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乾清宫内一片寂寥。
林知秋裹着薄被躺在榻上,身上药香未散,呼吸微滞,脸色苍白。他未哭出声,只是眼角一直淌着泪。
那泪静默无声,顺着鬓发滑落,浸湿了枕巾。
他不是第一次哭,也不是第一次咽下所有情绪。
只是今晚,他忽然不想再忍。
那一箱旧物,那一点朱砂印,那句“你只属于朕”——
他明白,自己连“悲伤”都要先得皇帝允许。
门外忽传脚步声,未及起身,萧瑾言已推门而入,未带宫人,也未预告。
“你又哭了?”
皇帝走近,蹲身在他榻前,一手抚上他眼角。
林知秋下意识偏头,却被他按住下颌。
“你哭给谁看?”皇帝语气冷淡,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执拗。
林知秋低声:“臣只是……头疼。”
“你是伤心。”萧瑾言盯着他,“因为朕焚了你旧衣?”
“因为朕唤你改名?”
“因为朕不许你再提那身世、那院子、那过去?”
林知秋闭眼,不语。
下一刻,他却被皇帝一把揽起,按坐在怀中。
“那你哭够了没有?”
“哭够了,就笑一个给朕看。”
他强硬地捏住林知秋的下巴,拇指拭去泪痕,冷笑着贴近他的耳。
“你越这样……朕越觉得你还在骗。”
“你心里还有别人是不是?”
林知秋一震,脸色骤白。
“是不是?!”
他忽地挣开皇帝的手,声音颤抖:“陛下……何苦逼人!”
“臣不是哑石,怎会没有过去?臣不是死物,怎能没有情绪?”
“臣是人。”
“是被净过身、剥过名,却还在活着的人。”
“臣哭,不为谁,只为自己。”
这一席话出口,殿中一瞬死寂。
半晌,皇帝起身,声音冷得像雪。
“你不想再哭?”
“那朕成全你。”
他转身,一掌将案上铜镜砸落,碎声清脆。
“从明日起,不许他再照镜。”
“不给他任何能让他‘回忆’的东西。”
“朕要他……从此只有朕。”
—
天微亮,沈太医入宫换药,一见林知秋神色,便察觉异常。
“你昨夜哭过?”
林知秋摇头,眼底空茫:“没有。”
沈太医抿唇,轻声道:“若有一日……你撑不住了,走不掉了,就记住一个字。”
林知秋微怔:“什么字?”
沈太医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下:“‘秋’。”
“你若是林知秋,就该活得像‘秋’,哪怕枯,也有傲骨。”
林知秋看着掌心那字,忽然觉得鼻腔发涩。
“可秋过便冬,冬便无春了。”
沈太医起身:“冬不过一季,人活一世。”
“你若信他心,便守;若不信,就活出你自己。”
—
当夜,程楚在太医院内被召去慎刑司问话。
“你三日前为何出宫?去往何处?”
“为何盗取净院旧药?”
程楚低头不语,只说:“为救人。”
那人冷笑:“救一个太监,也值得你冒罪?”
“他不是太监。”程楚抬头,眼中冷意凛然,“他是人。”
—
偏殿外,顾成玉靠在廊下,听着夜风,低声自语:
“陛下,你越是想困住他……越是留不住他。”
“情若成牢,心便逃得更快。”
他转身入夜,衣袍如羽,步履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