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跃出了酒店，拐了个弯，手上提着两袋从M记打包好的早餐，径直走向路边一辆粉色大G。
“你车呢？”一位浓眉朗目的男人降下了车窗问。
蒋跃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抬脚跨了进去。“停在杰克酒吧附近了，等会回去再过去拿。”
“哟，怪不得昨晚不接我电话呢……”丁皓打量着蒋跃。
“胖丁，你这车看起来……”蒋跃将早餐放到储物格里，系上安全带，“像只穿了粉裤衩的大金刚。”
“这叫铁汉柔情，总比你那辆玩具车强。”
丁皓两三下拆开早餐包装，一口咬下，汉堡瞬间消失了一半，恍然想起什么，又补充了句：“都说别叫我胖丁胖丁的
老子早就不胖了……”
丁皓是蒋跃大概在六七岁时认识的，两家人都住在同一个小区。
那会儿丁皓还是个小胖子，他爸妈想让他减减肥，于是让他跟着蒋跃踢球，两人也因此结识。
丁皓喜欢穿粉色的球衣，踢起球来圆滚滚的。每次踢完球，夕阳铺满回家的路，他俩便收拾好水杯和书包，在球场外的小卖部，一人买一根香肠，慢悠悠地走回家。有时路上遇到洒水车，丁皓便要跟在洒水车后面唱《世界真细小》。
蒋跃很怀念在杏仁路生活的那段日子，那时的丁皓就像一只精灵宝可梦一样，蹦蹦跳跳的。有天他也如实地和丁皓说了这件事儿。
丁皓一脸雀跃，比看到洒水车还兴奋，快步跑回蒋跃旁边：“是喷火龙吗？”
“不是。”
“是比卡丘吗？”
“也不是。”
“那是什么？”
“胖丁。”
“诶草。”
一辆洒水车经过，粉色大G上的丁皓没关窗喷了一脸水，暗自骂了一句。
现在这个在车里吃着金拱门，成年形态的胖丁身型高大，眉弓高耸，眼窝深邃，完美继承他父亲硬朗的骨相，也不会再像个傻b一样追着洒水车唱歌了。
早在进入青春期后，热爱足球网球羽毛球的胖丁，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瘦了下来。除了还是很喜欢粉色，其他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和他相比，蒋跃自己似乎除了身高和年纪，其他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们等会去哪看场地？”蒋跃问。
“我找了中介，去看几个商业中心，还有步行街的待租店面。有一处在天台上，室内可以做成酒吧，室外是一块宽敞的露天场地，可以布置成滑板场。”
“天台酒吧，露天滑板场，听起来还不错。”蒋跃拿起一杯豆浆，打开杯盖喝了一口。
胖丁将早餐纸扔到纸袋里，打开导航，启动车辆准备前往第一家目的地。
“对了，你昨晚跟婉姨吵什么？”胖丁拨下左转灯，转动方向盘，顿时想起来昨晚孟婉打给他的电话。
蒋跃还在慢吞吞地吃着早餐，“没什么，我妈给我安排了个相亲局，我到现场时才发现。”
胖丁轻轻叹了口气，“你说你，喜欢男的就大大方方跟婉姨坦白，然后正正经经谈段恋爱不好吗？成天往杰克酒吧跑，在国外都学了些啥玩意阿。”
“室内设计。”蒋跃啃了一口汉堡，如实回答。
“诶草。”
丁皓当然知道蒋跃大学学的是室内设计。
他非常知道。因为他前几年同朋友创业挣了笔钱，后来工作室不干了，便准备开一家滑板主题的酒吧，却在前期筹备阶段犯了难。
酒吧选址倒还好，多做点市场调研，花些时间看店面总能挑到合适的。可他对与商业装修与设计一窍不通，联系过几家设计公司，沟通过程也不尽人意。
丁皓懂滑板，却不懂设计。装修公司懂设计，却不懂滑板。
而他的发小蒋跃，室内设计专业，从出国到现在，朋友圈不是足球就是滑板。
专业对口，同为板仔，爱泡吧，人也闲。
不找他找谁？
丁皓索性问了蒋跃：有没有兴趣接单？酒吧的工装设计。蒋跃一听是板仔酒吧，也爽快应承下来。
从工作角度而言，胖丁现在也算是蒋跃的老板，老板想要他陪同去给酒吧选址，蒋跃当然得说：好的。
他俩跟着中介跑了一上午，看了几家店面，胖丁都不是很满意。
要么面积太小，要么租金太贵。面积与价格合适的又是在社区里，路不好找，人流量也不多。在租金上省下来的钱，以后还得大量投在线上推广，得不偿失。
左看右看就是没有合适的。
与中介告别后，丁皓再次回到车上，喝了整整一瓶水才缓了过来。
“东路那边还有一片区域不错，路边门面也多。要不我们去看看，你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吗？”
“有。约了个三甲医院的口腔门诊，我得去一趟。明天再陪你看店面呗。”
“口腔医院？拔智齿呐？”
“不是，做牙齿矫正的。”
“你这牙是得好好整整，长这么张脸，长这么副牙，啧啧啧……”胖丁嫌弃地摇摇头。
蒋跃拉下折叠镜，对着镜子呲开嘴：“还好吧，也就上前牙歪了些，拥挤了一点点。”
“不算太糟糕……”蒋跃声音愈来愈小。
“我听朋友说箍牙要趁早，年纪大了想箍都难，你可抓紧点吧，别老磨磨蹭蹭的，打小就这样，洗手都得洗老半天。”胖丁数落了几句，又接着问：“你去哪家三甲医院？”
“好像叫西大什么，你婉姨说这家医生靠谱，非让我去。”
“西大口腔医院，国内数一数二的，名气大着呢。婉姨对你还是很上心的，别老犯浑惹她生气……”
蒋跃叹了口气：“知道了。那你送我去杰克酒吧，我取完车再去医院。”
“不吃饭呐？”
“要的，谢谢老板。”
“诶草。”胖丁笑骂，“我说请客了吗你就谢。”
胖丁掉头往杰克酒吧的方向行驶：“就在酒吧附近吃吧，你取车也方便。”
“行阿，你决定。”
蒋跃低头点开手机里的通讯APP，他一上午都没怎么看消息，一打开全是小红点。其中，底部通讯录的右上角浮着一个大大红色的「1」。
“你说，上午那个天台怎么样？”胖丁问。
蒋跃点进通讯录，是新的好友申请。一位ID名为“L”的男性用户，来自手机号搜索。
L？手机号搜索？
蒋跃印象中并不认识叫一位叫L的朋友，也不记得自己有把号码给过他人。
“问你话呢……”胖丁大声说道。
“啊……你说什么？”蒋跃转过头，眼神清澈地看着胖丁。
“我说，天台那个店面，你觉得，怎么样？”胖丁加大了声量，咬字清晰地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天台啊……视野开阔，夜景不错，可以作为店面招牌。就是它的室内面积太小，室外面积又足足占了三分之二。我们是滑板主题的酒吧，你想布置一块滑板场地作为辅助配置是可以，但从酒吧经营的角度来看，室内面积不大够。”
“我们或许可以摆些露天的桌椅？”
“顶楼最大的问题就是冬冷夏热。现在天气凉爽还好，等到了夏季高温期，室外地板都烫脚，别说桌椅了，露天使用率不高。”
“也是。西市的夏季酷热，顶楼即便是室内也够呛。”
聊完正事，蒋跃再次低下头，点开了L的头像。
照片像在公园一角，天色还泛着灰蓝调，大概是清晨拍的，图片的中央是一个高挑的背影。
这个背影，他可太熟悉了。昨晚在杰克酒吧看了不下10遍——那位嘴角淤青的炮友。
蒋跃有些回忆起来，昨晚入睡前找不到手机，最后还是拿着L的手机拨打回来才找到的。
怪不得对方会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但是，他为什么要加他好友？
“你在看什么？”
胖丁见他半天不说话，瞥了瞥蒋跃手机里的照片：“男的？昨晚那个？”
蒋跃对胖丁敏锐的直觉回以沉默。
“还真是昨晚那个阿……咋是背影呢。朋友圈有没有正脸照，快让我瞅瞅长啥样。”
“你看路，好好开车。”蒋跃返回到好友申请界面。他的手指悬在半空，有些犹豫起来。
按理说吧，炮与生活分离，是每位炮兵应该坚守的道德底线。不过问、不干涉、不联系是他们这种人应该恪守的行为规范。
当然也不应该添加对方为好友。
L看着就不像经常约炮或是泡酒吧的人，不了解这点很正常。但蒋跃可是专业的。因此，他决定——严于律己率先垂范以身作则。
蒋跃简单思考了一番话术，准备委婉回复以表拒绝，此时的粉色大G驶向通行路上的减速带，但是胖丁并没有减速。
哐当——粉裤衩大金刚颠簸了一下。
蒋跃的手指鬼使神差戳了下去。
[你已添加“L”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哈？！
蒋跃蹙着眉啧了一声，手机丧气地砸到椅座上，质问道：“你过减速带怎么不减速！”
“嗯？”胖丁不解。
蒋跃骂骂咧咧给胖丁普及了段交通常识，只是声调比平时说话高了几度，愤怒的夹子音呼之欲出。
“诶我去……”
胖丁右脚往下压了压，以一种Tony老师问你水温合不合适的口吻，问：“这车速还可以吗，警察同志。”
“晚了！”蒋跃像只无能狂怒的小狗，认命般地拿起手机。
“你真事儿。”
蒋跃的手机上已收到L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L：做吗
只是……想做吗？
蒋跃的心稍稍松下。
但这句话咋那么熟悉……
这不是他在杰克酒吧跟L说过的？
手机再次振了振，是L发来的第二条消息。
L：周末
蒋跃指尖快速熄屏又点了一下，锁屏界面上显示，今天周五。
他眼球转了转，快速思考了一番。忽而又想起昨晚那个被避开的吻，咬了咬嘴唇，两只大拇指噼里啪啦开始敲键盘。
Y：过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