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浓云如墨,细雨悄然而至。回廊上的竹帘被风吹起,风铃清脆的声响混入荡起水波的莲花池中,远峰隐在朦胧雨雾中,宛如水墨丹青里晕开的淡墨,恍惚间竟有几分江南烟雨的韵致。
修仙界的雨,终究与凡尘不同。
雨丝中挟着灵气,落在肌肤上沁凉如玉。空气中弥漫着青莲混着新雨的清冽,每一次呼吸都让人心神为之一振。
【宿主!谢铭笙正在后山被内门弟子围殴!】系统的电子音在虞淮卿识海里炸开,【英雄救美的最佳时机啊!】
虞淮卿指尖一顿,茶盏中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能不救吗?”
他嗓音凉薄,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系统光幕疯狂闪烁红光:【多完美的刷好感的机会!你就这么错过吗?】
虞淮卿忽地轻笑一声,抬手推开窗棂。风雨瞬间卷入室内,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虞淮卿反问:“你怎么知道他被欺负?”
系统虽然着急,但还是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回答:【主角一旦陷入有危险的境地,我这里就会自动发出预警。】
有危险的境地?虞淮卿眯了眯眸子,随手拿起瓷白的茶杯,凑到唇边轻抿一口,倚靠在窗边,望着翻涌的莲花池,不知在想着什么。
系统看他悠哉游哉的模样更加急迫,【现在谢铭笙手无缚鸡之力,哪里对的了那些修炼过的世家子弟啊。宿主不趁这会儿刷好感更待何时啊!】
虞淮卿实在嫌烦,语气冷了几分:“再吵一掌拍死你。”
虽然系统没有实体灵力对它毫无伤害,但它莫名有点害怕,于是识时务地闭上嘴。
雨势骤然转急,原先缠绵的烟雨化作倾盆暴雨。豆大的雨滴如断了线的珠串般砸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浑浊的水花,扬起阵阵潮湿的土腥气。
池中白莲在狂风骤雨中剧烈摇曳,娇嫩的花瓣被雨点打得七零八落,残破的花瓣沾着雨水贴在茎秆上。可那纤细的茎秆却始终不肯折断,在暴雨中倔强地挺立着,显出一种近乎悲壮的顽强。
脑中闪过一个想法,这惹人怜爱的模样,跟他的腹黑徒弟一般,惯会演戏。
比起被动,倒更像是主动陷入困境。
虞淮卿拂袖转身,盘膝坐于玉榻之上,双目微阖,周身灵力流转如雾,将飘入室内的雨丝都凝成细小的冰晶。
系统默默缩在识海角落,光幕亮度调到最低。它总觉得这位宿主与往届大不相同——不是修为高低,而是那双眼眸深处藏着的,近乎危险的洞悉力。
……
雕花木门被一脚踹开,发出“砰”的巨响。一道雪色身影挟着风雨闯入,湿透的白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腰身。鸦羽般的长发凌乱地黏在苍白脸颊,发梢不断滴落水珠,在檀木地板上晕开一片深色水痕。
他身后便是疯狂的雨幕,衬得整个人好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怨灵。
谢铭笙浑身戾气,周围气压低到吓人。尤其在看到桌前坐的人时,眉眼间的阴鸷毫不掩饰。
玄衣男子抬眸看了他一眼,刚入口的清茶差点憋不出笑喷出来,他的语气还十分幸灾乐祸:“哟,这是跟师尊在雨中漫步回来吗?”
谢铭笙给自己施了道洁净术,他身上衣袍瞬间干净如新,丝毫看不出刚才的狼狈。
萧烨安挑眉,看着他不辨喜怒的面容调侃道:“怎么没送你回来,又玩高冷计?没点新意啊。”
谢铭笙忽然轻笑,眼底却凝着冰碴。案上烛火被他袖风带得剧烈摇晃,在墙上投出张牙舞爪的影。
“他根本没来救我。”
谢铭笙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生生受了那几个世家子几脚狠踹。瓢泼大雨中,他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任由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单薄的白衣湿透贴在身上,显得格外狼狈。
他本以为虞淮卿会像前几次那样,在他最“凄惨”的时候适时出现,冷着脸替他解围。可这一次——
雨越下越大,砸在身上生疼。半个时辰过去,他的膝盖早已被雨水泡得发僵,却始终没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直到那几个世家子骂骂咧咧地离开,直到雨幕彻底模糊了视线,谢铭笙才缓缓站起身,眼底的阴郁几乎要溢出来。
他竟真的没来。
指尖掐进掌心,鲜血混着雨水滴落。他低低笑了一声,嗓音冷得吓人。
好得很。
许是被前几个捧惯了,这一时的冷淡倒让他心中极度不平衡。
“稀奇,前头那几个可是把你当眼珠子似的护着,恨不得把整个未见春的宝贝都堆到你跟前。”他眼尾微挑,“这回倒好,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这次夺舍的虞淮卿和之前一点都不一样,对他毫不关心,甚至跑到人面前了,竟然多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罢了,定又是新把戏。
他想起第二个夺舍者,起初也是这般故作冷淡,最后还不是原形毕露?这般想着,心头那股无名火才稍稍平息。
“东西既已到手,”他冷眼扫过萧烨安腰间的锦囊,嗓音里凝着冰碴,“还不滚?”
萧烨安捂着心口做出一副痛心疾首地样子,“我好歹算你半个师傅吧?不懂感恩就算了,现在连说话都这么不耐烦了?果然是不爱了……”
谢铭笙冷冷看着他,抬脚就踹:“差不多得了,再装一掌拍死你。”
萧烨安收起稀烂的演技,笑的有几分邪魅:“这次他管都不管你,更别提教你防身术了,你又不能显现出魔气,宗门大比指望什么?真要被当小白花按着打一顿?”
外面狂风肆虐,吹的木门嘎吱作响,丝丝凉意像是要窜进骨子里,雨声骤急,檐下铁马叮咚乱响。谢铭笙忽地勾唇,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
“那不是正合你意?我自会去求他。”
萧烨安将喝尽的茶杯随意拍在桌上,瓷器自然经受不住他的威压,杯底蔓延出丝丝裂纹延至杯身,竟然莫名有些艺术感。
“求?”他眼尾微挑,眸光放肆地扫过谢铭笙那张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的面容,“从前那几个把心掏出来捧给你,也没见你多看一眼。如今不过冷落你一回,就按捺不住了?”
他忽然倾身上前:“竟不知咱们谢公子这般好哄?”
谢铭笙眸色骤冷,指尖灵力凝聚成刃。萧烨安却已翩然后退:“恼羞成怒?”他笑得愈发张扬,“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他真是愈发好奇,这次的虞淮卿究竟是何种模样,能让谢铭笙这个疯子难得外露情绪。
萧烨安施施然起身,经过谢铭笙身侧时忽地驻足,轻佻地挑起少年下颌:“当真不考虑跟了我?”他嗓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的意味,“妖域的夜明珠,可比这清月峰的雨水暖和多了。”
谢铭笙眼睫都未抬,指间寒芒一闪——
“唰!”
三根银针深深钉入萧烨安身后的门框,针尾犹自颤动。其中一根擦过玄衣男子颈侧,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呵。”萧烨安不恼反笑,指尖抹过那抹血色,“够辣。”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内殿方向,“就是不知道……”
“你家师尊,吃不吃这套?”
玄色衣袍在狂风中猎猎翻飞,背身而立,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谢铭笙袭来的凌厉风刃。衣袂飘摇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凛然气度。只见他从容迈过门槛,修长身影渐渐被雨幕吞噬,唯有那抹玄色在滂沱大雨中若隐若现,最终彻底消失在朦胧的雨雾深处。
这么有意思的人,可不能再像那几个一样被谢铭笙直接杀掉了。
萧烨安轻车熟路的来到虞淮卿的寝居,装作是风雨猛烈撞开了窗户,随后施了道隐身诀就大摇大摆地站在窗前。
床上的虞淮卿睁开眼,蹙眉看着被风吹开的窗户,起身走来,静静看着窗外暴雨。
萧烨安眯着金瞳,目光如刀般一寸寸刮过虞淮卿的面容——
眉如墨画,眼若寒星。这张脸确实无可挑剔,可与先前那几个夺舍者并无二致。
“啧。”
他无声地撇了撇嘴,顿觉索然无味。原以为能让谢铭笙那疯子都乱了方寸的,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结果……
不过又是张漂亮却空洞的皮囊。
虞淮卿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将窗户关好就又转身往床榻的方向走,只是颇为无语地念了句:“有病。”
萧烨安足足愣了十息,才从虚空中现出身形。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朱红油纸伞撑开。伞面绘着妖域特有的曼珠沙华,在雨中红得刺目。
他缓步走入雨幕,玄色衣袍渐渐被雨水浸透。伞沿压低,遮住了他陡然扬起的唇角,却遮不住眼底兴奋的火光。
他眸底燃起灼人的亮色,一股战栗般的快意自脊背窜上——
他收回刚才的话,这次的虞淮卿,的确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