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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归澜

作者:恨君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霜华剑归鞘时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虞淮卿踏上殿前玉阶。


    澹台墨整个人仿佛抽了骨头般软在鎏金椅中。绛紫色衣袍流水般垂落,在座间铺开一片暗色云纹。他单手支颐,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那把闪瞎眼的鎏金折扇,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他身侧站着一个女人,她着一袭烈火般的红裳,衣袂翻飞间似灼灼榴花绽开。雪肤胜玉,朱唇如焰,虽也是一双上挑的狐狸眸,却与虞淮卿大不相同,流转间潋滟生辉,眼角一抹胭脂斜飞入鬓。


    红衣似火,玉骨冰肌,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生生灼出一片惊心动魄的明艳来。


    “师弟——”


    洛亦澜眼尾一挑,唇角噙着三分笑意。她双手抱胸,蹀躞带上的环佩随着步伐叮咚作响,在空旷的大殿里荡出清越的回音。红衣翻涌如焰,每一步都踏得恣意张扬。她走到虞淮卿近前时,忽然倾身凑近,指尖轻佻地勾起虞淮卿的下颌。


    她眼角那抹胭脂在近距离下愈发灼眼,吐息间带着淡淡的酒香:“许久不见,师弟这张脸倒是愈发勾人了……师姐我都要把持不住了。”


    虞淮卿眼尾微挑,抬手用折扇隔开她的手腕。扇骨玉坠相击,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师姐这般不正经——”


    他微笑着摇晃折扇:“不仅宗门未来堪忧,你的未来也该担心了。”


    澹台墨手中鎏金折扇展开,扇面上墨色山河随着他轻晃的动作流淌。他笑得眉眼弯弯,活像只偷了腥的狐狸:“未见春的未来不是早被咱们几个不正经的断送干净了么?”


    扇骨忽地一收,不轻不重敲在掌心。他歪头看向洛亦澜:“师姐连师弟都调戏,本座这个宗主整天醉生梦死——”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惊雷炸响。澹台墨却笑得更欢了,折扇往虞淮卿方向虚虚一点:“瞧瞧,连天道都看不下去了。”


    虞淮卿眸光微转,视线扫过殿内:“小师弟何在?”


    “对啊!”洛亦澜突然来了精神,红袖一甩带翻案上果盘,“咱们这群歪脖子树里就出了这么棵雪松苗。”她指尖沾着葡萄汁在案上画圈,“结果冷得能冻死人。我千里迢迢回山,他连个影儿都不见。”


    季殊栾——慕容秋水几个不靠谱徒弟中的唯一清流,他就如同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雪松,任凭周围群魔乱舞,始终保持着遗世独立的姿态。


    外人眼中的他,永远是那个举止端方的谦谦君子。腰间玉佩永远端正,发冠丝毫不乱。


    自然,虞淮卿在外人眼中,同样是那抹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月华。什么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尽是仙家风骨。修真界的画卷里,他永远是执卷立于梅下的谪仙模样。


    可未见春这几个人谁不知道?那都是骗鬼的把戏。


    洛亦澜就亲眼见过这位“不染尘埃”的仙君,为了一坛醉仙酿跟澹台墨在房顶上打得瓦片乱飞;澹台墨至今都记得,某人年少时为了逃早课,能面不改色地装三天风寒;就连最寡言的季殊栾,都在药圃里撞见过这位师兄偷灵果——被抓包时还能端着那张脸,说是在  “查验灵植长势”。


    什么纤尘不染的谪仙?分明是个披着仙君皮子的混世魔王。偏生这人装模作样的功夫炉火纯青,几百年来硬是没让外人看破半分。


    不过说起来,自从虞淮卿每每被“夺舍”后,他们倒是许久没见到真正的他了。唯有这次,倒真有几分风范,连性格都很像。


    洛亦澜眯起眸子,突然发现眼前这两人竟诡异地同步——一个执玉骨折扇半掩薄唇,一个持鎏金扇轻叩掌心,开合间带起的气流惊动了金猊炉中的青烟。


    “你们约好的不成?”她红袖一甩,腕间银铃乱响,“几百年的陈年旧扇,偏生今日都翻出来显摆!”丹蔻指甲直指二人,“开开合合吵得人脑仁疼!”


    虞淮卿恍若未闻,故意将扇面合上又再次“唰”地展开;澹台墨更过分,鎏金扇骨“咔哒”一响,转手就敲在她发间步摇上,惊得垂珠乱颤。


    “澹台墨!”洛亦澜气得连腰间玉佩都在叮当乱撞,活像只炸毛的凤凰。那二人却一个望天一个看地,谁都不接她的眼刀。


    “谁知道呢?”澹台墨漫不经心地转着鎏金扇,略过洛亦澜回答着虞淮卿方才的问题,扇面流光在指尖翻飞,“不是闭关就是下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虞淮卿垂眸思索,却发现记忆中关于季殊栾的片段寥寥无几。上一次对话,似乎还要追溯到慕容秋水尚未隐修时,那位清冷的师弟曾挡在师尊房门前,眉目如霜地拦下意图骚扰的师兄,连半个字都懒得与他多说。


    洛亦澜冷哼一声,红袖翻飞间带起一阵香风:“你们师兄弟几个,一个比一个会躲清静!”她指尖戳着澹台墨的扇骨,“尤其是你,堂堂宗主整日就知道装模作样!”


    澹台墨笑而不语,扇面一展,恰好掩住眼底闪过的晦暗光影。


    虞淮卿记起原文情节——季殊栾这厮后来会被自己强拽去忘幽谷,甚至被推下悬崖作为开启魔宫的祭品。


    很好,仇人名单又添一位。


    他实在想不通,原主到底有没有半个交心之人?怎么放眼望去尽是仇敌。


    更烦人的,既然原主这般招恨,为何偏要让他来顶替这具躯壳?平白给他招惹一堆麻烦,硬是将求死之人拽回人世,还要顶着他人身份苟活。


    这一路无论他如何试探,系统对原主去向始终三缄其口,稍加追问便开始装聋作哑。


    记忆中的原主最爱用霜华挑落庭前梅花。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今连自己的身躯都成了他人的所有物。系统越是避而不谈,他心头那根刺就扎得越深。这具躯壳像件强塞来的华服,穿得他浑身不自在,却偏偏脱不得。


    可眼下他别无选择。既然借了人家的身子,总不能随意糟蹋。只得暂且……


    勉强活着罢。


    思绪飘得太远,直到洛亦澜涂着丹蔻的指尖在眼前晃了三四回,虞淮卿才蓦然回神。


    “师弟这是怎么了?”她凑得极近,眼底闪着促狭的光,“往日你可从不会这般神游天外——”红唇忽然勾起恶劣的弧度,“该不会又去骚扰师尊了吧?”


    虞淮卿淡淡扫她一眼:“师姐,师尊隐修了。再说,他可能不会想认我们几个。”


    眼看洛亦澜红唇轻启,又要挑起什么危险话头,虞淮卿轻咳一声,抬眸看向她:“师姐。你最好是真有事。”


    澹台墨适时插话:“正事要紧。”


    洛亦澜朱唇一撇,眼波流转间尽是嗔怪:“师弟当真不解风情。见我怎么不算要事了?”忽又展颜一笑,凑近几分压低嗓音:“这般着急……莫不是忙着与人私会?”


    虞淮卿险些绷不住想翻她一眼,唇角扯出个要笑不笑的弧度:“比起迎接师姐,自然是管教徒弟更要紧些。”


    “呵——”洛亦澜倏然后仰,珊瑚步摇在空中划出明艳的弧线,“装什么装?”她屈指弹了弹腰间酒葫芦,“你何时正眼瞧过那两个徒儿?上次见你指点沈胤练剑,还是几年前的事吧?”


    虞淮卿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正欲开口,却见洛亦澜终于收了那副慵懒无骨的模样,正色起来。


    “云游时听几个小妖聊天,说千金阁出了许多好东西,我本来不放在心上,毕竟我们也不缺。但是要走的时候听到了师尊的名字,千金阁不知从哪拿到了师尊的那条琉晶玉腰带。对,就是他以前天天带的那条,后来不是说不见了吗。千金阁的东西你们也知道,绝对是真的。”


    她瞥了澹台墨一眼,摊手道:“可惜我穷得叮当响,只好回来找你们凑钱。宗主大人,您这么有钱……”


    虞淮卿实在没从原身记忆中翻出这么个东西,于是在识海中轻叩系统:“琉晶玉为何物?”


    系统这会儿倒不装傻了,认真介绍起来:【上古灵玉,产自昆仑墟寒潭底,千年方得指甲盖大小。】光幕在识海展开,显现出通体莹白的玉石影像,【可镇心魔,辟邪祟,修士梦寐以求的至宝。】


    系统这次倒是主动,未等他追问便继续道:【此物不在既定剧情线内。】电子音罕见地带上几分困惑,【灵力与妖力本应相斥,如此浓郁的灵物出现在妖界,实在反常……】


    虞淮卿眉梢微挑,对系统难得的配合颇为满意。


    “既然与主线无关,我是不是可以不去?”


    光幕猛地一颤:【?】


    系统在虞淮卿识海里急得直跳脚:【宿主!您正值风华正茂,怎能提前进入养老频道?】光幕上甚至蹦出个流泪猫猫头表情包,【趁此良机带主角去历练多好!说不定能偶遇萧烨安,促成一段良缘呢!虽然原著里谢铭笙是个莫得感情的复仇机器……】


    虞淮卿漫不经心地一摆手:“不去。”


    洛亦澜正端着酒葫芦往嘴里倒酒,闻言惊讶地停下:“稀奇啊!咱们仙君往日不是最爱凑热闹吗?今天转性了?”


    澹台墨展开鎏金扇,遮住上扬的嘴角:“莫不是怕见了那条腰带,想起什么风流债?”


    虞淮卿冷冷瞥去一眼,神色漠然。


    虽说面上端着凛然冷漠,可心底闪过一瞬慌乱——他正疯狂搜刮着原身残存的记忆碎片,试图找出半点与慕容秋水相关的蛛丝马迹。


    那孽徒似乎当真胆大包天,对师尊有过什么大逆不道之举……


    虞淮卿忽然觉得不必等谢铭笙走火入魔了,此刻霜华剑往颈间一横,反倒干净利落。横竖都是死,自刎总比被凌迟来得体面。


    系统在识海中默默叹气,电子音都透着一股生无可恋:【宿主啊……】光幕上飘过一串乱码,【您对谢铭笙放养就算了,怎么还变本加厉地摆烂呢?】


    虞淮卿收整心绪,慢条斯理转着玉扇,连眼皮都懒得抬。


    系统痛心疾首地翻起旧账:【前几个宿主虽然崩人设,好歹还满世界刷存在感。你倒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别的宿主来了一天连澹台墨私库在哪都摸清楚了!】


    往日那几个有什么大事小事都喜欢跑去凑热闹,对外形象是清冷剑尊还到处跑。虽然它也很无奈,不过不久就被谢铭笙弄死了。


    纵使…纵使这位宿主十分安分还意外地贴合人设——但是好像有点太安分了喂!哪有这么摸鱼的!


    虞淮卿望着窗外的雨幕,觉得当条咸鱼也没什么不好。横竖都是要死的,何必折腾?


    洛亦澜的红袖突然挡住视线:“师弟该不会是在想……”她眯起狐狸眼,“怎么找借口继续窝着当蘑菇吧?”


    虞淮卿似笑非笑,面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如果忽略他正用剑尖偷偷把蒲团往墙角拨的小动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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