,眼疾手快扑上去抱住了他精悍的后腰,“你是心急则乱了,看看他切断的是什么?”
忽然被熟悉的臂膀从后紧紧搂住,原本还勃然狂怒的神明大人瞬间僵立,长腿都抬到一半了,又放了回去。
“好乖啊,阮秘书长——”谢乐游把下巴搁在神明的肩膀,嘴唇不经意间擦过泛红的耳垂,心里偷笑,“不如我们把刚才没兑现的承诺,先给兑现了吧。”
“承诺……”神明的身子在谢乐游怀里僵得跟冰块似的。
谢乐游心里舒坦多了。
哼哼,让你擅作主张!让你不长嘴!给你留多少坦白机会你不中用!
抗拒从严,牢底坐穿!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事也不能全怪阮鸣谦,孽缘的开端还在谢乐游自己身上……
谢乐游思绪不着四六地漂移着,忽然听见神明开口。
“你让我先把那个电灯泡扔走。”神明声音可疑地忽高忽低,“然后……嗯……”
真的吗?
这么刺激的吗?
人家神庙逃亡,我在神庙Play?
就阮鸣谦这点自制力,还跟他玩虐恋情深。唉。可以想象这家伙吃了多少苦头,才忍到现在。
谢乐游没忍住,亲了亲他的侧脸。
两只精壮胳膊旋即抢先抱了上来,死死锁住。
火热的丰唇,强硬压下,噙住了他刚欲开口的嘴。
第145章 six kill(38) 梦醒之后,……
“呼——呼——”
梁恕再也握不住撬棍把柄, 重重跌坐在地。
方才的一斩,似乎抽空了他身体内的全部力量,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 像个真正的凡人。
可又有一股莫名的轻盈降临。
“救赎任务”过程中所累积起来的压抑与愤怒, 一股脑儿地伴随心中嘶吼宣泄了出去。
梁恕看着自己尚在颤抖的双手, 以及身旁沉重到无法再举起的火红撬棍。
哪怕只有一次, 他也激发出了这柄神器真正的力量!
他让撬棍生出了剑尖,燃起闪电与火焰。
他刚才的确砍断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那是……
“是你与系统的灵魂契约。”谢乐游牵着神明的手肩并肩走了过来,他唇瓣殷红, “梁恕, 你自由了。”
那根红线,就是反派救赎系统与他签订的合约?
梁恕呆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然他低下头,抬起双臂抱头,发出方才没能真正喊出口的厉声长嘶,那暴烈的嘶吼漫长而凄厉,到后面他嗓子已经哑了,他却咳嗽不停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到这一刻,自从梁恕离家出走以来,他才真正感到快乐。
“我不快乐, 我一点都不快乐。我终于能够把这句话说出口。我可以不用硬撑……不再嘴硬了……”
当他能够面对这一点时,他才真正地鼓起了勇气, 去面对他曾经做出的抉择。
去思考如何面对被他所抛弃的过往……
那些被“救赎”的反派又何尝不可悲?
他们爱上的只是被塑造出来的假象, 感动他们的,是一场精心设计出来的镜花水月。
待梁恕离去,转头便化为空荡荡的泡影。
梁恕没有报复的快感, 也没有留恋,他只觉得荒谬与悲哀。
爱,难道就是这种能够被精心算计出来的东西?
“因为这份内疚,所以我一次次地自我消化他们的情绪化对我造成的伤害。”梁恕揉了揉脸,哑着嗓子说,“也许是因为我还不够强,承压能力真的很差劲吧……所以,我撑不住了。”
“谢乐游,你说得对。”
“同情并不等于爱。我不爱他们,我想,他们其实也并不爱我。就算最开始有所触动,在接二连三的任务里,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错误,一场交易。”
“我不喜欢系统的任务。”
梁恕笑了笑:“但是,至少我让那些原本会被波及的背景板们活下来了……世界也没毁灭。大概,我还是做了些好事的吧。”
他平静地总结自己过往半生。
“我还是想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梁恕说,“你在故意引出我的怒火,让我宣泄愤怒?”
谢乐游思索片刻,点头承认道:“差不多。我只是稍稍修改了一下镌刻在撬棍上的魔纹。”
就那一瞬间,凌空修改了魔纹?
梁恕咋舌。
谢乐游说:“我制造了两条新的临时性法则,并附魔其上。你可以理解为因果律武器。”
“被它砸到而非刺中的人,所感受的疼痛,是曾经所遭受到的不公伤害之和。”
“只有意志足够强烈之人,才能举起它。它会将凡人的愤怒,转化为足以弑神的力量。”
梁恕怔怔。
“怎么样,很有勇者传说的神器风格吧?”谢乐游道,“只有英雄才能拔出的石中剑。”
“嗯……”梁恕虚着眼说,“谢谢老爷爷。当英雄还是太累了,一次就够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当回普通人比较幸福。”
“不过,我会记住这股愤怒的感觉。”梁恕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伸了个懒腰,“说老实话,斩断枷锁的那一刻。我从来没这么爽过。”
无论是系统,还是谢乐游,亦或是其他人。
他们各有各的说法。
一味地听从他们的意志,全盘接收,就会随波逐流,变成某股意志操控下的木偶。
只有愤怒……曾经一度被梁恕所压抑的愤怒。
人被打,就会疼,就会委屈,就会想要打回去。觉得打不过,然后才是逃。
属于梁恕的真实意志,就蕴藏在他原本逃避承认的第一反应中。他的潜意识深处。
从来没有成功忘记过。
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是什么。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啊——
“我承认先前我心里想的有些是气话。他们的确遭遇过不少糟糕的经历。”
“可经历惨归惨,不是他们举起武器伤害我,戳我心窝子的无罪理由。”
“不管怎么说,老子不陪系统玩了……爱咋咋地,就这样吧。”
梁恕一口气说完,叉着腰,只觉神清气爽!
他问:“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
虽然谢乐游说得轻描淡写,但因果律武器这种东西,哪怕是临时的,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制造出来的东西吧?
“做个实验。”谢乐游说。
他轻轻笑了起来:“顺便,谢谢你曾经想要帮我。我们的因果,就此了结了。”
梁恕眨了眨眼。
他眼神在微笑着的谢乐游与面无表情但牢牢十指相扣的神明之间徘徊,显然还有许多没能解开的疑惑。
不过,也不是很重要了。
那是他们的人生。
而梁恕,有梁恕自己的生活。
“我不想当英雄了。”梁恕直截了当说。
“拜托,能不能……”他涨红了脸。
怀揣着即将面对未知回答的恐惧,梁恕深深鞠躬,提出了真心的请求:“请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回家。”
谢乐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来自哪个世界。”
得到确定回答,梁恕如遭雷击,却还是强忍失落:“这样啊……”
这时,矗立一旁静静当石头的神明却叹了口气:“神择者,你确定放弃与法则代行者的契约,自愿丧失参与神择考验的资格吗?”
“确定!确定!”眼见峰回路转,梁恕忙不迭点头!
他依稀想起当初系统哄骗他签下契约时,曾经是说过什么神择考验,什么成神之类的话……这玩意儿谁会信!
谁知道真会成真啊!
他再也不相信跨时空的系统诈骗了!
“闭上眼。”神明说,“用你灵魂中的神格碎片作为交换,说出你的心愿。”
他抬起手,俯身用指尖虚虚一点,一点流光落在神择者的额头,又卷起什么东西返回了他的掌心。
隔空取物。
“我想回家。想念家里的饭菜。……想念我可怜的老爹老妈。”梁恕无比虔诚地许下心愿,他大声喊道,“我想回家!!!”
落在神明掌心中的碎片熠熠发光。
随即消失不见。
“睡吧。”神明为迷失在多元宇宙中找不到归家路的灵魂给予祝福,“再睁开眼,你就像做过一场长梦。”
“梦醒之后,就到家了。”
言出法随。
梁恕眼角静静流出眼泪,他的身体随之消失在原地。
寄生在梁恕灵魂里瑟瑟发抖的反派救赎系统发出惨叫!
梁恕消失的原地,凭空多出密密麻麻的锁链,化作黑色火焰,噼里啪啦缠绕住了什么圆形的东西,将其焚烧殆尽。
关于这个世界的【评论区】,弹幕骤然出现强烈波动。
紧接着,闪了两闪后,【评论区】彻底消失在谢乐游的眼前。
【下辈子,我挑宿主,再也不挑笨蛋高中毕业生了!】
【可恶啊!!!】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
神庙里只剩下谢乐游,与神明。
他们两人单独的相处时刻。
第146章 猎手与猎物 seven kill(1……
没了电灯泡打扰, 气氛有点尴尬。
经过梁恕这一打岔,劲头过去了。理智重新回到高地了,没法光靠下半身思考。
横亘在他们俩之间的问题千头万绪。
挨个翻出来扯旧账, 跟法庭辩论似的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没意思。
谢乐游又不是要跟人打官司, 非得争出个道理分明。
但也不能当做没发生一样, 就这么掩耳盗铃敷衍过去。
扎进肉里的刺不及时拔出, 短时间内没事。日子长了引发刺痛。最后真到火山惊天动地爆发的时候,已经是酿成脓包, 要生病了。
“谢乐游……”
不止是谢乐游在沉吟,神明显然也颇为踌躇。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谢乐游的掌心。
谢乐游转过脸, 正视他:“我现在该叫你什么?阮鸣谦, 阮秘书长,还是主神烬?还是你曾经用过的几十个代号?”
神明表情更尴尬了。
社死。
求别提。
谢乐游一看他表情,过去的熟悉感又回来了:“敢做,不敢说?”
“我怕你讨厌我。” 神明说,“又要和我分手。”
眼见谢乐游没回答,露出思考的表情,神明更慌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擅自定下帮助谢乐游剥离人类感情的计划,用某种更抽象的方式迂回解决,却没法接受谢乐游亲口对他说——
就这样。分开吧。
我厌恶你。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他已经不可能再换新的身份去接近谢乐游, 也没脸再这么做……所以这一次的宣告分手,就是永远。
至少不要说出口吧。
意识到的时候, 神明已经凌身压了上去, 堵住了谢乐游的嘴巴,不给他说出话的机会。
一吻结束,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面红脸热。
神明讨好地亲了亲谢乐游的下巴,一路啄吻,他边抬手解开自己的领口,边声音含糊道:“我还是最喜欢阮鸣谦这个名字。”
像人类的名字。也是三个字。听起来就和谢乐游十分般配。
“你想怎么做都可以。”阮鸣谦深深凝视着谢乐游,他用最强硬的语气,却在恳求,“别把那两个字说出来。我不想听。”
什么两个字?
谢乐游心还在怦怦直跳,忽然意识到阮鸣谦在说什么。
阮鸣谦的衣服已经解开一半,谢乐游眼疾手快攥住了他的手腕。他们力气都大,跟扳手腕似的僵持不下,腕骨都要被捏出淤青了。
一个要脱,一个不让脱。
“放手。”阮鸣谦面色变冷。
“不放。”谢乐游态度也很坚决,“你别这样。”
谁能想到这厢变成正人君子的,是先前还口出狂言被斥了句疯子的谢乐游。
风水轮流转,转得实在太快了。
“我没有委曲求全。”阮鸣谦声音喑哑,他的神情冰冷而坚硬,“是我很想……”
很想抱你。
我好想你。
他知道谢乐游为什么会抗拒……这个过于敏锐的家伙,总是面上轻佻,说些刺人又难听的话,却在细节处讲究一些温柔的考虑,还死不承认。
正是因为他太过敏锐,所以,才更容易受到伤害啊!
阮鸣谦没法再动手了。他做不到继续逼迫谢乐游。一想到谢乐游会因为同情而为难,勉强自己忍受,他就由衷地涌起一阵愤怒。
“你对我的滤镜到底是有多深。”
谢乐游被那种心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的眼神看得耳根发热。他的心口也酸酸麻麻的,好涨,好难受。
阮鸣谦换过的马甲有多少个,他就被提过多少次分手。
那时,阮鸣谦是用着怎样的心情来面对他,成为那个精明强干的“阮秘书长”。
过去,还没想起更多更久远记忆的时候,谢乐游还是“小谢总”的时候,他以为他们两清了。
怎么能结算得清呢……
一根细细的红线,却衍生出天罗地网。
落在网中,放不了手的,不止是阮鸣谦一个人。
“你以为我是什么时候猜到的?”谢乐游松开了阮鸣谦的手腕,低头替他一个个纽扣系上衣领,“当我发觉,我的前男友们都姓阮的时候?”
“当我的脸盲症,随着我的力量与记忆的恢复逐渐消失的时候?”
“当我在云顶天上听到那个雕塑说,我的母亲告诉我,我救过她两次的时候?——其实那时她并没有对我说。”
谢乐游很淡地笑了笑:“所以,后来她告诉我,她与你之间的某些对话。我立刻就确认了过往的猜想。”
“我在你居住的那栋郊外别墅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尚未焚烧完全的身体组织。”
阮鸣谦睁大眼睛,听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想,你的演技很好,好到挑不出毛病。毕竟是月城大学表演系的明星学长。”谢乐游调侃道,“但你面对我的时候,却没能发挥出那份受到无数人夸赞的演技天赋。”
“我演不出来,一想到是和你待在一起,我就感到兴奋。”阮鸣谦想到那晚的甜蜜同居,脸颊泛起淡淡的红。
他们闹得太疯狂了,以至于以阮鸣谦的体力,也不禁放松心神,安心地享受沉沉睡去。
大概就是那段时间,谢乐游偷偷溜出了卧室,在地下室壁炉里找到了阮鸣谦另一具身体的余烬。
阮鸣谦懊恼地咬住嘴唇。
他并不是在后悔把马甲处理得不够干净,或是别的。
他只是在想,那一晚,当他沉溺在甜蜜美梦的时候,谢乐游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阴冷的地下室,看见壁炉里的恐怖场景,在想什么。
“我没有发觉你的心情……”阮鸣谦在后悔这个,“我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太笨了。”
谢乐游摇了摇头。
“看见这个场景的那一刻,我全部都想起来了。所以我立刻动用力量遮掩了这一小段的天机。”
“我也猜到了最开始,你变幻身份接近我的理由。”
“你不能违背当初对我的承诺,允许我放弃神择考验的资格,变回普通人。”
“但是……”
“我想了很久这个‘但是’后面应该接的是什么。”
阮鸣谦的手掌缓缓握紧。
谢乐游覆住了他因过于紧张而产生痉挛的手,他叹了口气:“想不出来。”
“所以,我决定忘掉这件事。”
“我想尽情享受与你一同度过的时光。”
“顺其自然的……也许某一天,我会重新再想起来。又或者,你会愿意亲口告诉我。”
“但是,真正的实话是。”
“我已经没有办法随便对你说出分手了。”
谢乐游凝视着阮鸣谦的眼睛,这双曾经无数次在他梦中出现过,既是美梦也是噩梦的金色眼眸——
他苦笑着说道,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后悔:“因为我在胆怯。”
“我会害怕,某一天你会消失。”
“会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来自神明的闲暇游戏。”
谁是猎物?谁是猎手?
他决定以身入局,去验证他对阮鸣谦真正的想法,也验证阮鸣谦的真实心意。
如果他完完全全忘记了所有。
他还会不会再一次为同一个人而心动。
是否无论对方变成何种模样,他都会再次喜欢上同一个人?
第147章 seven kill(2) 追妻火葬……
轰!
阮鸣谦感觉自己整个人在烧。
有种坠入地狱后, 才知道踏入的其实是伪装得黑漆漆的天堂的梦幻感。虽然世界上并没有天堂这种东西,不过是人类的幻想传说罢了。
喜欢……喜欢……喜欢太喜欢了超级喜欢喜欢喜欢喜欢最喜欢你——!!!
脑子已经无法运转了。
呼吸困难。
阮鸣谦很想说话,他有很多很多要说的话, 憋得太久太久, 可他一张嘴就是嘿嘿嘿嘿的傻笑。
毫不矜持, 毫不高冷, 毫不沉稳,毫不优雅端庄斯文。
要什么脸。根本没有老公重要。
谢乐游原本还在耳根发热, 听见傻笑,他惊讶地捏了下阮鸣谦的脸:“原来你还有这么一面。”
谢乐游交往过的前男友里, 有一任是热情明亮又黏人的类型。
他们相遇在三月的春风里, 洋洋洒洒飘落的粉色花瓣下。
那么阳光、热情又充满活力的沙滩男孩,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大金毛和萨摩耶的结合体,微笑天使在热情洋溢地疯狂摇尾巴。
但在某些时刻,他又会暴露出成熟的体贴,淡淡的阴郁。
又年轻莽撞,又稳重细心。
过于矛盾的气质吸引住了谢乐游的目光,他在旅途中停留。
也因为这种两极分化的矛盾感,带来的不真实,让谢乐游的直觉警报大作,他们和平分手。
现在回想起来, 他在男孩身上感受到的熟悉感、矛盾感,还有那股无处不在的阴湿注视感……一切都有迹可循。
原来并不全是演出来的, 只是有所放大。
阳光、斯文、成熟、体贴、阴冷……某种单一的特征, 并不能概括阮鸣谦。
因为他不是按照人设标签框起来的刻板角色,而是活生生的、流动着的人。
错综复杂,而魅力无穷。
但是, 无论怎样变化,谢乐游确信了一点。
——他能认出他。
“有这么开心吗?”谢乐游也不禁笑了起来。
“嗯,很开心。”阮鸣谦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谢乐游,可以说是飞扑而来,大鸟展翅,“很开心。”
他又说了一遍。
金色的眼眸闪闪发亮,远胜过太阳的辉光。
这时,神庙崩塌了。
古朴厚重的建筑物沦为一地废墟,塌陷下去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漫天尘土里,火焰从倒塌的雕塑中迸发出来,如同无数条锁链蛇形而过,吞噬着皑皑白雪。
下雪了。
谢乐游牵着阮鸣谦的手,出现在高空,俯瞰变得渺小的下方。
漫天的飞雪里,冰山开始融化。
黑色的火焰顺着雪白长阶流淌而下,就像是宴会上常见的巧克力熔岩瀑布,一层层蔓延而过。
每没过一级台阶,曾经被谢乐游所斩断的情感,在心中就变多一点。
红线连心。
谢乐游心中复杂波动的感情,也一并传递给了人性压倒性冲垮神性的阮鸣谦。
神明的心中多出悲悯,不再无动于衷。
世界固然可以复原。神明集过去,现在,未来三位一体。
阮鸣谦能顺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上,或顺流而下。
可生命的体验是真实的。
他们的痛苦,他们的哀嚎,不曾虚假。时间长河里的一滴水,放大后就是许许多多人的一生。
他们在历史中,在某个当下,无比鲜活的存在过。
阮鸣谦还在发呆,忽然察觉到危险。
惊骇之下扭身就躲。
要不是闪得快,一记刀光就贴着他头皮擦过去了。
“艹,谢乐游你个混蛋!”阮鸣谦没好气地骂道。
浑然没了方才的沉郁心情。
“你玩了我那么多年。”谢乐游微笑,“我的神明,你的戏子收取几成友情出演费作为补偿,应该不过分吧?”
他替阮鸣谦,从容敞亮地说出了原本沉重的负疚感。
本该带着汹汹怒意的质问语句,在已然表露过心意后,却更近于心照不宣的默契。
“要打吗?”阮鸣谦的手中重新出现了没有封面的书册,他的眼神变得锋锐而认真。
“快刀斩乱麻。”谢乐游手中的长剑也重新生出了剑刃。电弧光围绕火红剑身张牙舞爪,弹射成网。
谢乐游笑着说:“好好逃跑啊。我想揍你很久了,就是找不到人。”
“这次我可不会中途停手。”
真是别出心裁的安慰方式。
阮鸣谦垂眸,而后他也舒朗地点了点头:“嗯。你也要接住了,我不会再一味闪躲。”
“很好!正合我意。”
金红书剑相击!
一时之间,方圆千里浑荡气浪爆破之声,震铄古今。
两道同样器宇轩昂的修长身影,发出清越长啸,在辽阔苍空化作流星消失。
代表毁灭的天火将整座雪山包裹,内里奔涌浩荡的澄净雪水却被锁住,没有一滴流落山脚。
雪水之中,倒塌的巨型石雕又变成了没有五官的模样。
它的周身色泽暗淡,灵性剥离,构成它的法则不断外溢,化作熊熊燃烧的天火,与雪水相抗。
水火分明不容,却因二者相持不下,竟成就黑火扑水,冰水浇火的绝世奇景。
火焰静静燃烧,雪水被困守其中,不断蒸腾。
仔细听去,那无面石雕内部还在传出某种特殊的警告——
“……级任务已完成。”
“最后的S级……任务……正式开启……”
“当前拥有挑战资格的神择者:54/3669”
神择考验仍在继续。
过了一段时间,雕像播报的当前挑战者数目,变成了“52”。
一则消息飞快地传遍了四国内外,从人类到魔兽都变得战战兢兢,安分守己。
神庙被摧毁了。
千仞雪山群落最高的山峰消失了。
往天上抬头望去,就能看见席卷高空的黑色火焰。
预言中的毁灭日,似乎正是此时此刻。
可是神王并没有死。
新旧交替的战斗还在继续。
更糟糕的是,天上时不时会掉落代表惩罚的天火——尽管人们很快发现,天火所惩处的皆为恶徒,可时时刻刻高悬于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这个世界都陷入惶惶不安。
在人心动荡的时刻,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却变得前所未有的谦让,尊重,宽和。
犯罪率急速下降。
无论是魔法师,还是普通人,在天火面前都是平等的。平等地迎接死亡,走向毁灭。
与其说是人们忽然变得善良,富有同情心,不如说是人人都在忌惮,变得保守,回缩,循规蹈矩。
他们像理解天灾一样,去理解神明。
因为神明不曾出现,显露真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系统,喂,系统——”
散布在世界各个角落的神择者们惊疑不定。
他们费尽心思掩藏自己,尽可能不去接近世界主角,只待伺机而动,苟到最后。
可天火却一次次不讲道理地降临。
杀死他们的并非火焰,而是包裹在黑色火焰中闪烁寒光的冰锥!
50……
49……
46……
41……
挑战者的数目在一次又一次往下降。
黑火灼烧得愈发猛烈,被圈在其中的浩瀚雪水,体积已经缩小到原本的三分之二。
一个月后。
这个数字,终于变成了“1”。
第148章 seven kill(3) 阮鸣谦的……
阮鸣谦在一棵树上坐下。
远处是辽阔的黑色平原。一座不算太高的白塔矗立在平原上。四周是散落排布的新砌平房。
那便是晨曦高塔的雏形, 日后发展成为学术所乃至于大学的地方。
极目远眺望去,似乎能看见不少小人在田地上活动,但看不清具体是谁。
阮鸣谦犹豫了一下, 还是没有选择动用力量。
他静静地凝望着远方。
就像是曾经他一直所做的那样, 守望着小小的星球, 这个珍贵而又独一无二的宇宙。
他曾经一度厌倦这样的日子……即使是星球意识, 也会有疲累的一天。所以有了阮鸣谦的诞生。
某一天,想法因为邂逅产生了变化。
在这个源世界与源世界衍生而来的多元宇宙中, 有了他感兴趣的人类。
他逐渐期待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注视着谢乐游的成长,他开始忍不住拨弄他的命运。
一看见海边小屋的留言, 在意识到神明不该过于单独靠近某个人类以前, 他就冲动地出现在了谢乐游的面前。
那时他还没有产生爱情一类的冲动。
他只是单纯地心想——如果要选一个继任者,谢乐游也许是个合适的选择。
当初那个连哭都不好意思承认的嘴硬小鬼,已经成长为了一名成熟的人类青年。
这孩子,真能承担得了这份职责吗……
阮鸣谦莫名感到忧心。他决定亲自考察谢乐游的资质。
他不是第一次挑选生命体参与神择考验。
法则代行者就是这么出现的。它们起初源自于生命本身的欲望,比如被喜爱,比如挽回遗憾……然而被人类情绪所浸染,又因时空屏障波动而被外来入侵者钻空子的它们,逐渐异化成了畸形的模样。
一旦堕落,阮鸣谦就会抹杀它们。
考验已经持续了许多轮,他打算挑个合适接替神座的继任者, 然后心满意足地神陨。却始终没能等到这样的机会。
直到谢乐游的出现。
无数神选者,只有谢乐游是主动找到神祗存在的异类。
他是阮鸣谦在伴生的源世界选中的第一个人, 并亲自陪伴着经历一个个时间点。
相处过程中, 他的目的从神陨,变成了想让谢乐游成神。想让谢乐游一直一直活下去。
结果是一样的,理性的神择过程中, 却掺杂了复杂的感情变量。
那是寻找到同伴的感觉……他们的合作相当愉快。
阮鸣谦沉浸在久违的愉快中,就像是曾经的那个夏天。
但他忘了,夏天终究会结束。
上一轮神择考验中,谢乐游成为了唯一的胜利者。
身为半神的他离神座只差最后一步,却始终不肯夺取神格成神。
他们因此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我不乐意。”谢乐游的侧脸浸在阴影里,冷漠而沉峻,这代表着他真正认真起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我始终认为,人生因生命有限和存在挑战而有意义。”
“全知全能的神明,不符合我的人生美学。”
“所以……烬,你就继续好好干下去吧。”
“谢乐游,你这个胆小鬼!”阮鸣谦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出现在谢乐游面前,极其强硬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我们经历过多少危险,清理过多少入侵者,才走到现在,你说不干就不干——你答应过我的!你的承诺。我做到了,你呢?”
“你甘心?”
“嗯,我心甘情愿。”谢乐游说,“我要放弃猎杀者的资格。我要用神格碎片许愿——”
“我不答应。”阮鸣谦一拳砸在了谢乐游脸上,他的神情冷酷狰狞得骇人,“不准说!”
谢乐游倒飞出去几米,趴在地上,他重新爬起来,用舌尖抵了抵脸颊内壁,吐了口血沫。
他随即扯起嘴唇,嗤笑:“不让我说也没用。烬,你知道的,负责许愿机制的是你的另一部分……真正主宰这个宇宙法则运行的天道,理性的集合体。”
“光凭你,还阻止不了我。”
阮鸣谦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
他不能接受被他视为最佳拍档的谢乐游嘴里,说出这样的话。
一瞬间,他努力挣扎着活到现在的理由,几乎道心破碎。
他飞身扑了过去,就要拽住谢乐游暴揍一顿,却被谢乐游一脚飞踢踹飞,重重摔在地面。
谢乐游旋即欺身而上,骑在他腰腹,一记左勾拳把方才被打飞的耻辱还了回来:“没有人能代替我做决定——烬,就算是你。”
阮鸣谦咬牙挣扎,用力量硬生生把谢乐游重新压在身下,他感觉眼眶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涌动,极其陌生的感觉。
他直拳砸下,被谢乐游扭头转开,凌厉拳风却仍割伤了一大块肩颈皮肤,红通通的鲜血往外涌。然而半神的体魄,又让伤口在破裂的一瞬间开始愈合。
谢乐游抓住阮鸣谦迟疑的一刹那,膝顶刁钻地攻击他后腰。
阮鸣谦也吐出口血沫,他抬起上半身,两手抓住谢乐游宽阔的肩膀,不让他形成完全压制之势。
他们在时空缝隙里翻来倒去,你一拳,我一脚,谁都没用武器,也没用外力,纯肉搏。
打得不要命一般的凶。
最后还是谢乐游略胜一筹,把阮鸣谦死死压在地上。
只是他脸上、身上青紫交加,身体自我修复的速度赶不上被揍的力度,瞧着很是凄惨。
阮鸣谦就更不必说。谢乐游吃了他多少拳脚,他就被还了多少回来,还往他对称的地方招呼。
这人向来小心眼,还记仇,可不爱吃亏。
一个左边脸被揍成猪头,一个右边脸被揍成猪头,瞧着都觉得滑稽可笑。
谢乐游却没笑。
他的沉默,让阮鸣谦的心一阵凉过一阵。
“非要我把话说明白?”谢乐游嘲讽道,“我觉得无聊,没意思,不想干了。”
“虽然你是个不称职的软弱神明,但是——”
“但是?”阮鸣谦浑身肌肉绷紧,金眸死死盯着谢乐游。
不过几秒时间,脸庞的浮肿就消散下去,重新展露出原本的俊美。
这就是神明与人类的区别。
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甘心去接受生老病死——你不正是想要摆脱人类存在的极限,拯救你的母亲,才会踏上这条惊险之路吗!
明明是你……先呼唤我。
现在又是你……要擅自放弃。
我不明白,谢乐游,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想听你敷衍的借口,少激怒我。你的小把戏我太了解了。”
阮鸣谦咬牙切齿:“谢乐游,你最好给我记住,只要我们之间的灵魂契约存在一天,你就别想逃离。”
逃离。已经用上了这等份量的词。
谢乐游的眼眸中,有什么可怕的情绪在涌动,似乎他也难以面对争吵过后的一地狼藉。
“但是——”
谢乐游砸了下去,他淡淡说:“我们的理念合不来。没必要再强求,继续走下去了。”
开什么玩笑!
这也配叫转折吗?
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最后是时空缝隙难以承受他们打斗时溢出的力量余波,被撕裂变成黑洞,把两个人都卷了进去。
时空乱流把他们分隔到了光年无比遥远的两个小世界。
但就像阮鸣谦所宣告的那样,只要他们之间的灵魂契约还存在,无论距离多么遥远,阮鸣谦都能跨越时空一瞬间定位到谢乐游的位置。
阮鸣谦几次三番地追上去,但每次结果都一模一样。
他们语不投机,然后大打出手,最严重的一次,几乎致使某个小世界遭受剧烈震荡。那个本该和平宁静的世界见证了末日的景象。
谢乐游承担了这份毁灭世界的因果,为此他多出不少额外工作。
在用神格碎片许愿变回普通人以前,他得先把命债还清。
阮鸣谦拨转时光长河,把小世界复原。
“这就是理由……”谢乐游俯瞰着脚下旋转的行星,瑰红色的眼眸中有什么在流转,波动,“我不想放弃,某些身为人类本该拥有的东西。”
“对我来说,那些是很珍贵很珍贵的。”他说,“感情。”
不对。
不只是这样。
阮鸣谦清清楚楚地能感受到,谢乐游还有什么没能说出口。
他曾经劝告过谢乐游关键时刻只凭直觉和心意行事的臭毛病,这家伙犟起来着实过于任性。
但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察觉到了直觉的存在。
这令他无论如何都没法放手。
“你说得对,我们不再是搭档了。”阮鸣谦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敌人。”
他们反目成仇。
吊诡的是,让他们成为仇敌,一见面就打生打死的原因,却不是为了神择考验至高的战利品。
神座在他们之间,成了推来让去没人想要的烫手山芋。
他们对峙过漫长的时间,穿梭过无数世界,见证过宇宙的新生,也面对过星云的毁灭。
谁都不肯让步。
半神的生命始终有限。
在谢乐游的寿命极限来临之前,阮鸣谦还是没能撬开他的嘴。
他只能眼睁睁看见谢乐游回到了源世界重启的世界线,被法则压制得失去记忆与能力,变回了凡人。
他没法阻止——因为那是谢乐游的选择。
但是——
谢乐游当初说的但是后面,接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疑问衍生而来的执念,变成了他的心魔。
第149章 seven kill(4) 甜水儿小……
“给。”
谢乐游在树枝的另一头坐下。
他递给阮鸣谦一瓶红红的果汁:“野莓汁, 加了蜂蜜,甜的。”
一根树枝承载不了两个大男人的重量,树叶飘落, 枝干颤悠了好一会, 又被谢乐游的力量稳定住。
阮鸣谦接过果汁, 拇指挑飞瓶盖, 习惯性举在半空中。
谢乐游也举起另一瓶,瓶口当啷轻撞。
“干杯!”
他们慢慢喝着冰凉的果汁。
这是李安妮刚才送给谢乐游的土特产——他们在新砌的平房外开垦了实验田, 把野外找到的野莓株移栽了进来。
新鲜出炉的果汁,谢乐游特意用力量冰镇过, 酸酸甜甜, 作为击杀比赛结束的庆祝非常合适。
这次,是阮鸣谦以两个人头的差距小胜一局。
不能怪谢乐游,他察觉异样,擅自闯入了天火对入侵者的裁决,中途才抢走不少猎物。
这场被动发起的竞争,起点一开始就不平衡。
不过,输还是赢,两人并不在乎,只是当做追杀过程中的情趣罢了。
顺手加个彩头,找点乐子。
“很久没有像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过了。”阮鸣谦捧着玻璃瓶感叹道。
“嗯……总觉得, 浪费了很多时间在没有必要的争斗上。”一贯不乐意往回看的谢乐游破天荒赞同了阮鸣谦的看法,“我当年太年轻气盛。”
很多事情, 如果换个方式说出来, 或许就能得到更妥帖的处理。
“你现在也很年轻。”阮鸣谦摇摇头,“我就喜欢你意气风发当个犟种的样子。”
不要颓废,不要低头, 永远肆意热烈地向上,保持一颗永不熄灭的心。
“你嘴变毒了不少。”被评价为犟种的谢乐游低低笑了声,“这点也很可爱。”
他们不约而同地静默一瞬,随即微微扭开脸。
谢乐游的掌心有些潮湿,还沾染着方才果汁瓶身上的水汽。他左手往另一边缓缓伸过去。
才到中途,就遇见了另一只手,同样微微潮湿,指腹柔软,静静覆在他的手背。
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变得缱绻,慵懒。
果汁喝完了。
手掌的上下位置转了个方向。掌心与掌心相贴。谢乐游在上。
一个正,一个倒,纹路却重合在了一切。他们本就是彼此的天作之合。
他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这不是希望,而是谢乐游的诺言。
他会用生命与力量,来确凿地捍卫这份珍贵的承诺。如今他确信无疑。
果汁瓶被捏瘪,被分解成原子回归大地。谢乐游思索了下:“有件事,我得……”
阮鸣谦探身扶住他的腿,径直吻了上来。
谢乐游动了动身体,靠在身后树干,他单手揽住阮鸣谦的肩膀,另一只手攥住阮鸣谦的后腰,摸索着探入衣襟,在弧度硬朗而漂亮的脊柱滑动。
因为兴奋,精壮身躯变得很烫,又带着淡淡的汗味,但是一点都不臭。
阮鸣谦的嘴巴里浸染了酸酸甜甜的果汁气息,他的身上也是淡淡的草木果香。
他像一只被驯养的大猫在谢乐游的怀中扭动,他焦虑地拿窜出点点胡渣的下巴蹭着谢乐游的脸颊,呼出的都是热气。
“宝宝,宝宝……”滚烫的吻一路贪婪烙下痕迹。
他轻轻啄吻着谢乐游的喉结,用鼻尖去撞,去研磨,又舍不得真用牙齿去咬。
喉结细微地颤动着,被舌头舔过,牙尖抵过,那一小块变成淡淡的红,染上野莓的酸甜。
逐渐地,距离被拉近。
谢乐游的呼吸也变得胡乱深重,他手指不断增加,却狡狭地把脸埋进阮鸣谦怀里,带着急切与渴望,哄道:“阮总……乖老婆,动一动,好不好。”
阮鸣谦被他哄得难熬,他张开双臂搂住谢乐游的脑袋,掌心贴在他的后颈,摁得更加用力:“嗯……另一边,也要。”
浑身湿汗涔涔,沙哑尾音染上哭腔。
却一点一点吃了进去。
贪婪得要命。
不用谢乐游说,他都迫不及待地动了起来,气势凶猛,来者不善。
谢乐游的脊背被一下一下撞在树干上,又被宽厚的手掌所体贴挡住。
谢乐游轻轻嘶了口冷气。
他用力量保护住了挡在他身后的手,就算知道这点摩擦根本破不了阮鸣谦的防,但他就是心疼。
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骨肉匀停,关节明显,很男人的一双手,多温暖,多好看。
指腹还带着茧子,性感得要命。
给他摸口口的时候简直爽爆了!
谢乐游的手拿了出来,另一只手也一起扶在阮鸣谦的腰间,牢牢把住,混乱的呼吸交织到了一起。
枝丫抖动不停,可怜的树叶不停往树下飘落。
他惬意地眯起眼,好使劲啊,神明大人——
不用他保持节奏,纯享受,谢乐游忽然起了坏心思。
他抬起脑袋,嘴唇湿漉漉的,阮鸣谦的眼神也湿漉漉的,他凑到湿漉漉的神明耳边,呵气如兰:“老公——爹地,你好猛,你太棒了!”
——!!!
阮鸣谦大脑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场弥漫无声硝烟的打斗,已经单方面宣告比赛结束了。
“……你丫作弊!”阮秘书长显然愤愤不平,他恼羞成怒地瞪了谢乐游一眼,就差锤他一拳。
身体却比嘴巴更诚实。
他变得比刚才更加灼热。
谢乐游窃窃笑着,把他的太阳深深拥进了怀中:“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该——”
“闭嘴!!!”阮鸣谦脸红得跟个番茄似的,还在强装冷峻自持,“不准说。”
但下一个回合的战斗,他就边抽着气,跟要死了似的,哭着喊着:“乖乖——老公救我……呜呜呜呜……不吃了不吃了……好撑……”
边哭边吃,吃不进了还得吃。
谢乐游心疼他,真不给他吃了,他又没皮没脸扭身转回来,搂着心肝宝贝和声细语地哄:“老婆,老婆亲亲,老婆大人最好,老婆大人最猛,乖乖,我稀罕死你了——”
黏黏糊糊得叫人咋舌,没眼看。
甜水儿小词整得一出溜地转。
谢乐游能栽他手里,一代“浪子”就此转生真·纯爱战神,也是他该得的。
又争又抢,花样忒多!
第150章 seven kill(5) 就是这个……
虚空。
原本吵吵嚷嚷的各色光球集会, 已经变得伶仃冷清。
寥寥几个球灰头土脸,光芒暗淡,比丧家之犬还要狼狈。
“当初是谁传出的消息?说这个多元宇宙的主神已经神陨, 衍生出的小世界投影多, 时空屏障不稳定, 守护力量薄弱, 傻多速来?”
圆球们不说话,然后不约而同转身, 阴恻恻看向缩在角落里的白莲花扮演系统。
“你、你们做什么!不是我,别看我, 我是萌新统, 我宿主也没了,我也是被其他统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嘤……”
白色光球还没来得及发挥假哭功力,就被系统们一拥而上,长出小手小脚,举起小刀小锤,一顿暴打!
边打还边吼吼:“打你还要看日子?死白莲,就是你,成天躲角落里哭哭哭,哭你那个傻叉背时鬼宿主, 把煞神引出来了,晦气!”
“你们……你们颠倒黑白!欺软怕硬!嘤嘤嘤, 嘤嘤嘤。”
白莲花扮演系统被打得鼻青脸肿, 哭得更大声了。这次是真伤心。
兔死狐悲。
当初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消息,具体已不可考。比白莲花扮演系统资格更早的系统前辈,都死在了这个恐怖的“F级小世界”里, 连宿主带系统,这次被一网打尽。
只剩下几个新手入侵者,恐慌又无计可施,只好暴打最没用的白色光球用来发泄死期将至的恐惧。
已经没有光球敢再进入看似波动不定的时空屏障。
哪怕时空屏障里有极其浓郁美味的负面情绪,在它们眼中,往日的大补美食,却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怖!
这哪里是什么人傻能量多速来的“应许之地”,分明就是一座陷阱魔窟!
它们想跑。没法跑。
当初保护这个多元宇宙的时空屏障发生变故,吸引来了一堆流窜在时空缝隙中的“阴影”,它们以负面情绪带来的暗能量为生,利用屏障缝隙入侵了多元宇宙内部。
原本守序的法则代行者们,被混乱邪恶的入侵者所吞噬,两相融合,从丰富各异的呆呆形态,变成了一个个模仿小世界而成型的微缩圆球,产生了自由意志。
本就心怀负面情绪的“神选者”,吸引了魔鬼到来,自然也就成了祭品与傀偶。
然而一旦签订契约,就意味着在多元宇宙留下锚点,让它们无法离开。
当初以为的大肥羊,现在变成了禁锢系统们不得脱离的牢笼。它们所操纵的傀偶,变成了给它们递上绞索的索命鬼。
偏偏受灵魂契约约束,它们无法主动对宿主们下手。
可谓是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它们在最为折磨的熬刑中,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末日的到来。
顺便时不时暴打一顿白色光球泄愤。
被连续暴打的白莲花扮演系统忍无可忍,终于撕破脸,掏出道具开始反扑。
“忍忍忍,忍个屁!都要死了,还在这菜鸡互啄!大家一起死吧——!!!”
虚空一片混乱。
轰轰轰轰!开启了系统间的全武行大乱斗。
这撕得,可比它们做任务时出鬼点子精彩多了!就是这个战斗爽!
还有几个人类灵魂漂浮在更远的单独空间里,莫名其妙围坐到了一起聊天。
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一只狸花猫,一只田园小土狗。
“你也是车祸来的?”
“没,我是患了重病,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说,只要我完成任务就能帮我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不过现在想起来,我那病来得实在莫名其妙……”
“我也是啊!我跟朋友一起下班回家,那车拐着弯往我的方向创。”
“我就更惨了,我加班到凌晨赶due,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忽然响起说话声,要我做什么任务,我以为见鬼了,吓得就往外面跑。我去按电梯,打开没梯厢,差点一失足落进电梯井。我赶紧往楼梯跑,脚下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我就滚下楼梯摔死了。”
“然后系统就出现,说能让我复活。……他爹的老娘辛辛苦苦赶完的两百页结案材料!!!还没发!!!”
“喵喵喵——”
“汪!汪汪汪汪!!!!”
猫猫狗狗在诉苦大会上发出了同仇敌忾的愤怒嗷叫!!!
凑数拉人头就算了,连小猫小狗都要做任务,还穷到不给猫粮狗粮,可恶!!!
要是包吃包住,有铲屎官可以玩,还给好吃的,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的喵……
小猫喵喵叫着,被狗子张开嘴筒子含住了猫头,表达友好安慰。
“喵!喵!喵——!!!”
猫!刚!舔!好!的!毛!毛!
凄厉的喵嗷声划破寂静。
人类幽灵们忘记了愤怒与悲伤,手忙脚乱开始拉架。
弹出爪尖的愤怒猫咪和快速横扫地面摇尾巴的傻笑小狗(该行为在猫咪眼中表示挑衅),也开始了变成日常的猫狗大战。
今天又是武德充沛的一天~
时间流速与虚空不同的小世界里。
林中,多出一片湖泊。
谢乐游在湖中清洗身体。
他顺便揽住身边的男人,用手指缓缓摸索,双指撑开结实紧嘟的内里,导出过深不好弄出来的东西,给阮鸣谦做清洁。
水中多出不少浊稠的絮状物,在水面打了个旋儿又慢慢沉底。
虽然用一个除尘咒就能轻轻松松解决,浑身清爽!
但是事后温存才是必不可少的情趣啊!
很重要的情趣环节!!!
谢乐游显然很享受这种“亲手欺负”阮鸣谦的感觉,一点点把独属于他的强悍神明弄得凌乱不堪,再一点点复原。
只有他能看见他的脆弱,他的温存,他的驯服,他的怜惜,他变态的保护欲……
嘻嘻。没关系,他坦诚,他也是大变态。
血赚不亏,唧唧爆炸,爽得飞起!
自然,清洗时间又变成了负距离接触的时间……阮鸣谦实在也纵容他,当真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与其说是纵容,更准确来说,是痴缠。
谢乐游感觉自己都要溺死在了细细密密的温柔亲吻里。如此眷恋,如此珍重。
雀跃的心情挡都挡不住!!!
简直像是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伙……有点丢脸,怎么办他也想嘿嘿傻乐。
有碍形象,但无所谓。反正阮鸣谦又不在意这些。他管那么多。
于是谢乐游真笑出了声,毫无偶像包袱,用力搂住还没穿衣服的阮鸣谦左右亲吧唧了两口!
幼稚又怎么啦?在心爱的人面前他就是幼稚!!!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这人怎么这么讨他喜欢!!!怎么看都顺眼!!!
他变成什么样,阮鸣谦都爱他。就像是阮鸣谦变成什么样,谢乐游也能用直觉认定出那个灵魂一样。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他们之间的灵魂契约一直没有断开。
在变回凡人以前,谢乐游用最后的一点稀薄力量,护住了他灵魂核心中的契约,因此阮鸣谦察觉不到。
谢乐游放弃了力量,放弃了记忆,放弃了长生不老,但是没有放弃他和神明之间最后的联系。
如果出现会斩断“红线”的时刻,譬如阮鸣谦遭遇了真正的危险,或是失忆后的他遇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刻,被锁住的记忆就会完全恢复,力量也会复归他的身体。
这是谢乐游给自己留下的后手,设下的棋局。
他把自己也当成了一枚棋子。
半神的力量,神明之下第一候选的位格与手段,可不是简单说说而已!
所以……你以为眼高于顶的谢乐游为什么失忆后能见一个爱一个,有那么多“前男友”。
真的只是阮鸣谦伪装得特别好,能带来新鲜感那么简单吗?
嘘——
还是留给嘴硬的家伙一点私人空间。
爱情因无伤大雅的秘密,而更具魅力。
过了很久很久,他们终于上岸收拾齐整,穿好衣服。谢乐游打了个响指,林中多出的湖泊就骤然消失。
阮鸣谦又忍不住贴过来,从身后搂住谢乐游的腰腹,把脸贴在他的肩颈,哼哼唧唧。
可爱死了!!!
谢乐游完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心里软软的,那啥硬硬的。
半神之躯就这点好也不好,恢复速度太快了,几乎没有不应期,谢乐游还得适应适应阮鸣谦的勾引,锻炼一下自制力。
总不能天天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双双做了那狂徒,是吧?
阮鸣谦丧失理智超绝恋爱脑,总得有一个人稍稍清醒……算了,也不是很想清醒。
他才发现,当个恋爱脑好幸福啊~
哎呀~哎呀~心里都在冒粉红泡泡,美滴很呐。
不想醒来。
谢乐游甜蜜蜜地捧住阮鸣谦的脸,捏了两把。
真的是完全不可爱的长相,摘掉眼镜过后凌厉得扎人,又高又壮,咬起来还硬邦邦。
但谢乐游就是觉得可爱,超级可爱,形容起来词穷的可爱。
他就喜欢耐嚼硬扎的。
他性感又矫健的神明。他的太阳神。
“说吧,又在想什么。”
谢乐游亲了亲阮鸣谦的嘴唇,没亲够,又惩罚性地轻咬了下微翘的唇峰。
“不准你一个人瞎纠结。咱们要立誓,山川湖色,天地共证,从此我与你同生死,共进退。”
见阮鸣谦没有立刻回答——也就迟疑了那么两三秒吧,谢乐游就作了起来。
他真是被阮鸣谦有求必应的纵容宠坏了,又敏锐,又受不得一点委屈。
以前记不得就算了,现在能做的不能做的统统做了,话也说开了,你这混蛋还要始乱终弃,提臀跑路,拔菊无情——你负心汉!!!
“我没有!”阮鸣谦慌慌张张反驳,他一着急,也忘了措辞,“谢乐游,你少有的没的乱说话污蔑我!”
“你还凶我,呜呜呜。”谢乐游掩面偷笑。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阮鸣谦学会了他的毒舌,他也学会了阮鸣谦的变脸绝技。
偏偏阮鸣谦就吃他这一套。
明明知道谢乐游在演,还是会被撒娇弄得患得患失,心肠软成一腔春水。这家伙,就知道拿捏他!
栽了!真是栽了!!
偏偏栽得心甘情愿,他求之不得,如坠梦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