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了我的正畸医生》 第1章 第1章 脊背宽厚，四肢修长，浅色衬衫下的背肌线条若隐若现，皮带勾勒出的腰身紧实有力。 蒋跃单手支着下巴，美滋滋地欣赏着酒吧台前，某位散发出强烈雄性气息的男性背影。 男人裤脚末端裸露出一截冷白色的小腿，跟腱修长紧实，纤细而有力，突起的脚踝异常性感。 绝顶好身材阿…… 蒋跃端起一杯威士忌，倾斜杯壁喝下一口，目光却始终定在男人身上。 桌上的手机间歇性振动亮起。蒋跃低头面容解锁，指尖短暂滑动几秒，按下锁屏。再次抬眸，男人身旁莫名多出一个人。 那人左耳带着银色耳钉，身着镂空辣弟背心，胯骨下露出一圈粉色ck裤衩标，身下一条宽松掉档阔腿裤。 耳钉男扭着腰坐到男人左侧的高脚凳上，在看到男人正脸的那一刻，神情似乎略显惊讶。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和他说些什么，手肘有意无意地蹭向他挽起的衬衫袖，身体不停往旁边倾斜。 男人背对着蒋跃，从蒋跃的位置无法观察到他的容貌与神情。只能看到他利落的后脑勺，以及隐蔽在黑发与衣领下，一小片白皙的后脖颈。 男人左手端起酒杯，借着喝酒的动作避开了耳钉男的刮蹭，举止得体又不失礼貌。 但他越是这样，耳钉男便越发上劲。 耳钉男挥手招来酒保，点了杯酒水欲与他碰杯言欢。 男人却如同一座巨型冰雕，完全无视掉耳钉男的热情搭讪，只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自己的酒杯。 自讨没趣了一会儿，耳钉男只能悻悻作罢，撇撇嘴转身离开。 蒋跃抬起手腕。 23时15分。 这是男人今晚拒绝的第5位搭讪者。 准确来讲，是毫不理会。 耳钉男朝着蒋跃的方向走来，摊开手摇摇头。 蒋跃背后的卡座顿时传来一阵嘘笑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kpop里。 吧台边上的男人大概还不知道，2个小时之前，他已经被动成为这群人的猎物和赌注。 他们在赌。 赌他的属性。 赌他的口味。 赌谁今晚能把他拿下。 赌约仍在继续，卡座上剩下的人跃跃欲试。 桌面上的手机再次振动，屏幕上弹出语音通话的界面，名字那栏备注着——胖丁。 蒋跃耷拉下肩膀，兴致一扫而空，拿起手机转身向门口走去。在经过后方时，漫不经心地往卡座上瞥了一眼。 卡座桌面上放着一板铝箔纸包装的蓝色小药丸。中间有两个被挤压变形的透明凹槽，从他的视线范围一掠而过。 蒋跃吸吸鼻子，视若无睹地往前走了几步。 却在到达下一个卡座之前，双腿像圆规一样180°丝滑调头转身，步伐轻快，径直往吧台的方向走去。 酒吧内，彩虹色的霓虹灯闪烁，忽明忽暗，一群人随着震天响的音乐即兴蹦迪。 蒋跃绕过路上摇摇晃晃的男男女女，吧台男人的背影逐渐在眼前放大，侧颜也开始崭露出来。 远远看去，他的眉眼冷峭深邃，鼻梁高挺，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不同于男人引人遐想的身材，他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面孔。 清冷和欲。难以占领，又极致诱惑。所以只能围着他一遍又一遍打转。 怪不得卡座那群人一晚上卯足了心思……蒋跃微微眯起眼睛，眉宇间似笑非笑。 误入泥潭的人可是会被缠上的。 蒋跃走到男人右侧，双手懒散地搭在吧台上，指尖随性敲下几个无声的音符。 接二连三的搭讪似乎令男人有些烦躁，他偏过头，睨视着蒋跃。 蒋跃转身朝向男人，诚挚地发出邀请。 “做吗。” “……” 或许话术太糙，男人愣了一下。瞳孔微沉，绷着脸，转过身，凝视着蒋跃。 蒋跃这才发现他的嘴角淤青泛紫，下嘴唇破了皮，还带着点暗红的血痂。 像是挨了一拳，也有可能是一巴掌。 蒋跃别开视线，无心过问。以男人高大精壮的体格，横竖吃不了亏。 酒吧里的音响很吵，蒋跃没有听到肯定或是否定的答复。也许不是因为音响，但他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蒋跃身体前倾，仍在社交距离之内，没有靠太近，也没有触碰到对方。只是生怕男人没听清，加大音量又一次发出邀请。 “做吗！” 男人应该是听见了，连同站在他们对面的调酒师。 蒋跃注意到调酒师的目光，歪头看过去，这人模样生的极好，但看着眼生，像是新来的。 调酒师看着蒋跃，礼貌地笑了笑，低头继续摆弄台前的酒水。 蒋跃回过头，眨了眨眼，继续等待着他的回复。 男人仍是没有说话，眼神中的惊诧已经冷却几分。 蒋跃将这种表情自定义为——男人对他没有兴趣。鼻息间不经意地轻叹口气。他脚尖朝外，准备离开。男人却顺着蒋跃的目光拿起酒杯，将杯里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起身，站在蒋跃身侧。 他比蒋跃想象中的还要高一些。 蒋跃仰起头，继续端量着他。 男人垂着眼眸，直直对上蒋跃的视线，口唇翕动，简单明了吐出一个字。 “做。” 蒋跃低下头，挑了挑眉。 意外之喜。 他刻意绕了条远路走向酒吧大门，男人跟在蒋跃身后，一同离开了酒吧。 蒋跃带着男人穿过大马路，绕到街对面一家24h便利店。 便利店进门右转，最里边有一个成人用品陈列区。 因为是开在同□□对面，里面的物品应有尽有。 蒋跃先是在货架上拿了盒润滑液，又拿了必备的冲洗工具。 接着站到另一列展台前，抬起食指滑向半空认真挑选起来。 他挑了个自己喜欢的牌子，毕竟要对自己好一点儿。接着又隔空比量下男人的尺寸，快速估算过后换成另外一盒大的。 男人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连同套儿的尺寸。 不反对就是默认。蒋跃下巴轻抬，对自己精准如尺的眼光有些小得意。 选好后，他又走到冰柜前，打开柜门拿出一瓶科罗娜。这个倒是可以问下对方意见。 蒋跃拿着科罗娜，朝着男人摇晃几下：“喝吗？” 男人摇摇头，单手插着兜，站的笔直，等待着蒋跃挑完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蒋跃关上冰柜，走向收银台：“麻烦给我个塑料袋。” “袋子要五毛。” 蒋跃点点头：“再帮我开下这瓶酒。” 入秋的深夜，街上凉风习习，三角梅落了一地。地面上的叶子花被风旋起，胃里的酒精也跟着吹上头。 蒋跃一手拿着科罗娜，一手甩着塑料袋，嘴里哼着歌。一双破破烂烂的黑色板鞋，偶尔经过台阶、马路牙子，便要高高踮起，跃下，轻盈自如。 像只飘飘然的小蝴蝶，在城市的犄角旮旯里微微晃动。 两人拐了个弯，走到一条相对平坦的道路上。蒋跃将地面上的小石子踢到草丛中，沿着一排整齐划一的石墩子，歪七扭八地走着S曲线。手中的塑料袋甩成螺旋桨，里面的套子和润滑液也跟着一荡一荡。 入夜微凉，男人双手插着兜，与蒋跃前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近不远，跟在他身后走了一路。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对话，也不管不顾路人异样的目光。 “就这家怎样？” 蒋跃指着斜对面一家名为“DB”的酒店，“看着装潢还不错。” 男人点点头，两人很快就办理好了入住 ，拿到房间卡。 进入房间后，蒋跃躺到沙发上，打开一盘手机游戏，“你先去洗澡吧。” 男人看着蒋跃，睫毛很长很长，在屏幕光上扑闪扑闪，全神贯注地，已然进入游戏状态。他随即拿起浴袍，走入浴室。 10分钟后，男人从浴室里出来，蒋跃拿起便利店的袋子，走入浴室：“等我一下下。” 他先是把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换上浴袍，打包好一次性工具，扔进垃圾桶，浴室也变得干干净净。接着又挤了两泵洗手液，掌心对掌心、掌心对手背、双手互握、掌心揉搓……按照七步洗手法把两只手360度无死角清洗了一遍。 最后抽出纸巾擦擦手，扔掉，推开门，走出浴室。 40分钟过去了。 房间内男人半倚在床上，听到浴室门的声响后，用下巴指了指蒋跃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你的手机一直响。”男人说。 排排排雷：本文不是sc，受前期会去酒吧约炮，攻受是炮友转正，但1v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蒋跃不知从哪拿出一包酒精湿巾，走到床头柜旁，拿起手机仔仔细细擦了遍，又抽了张纸巾擦干，解锁一瞧。 是胖丁的未接来电。 他按下回拨，走到男人同侧的床尾坐下，一条腿弯曲跨在床上。 男人双腿自然地交叉搭在被褥上。因为腿太长，所以脚丫子离床尾的蒋跃很近。两只脚的骨骼分明，轮廓清晰可见。蒋跃歪了歪头，又一次看向他的脚踝。 一阵嘟嘟声后，手机内传来粗糙的男性嗓音：“干嘛呢，现在才接电话……” “刚去洗澡了。”蒋跃盯着男人脚踝，心不在焉地应答着。 “你他妈从九点洗到现在啊？” 试图糊弄过去的回复被胖丁阴阳怪气了回来，蒋跃像是被点了笑穴，咯咯咯傻笑几声。 男人抬眸看了他一眼，蒋跃仓皇将视线从男人脚踝上挪开，放下脚，侧身绷直直背，手指不好意思地刮刮鼻尖。 “……真是服了。跟你妈吵架了？婉姨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蒋跃起身走向沙发，低声嘟哝：“没吵……” “没吵就回个信息给她吧。都几点了……明早还要去看场地呢，你不要忘了啊。” “没忘。我定个闹钟，明早会准时到的。” “别赖床啊……”胖丁仍是不放心，又嘱咐了句。 “好的老板。”蒋跃说。 挂断电话后，他轻叹了一声，点开来自他母亲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随后把手机一扔，走到床尾，盘腿坐到床上。 蒋跃指了指男人的脚踝。 “你的脚踝，长得真好看。” 男人放下手机，看向蒋跃。 “你喜欢？” 蒋跃鼻音含糊地应答着一声，“很性感，我在酒吧就看到了。” “你在酒吧一直看我？” 蒋跃试着用虎口握住男人的脚掌，食指指腹在脚踝处不急不慢地摩挲打转，一边回答男人的问题：“看了一会儿吧，我坐在那群搭讪你的人附近，他们认识。” 男人任由蒋跃抚摸着他的脚踝，视线游移到蒋跃的五官上。 “那你呢，你也认识他们？” 玩了一会儿，蒋跃俯身爬向床头，“不认识。” 男人的嘴唇在眼前无限放大。他的上唇是自带攻击性的。棱角分明，唇峰高耸，唇珠微微突起。可他的下唇却是莹润饱满，富有弹性。 清冷和欲又一次完美地结合在男人身上，如果嘴角没有淤青的话。蒋跃坐到男人身侧，视线定焦在他嘴角处的伤口。 他沿着伤口伸出食指，却在碰触到淤青的瞬间放下。转而抬起下颌，嘴唇往伤口处凑近。 男人眉毛微皱，下意识偏了偏头，小幅度避开了蒋跃的吻。 蒋跃垂下眼眸，抿了抿嘴唇，绕过对方的唇瓣，试图将未送出去的吻落在男人的脸颊上。 男人这次没有躲开，吻轻触在他的脸颊上。 亲嘴不行，但亲脸可以。蒋跃眨了眨眼睛，原本黯淡的眸光瞬间亮起，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小游戏。 他直起身，又试着用嘴唇轻触男人的眼睑，接着缩回床上，继续观察男人的反应。 男人还是没有躲开。温热的气息平稳从容，缓缓喷冲在蒋跃脸上，激起些许痒意。 亲眼皮也可以。 蒋跃挠了挠脸颊，嘴角上翘，继续得寸进尺趁热打铁。他将双手搭在男人肩上，鼻子往前探到对方耳边拱了拱，是沐浴露的香味。接着微张开口，牙齿往男人耳垂上咬上一口。 “嘶……”男人下意识倒抽一口气，手掌攥住蒋跃的手腕。 蒋跃低身往下，还想再试试脖子。男人显然已对他的小游戏丧失耐心，一把将他拢入怀中，双手固定住蒋跃腰侧，伸出舌尖，沿着蒋跃的耳轮舔.舐，缓缓打圈，一圈一圈往里深入。 口水浸湿后的耳朵发凉，蒋跃不安分的手开始乱动，混乱间松了衣带。 他们没有接吻。但蒋跃还是能感觉到口水泛滥成灾，大量分泌出来的快.感一点一点将身体填.满，轻飘飘的。 凌晨四点多，男人再次从浴室里出来，摇晃了下趴在床上的蒋跃。 “去洗洗。” 蒋跃晃晃悠悠起身，揉了几下惺忪睡眼，踉踉跄跄走进浴室。清洗完毕后拿起牙刷，挤了点牙膏，开始晚间刷牙。 蒋跃天生脸小，牙弓窄。牙齿发育的位置不够导致牙齿拥挤错位，甚至重叠在一块儿。以前给他补牙的牙医建议过他，换小刷头，用巴氏刷牙法，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刷干净些，不然容易蛀。 蒋跃爱干净，也很听牙医的话，只是清洁起来费劲些。但他原本就是个磨磨蹭蹭的人，这几分钟不算什么。 刷完牙后，蒋跃又踉踉跄跄地走回床边，拉开被子一角，钻入被窝里。 睡意像潮水般袭来，他却猛然睁开眼。还没定闹钟呢！ 蒋跃从被窝里伸出手，往床头柜一阵摸索。 怎么没有手机？ 他又往枕头边探寻。 还是没有。 蒋跃胳膊肘下压，上半身越过男人身侧，往另外一边的床头柜翻找了一阵。 有一个。 点开屏幕一看，不是他的…… “在找什么？” 男人似乎被他的动静吵醒。蒋跃还在盲人摸象，“我的手机找不到了。” 男人拿过自己的手机，解锁后打开拨号键盘，将屏幕朝上对着蒋跃：“打一下试试……” 房间内一片漆黑，屏幕亮光蓦然闪在蒋跃脸上令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睛是，脑子也是。 他微眯着眼挡光，就着男人举着手机的动作，在上面输入自己的手机号。 沙发上传来一阵闷响，像是手机振动的声音。蒋跃翻下床，走到沙发旁掀开上面的浴袍。 “原来在这儿……” 他设了八点的闹钟，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蹑手蹑脚钻回被窝内，发自内心地说：“谢谢你。” “不客气。” 蒋跃翻了个身，躺好，闭上眼睛。酒店的被子很舒服。 就是有些热。 还有些沉。 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往下坠。 四周一片漆黑。 直到一束日光悄无声息从窗帘缝钻入。 再抬眼，蒋跃发现自己几乎睡到床垫边缘，打个滚就能翻到床底的那种。 但他打不了滚。 因为有个庞然大物像藤蔓一样捆住了他，毛茸茸的大脑袋正抵在蒋跃背上。 双脚似乎也被对方牢牢固定住，死沉死沉。 十分霸道的睡姿。 令人不舒服。 闹钟适时响起，蒋跃从男人怀里抽.出左手，使劲伸展腰肢，好让指尖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按掉闹钟。 回过头时，男人似乎还在睡梦中。背后空出一大片床位，还有一个空落落的枕头。 蒋跃挣脱开男人的禁锢准备下床，左腿却莫名使不上劲。 “……” 都被压麻了！ 蒋跃小声骂骂咧咧，把左腿抬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入浴室。简单洗漱一番后，走回房间换衣服。 此时男人已醒来，坐在床上，下床时左腿像是拐了一下。 他的腿也麻了吗？蒋跃眨了眨眼，仔细一瞧。 男人小腿上竟然又多了一处淤青。明明昨晚还没有的…… 蒋跃疑惑地盯着男人的小腿出神。 昨晚起夜摔的？ 这么不小心？ “你昨晚睡觉踢的。” 男人走向浴室，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面无表情地解释。 蒋跃的下巴像是脱臼，嘴一下就张开来，天都塌了。 他确实有这个臭毛病……睡觉感到太热会下意识抬腿咔咔砸床，侧睡的话会踢来踢去。从小脚劲又贼大，他的妈妈孟婉深受其害，并为此感到担忧。 而他的父亲蒋毅却很乐观，因为他有个足球梦。 蒋毅觉得这孩子天赋异禀天降奇才，是个踢足球的好苗子，打小就带着他去球场。尽管蒋跃从小内敛斯文清秀，蒋毅还是坚定地认为他会是下一个马拉多纳。 甚至给他报了个昂贵的国际幼儿足球班，队里的孩子都是巴西阿根廷德国法国西班牙的。 可是足球，光脚劲大是不够的。 蒋跃记得他有天下课，非常沮丧地跟他爸说——踢不过队里的同学。蒋毅心大，安慰他：“没事儿子，咱虽然球踢不过，踢人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蒋跃笑了，接着被妈妈拉过去普及了一番道德与文明与足球不重要。 所以关于睡觉踢人这件事，蒋跃也只是小时候听家人提起过，他本人对此毫无意识，久而久之连自己也忘了。 蒋跃合上了惊讶的嘴巴，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简直不可思议。 竟然把人家腿给踢伤了？？ 他像只热锅上急得团团转的蚂蚁，小碎步在原地转了一圈。手不停地上挠下挠，扣扣脖子再扣扣裤子，扣扣脑袋再扣扣口袋。 此时男人已洗漱完毕，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蒋跃吸了吸鼻子冷静一下，走到男人边上，蹲下去查看他的伤势。 和男人嘴角边的伤口一样，青中泛紫。 “疼吗，严不严重？”蒋跃抬起头问。 “还好。”许是昨晚没睡好，男人声音有些沙哑。 “可能是太热了，我一热就会蹬被子，对不起阿……”蒋跃双手抓在膝盖上，向男人解释。 “没关系，你早上还有事儿？”男人问。 “嗯。” “那你先走吧，我一会儿也要去上班。” “好。”蒋跃换上自己的衣服，拿起手机，走到门口穿好鞋。倏然想起什么，放下原本已经搭在门把上的手，小碎步向后转，看向正在换衣服的男人。 “对了。” “怎么了？”男人逆着光，修长的手臂穿过衬衫袖，抻了抻衣领，衬衫下的腹肌线条一览无余。 “杰克挺乱的，下次喝闷酒选个别的地吧。”蒋跃提醒道。 杰克是昨晚那家酒吧的名字，男人系纽扣的动作停顿了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我……” “你经常去？”男人打断了蒋跃的道别。 “不算吧。”蒋跃说。 “经常约？”男人问。 蒋跃食指刮了刮拇指指腹，想起那个被回避的吻，心里空了一秒钟很快又恢复正常。 “想约的时候会去。” “那你一般多久去一次？”男人又问。 “我吗？”蒋跃眼神瞟向上回忆着，“没什么特定，看心情，一般酒吧周末人多些。” 男人嘴唇翕动，还想说些什么。蒋跃适时加快语速：“我真的要走了。” 男人低头，继续系下一颗纽，“嗯好，路上小心。” 蒋跃推开房门离开，又轻轻关上。 电梯下行，蒋跃靠在一旁看了下手机，15分钟前收到了孟婉的回复。 Mom：跃仔，下个月母亲日给你煮打卤面，就我们俩。 下方还有一句补充。 Mom：上次说好的吴主任面诊，你别忘了。 第3章 第3章 蒋跃出了酒店，拐了个弯，手上提着两袋从M记打包好的早餐，径直走向路边一辆粉色大G。 “你车呢？”一位浓眉朗目的男人降下了车窗问。 蒋跃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抬脚跨了进去。“停在杰克酒吧附近了，等会回去再过去拿。” “哟，怪不得昨晚不接我电话呢……”丁皓打量着蒋跃。 “胖丁，你这车看起来……”蒋跃将早餐放到储物格里，系上安全带，“像只穿了粉裤衩的大金刚。” “这叫铁汉柔情，总比你那辆玩具车强。” 丁皓两三下拆开早餐包装，一口咬下，汉堡瞬间消失了一半，恍然想起什么，又补充了句：“都说别叫我胖丁胖丁的 老子早就不胖了……” 丁皓是蒋跃大概在六七岁时认识的，两家人都住在同一个小区。 那会儿丁皓还是个小胖子，他爸妈想让他减减肥，于是让他跟着蒋跃踢球，两人也因此结识。 丁皓喜欢穿粉色的球衣，踢起球来圆滚滚的。每次踢完球，夕阳铺满回家的路，他俩便收拾好水杯和书包，在球场外的小卖部，一人买一根香肠，慢悠悠地走回家。有时路上遇到洒水车，丁皓便要跟在洒水车后面唱《世界真细小》。 蒋跃很怀念在杏仁路生活的那段日子，那时的丁皓就像一只精灵宝可梦一样，蹦蹦跳跳的。有天他也如实地和丁皓说了这件事儿。 丁皓一脸雀跃，比看到洒水车还兴奋，快步跑回蒋跃旁边：“是喷火龙吗？” “不是。” “是比卡丘吗？” “也不是。” “那是什么？” “胖丁。” “诶草。” 一辆洒水车经过，粉色大G上的丁皓没关窗喷了一脸水，暗自骂了一句。 现在这个在车里吃着金拱门，成年形态的胖丁身型高大，眉弓高耸，眼窝深邃，完美继承他父亲硬朗的骨相，也不会再像个傻b一样追着洒水车唱歌了。 早在进入青春期后，热爱足球网球羽毛球的胖丁，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瘦了下来。除了还是很喜欢粉色，其他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和他相比，蒋跃自己似乎除了身高和年纪，其他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们等会去哪看场地？”蒋跃问。 “我找了中介，去看几个商业中心，还有步行街的待租店面。有一处在天台上，室内可以做成酒吧，室外是一块宽敞的露天场地，可以布置成滑板场。” “天台酒吧，露天滑板场，听起来还不错。”蒋跃拿起一杯豆浆，打开杯盖喝了一口。 胖丁将早餐纸扔到纸袋里，打开导航，启动车辆准备前往第一家目的地。 “对了，你昨晚跟婉姨吵什么？”胖丁拨下左转灯，转动方向盘，顿时想起来昨晚孟婉打给他的电话。 蒋跃还在慢吞吞地吃着早餐，“没什么，我妈给我安排了个相亲局，我到现场时才发现。” 胖丁轻轻叹了口气，“你说你，喜欢男的就大大方方跟婉姨坦白，然后正正经经谈段恋爱不好吗？成天往杰克酒吧跑，在国外都学了些啥玩意阿。” “室内设计。”蒋跃啃了一口汉堡，如实回答。 “诶草。” 丁皓当然知道蒋跃大学学的是室内设计。 他非常知道。因为他前几年同朋友创业挣了笔钱，后来工作室不干了，便准备开一家滑板主题的酒吧，却在前期筹备阶段犯了难。 酒吧选址倒还好，多做点市场调研，花些时间看店面总能挑到合适的。可他对与商业装修与设计一窍不通，联系过几家设计公司，沟通过程也不尽人意。 丁皓懂滑板，却不懂设计。装修公司懂设计，却不懂滑板。 而他的发小蒋跃，室内设计专业，从出国到现在，朋友圈不是足球就是滑板。 专业对口，同为板仔，爱泡吧，人也闲。 不找他找谁？ 丁皓索性问了蒋跃：有没有兴趣接单？酒吧的工装设计。蒋跃一听是板仔酒吧，也爽快应承下来。 从工作角度而言，胖丁现在也算是蒋跃的老板，老板想要他陪同去给酒吧选址，蒋跃当然得说：好的。 他俩跟着中介跑了一上午，看了几家店面，胖丁都不是很满意。 要么面积太小，要么租金太贵。面积与价格合适的又是在社区里，路不好找，人流量也不多。在租金上省下来的钱，以后还得大量投在线上推广，得不偿失。 左看右看就是没有合适的。 与中介告别后，丁皓再次回到车上，喝了整整一瓶水才缓了过来。 “东路那边还有一片区域不错，路边门面也多。要不我们去看看，你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吗？” “有。约了个三甲医院的口腔门诊，我得去一趟。明天再陪你看店面呗。” “口腔医院？拔智齿呐？” “不是，做牙齿矫正的。” “你这牙是得好好整整，长这么张脸，长这么副牙，啧啧啧……”胖丁嫌弃地摇摇头。 蒋跃拉下折叠镜，对着镜子呲开嘴：“还好吧，也就上前牙歪了些，拥挤了一点点。” “不算太糟糕……”蒋跃声音愈来愈小。 “我听朋友说箍牙要趁早，年纪大了想箍都难，你可抓紧点吧，别老磨磨蹭蹭的，打小就这样，洗手都得洗老半天。”胖丁数落了几句，又接着问：“你去哪家三甲医院？” “好像叫西大什么，你婉姨说这家医生靠谱，非让我去。” “西大口腔医院，国内数一数二的，名气大着呢。婉姨对你还是很上心的，别老犯浑惹她生气……” 蒋跃叹了口气：“知道了。那你送我去杰克酒吧，我取完车再去医院。” “不吃饭呐？” “要的，谢谢老板。” “诶草。”胖丁笑骂，“我说请客了吗你就谢。” 胖丁掉头往杰克酒吧的方向行驶：“就在酒吧附近吃吧，你取车也方便。” “行阿，你决定。” 蒋跃低头点开手机里的通讯APP，他一上午都没怎么看消息，一打开全是小红点。其中，底部通讯录的右上角浮着一个大大红色的「1」。 “你说，上午那个天台怎么样？”胖丁问。 蒋跃点进通讯录，是新的好友申请。一位ID名为“L”的男性用户，来自手机号搜索。 L？手机号搜索？ 蒋跃印象中并不认识叫一位叫L的朋友，也不记得自己有把号码给过他人。 “问你话呢……”胖丁大声说道。 “啊……你说什么？”蒋跃转过头，眼神清澈地看着胖丁。 “我说，天台那个店面，你觉得，怎么样？”胖丁加大了声量，咬字清晰地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天台啊……视野开阔，夜景不错，可以作为店面招牌。就是它的室内面积太小，室外面积又足足占了三分之二。我们是滑板主题的酒吧，你想布置一块滑板场地作为辅助配置是可以，但从酒吧经营的角度来看，室内面积不大够。” “我们或许可以摆些露天的桌椅？” “顶楼最大的问题就是冬冷夏热。现在天气凉爽还好，等到了夏季高温期，室外地板都烫脚，别说桌椅了，露天使用率不高。” “也是。西市的夏季酷热，顶楼即便是室内也够呛。” 聊完正事，蒋跃再次低下头，点开了L的头像。 照片像在公园一角，天色还泛着灰蓝调，大概是清晨拍的，图片的中央是一个高挑的背影。 这个背影，他可太熟悉了。昨晚在杰克酒吧看了不下10遍——那位嘴角淤青的炮友。 蒋跃有些回忆起来，昨晚入睡前找不到手机，最后还是拿着L的手机拨打回来才找到的。 怪不得对方会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但是，他为什么要加他好友？ “你在看什么？” 胖丁见他半天不说话，瞥了瞥蒋跃手机里的照片：“男的？昨晚那个？” 蒋跃对胖丁敏锐的直觉回以沉默。 “还真是昨晚那个阿……咋是背影呢。朋友圈有没有正脸照，快让我瞅瞅长啥样。” “你看路，好好开车。”蒋跃返回到好友申请界面。他的手指悬在半空，有些犹豫起来。 按理说吧，炮与生活分离，是每位炮兵应该坚守的道德底线。不过问、不干涉、不联系是他们这种人应该恪守的行为规范。 当然也不应该添加对方为好友。 L看着就不像经常约炮或是泡酒吧的人，不了解这点很正常。但蒋跃可是专业的。因此，他决定——严于律己率先垂范以身作则。 蒋跃简单思考了一番话术，准备委婉回复以表拒绝，此时的粉色大G驶向通行路上的减速带，但是胖丁并没有减速。 哐当——粉裤衩大金刚颠簸了一下。 蒋跃的手指鬼使神差戳了下去。 [你已添加“L”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哈？！ 蒋跃蹙着眉啧了一声，手机丧气地砸到椅座上，质问道：“你过减速带怎么不减速！” “嗯？”胖丁不解。 蒋跃骂骂咧咧给胖丁普及了段交通常识，只是声调比平时说话高了几度，愤怒的夹子音呼之欲出。 “诶我去……” 胖丁右脚往下压了压，以一种Tony老师问你水温合不合适的口吻，问：“这车速还可以吗，警察同志。” “晚了！”蒋跃像只无能狂怒的小狗，认命般地拿起手机。 “你真事儿。” 蒋跃的手机上已收到L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L：做吗 只是……想做吗？ 蒋跃的心稍稍松下。 但这句话咋那么熟悉…… 这不是他在杰克酒吧跟L说过的？ 手机再次振了振，是L发来的第二条消息。 L：周末 蒋跃指尖快速熄屏又点了一下，锁屏界面上显示，今天周五。 他眼球转了转，快速思考了一番。忽而又想起昨晚那个被避开的吻，咬了咬嘴唇，两只大拇指噼里啪啦开始敲键盘。 Y：过几天。 第4章 第4章 “跃仔，妈咪新买的项链好看吗？” 蒋跃坐在餐桌前哧溜哧溜地嗦着碗中的打卤面，在听到母亲大人的日常问话时抬起头，险些被孟婉脖颈上那串钻石项链闪到。 他重重点了几下头，鼻腔嗯嗯几声敷衍回应，继续大口嚼着嘴里的面条。 岁月没有在孟婉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心里也没有。46岁的年纪却依然保持着18岁少女的天真与稚气。 在孟婉的强烈要求下，蒋跃每个月都必须抽出一天时间陪她吃饭、逛街、聊天。而这天，也被孟婉自定义为——母亲日。 他们每个月至少都要见上一面，但见面的时间并不固定。只要他们娘俩有空，哪天都可以是母亲日，比如今天。 孟婉拆下脖颈上的卡地亚项链，不满地瞥向餐桌对面正狼吞虎咽的蒋跃，“就知道吃，妈咪之前跟你说的鹿尔齿科你去了没有？” 蒋跃拿起筷子，在骨碟上跺一下对齐，夹起餐桌上的另一盘拍黄瓜，呱唧呱唧往嘴里塞，胡乱地摇了几下头。 “说过多少遍了，牙齿去矫正去矫正，你就是不听。”孟婉又开始唠叨起来。 蒋跃的牙一直是孟婉的心病。 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但他越是无关紧要，孟婉就越着急。 “哪有那么多时间……”蒋跃说。 孟婉拍了下桌子：“你没时间还有谁有时间？” “真没有……胖丁想开家店，我最近在帮他做室内装修设计呢。” “你一周要干七天活啊？少滑两天板时间不就空出来了？”孟婉拆穿道，自己孩子什么德性她门清，简而言之就是跟他爸一个样儿。 “上次你让我去的那家三甲口腔医院，排队两小时看诊五分钟，以后每个月还要按时排队、复诊。这就算了，主任的档期还要排到一年后。实在太麻烦了，要不算了吧妈咪。” “这不是给你找了家私立医院吗？私立比不得公立有保障，我千挑万选的你以为很容易吗？你要是不去我现在打电话让蒋毅给你安排……”孟婉下了最后通牒。 又是这招。蒋跃拗不过，只能埋头扒拉着碗里的打卤面，悄咪咪偷瞄了一眼孟婉。孟婉的眉眼间怒气冲冲态度坚决不可动摇，蒋跃又赶紧低下头把嘴塞满，省的继续多费口舌。 每次一说到牙齿，孟婉便要发一通脾气。每次提到蒋毅，蒋跃都会乖乖认怂。 “张开嘴，妈咪看下你的牙。”孟婉起身，伸出手准备掰开蒋跃的牙关。 蒋跃使劲仰起头往后躲，艰难地将嘴里的面条吞咽下去，蹙着眉抗议：“妈妈妈妈妈！我吃饭呢……” 孟婉不情愿地重新坐回凳子，又开始新一轮的忧愁：“唉……我儿随妈，生得标致。偏偏这牙歪七扭八各长各的，上次给你介绍的那小姑娘，多好，最后也没谈成，指不定人家就是嫌弃你这牙长的乱……” 蒋跃无奈地笑出声，他今天哪怕是吃打卤面噎死还是头发分叉，孟婉都能尽数怪到他的牙上。到底是谁在嫌弃他的牙啊妈妈。 不过对于那场相亲的结果，蒋跃并不在意，原本就是孟婉擅自组的局，在他们定好的母亲日。 “下不为例了，妈。” 蒋跃拿起一杯凉白开一饮而尽，递给孟婉，“再给我倒杯水吧，谢谢。” “……知道了。”孟婉接过水杯，心里犯着嘀咕。 上月她借着母亲日的由头，瞒着蒋跃又约了王姐和她女儿一起吃饭。王姐的女儿孟婉是见过的，工作稳定性格又好长的也不错。结果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蒋跃整整一个月对她不理不睬，即便给孟婉回消息都是冷冰冰的。后来还是她主动跟儿子示好，蒋跃才稍稍消了气。 王姐还有个儿子，王姐说她儿子以前牙齿跟蒋跃差不多，十几岁就去做了牙齿矫正。孟婉见过她儿子，牙齿整整齐齐的。可是蒋跃呢…… 越想越气。 孟婉将倒好的温白开“咚”一声掷在桌子上：“蒋毅也真是，自己活的糙也就算了，对你也不上心，怎么当爹的，我现在就打电话质问他……” “妈妈妈妈！”蒋跃瞧见孟婉拿出手机，心都蹿到嗓子眼里，连忙打断扯开话题：“那家门诊在哪，我明天就去……” 孟婉脸上瞬间多云转晴：“这就对了乖仔。妈咪跟你说，你一定要找他们沈院长。西大口腔医院出来的主任医师，正畸医生的资质很重要的……” 及时避免了一场父母争执以及无妄之灾，蒋跃稍稍松了一口气。桌上的手机恰好振动一下，他拿起来查看。 “……沈院技术娴熟，经验丰富，妈妈打听过了，很多大明星的牙齿都是在沈院那做的，只不过人家保密工作做的……” “妈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帮我跟顾叔叔问声好呗。” “这就走啦？” 孟婉诧异抬头，神情略显不悦：“说好母亲日要陪一天的，今天才3个钟，你是越来越敷衍……” “别生气，下个月我请你吃大餐怎样。”蒋跃起身准备离开。 “怎么，外面山珍海味吃惯了，嫌弃妈咪的厨艺？”孟婉跟着他走到玄关，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蒋跃换上一双都快磨穿的运动鞋。 蒋跃左手扶着墙，鞋尖往地板点一点，随后转身微倾，与孟婉抱别：“哪儿的话，妈咪的厨艺天下第一。” “这鞋都这样了还穿……”孟婉转念一想，“要不留下来吃晚饭吧，吃完妈咪带你去买新鞋。” “我不是小孩子了，妈。”蒋跃不知道已经跟孟婉重复过多少遍这句话。 “那你倒是有点大人的模样阿，别成天让我操心行不行。”孟婉轻拍了下蒋跃，转而又开始念叨，“沈院排期满，你等会先打个电话去门诊预约下时间，明天可别跑空了。” 见蒋跃没有答话，孟婉一巴掌重重往蒋跃背上招呼：“听到没有！” 蒋跃轻咳一声，正想开口背后发出开门的响声。 咔嚓—— 门从外被推开。孟婉正对着门口，侧身看到来人，半蹲下敞开怀抱：“我们星仔回来啦。” 季朗星手拿着颗巧克力球，跑向孟婉：“妈咪——” 蒋跃回眸，季清羽站在门口，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拿着季朗星贴满贴纸的小书包。 “季叔叔好。”蒋跃和他打起招呼。 孟婉抱起季朗星，起身：“来，跟哥哥打声招呼。” 季朗星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递向蒋跃：“哥哥，吃巧克力吗。” 蒋跃轻笑一声，拍了拍季朗星的小肉脸：“吃过的你还拿给我阿？” 蒋跃和季朗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两人相差十几岁。蒋跃是孟婉和前夫所生，季朗星则是孟婉再婚后怀上的。她与季清羽临近四十才有了这个孩子，两人视若珍宝。 看着季朗星手上的巧克力球，孟婉开始跟一旁的季清羽抱怨，语气却像是少女的撒娇：“你净惯着他，都说小孩子吃太多甜食会蛀牙的。” 季清羽憨厚笑言：“没惯，这次考试成绩好才奖励他的。” 孟婉一手掰开季朗星的下唇，自顾自检查起来：“妈咪看下你的牙……” 季朗星的牙齿上沾着巧克力，边缘有些黑漆漆的。蒋跃回想起刚刚如出一辙的遭遇，轻笑了一声。 他低头看了下手机，“妈，季叔叔，我真的要走了。星仔来，亲一个 。” 季朗星伸出手搭在蒋跃脸上，往他另一边的脸颊啵了下，连同嘴边的巧克力。是个甜腻的Goodbye Kiss，粘粘地印在蒋跃脸上。 蒋跃回亲了下季朗星，内心祈祷着自己的嘴唇没有沾到打卤酱。 这个月的母亲日严重缩水，孟婉还有很多话想跟大儿子说，心里揪着话沉甸甸的， “要不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妈，我才刚吃了你煮的打卤面，喂猪也不能这么喂啊……” “我就说让你中午来，晚上还可以一起吃晚饭，你非要等到下午才来，这时间不上不下的……”孟婉脸上又浮现些许怨气。 “跃仔忙，能抽空来就好了。”季清羽调解道，蒋跃在一旁疯狂点头。 “忙什么忙，一个月就陪我一天还专挑这天忙……” “拜拜拜拜，下次见～”蒋跃混不吝地偷溜，走到停车场，打开车门，坐到主驾驶位上，拿起车上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噜咕噜，一口喝掉一大瓶，长长舒了口气。 孟女士今天的盐又放多了，打卤面齁咸。蒋跃足足喝完一整瓶矿泉水后才缓了过来，背靠在座椅上躺了会儿，打开手机查看刚才收到的信息。 L：做吗 上次蒋跃看到这句话，还是在上次。他往前刷了刷这小半月以来和L的聊天记录。 -10月20日- 您已添加“L”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L：做吗 Y：过几天，最近忙。 -10月24日- Y：做吗？ L：有事 -10月25日- L：做吗 YUE：在忙。 -10月28日- YUE：做吗？ L：有事 -17:39- L：做吗 自从上次加了好友，两人前前后后又约了几次，硬是没对上时间，到现在一次也没约上。刚好今天得空，蒋跃快速编辑。 Y：做！老地方。 从这里开车过去DB只需要20分钟的车程。但由于晚高峰塞车，还是在周五，蒋跃足足花了45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等他停好车的时候，L已经到达酒店，还在20分钟前还给他发了房间号—— “1704。” 蒋跃对了下门上的房间号码，没错，是这间。 他按了按门铃，没有动静。他又继续按两下，等了一会儿里面才打开门。 L穿着浴袍，衣带系的松松散散，露出一大片匀称、结实的胸膛，水珠还在往下流淌，像是匆忙间随意搭上的衣服。他右手正拿着毛巾胡乱地擦拭几下头发，发尾的水珠溅到蒋跃脸上，是洗发水的香味，清清爽爽的。 蒋跃暗自欣赏了会儿，眼里亮着光，是赤luoluo的**，大概有30秒的时间，因为他在等着L让道给自己进去。 但L似乎没有这个打算，他定在门边，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双眉微皱盯着蒋跃的脸看，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蒋跃对他笑了笑，“抱歉，我迟到了，外面有些堵车。” 第5章 第5章 蒋跃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时，L正坐在沙发上。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走近靠了过去，调出几页报告，将屏幕旋转正对着L。 “你看下这个。” L侧头看向蒋跃递过来的手机。屏幕膜磨损得有些严重，四周边缘被磕碰出好几处碎角，坑坑洼洼的。 而屏幕中，是一份传染病八项的检测报告。L抬眸望向蒋跃，眼里充满问号。 “我的体检报告。”蒋跃滑动屏幕。 “除了传染病八项，还有淋支衣筛查……” “我很健康的。”生怕L看不懂，蒋跃又补充了句结论，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在收到L的第一条消息后，蒋跃迅速给自己约了性传播感染检测套餐，为的就是这一刻。 “这次可以亲了吗？” 蒋跃放下手机，目光迫投向L的双唇，眉眼间压不住的期待。嘴角微微上扬，连带着苹果肌都微微鼓起，像只渴望得到奖励的小奶狗，翘着看不见的尾巴左右摇晃。 L嘴边淤青已经很淡很淡了，快要消失不见。而他的唇珠，天生长着一副很好吮吸的样子。蒋跃更喜欢他饱满的下唇，带着沐浴后才会短暂存在的水润。 “你很喜欢接吻?”L问。 蒋跃没有回答，起身凑了过去。 不算喜欢吧。 只是碰巧那天L的嘴角受伤了。 碰巧他起善心做好事，想亲下L的伤口表安慰。 碰巧L避开了他善意的吻。 又碰巧，L问他是不是经常约。 蒋跃的心后知后觉地破了点皮，流了点血。像以往拆完快递后，发现快递上怎么会有一星半点的血迹一样。他拿出酒精把快递里里外外擦拭一遍，可血迹却越来越多，连酒精喷头上都有。手指开始刺疼，他翻开指腹一看—— 原来是他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被刮出一条1mm长的血痕。 蒋跃觉得自己的心就是这么受伤的。 很严重，急需这个吻来抚平。 此时，如果L接受他的吻，这事便可以翻篇。 可L的咬肌紧绷着，像要咬碎后槽牙一般，下颌线愈发清晰可见。蒋跃偶尔脸上也会出现这种表情，在他犹豫是去踢球还是滑板的时候。 亲，还是不亲。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吗）。 蒋跃不懂，他继续往前凑。 就在他即将得嘴的那一刻，L还是躲开了。 像上次一样。 一模一样。 蒋跃的吻再次落空，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难道不是因为传染病八项？ 也不是因为淋支衣？ 那又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蒋跃想不通。L也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时间思考，两人很快地滚到床上。蒋跃随即将这件事情丢到一旁，连同他的浴袍。 他开始有些后悔了。 不该喝那瓶矿泉水的，在来酒店之前。 追根究底，也许是打卤面的错。 也许是L的错。 身下的被褥洁白如新，带着一股闻着就很干净的消毒水味，尿在床上实在罪过，也很丢人……他是个有道德感的gay，不能随地乱尿的。 蒋跃紧紧咬住下嘴唇，大脑给交感神经下达强制命令，括约肌死死关住水龙头。 察觉到蒋跃心不在焉，L狠狠咬了下他的肩胛，留下一个整齐的牙印。蒋跃霎时惊得四肢乱颤，浑身打了个激灵，差点尿关失守。 再这样憋下去会坏掉的。 可能会引发膀·胱功能障碍，导致尿频尿急尿失禁，进而严重影响生活质量。 蒋跃双手撑在柔软的床垫上，借力撑起上半身，侧过头，不合时宜地打断道：“我想尿尿。” 身后之人动作一顿，四周陷入一片静谧的尴尬中。 “很急，很快，拜托拜托……” 蒋跃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和哀求，忍着尿意蜷起腿跪坐起身，准备下床。 L猛地扣住他的腰窝，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蒋跃压回原地，跌入L怀中，整个人跟着床垫上上下下，细微地弹动起来。 “……” 这下更想尿了！ 蒋跃浑身的汗毛簌簌起立，仅存的理智让他化身四脚兽，开始往床边爬。 憋住憋住一点要憋住，他可是个有素质的gay。 床是用来睡觉的，不是用来尿尿的。 但L却是个没有素质的。他没有自我道德与约束，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他1不懂0的苦。 他说：“我帮你。” …… 再次缓过神，两人已经转场到了浴室。蒋跃靠在浴缸上，仰着头，前·列·腺憋尿太久，还有些酸胀，他红着脸，水汽氤氲，是个暖和的鸳鸯浴。 L与他岔开腿面对面坐着，搓起一坨泡沫堆在蒋跃的左脸，又搓起另一坨泡沫堆在蒋跃右脸，像在玩什么堆堆乐小游戏。 “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蒋跃问。 L将他脸上的绵密泡沫抹开，动作不紧不慢，带着几分闲情逸致。 “巧克力。” 巧克力？ 不应该啊…… 他从孟婉家里出来后拿纸巾擦拭过，来酒店洗澡时又用清水洗了把脸，固化后的巧克力有这么难去除吗？ 蒋跃挺起腰板，直起身，脸上的那两堆泡沫随之滑落，掉入水中。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 L伸出两根手指，自顾自地在蒋跃脸上打圈，“为什么这么问。” “就感觉，你，有点……”蒋跃挠了挠肩膀。 “凶。” 都给他干尿了，草。 还“为什么这么问”。 蒋跃在心里一一细数L的罪状：咬人，掰他腿，掐他腰，力大如水牛，跟打桩机似的，多大仇阿…… 又羞又耻又生气。 可在L眼里，眼前人鼻尖泛红，两眼汪汪噙着泪水，脸也被他搓出两抹红晕。看起来竟有几分…… 委屈。 L耷拉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他身体往前靠了靠，水声哗啦跟着曳动起来。 一个意料之外的吻，浅尝辄止地落在蒋跃额头上。他顿时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被轻触到的额头有些发痒，丝丝点点爬到心头，蒋跃憋得满脸通红，悄无声息滑入水底。 嘛，原谅你了。 洗完鸳鸯浴，蒋跃走回房间，手机上又是一个未接来电，又是胖丁打来的。 这个房间有阳台，可以看到西市的夜景。蒋跃拨开推拉门，走到阳台发起通话。胖丁一秒接通。 “嘛呢，又不接电话……” “咳……洗澡。”蒋跃声若游丝，跟蚊子一样。 “怎么每次打给你都在洗澡……” 胖丁颇有怨言，退一万步讲，洗澡就不能带手机进去吗？ “怎样，上次看中的店面如何？”蒋跃摸了摸鼻子，扯开话题。 “感觉不太行。” 胖丁分析道：“虽然这家在新兴商圈内，租金相对较低。但我观察了好几天，那商圈人流量也忒一般，就连周末都没什么人，冷冷清清。到时酒吧获客成本会很高，得不偿失。所以我想了想，还是算了。” “那……接着继续找？”蒋跃说。 “我也是这意思。但这两天有事要去趟北市，过两天回来。先跟你说一声，到时再约你。” “行阿，到时见。” 蒋跃挂了电话，再回头时，L已经换上了他原本的衣服。这次是一件白色打底衫和黑色宽松外套。穿着比上次休闲许多。 蒋跃走进室内，还没张口，L便抢先说道：“我有急事要先走了，这间房定了一晚，你可以留下来休息。” 蒋跃愣了愣：“哦……好。” L光速换好衣服，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玄关口换鞋。蒋跃瞧他着急忙慌，大概是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他没有过问，径直走过去，顺手将L随手穿上的外套领子，从里边翻出来。 L迟疑了一秒，抬头注视着他。 蒋跃右手僵在半空，反应过来后，左手像拍苍蝇一样拍掉右手。手动删除这种莫名其妙不知从哪来的人妻感，神经病。 但还是贴心地嘱咐了句：“路上小心。” “嗯……我走了。” 门口扇起一阵风，门打开。又扇起一阵风，猛地关上。房间内瞬间寂静下来，只剩耳鸣声吱吱作响。 蒋跃并不打算久留，走回床边套上自己的黑T牛仔裤，随即下楼离开酒店，开车回到他所住的地方——杏仁小区。 这是一个老小区，地理位置却极为优越，位于西市的中心地段。周围都是高档住宅，唯有杏仁小区破破烂烂，独自屹立在市中心的繁华街道——杏仁东路。 杏仁小区隔一条街，便是西市最早建立的铁路枢纽——杏仁西站。 西站只比蒋跃大几岁，有些年头。它曾经是火车站，后来变成动车站，再后来又升级成了高铁站。几十年快速发展下，周围逐渐扩建成商业综合体。也因此导致了它独特的城市地位——一个位于商圈中心点的高铁站。 交通便利，生活便捷，设施完善。除了每次回家都要爬楼梯之外，蒋跃觉得这里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 他停好车后发觉肚子空落落的，才想起今晚还没有吃晚餐。上一顿还是下午那碗齁咸的打卤面。 蒋跃走到小区附近的“有家烧烤”店，这家烧烤店开在杏仁小区旁边，店内装有一块巨型投影幕布，每到晚上经常会放各种球赛直播。他偶尔会下来这里吃夜宵，顺便跟拼桌的酒友一起看球赛，有些熟了甚至会约着一起去踢球，然后带上胖丁一起。 很幸运，今晚有西甲联赛看，还是他喜欢的球队。 蒋跃照例点了瓶啤酒，还有些饱腹的下酒菜。他是这里的常客，跟老板寒暄了几句，没一会儿就有两三人过来和他拼桌，看着面生，大概是新来的客人。 蒋跃喜欢这样子的夜生活，轻松自在，只有足球。 “你经常来这里？”其中一位寸头，手臂上有刺青的酒友问蒋跃。 “嗯？” 烧烤店内嘈杂喧闹，蒋跃没听清，侧耳倾身，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幕布。 “我说……” 酒友还未说完，一粒任意球破门而入，蒋跃瞬间惊呼：“哇呜——” “卧槽真牛啊……”另外的酒友感叹道。 桌上的手机恰好振起，蒋跃却丝毫没有察觉。寸头男用手背拍拍蒋跃胳膊，指了指他桌子上的手机，大声喊：“电话！” 蒋跃接过手机，按下接听后往烧烤店外走去。手机内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女声：“你……请……蒋先……吗？” 蒋跃没听清，紧紧捂住另一只耳朵喊：“什么？！” “请问是蒋跃，蒋先生吗！？”手机内的女声也被动加大音量。 “是的。” 蒋跃推开烧烤店大门，向旁边安静的拐角处走去，耳边的女性声音逐渐清晰，甚至有些耳熟。 “你好，蒋先生。我是鹿尔齿科的门诊前台，这边看您预约了沈院明天下午三点的正畸初诊是么？” “奥……对……” “很抱歉蒋先生，沈院长今晚突发急性胃炎，短时间内暂时无法接诊。能否帮您改约成门诊的其他正畸医生？” 第6章 第6章 蒋跃躺在牙椅上，直视着头顶的照明灯，即使带着护目镜也几乎让他睁不开眼。 眼前的灯光猛地一闪，啪嗒一声，重新被关上，一阵沙哑的男性嗓音从身旁响起。 “蒋先生，我看您正畸诉求那一栏填的是‘一口整齐、健康的牙齿’，是指整口排齐，咬合关系正常吗？” 潘彦将牙椅摇起，边脱掉橡胶手套边问道。 蒋跃从牙椅上坐起，回答道：“是的。” 潘彦打开蒋跃的x光片，鼠标挪了挪角度，放大观察，又在上面画了几条直线。 蒋跃也跟着潘医生看向自己的牙片。一共有两张，第一张是平面的，上下两排牙，共28颗，埋藏在牙龈以下的牙腿又深又长，东倒西歪。第二张是侧面的头颅和颌骨，门牙在这个角度看起来很像动物的獠牙。 看着有些……诡异，像鬼片。蒋跃下意识抖抖肩。 “蒋先生，从牙周、牙槽骨这些综合来看，您是可以做牙齿矫正的。除了个别清洁死角有牙结石外 ，整体牙周状况也还行。但您的牙列属于重度拥挤，尖牙都被挤到牙弓外了。单排齐的话大概率是一口整齐的龅牙，不然的话就得拔牙才有间隙内收。 “需要拔哪个？”蒋跃问。 “拔4个4，收缝时再打4个支抗钉，矫正效果还是很可观的。而且由于您的尖牙错位等原因，牙齿自洁性降低，洗牙都不一定能洗干净，易引发龋病、牙周炎症。做矫正也有助于你整体的口腔健康。” “我是先拔牙再戴牙套？” “对。如果确定做矫正，我们还会进一步采集你的口内资料，比如CT、牙模、口扫这些。然后根据您选择的牙套类型设计好具体的正畸方案。再进行洗牙、拔牙等辅助治疗，接着正式进入矫正周期。” 口腔咨询师在面诊前已经和蒋跃详细介绍过牙套的类型、品牌以及各自优缺点了。 “那我的牙齿情况更加适合哪一种牙套？”蒋跃问。 “从治疗效果上看，都可以。只是金属清洁难度大，易龋齿。控根不如隐形牙套稳定，有些牙齿的牙冠已经挪动到正确位置，实际牙根还在原位置，后期下牙套后会有一定的概率反弹。 隐形牙套美观舒适，控根效果好，施力轻柔，复诊次数少。你的话，我会更推荐隐形牙套，各方面也合适，当然您也可以根据自身需求综合考量下。” 离开乐齿口腔后，蒋跃前往停车场的方向。路上拿起手机给孟婉发了条消息。 Y：面诊结束！ 孟婉秒速打来电话。 在得知鹿尔齿科的沈桢暂停接诊后，她又迅速给蒋跃发了一家新的私立医院——乐齿口腔。 乐齿口腔在西市小有名气，通街的广告无人不知。而潘彦则是乐齿的首席矫正医师，费用昂贵。 蒋跃预约时只剩下午两点还有位置，鹿尔齿科约的是下午三点，他索性先来了这家。 “乖崽，怎样？”孟婉声线上扬，语气里充满期待。 “这家挺好的，说法也和那个三甲那位吴主任基本一致，要不直接在这儿做吧。” “不行！货比三家呢，有人光面诊就要跑七八家，你这才第二家……” “你不是不放心那位陆医生吗？”蒋跃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妈咪是担心他临床经验不足，再说你只是去面诊而已。人家好歹也是西大口腔医院出来的，资质不差。你去看看对比下两家给你的方案，才能清楚个中利……” 孟婉话没说完，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还是个座机号码。 “有电话，我先接一下。”蒋跃说。 “好，那你别挂，我话还没说完呢。” 蒋跃叹了口气，按下接听。 “蒋先生，这边是鹿尔齿科，请问您到达门诊了吗？” 蒋跃看了眼时间——15:05。 糟糕，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与鹿尔齿科的约定时间…… “不好意思，我有事耽搁了，可能还需要20分钟的时间才能到。” “好的，因为今天门诊人较多，我们先安排后面的患者就诊，您到了之后可能需要稍等一会儿。” “没问题。” 挂完电话后，蒋跃迅速打开导航，搜索「鹿尔齿科」，接着返回到与孟婉的通话。 “妈，鹿尔的人打电话催我了，我现在马上要开车过去。” “好，你记得顺口问下他们，沈院大概什么时候能康复……”孟婉仍对沈桢抱有期望。 导航界面浮现出鹿尔齿科的具体地址——是一个熟悉的地点。 “咦妈咪，鹿尔齿科在杏仁西路诶。”蒋跃说。 “那不是更好，杏仁路那附近你也熟，赶紧去别磨蹭，等会排到你人家都下班了。” 蒋跃撇撇嘴，带着怨气开启语音导航，挂档起步前往杏仁西路。 杏仁有两条路——杏仁西和杏仁东。蒋跃居住的杏仁小区在杏仁东路，与杏仁西路隔着高铁站。东路与西路相隔并不远，氛围却是天差地别。 杏仁东路偏社区化，大部分是住宅楼，周边基础配套以餐饮药店钱大妈、水果超市理发店为主。 杏仁西路偏商业区，毗邻购物广场，清一色的商业办公大楼林立而起，还有咖啡轻食西餐厅。 而鹿尔齿科，则在杏仁西路其中一座大厦的三楼。 大概是因为周六，鹿尔齿科里的人很多。蒋跃站在大门前环顾一圈。鹿尔的分诊台有3位工作人员。一位忙着接电话，第二位忙着接待顾客。第三位正盯着电脑屏幕，看起来似乎比其他两位稍微得空些。 “你好，我预约了陆医生的正畸面诊。” “是蒋……”前台抬眸望向蒋跃，“先生吗……” “对。” 前台起身，给蒋跃递上一份资料，“麻烦先填下个人信息，等会有医助带您去做检查的。” 蒋跃接过资料表，前台指了指沙发，笑意盈盈：“那边有位置，您可以坐着填。” “好。” 蒋跃一栏一栏从头到尾填写完整，盖上笔帽准备起身。 一位身材高挑、穿着蓝色工作服，带着口罩的女医助走了过来，“蒋先生，把表交给我就好，我们先去拍片吧，这边请。”陶宁指了指左方的拍照室。 蒋跃认出她的声线，清婉动人。 “你是昨晚打电话给我的工作人员吧？” “是的，我姓陶，陶宁。” “不好意思，昨晚看球赛有点吵，没有注意到你的来电。”昨晚蒋跃挂断来电后才发现，手机里还有2个未接来电，都是陶宁打来的。 “没事，蒋先生平时喜欢看球？” “对。平时会跟朋友看看球、踢踢球什么的，有时没怎么看手机。” “还真看不出来，您是会踢球的人……”陶宁神情略显惊讶。 “为什么？”蒋跃巴眨着眼，像疑惑小狗。 “你长着一张会喜欢诗歌，散文，摄影，话剧，或是钢琴的脸。”陶宁笑着说。 换句话说，长的文气。 蒋跃骨相柔和，脸型流畅，人畜无害，皮肤也白。一双杏眼纯澈到能滴出水来。 听到陶宁的评价，蒋跃无奈地笑了一声：“让你失望了。” 他转念一想，下巴轻抬：“我还会滑板呢……看不出来吧。” 陶宁顺着话接：“很难吧，这可真是厉害。而且我也不失望。可期待了应该说。你长这么好看，等把牙齿排整齐后颜值还能更上一层楼的。” 大概是做这行的职业病。蒋跃只是浅浅地笑了笑，陶宁便迅速捕捉到了他的牙齿问题。 “到时我们就可以把你的帅照贴在那儿，让大家欣赏欣赏……” 陶宁指了指大厅里的照片墙。都是些过往矫正患者摘下牙套后的笑颜照。上面每一位客户的牙齿都极为整齐、漂亮。 这面墙是鹿尔的勋章，也是沈桢的。 蒋跃远远看向照片墙，模仿陶宁说话的语气：“那可真是期待。” 两人走进拍照室，陶宁拿了件非常重的防辐射服帮蒋跃穿上。 “我们先拍片。等会可能还要劳烦您等下陆医生，他还在上一位客户的面诊中。因为沈院突发疾病，很多找沈院的患者都由陆医生接手，他今天会比较忙。” “没事不着急，沈院身体还好吧？”蒋跃如实地完成了孟婉交代的任务。 “可能需要动个小手术，复工的话至少也要三个月后。咱今天可以让陆医生先看看。陆医生也很优秀的，西大口腔医院的主治医师，目前在我们这边多点执业。年纪不大但经验丰富，您大可放心。” 鹿尔齿科的初诊流程跟乐齿口腔大致一样，填表拍片，医助提前看下患者的牙齿，做下简单的口内情况记录，然后跟患者介绍下牙套的类型、费用和各自的优缺点，接着在诊室等待医生面诊。蒋跃就这样被安排到了3号诊室。 “蒋先生，您先稍坐下。我看一下陆医生那边好了没有。” 陶宁事无巨细地准备完，随即离开3号诊室，又敲了敲隔壁4号诊室的门，打开。 4号诊室内原本来复诊的患者已经离去，只剩一个身型挺拔，肩背宽阔的背影正对着电脑敲病历。 “陆医生，蒋先生到了。” “片子拍好了吗。” “好了，口内情况也检查完毕，在3号诊室。” “好，等我2分钟，马上过去。” 陶宁转身准备离开，随手带上4号诊室门。 门在关上的那一刻，陶宁顿了顿，再次推开一条门缝，探头入内，反手挡在嘴边悄悄说。 “长得非常好看，像个小姑娘。” 第7章 第7章 蒋跃坐在牙椅上，环顾四周，打量起3号诊室来。 鹿尔的诊室，色调以白色为主。牙椅的左边是长条形的操作台边柜，底端连着洗手池。操作台的上方是壁柜，里面满满当当的蓝色文件夹，每个文件夹上都有名字。大概是患者的纸质医疗档案。 最吸引眼球的，是诊室一进门便能看到的一整扇落地窗。 蒋跃走到窗边，他刚进3号诊室时就发现了，落地窗的窗户面向着高铁西站，可以俯瞰到西站二楼的站前广场。 西站的规模不大，周边又是商业综合体。经过这里的人大都来去匆匆，鲜少有人注意到二楼其实还有个站前广场——一个极为空旷的露天大平台。都是在附近住了多年，晚上四处遛弯、遛狗的居民才会上去，或是像蒋跃这种爱找空地滑板的大闲人。 站前广场地面平坦、开阔，人又少，离家近。蒋跃常和三五板友约着上去，偶尔也会自己一个人滑。但这也是他头一回俯瞰到整个高铁站的全景，巍然的城市建筑，放眼望去，心旷神怡。 啧，还真会挑地方。 蒋跃拿起手机，拍下一张窗外的照片。 啪嗒—— 身后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蒋跃回头一看，是陶宁。 “蒋先生在拍什么？”陶宁随口问道。 蒋跃转身朝向门口，“你们窗外景色还不错，我随手就……” 陶宁的身后，走来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蒋跃的声音戛然而止，顿时愣在原地。 陶宁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敞开门，走进诊室给陆医生让路。 “蒋先生，这位便是负责您此次面诊的陆医生。” 陆医生这模样，这身材，蒋跃可太熟悉了。 在酒吧，在酒店，在床上，在浴缸。但怎么会在口腔医院？ 他是牙医？ 正畸的？ L一改往日风采，身着白大褂，笔直洁净。蒋跃看惯了L穿浴袍与不穿浴袍的样子，如此衣冠楚楚出现在他面前，倒有些不大适应，以至于“你好”哽在喉咙，发不出声。 陶宁敏锐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你们认识？” “……” 蒋跃看着陆摇摇头，“不认识。” “嗯。” 陆与蒋跃是同时回答的，但吃了后鼻音的亏，还是闭口的。这个单音节词听起来像是在对蒋跃的回答表示认同。 “你好，陆医生……”蒋跃使劲地扯开嘴角向上，露出一个自认为礼貌的微笑，又下意识地闭拢嘴唇。 “先躺牙椅上吧。”陆走向操作台，带上橡胶手套和口罩。 蒋跃鼻息间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咬了下嘴唇，步伐如铅般挪动到牙椅子边，坐到牙医上躺好，仪态周正，像棺材里的鬼。 “戴下护目镜。”陆医生吩咐道，随即拿起蒋跃的口内检查表和个人信息表简单过目。 蒋跃，男，26岁。 过目完毕。陆放下表格，右手将口腔照明灯移到蒋跃眼前，打开。 啪！ 头上一束暖白光亮起。 L低头，闯入蒋跃的视线范围，挡住一部分光线。 “张嘴。” 蒋跃乖乖张开嘴，视线斜望向左手边的墙上，那里刚好挂着个时钟——16:05。 陆拿起牙镜，伸到蒋跃嘴里。一颗颗牙检查起来。 “左上3唇侧高位萌出，轻度向近中旋转。右上1向远中倾斜，与右上2边缘叠合，左下2倾斜外翻，牙列略显凌乱。” 心狠狠撞了一下，蒋跃顿感身体愈发僵硬，手指不自觉蜷缩成拳头大小，拇指不停地刮蹭着食指。 “……牙列II度拥挤，上牙预计8mm间隙缺失，下牙预计5mm。” 牙镜从内侧拨开蒋跃的颊壁。 “咬牙，咬紧。” 蒋跃咬紧牙关，拇指也跟着用力刮蹭，指节有些泛白，像是要把拇指刮下一层皮。 “咬合关系接近I类，无明显颌位偏斜，垂直方向也无明显深覆颌或开颌表现。” 陆拿出蒋跃口中的牙镜：“张开，张到最大。” 蒋跃配合地张开大口。 “张口度正常。平时张嘴会有关节弹响吗？” “没有……” 陆关上照明灯，升起牙椅：“看着前方。笑一下，露齿笑……” 一系列检查完，陆麻利地摘下橡胶手套和口罩，看向蒋跃：“口内情况大致是这些，我再看下你拍的片子。” 他走到电脑前，坐下，打开牙片。蒋跃也随之从牙椅上起身，坐到他的身旁，瞄向陆的嘴唇。 就着牙片里的牙列情况，陆开始跟蒋跃分析起矫正方案。 蒋跃顺着他的指尖望去，两张牙片和乐齿口腔拍的几乎一样。他象征性地看了两眼，又一次把视线游移到陆张张合合的嘴巴上。 他完全听不到陆在讲些什么，脑袋里像是被装上一台摄像机，一段4k慢镜头收录进脑海中，期间没有任何一丁点环境音，镜头自动聚焦在陆的前牙上。 犹抱琵琶半遮面般，陆的前牙在嘴唇开合间若隐若现。牙型方方正正，一个萝卜一个坑，像站军姿一样整齐排列着，牙体表面透着健康的白。 此时，陆正指着牙片里的上颌正中，大概是门牙的位置。又拿起桌上一个牙齿模型，在上颌顶部画了个圈。蒋跃时不时认可般地点点头，实则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成人矫正不比未成年人，需要面临一定的风险性，可以再综合考虑一下。”不知不觉，陆这边已经进展到了结束语，蒋跃迅速回魂。 “好的，谢谢陆医生。” 陶宁接着话，“蒋先生如果有其他问题，陆医生也可以帮您解答一下的。” 蒋跃起身看向门口，摇摇头：“……暂时没有。陆医生已经说得很详细了。” “这样……” 陶宁有些纳闷，没来得及细想，将蒋跃送到电梯口，递上自己的联系方式：“蒋先生，您期间若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联系我。以沈院和陆医生的经验与技术，鹿尔一定会是您的最佳选择。” “好的谢谢。” 从电梯里出来后，蒋跃像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野猴子，快步走到车上。开门，上车，关门，躺在座椅上。 “呼——” 一气呵成。 自打看到L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松下。 他独自缓了一会儿，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脑海中想起L的牙，想起L的诊断，想起被L避开的吻。 两次。 “啪！”一声脆响，蒋跃将手机盖到大腿上，烦闷地托着腮，眼神厌厌，心里却犯着嘀咕。 以前倒是没发现，这家伙连牙都长得竟这么好看，还整齐。 怪不得不给亲…… 嫌弃我？! 嫌弃我牙齿错位？！ 嫌弃我牙列拥挤？！ 嗯？？？ 姓陆吗…… 陆什么？！ 大概是心有灵犀，手机适时震了两下，陆什么给他发来2条消息。 L：真巧 L：做不做 “啪 ！”蒋跃再一次将手机拍到大腿上，心不上不下地跳着。 做啥玩意也不说清楚，矫正反正是不跟你做的。 大概还是因为心有灵犀，陆又发来第3条消息。 L：今晚 哦。 他要做的，是爱。 蒋跃快速盘算了下。 首先，体检报告给他看过了。 其次，牙齿里里外外他也看遍了。 现在，他还主动找上门来？ 这可就怪不得自己。 至于—— 不亲拉倒！ 反正他也没多想亲，那不过就是一时兴起，临时起意，小孩脾性，不能作数。 17时01分，蒋跃拿起手机，快速点击发送： Y：做。 第8章 第8章 * 17:35 L：我傍晚还有点事儿，晚上10点DB见 * 21:30 Y：我到了，1201。 蒋跃拿着房卡，往智能锁上“滴”一声，1201的房门打开。他走进房间玩了会儿游戏，期间陆还是没有回复他，看样子今天是真的很忙。 但是—— 牙医需要加班的嘛？ 不知道。 管他呢。 蒋跃按掉手机屏幕，起身前往浴室洗澡 。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开始下起毛毛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西市秋季的雨水不算多，往年只要下个两三趟，冬天便到了。房间里冷飕飕的，蒋跃打开制热，又拿起桌上手机一看，陆在10分钟前已发来回复。 L：大概还要半个来钟，抱歉。 蒋跃打开电视，随便找了场球赛直播，躲在被窝里看球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情了。外面的雨声渐渐，被窝暖得跟个小火炉似的。一不留神，倦意便悄无声息爬上来，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下掉。 叮咚—— 一阵门铃声响起。蒋跃猛地一激灵，踉踉跄跄下床，走到门边。 陆站在门口，脸色冻的发白，眼下却挂着黑眼圈，看起来略显疲倦。乌黑的发梢上还有几颗晶莹小水珠。 他进门后，蒋跃将房间里的暖气调高了两度。陆换好拖鞋，甩甩头走向浴室，“我先去洗澡。” 蒋跃重新钻回被窝里，耳边的声音窸窸窣窣。雨声、解说声、浴室花洒声，揉杂在一起反而成了一首催眠曲，眼皮子再次止不住地耷拉下来。 陆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蒋跃已靠在枕头上，沉在美梦里。他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再关掉房间的主灯，只留一盏小夜灯，安静地走到蒋跃那一侧床边坐下，床垫往外轻陷，蒋跃的脸也随之微侧过来。 下午蒋跃离开鹿尔后，门诊的小姑娘炸了，纷纷讨论起他的这张脸。陆有些好奇，将手掌搭在蒋跃的肩侧，身体前倾，仔细研究起来。 是一张非常、非常柔和的面庞。脸部轮廓流畅，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长得脸小，嘴也小。由于颌骨空间不足，恒牙生长受限，牙量与骨量不调最终导致的牙列不齐，这种情况在临床上相当常见。 陆看向蒋跃的嘴唇。唇瓣偏薄，上唇微翘，下唇中间自带花瓣般的弧度。怪不得陶宁说他长得像小姑娘，陆的嘴角上扬，鼻息间轻笑一声。 感觉到鼻尖发凉，蒋跃皱了皱鼻子吸气，一阵淡淡的柑橘香。他睁开睡眼，发现陆正俯身看着他，距离还很近。酒店的夜灯跟拔丝地瓜一样黄，照得陆的眼神也跟着拉起丝，只是不同以往冰冷，水光荡漾。 蒋跃用手背揉揉眼睛，“你洗完了？” “嗯。”陆拨开蒋跃揉眼睛的手，“脏。” 鼻尖再次传来一阵凉意，像橘子沙冰，手也微凉。 “不脏，手洗过的。”蒋跃嘟囔了一句，往床里侧挪了挪，腾出空位：“进来吧。” 陆掀开被角，理直气也壮地躺到暖融融的被窝里。是热的，带着不属于他的体温。他往旁边伸手，想将蒋跃拢入怀中。 蒋跃猛地起身，“打住！” “我要先去躺厕所。” 汲取上次教训，这次他要自己尿！ 蒋跃手脚并用冲下床，快步走到浴室推开门—— 浴室的盥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瓶橙色小瓶子。 蒋跃拿起一看，是瓶漱口水。漱口水包装纸上写着——清洁口腔，清新口气，减少细菌滋生，防蛀健龈，预防牙菌斑。 “……” 他默默将漱口水放回原位，解决完毕后，又挤了两泵洗手液，开始新一轮的七步洗手法。 从浴室里出来时，窗外还在下雨，雨声淅淅沥沥。蒋跃走回床边脱掉自己的浴袍，再次钻到被窝里。 “你先看下这个。”陆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蒋跃，。 “什么？” 蒋跃接过手机一看，里面是一份体检报告。屏幕光打在蒋跃脸上，从陆的角度看，蒋跃的睫毛很长，一眨一眨地。 “我加急办的，里面大部分检查项目结果已经出来了，还有两项估计得过两天才能收到。” 蒋跃并没有细看，转而将手机递还给陆：“我知道，你很健康。” 陆摇摇头，“体检报告只是暂时性的，并不能作为长久依据。理论上，非承诺性性接触者需要提供近七天的检测报告，才能证明双方目前处于健康的状态。但也不能百分百排除风险。” 近七天的检测报告？ 蒋跃直起身，“你等等。” 他调出自己的报告，滑向时间那一栏，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这份报告已经有些时日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七天之内。 陆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反盖在被褥上，蒋跃抬头望着他，陆板着张脸，表情略显严肃。 “我的意思是，长时间进行临时性行为，即便采取保护措施，对你总归不安全。” “对我？” 蒋跃更为不解。 “是。所以我想问你。” 陆顿了顿，斟酌了下措辞。 “……你是否愿意和我建立一种长期的，健康的，稳定的关系？” 大概是错觉。 蒋跃觉得陆的眼睛里藏着一团篝火，四周的火星子却不安地往外蹿。 “固定炮？”他四舍五入地概括道。 大概还是错觉。蒋跃觉得陆眼里的火光迅速熄灭，黑眼圈愈发深沉。 陆沉默了一会儿，“可以。” 蒋跃挠挠脖子，眼睛瞥向上，脑袋开始运转起来。找一个志同道合，长期稳定，甚至比他还爱干净的炮友，并没有比找对象简单到哪儿去。 但是，眼前就有一个。 陆见蒋跃有在考虑他的建议，继续趁热打铁：“如果你哪天不想继续，我们随时可以终止合作。” 蒋跃眼睛瞥向下，脑袋又一次运转。找一个志同道合，长期稳定，比他爱干净，长得又好看，人也算大度随和的炮友，这可比找对象难多了！ “可以。” 蒋跃愉快答应。 “真的？” “嗯，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挺爱干净的……”蒋跃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两句。 陆洵也看向蒋跃微微上翘的唇瓣，“你之前不是很想接吻么。” 蒋跃愣了愣，指尖朝向自己。 “我吗？” “嗯。”陆朝着蒋跃靠近。 “现在可以。” “等会儿，等会儿……” 蒋跃慌乱地抿了抿嘴，垂在身侧的双手抬起，蜷缩成拳头，又再次展开，不知道该抓住点什么才好，只能手忙脚乱地粗喘着气。 他是说过差不多的话，但也只是因为陆的偏见让他心里略有不甘，怎么变成他很想接吻了？有吗！他是这种人吗？他有这个意思吗！ 蒋跃还未组织好语言，陆的右手已经环到他的后背上轻揽，将蒋跃带到自己怀中。蒋跃心咚咚咚地跳着，脑海中的思绪如一团乱麻，舌尖却不自觉地滑向前牙后端。 突然间，不想要这个吻了。 他飞快地撇开头，像L前两次一样。 “其实……”蒋跃指尖又开始不自觉地在指腹上刮蹭，食指的指腹逐渐泛红，发烫。 “我们不一定要接吻的，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对吧？” 陆怔了怔，垂下眼眸，没有说话。忽而仰起头，将吻落在蒋跃脸颊上，像他第一次吻他一样。 蒋跃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几分，陆本就是牙科医生，对口腔健康要求高实属正常，自己无需介怀更不必勉强。 问题不大。 即便不接吻，以后能多个医生炮友也是好的，犯不着钻这牛角尖。 与上次不同，整个晚上陆都做的很温柔，游刃有余般，碾·中每一个让蒋跃心·潮·澎·湃的点。蒋跃很享受，除了陆还是喜欢抱着自己睡觉这点除外。 凌晨，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蒋跃却干瞪着眼，睡不着，完全睡不着。因为他又又一次被圈在陆的怀中。 很难受，非常难受，这么大个人，非得抱着别人睡？ 上次还说他睡觉踢人，这能怪得了他吗？！ 蒋跃转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陆的侧颜。 有种模糊的美，睡得很沉。 大概是太累，听陶宁说他几乎忙了一整天。蒋跃叹了口气，转而看向他上唇与下唇之间的间隙，又一次回想起陆与自己简直云泥之别的牙齿。 怎么有人，牙齿能长成这样…… 蒋跃不理解。 他转过头，悄悄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起手机，把屏幕调到最暗。 在搜索引擎上打：牙齿怎样才能又齐又白。 搜索引擎给出了答案，总结一下就：有些是先天，有些可以后天修饰，比如牙贴面。 那么，问题来了。 陆的牙齿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蒋跃接着搜：牙贴面和真牙的区别。 刷了老半天，没看出所以然来。他无奈放下手机，突然很想掰开陆的口唇确认下，他也真的这么做。 蒋跃小幅度地在陆的怀里转过身，正对着他，伸出食指，悄悄靠近。轻轻别开他的上下唇，把手伸进去摸了摸陆的门牙。 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 感觉……也差不多？ 如果是牙贴面的话，下端切口处应该能摸出细微差别吧。 蒋跃继续撬开陆的牙关，把食指朝上伸了进去，顶在他的上牙与下牙之间，来回摩挲。还没等他品出细微差距，食指就被上下牙狠狠咬住。 “啊嘶！”蒋跃悻悻抬眸，陆已然睁开眼，垂眸盯着他看。蒋跃窘迫尬笑几声，食指向外抽，陆没松嘴，反而更用力咬了一口。 “疼疼疼……”蒋跃用手肘推了推陆。陆才稍稍张开牙关，蒋跃识相且飞速地抽·出手指，不带一点犹豫。 “怎么不睡觉。” “你勒着我，睡不着。” “睡不着，把手伸到我嘴里？” 蒋跃摸着指尖，却贼心不死：“我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做过牙贴面。” “没有……”陆阖上双眼，语调朦胧，带着困意。 “那你牙齿咋这么齐整？” 陆像是睡着了，没有回答。 倒是往下说呀……蒋跃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摇了摇他的胳膊。 良久后，陆终于开口。 “我妈是牙医，我爸也是。” 蒋跃仔细琢磨了下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整的？正畸？” “……” 陆洵也说：“天生的。换牙期，家长合理有效的干预有助于恒牙生长，当然也离不开牙弓、颌骨这些的健康发育。” “哦……”蒋跃没有预想中的茅塞顿开，反而像被石头堵住心口，“你是我唯二见过，牙齿最好看的人。” 唯二，不是唯一。 陆睁开双眼，困意全无。 “那第一个是谁。” “季朗星，你不认识。” 明亮的星星。 “那个在你脸上留下巧克力渍的人？”陆洵也问。 “你怎么知道？”蒋跃惊讶到差点破音，下意识抬手擦擦脸，“我以为我擦干净了……” 陆又一次陷入沉默。 聊天就应该像打乒乓球，你一下我一下。有来有往话才不会掉地上，可陆老是不接球。 “都好看，但比起来还是你好看，你最好看。”蒋跃又捧了一句。 陆这回倒是接得很快，他将怀里的人拢得更紧。“你想做牙齿矫正？” 蒋跃有些踹不过气，不明白牙齿矫正跟抱紧有什么关系。 “阿……对。” “考虑好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不……不用麻烦了，谢谢。”蒋跃挣扎着想推开，却推不动。他是真不希望麻烦陆，也不想玷污他俩的纯（做）爱关系。现在荣升为长期炮友，更加得注意些。 可这话传到陆耳朵里，却不是这个意思。 更像是在说：“不用了，不需要。” 陆再次没了声儿，松开了蒋跃想挣脱的手。 “那你记得先把多生牙拔了。其他医生也会告诉你的，听他们安排就好。” “……”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一片寂静。蒋跃也陷入长久的沉默。 多生牙？ 什么多生牙？ 他一脸懵，“我没听懂……” “我下午和你提到的，你有两颗多生牙的事情。”陆说。 “啊？”蒋跃猛地翻了个身，胳膊肘撑在枕头边，俯视着陆。 “我有多生牙？还两颗？” 陆也懵了，“你下午没听我讲？” “……” 蒋跃挠了挠脖子，还没找好借口，陆便已经伸手捏住了他的腮帮子，“看诊还走神？我下午白讲了？” “又寸不走己。”蒋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口齿不清的道歉，转念一想，“不对呀！” 他掰下陆的手掌，“我去鹿尔前，还面诊过其他两家。其中一位还是三甲医院的医生，可他们都没有和我提到过多生牙的事情，是不是搞错了……” “你拍片了吗。” “公立没拍，私立拍了。” “两颗多生牙埋伏在牙龈里，不拍片看不到。私立拍的是X线片还是CBCT？” 蒋跃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拍了两张，和鹿尔的一样。” “那是x线片，一张口腔全景，一张头颅侧位。全景片正常情况下可以看到多生牙所在位置，但因为它是二维平面图，门牙牙根处会被后方咽腔的影像挡住一部分，你的多生牙又恰巧长在上颌正中的位置，辨析度不高。那位医生估计没有细看。” “不过全景片也只能看个大概，具体情况还是要拍三维的CT才能得知。” 陆一顿解释，蒋跃听得云里雾里，“哪、哪个位置？” 陆鼻息间叹了口气：“你下午是真的一点没听，张嘴。”陆用食指拨开蒋跃牙关，放进去。指腹朝上顶在蒋跃的上颚，一阵碾压式摸索。 “大概是在……” 蒋跃的上牙膛隐隐传来丝丝细痒，嘴巴里的唾液腺像被启动开关般，自动分泌出津·液。 “这个位置。 ”温热的指腹在门牙后画了个圈，确定后，指尖往圆圈中心点了点。“颌骨里有两个埋伏的多生牙，你平时看不见，也摸不出来。” 蒋跃低着头，口水不停往下流淌，他卷起舌头，挡住软腭处的一小部分。但是边边角角的口水还在不断往下分泌，像雨天破烂的茅草屋，哪哪都渗水 。 原以为很快就会讲解结束，但陆仅仅只是刚开了头。 “你的门牙收缝时需要往里内收……”陆耐心地解释着——为什么这两颗多生牙需要拔掉。蒋跃却开始呼吸急促，舌头轻推了几下陆的指尖，同时手掌握住他的胳膊准备往外抽·出。 陆的指尖蜷起，发力一弹。抢先一步：“舌头别动，我不讲第三遍。” 语气既冰冷，又无情，故意的。 蒋跃原本就抱着歉意，是他没听诊在先，半夜吵醒陆在后。现在陆放着觉不睡，大晚上还加班给自己讲解牙况。虽然他说话很冲…… 但能忍。 蒋跃将舌头努力往后卷，使出吃·奶的劲儿抑制住本能的吞咽天性，脸涨得似火烧。然而口水并不会因为他憋着还是卷着，就能无视重力的存在。 与此同时，陆还还没讲完…… 他又在门牙后又画了一条直线：“如果后方有埋伏牙，这里就会‘撞车’……” 口水开始成吨地往下淌，下嘴唇内壁积成一个深深的小水坑。再往下，就是陆的脸。 一个接吻还要自带漱口水的男人，他要是把口水滴到人家脸上。 他会鲨了我的！ “……你的门牙移动会受阻。” 蒋跃呼吸越发急促起来，迅速合上嘴巴，下意识往内吞咽。 “牙根也会遭到……”一股巨大吸力从蒋跃口内笼罩而来，滚烫的软·体瞬间夹·住手指往里吸。陆的手指被吸的很紧，又像是被嘬了一口，完全无法动弹。指背下的津液四处流窜，舌头像筋膜枪般冲打着指背，软中带力，小幅度振动揉搓，仿佛要将手指完全吞没。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感刹那间疏通陆的全身，却又堵在某处。 蒋跃的口水终于倒灌回喉咙，咕噜咽下，理智也逐渐回笼。现在这个画面，从陆的视角看算不上太优美，可能还有点辣眼睛。 蒋跃有些庆幸没开灯，他微微张开口，双手轻握陆的手腕往外推出，又摸黑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擦手指上的口水，放回原位。接着诚恳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我怕滴到你，的脸。” 第9章 第9章 西大口腔医院，七楼，口腔外科诊室。 蒋跃拇指不安地刮着食指肚，“怎么样，谢医生。” 陆说他的多生牙看着不好拔，最好去西大口腔医院检查下，又帮他约了周一的号，口腔外科的谢衡。 谢衡看着蒋跃的口腔CT，“上颌正中是有两颗倒置多生牙，长的还挺大，埋伏有些深，周围有神经线，还真不好拔，但好在附近没有重要的神经管。” “你准备做矫正？”谢衡转过头问蒋跃。 “……还不确定。” “不矫正可以先不拔，它俩长得挺乖，目前并不影响你恒牙的正常生长，但建议你定期观察。”谢衡顺手拿起一只圆珠笔，在手指上灵活转了几圈，“如果你决定做矫正，就必须拔了。” “拔的话，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么？”蒋跃问。 “长远的影响倒没有。不好拔跟不能拔是两个概念。你的多生牙属于能拔，但不矫正的话没必要。要拔也行，就是拔牙过程会比较遭罪。” “遭什么罪？” “要先打局麻，切口，牙龈翻瓣，打开骨窗，用牙钻将多生牙从牙槽骨中分离出来，拔掉，缝合伤口。” 蒋跃喉结滚动，重重地咽了下口水。 “没事，听起来可怕，拔起来顺利的话一个小时就能完事儿。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要不要正畸，确定了再来。”谢衡安慰道。 “好的，谢谢医生。”蒋跃起身准备离开。 “诶等等，回来。” 谢衡像招小狗一样晃晃手，“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蒋跃忐忑地搓搓衣角：“我的牙齿还有其他问题么……” “不是。”谢衡摇摇手指。 蒋跃稍稍松了口气。 “你和陆洵也是什么关系。” “……” 蒋跃从诊室走出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因为是午休时间，西大口腔医院里人员稀少，反而显得建筑楼格外空旷。口腔外科在七楼，蒋跃缓缓踱步到门诊大厅，原本这里的人山人海已消失不见，大厅最里侧那面墙反而引起了他的注意。 蒋跃走了过去，仰起头，这是一面医生简介墙。墙上挂着西大口腔外科所有医生的个人介绍，包括医生资质、学历还有各自的擅长领域。蒋跃简单扫了一眼，在上面看到谢衡的名字。 陶宁说过，陆是西大口腔医院的主治医师，那么陆岂不是也会在简介墙上？！蒋跃灵机一动，快步走到楼层牵引图，找到口腔正畸科所在位置——5F。 果然，五楼也有一面简介墙。 与七楼不同，这上面都是口腔正畸科的医生。 找到了。 “陆，洵，也。” 蒋跃看向陆洵也端端正正的医师照，判断道：“男。” 又接着转向陆洵也的简介牌，一字一句往下念：“主治医师。西大口腔医学院正畸学博士。擅长成人、青少年各类错颌畸形的固定矫治、隐形矫治……” 蒋跃今天穿了件厚一点的黑色连帽卫衣，将两只手插·在卫衣兜里，歪着头揣摩道：““读到博士，还是主治医师……” “……这得多少岁？” 一阵磁性、低沉，比这破天气还冰冷的声音从蒋跃身后响起。 “33。” 蒋跃呼吸一滞，恻侧回头。陆洵也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站在他的身后。 蒋跃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陆医生，中午好。” “你怎么在这儿。”陆洵也问。 “我来看多生牙的。” 蒋跃一开口就后悔了，他的号还是陆帮忙挂的，陆洵也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来看多生牙！ “口腔外科在七楼，这是五楼。” 蒋跃不打算接他的话，礼貌应付了句：“好的那我先走了。”他抬脚转身，准备溜之大吉。 “回来。”陆洵也简单明了说道。 蒋跃停住脚步，耷拉着头，像只被扼住后脖颈的小狗。 “我给你挂的是10点30分到11点的号，现在12点了。”陆洵也不急不慢地说。 蒋跃往后转了半圈，面向陆洵也坦言：“我已经看完准备回去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陆洵也抬起手，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我饿了。” “哦……那那那……”蒋跃指了指电梯口。 “可以，走吧。”陆洵也将咖啡杯丢到附近的垃圾桶里，不带一点儿客气，“我们附近吃就好，我下午一点半还要值班，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哦……”蒋跃放兜里的拇指又开始刮着指腹，他顺着陆洵也的意思往下说，“那我请你吃饭吧，你帮了我，是我应该的。” 陆洵也点点头，默认了他的觉悟。 “陆！洵！也！” 一句与蒋跃刚才一模一样的话从他人口中传来，声音的主人听起来生气蓬勃生龙活虎充满朝气，声线还有些耳熟，早上似曾听过…… “没看老子给你发的消息阿？跑这么快干什么，吃饭也不等我。” 蒋跃侧身一看，谢衡褪去白大褂，从陆洵也背后大步走来。 谢衡看到陆洵也身前的蒋跃，愣了愣，“哟，这么巧。蒋……蒋跃？” “你们站这干嘛，大中午的……”谢衡顺眼往墙上一瞧，蒋跃正好站在陆洵也的医生介绍前。嘴角无声上扬。 他将胳膊搭在蒋跃肩膀上，把他转回墙边，“小蒋我跟你说，正畸医生呢，得好好研究一下的，牙套一带就是两三年。”谢衡斜了眼背后的陆洵也，“可别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但是呢，这密密麻麻的字儿咱也得看得懂才行。首先，你看他职称。像陆洵也——主治医，你再看这边副主任。呐，这差距不就出——” “装什么b啊……” 一只穿着白色洞洞鞋的脚，准确无误地踹到谢衡膝弯上。 谢衡一个踉跄往地上扑，陆洵也眼疾手快揽过蒋跃腰侧往自己身边一带。蒋跃瞬间腰肢一颤，胆战心惊。 他迅速环顾四周，好在站位靠墙，陆洵也又挡在他前面，没有人看见。蒋跃跨步弯身，将地上的谢衡扶起，顺势避开陆洵也放在他腰间的手。 脚的主人站在陆洵也身旁，敞开着白大褂，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中。 谢衡倚着蒋跃的搀扶转身，“裴渡……你太暴力了。” 裴渡看着谢衡抓住蒋跃的手，白了一眼，又看向蒋跃：“正畸？午休了，下午再来。” “别想了，人家是来找陆医生的。”谢衡抢先答道。 “噢……”裴渡瞟了一眼陆洵也，转过头，表情真挚：“确定要选我们陆医生了吗？” “还没，我还在争取。”陆洵也面无表情，实话实说。 “豁。”谢衡挑了挑眉，陆洵也你也有今天。 裴渡咧开嘴，他也很乐意看到目中无人的陆洵也吃瘪。转而对着蒋跃露出一个符合国际标准的灿烂微笑。 “如果不想对着陆医生那张死脸呢……”裴渡摇着手放到自己的医师简介前，“呐，我的简历在这儿，也很优秀的。蒋先生顺便看看我呗。” 蒋跃往墙上望去，开始研究起来：裴渡，主治医师，西大……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后背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推力。 “走了。”陆洵也推着蒋跃往电梯方向走，给谢衡裴渡留下一句：“你们自己吃。”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陆洵也快速按下一楼，关门，转身面对着蒋跃。 陆洵也面含愠色，阴沉沉的。一股莫名的情绪被他解开缰绳，在电梯里肆意发酵。右手绕到蒋跃腰背，蛮横地将人往自己身上拢，胸膛撞上胸膛，紧紧贴在一块。 蒋跃深吸一口气，全身的汗毛都在颤栗，这可是三甲医院的电梯！ 几乎每层都会有人进进出出，这跟当众**有什么区别。 “刚刚为什么甩开我的手。”陆洵也问。 蒋跃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强迫自己冷静，胸前传来对方鼓槌般的心跳，又像是自己的，动魄惊心。 “没甩。” 那是避，怎么能叫甩。 “甩了。”陆洵也不讲理。 蒋跃头皮发麻，陆洵也背对着电梯又挡到他的视线，只能祈祷电梯先别开门。 开了见光死，不开……也有监控啊啊啊啊！ 蒋跃使劲拍打陆洵也的手臂：“有人！有监控！你快放开！” 陆洵也一动不动，紧紧按着他的腰窝，看起来毫不在意。 叮——三楼到了。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位头发花白，一位略显稚气。 “洵也？” 陆洵也转过身，毕恭毕敬：“吴老师。” 蒋跃在电梯响起时挣脱开束缚，正贴在墙边对着门口，身姿挺拔，跟棵白杨树似的，这辈子都没这么直过。 “正好我们去吃饭，你也一起？”吴仲淮热情邀约。 陆洵也侧身向蒋跃：“我中午有事和朋友出去一趟，改天再请您和李师弟吃饭。” 吴仲淮看着旁边的蒋跃：“嘶……这小伙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吴仲淮看向旁边的李阳。 这两位医生蒋跃见过，他第一位面诊的正畸医生正是吴仲淮——西大口腔医院主任医师。另外一位是他的学生兼助理。 “我记得，蒋先生上次挂过教授的门诊。”李阳逮着机会补充。这张脸，很难忘。 蒋跃顺势打了个招呼。吴仲淮见蒋跃与陆洵也相识，索性放开聊了几句，“你和洵也认识，矫正怎么不找他？我的话还要等一年后，不划算小伙子。” “现在要一年半了。”李阳再次补充。 “西大主治医可不差，你张嘴我看看。” 蒋跃红着耳朵，难为情地呲了一下牙。 “还行，看着不难。这种程度洵也没做过上千也有上百，让他拿几个相似案例给你看一下，放心吧。”吴仲淮排期满，预约多，平时也会将自己的门诊患者介绍给陆洵也。 陆洵也是他的得意门生，即便没有他这个老师，还有一对能力不亚于自己的父母。有人生在罗马，而陆洵也“生”在口腔医院。他要走这条路，别人对他的要求自然也水涨船高。好在陆洵也争气，从学生时代就是同辈里的佼佼者，吴仲淮对他的正畸技术也十分认可。 “对了洵也，你妈妈还好么？前段时间听承砚提起她住院的事儿。” “检查出胃部有息肉，需要动手术。目前状况还算稳定。” “还好发现及时，我改天再去拜访下沈院，让你妈妈也别太忙，平时多注意休息。” 沈院？？蒋跃心里咯噔一下。 鹿尔牙科的沈桢吗…… 叮——一楼到了。 陆洵也和吴仲淮拜别，带着蒋跃往门口的方向走。 “吴主任是你老师？” 蒋跃迫不及待地问陆洵也。 “嗯。” “他说的沈院……是鹿尔的沈院长吗？” “嗯。” “沈院是你妈妈？” “嗯。” “你妈妈住院了？还好么？” 蒋跃问完便发现是一句废话，刚刚他也听到了陆洵也和吴仲淮的对话。 “还好。”陆洵也同样也答了句废话。 “之前你说你爸爸也是牙医，那他……” 陆洵也停下脚步，看着蒋跃，“也在这家医院里，你想见他？” 没等蒋跃回答，陆洵也拉着他往反方向走，“我带你去。” “别别别别别……” 我见你爸干什么！ 蒋跃拽住陆洵也的胳膊，往一楼大厅外拖，死沉死沉，像做苦力的纤夫。 “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去吃饭。现在，立刻，马上……” 路上时不时有医院的工作人员投来八卦的目光，窃窃私语。但蒋跃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言行举止文义礼智信。从刚刚见到陆洵也到现在，他的小心脏就跟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天一会地。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家医院，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陆洵也倒是很享受，卸下全身力气就着蒋跃拽。只是转念一想，停住脚步。 “我爸不属正畸科的，帮不了你矫正。” 第10章 第10章 蒋跃站在西大口腔医院门口，环顾四周：“想吃什么呢，陆医生。” “都行。”陆洵也说。 “那就……”蒋跃伸出手，点兵点将般指向对面街上一排餐饮店。最终停在街角处一家店面宽敞的茶餐厅，离得近，出餐也快。 从医院门口走到茶餐厅需要过一段斑马线，昨晚下了一场雨，正午却是丽日当空，两人一路无言走到红绿灯口，许是忙了一上午过于疲累，陆洵也没有说话，蒋跃也不是擅长找话题的人，两人安静地等待着，弥漫着一种让蒋跃不大自在的尴尬感。与此同时红灯还有34s，漫长到蒋跃想尖叫，他拿起手机，有两条未读信息。 胖丁：大爷我回西市了~下午要不要去看店面？？ 下午也没什么安排，蒋跃索性答应。 Y：我在外面吃饭，等我吃完去找你。 另一条消息，则是乐齿口腔咨询师发来的。 咨询师：蒋先生，您考虑得怎样? 蒋跃回想起多生牙的事情，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不是陆洵也，也许他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或者还有更好的选择呢。 斑马线的绿灯亮起，陆洵也看到蒋跃还在打字，攥住他的手腕牵着往前走。 “看路。” 蒋跃骨架小，手腕都没陆洵也的巴掌大，人又瘦，骨头还硌得慌，以至于陆洵也的掌心开始慢慢往下滑，直至触碰到蒋跃温热的掌心。触感不似想象中柔软，没有茧却带着些粗砺感。 编辑完信息后，蒋跃抬眸，视线正好对上陆洵也流畅清晰的下颌线，是一张完美的侧颜。从低角度向上望，陆洵也的眉弓更显深邃。 “陆医生，你可真厉害。”蒋跃终于憋出了一个话题。 陆洵也低头望向蒋跃：“什么。” “别家医生没发现的多生牙，你一眼就看出来了。”蒋跃发自内心赞赏道。刚才那种不自在的尴尬意外舒展开来，像融化了的巧克力。 陆洵也鼻息间轻哼一口气，肩膀连带着耸了耸。他转头看向对面成排的绿化树，稍稍往下压了压嘴角，这种程度的片子换成裴渡那种眼睛尖的，一秒就能发现，但他并不打算告诉蒋跃这件事。 “那你要不要选我做矫正？”陆洵也第二次问蒋跃。 蒋跃挠了挠脖子，陆洵也在鹿尔有KPI吗？！不能吧…… 两人直至穿过斑马线，蒋跃都没想清楚，也没有回答。陆洵也自然而然地放开他的手，不急不慢地换下一个话题：“你的多生牙，谢衡怎么说？” “和你说的差不多，矫正得拔，但不矫可以不拔。” 陆洵也若有所思：“你矫不矫正都可以。虽然我说希望你选我，若是不想正畸也行，自己考虑清楚就好。” “都可以吧。” 陆洵也沉默几秒，问：“之前面诊没来得及问，你想通过正畸改善什么问题？” “一口和你一样的牙齿可以吗。” “投胎得去妇产科，牙科做不了。” “一口和季朗星一样的牙齿呢？” 但陆洵也没见过星仔，蒋跃继续补充：“怎么说呢，就是一口正常人的牙齿。” 嗯，对。 陆洵也蹙着眉：“90%的牙齿都是正常的，牙列不齐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这也属于正常的范畴。你难道没有一个明确、具体的矫正目标么？” “那……一口牙列整齐、健康、比现在美观些的牙齿呢。” 蒋跃回答得很爽快，陆洵也的声音却愈发低沉，“能接受拔牙吗。” “我知道，要拔4颗牙对吗？拔吧。” “蒋跃。” 陆洵也停住脚步。 “嗯？” 蒋跃转身望着陆洵也。 “我改变主意了。” 陆洵也面色凝重而冷峻，看得蒋跃陡然一愣，心被提到嗓子眼，砰砰震得喉咙也跟着沙哑：“什么。” “我不打算为你做牙齿矫治。” 蒋跃稍稍松下一口气，又很快拧起，心不上不下地跳着。 “为什么？” 陆洵也眉眼间染上几分愠色：“成人正畸有风险，比如牙根吸收、牙龈萎缩、黑三角，严重的还会骨开窗骨开裂，甚至做好终生佩戴保持器的准备，可你却毫不在意。” “等一下。”蒋跃有些被绕晕，矫正不就是为了牙齿能更好吗，为什么他反而要面临这些听都听不懂的问题，“牙龈吸收黑三角是什么意思？我还要终生佩戴保持器？？” 陆洵也猜中了。蒋跃对正畸一无所知，却准备踏入正畸的大门。 “拔牙不可逆。正畸拔牙是一件需要你谨慎对待的事情。人的每一颗牙齿都是非常宝贵的，拔错牙、内收过多都可能导致面部组织塌陷、瘪嘴。你面诊前该做的功课没做，该事先咨询的问题不问。之前也是以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决定正畸的？”陆洵也眸光冷冽，一字一句割得蒋跃耳朵疼。 他微张开嘴，想为自己辩驳两句却说不出话。陆洵也言语中所包含的信息量多到他消化不过来，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呆在原地缓冲。 陆洵也垂着眸，眼底的火光逐渐被失落扑灭，语气也跟着降了温。 “我认为你并不具备正畸的条件。” 第11章 第11章 “什么叫不具备正畸的条件？” 蒋跃看向副驾驶位的胖丁，发出疑问。 丁皓手指着前方，发出公鸡打鸣般的啼叫，“绿灯绿灯绿灯！！！” “你开车专心点！” “你快回答我。什么叫做不具备正畸的条件。” 胖丁挪了挪屁股，伸伸腰。今天开的是蒋跃的车，一辆白色的MINI COOPER S赛车手。这车坐得丁皓腰酸腿酸屁股疼，司机还不看路，净说些听不懂的话。 “正鸡是啥玩意儿？” “……” 算了。 蒋跃轻叹一口气。 胖丁又扭了扭脖子：“你这车跟玩具车一样，空间又小又挤，坐得我浑身难受，早知道开我那辆。” “将就一下，将就一下。” 胖丁坐惯了大G，mini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儿童摇摇车。但蒋跃却很宝贝他的mini。一台可以合法上路的卡丁车，酷炫的外表，低吼的排气声浪，很是拉风。 “这噪音，怎么跟拖拉机似的……”胖丁皱着眉把副驾驶的窗关上，车内瞬间安静了些。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蒋跃抱怨道，因为孟婉也曾发出过同样的嫌弃，尤其这车还没有后门。 “乖崽，听妈的话，咱把这车卖了买辆更好的。”胖丁夹着嗓子，学着孟婉的语气提出合理建议。 “傻b。”蒋跃骂了句。 “诶草，今天火气有点大阿。”胖丁笑骂。 蒋跃看了眼周围的路牌：“核桃路？你今天想看的场地在这儿？” 核桃路是西市市中心一处充满年轻活力的街区，大批热爱滑板陆冲、街舞说唱的年轻人聚集在这里。还有西市最大的商业圈——核桃里。只是蒋跃18岁便出国留学，直到去年才回到西市，平时也是在杏仁路附近玩，对西市的核心商圈不算太熟。 “就在前面。”丁皓指了指前方的一栋大型商业广场：“核桃里4楼，销售说3楼还有个新开的碗池。” 听到碗池，蒋跃瞬间挺直了背，两眼闪闪发光，将正畸矫正陆洵也统统抛到脑后：“我后备箱有滑板！” 他已经准备好了。 “欸草，我都快焦虑死了你还有心思滑板呢，一个月了店面毫无进展。” “核桃路是不是还有个室外滑板场？之前在杏仁路遇到过一个滑手，说核桃路的滑板场地比那儿好，人也多。”蒋跃将车拐进核桃里的地下停车场。 “就是一块给市民休闲锻炼的绿地，很宽敞。因为是凹型的，自带台阶、斜坡、马路牙子、栏杆这些。前两年的确有很多人来这边滑。后来市·政施工给围起来了，好像是要改建成街区公园什么的，我也很久没来过这边。” 蒋跃停好车，解下安全带：“下车吧，丁总。”他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里面放着两块双翘。其中一块板面磨损严重，都是刮痕。另一块相对较新，没什么使用痕迹。 丁皓往车厢内一瞧：“我去，你平时还放两块在车上？” “一块常用，一块备用。”蒋跃将新的那块递给胖丁：“给你……” “先说好阿，我们看完店面再滑。” “当然，走吧。” 胖丁和蒋跃搭乘电梯到广场4楼，广场的租赁销售已经在楼梯口等候。 “丁先生，您是打算开什么类型的店？” “酒吧，滑板酒吧。” “招租的店面在4201，两位这边请。” 蒋跃和丁皓跟着销售往右走，进入招租的店铺内。 丁皓往四周环视一圈，是餐厅的装修风格，前台还有一列大酒柜。 “这里之前开的是餐吧？” “对，原先开了家Bistro。面积差不多150平，足够您开酒吧的。而且核桃路也叫滑板街您有听说过吧。3楼还新入驻了家滑板场，年前签的。2楼还有家品牌滑板店，您把酒吧开在这儿不愁客流量。” 蒋跃趁着他们聊天的间隙观察了一番，先前的餐吧做了点小设计，走美式餐吧风格，靠墙处设有live表演台，四周都是卡座和散座，还有一整列长形柜体。整体户型方方正正，而餐吧的最里面，还有一个小型的露天阳台区，他径直走了过去。 “滑板街也太夸张了点。也就前面那块绿地适合滑板，来的人多了些。今年核桃路不是改建么，现在也没什么滑手过来这边。”丁皓说。 “胖丁胖丁，你过来看……”蒋跃站在露天阳台上，向丁皓招手。 “咋了，一惊一乍地……”丁皓走向露天阳台。 “你看那儿。”蒋跃指向远处，丁皓顺着蒋跃指的方向，是一个街区型的滑板公园，凹型的。 “我去……”丁皓双眼瞪得溜圆，“这不就刚才说的那块绿地么，偷偷改建成滑板场啦？” 销售走上前：“对，前两年有很多来这滑板的年轻人，市·政便把这块改建成了滑板公园。这两天刚开放呢，过段时间消息在网上传开，来打卡的人自然也就多起来。” “这个店面的租金怎么算？” “月租含管理费1.5万。” “转让费呢？” 叮铃铃——销售的手机适时响起，抬手一看是同事打来的。 “不好意思丁先生，我先接个电话。” “这家满意不，老板。”蒋跃从滑板公园收回目光，扭头看向胖丁。 胖丁双手伸直成八字型，搭在阳台栏杆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还不错，价格也合适。” “4楼会不会有点太过隐蔽，不好找。” “楼层高租金也便宜，况且三楼不还有个碗池，二楼还是滑板店，那儿还有个滑板公园。到时开业再做一波线下活动宣传宣传，稳了。” 酒吧大业总算有些进展，胖丁端起架子，拍拍蒋跃肩膀：“该干活了，小蒋。” “丁先生，很抱歉……”销售接完电话走了回来。 “？” “这个店面刚已经租出去了。” “……” 胖丁垂着头，倚在电梯里。 蒋跃一手揣着一块板，像刚进城一样，眼睛时不时瞄向墙边的胖丁。电梯从4楼下到3楼，门打开。蒋跃又瞄了眼胖丁——一动不动。 电梯外进来两个人，蒋跃又瞄向胖丁——丝毫没有任何反应。他大概是忘记要去碗池的事情，心情也不佳。 算了…… 蒋跃咽了咽口水，把话憋回肚子里。电梯门关上，直下负1层。两人走到停车场，蒋跃安慰道：“没事，再找找会有……” 话音未落，胖丁猛地转身，朝负1层出口大步迈去。 “走吧。” 蒋跃愣了在原地，回头朝着胖丁的背影大喊：“去哪啊！车停在里边。” “滑板阿。你不是想滑吗？” “碗池在3楼呢，老板~ ”蒋跃跨开脚步，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 “室内碗池有什么好玩的。那边不还有个滑板公园，我们去耍耍。” 蒋跃咧开嘴，快步跑向胖丁，两块滑板的轮子轱辘辘直转。 滑板公园在楼上看着近，真正走起来，要经过两条街才能到达。整体的风格类似于美式的街区型滑板场，将绿化景观和混凝土融为一体。 公园外圈的草坪上增设起起伏伏的波浪道，四周的树坛改成了斜面抛台，里面还有个小型U池，以及随处可见的，由坡道斜面、平杆石台组合成的fun box。 “哦吼~” 蒋跃往下俯瞰着整个滑板场，发出山顶洞人般的呐喊，一种原始的兴奋感迅速在体内膨胀。 公园是开放式，四周都有入口。要进去必须先经过一层向下的阶梯。扶手杆特地做成平滑的，技高人胆大的滑手可以直接用滑板呲下去，或是像蒋跃这样—— 他往前助跑加速，放下滑板，快速踏上板面，一个ollie起跳腾空，直接跃下9层台阶。滑板场就是天堂，在这里猴子都能起飞。 蒋跃喜欢滑板。 他人生中的第一块滑板，是18岁出国前胖丁送给他的礼物，还附赠了一套护具。 那天晚上他独自在广场上滑了很久，摔了几下手又蹭破一点皮，终于在零点前学会了基础动作。从滑行到单脚滑行，压弯，蹬板加速，再加速…… 轮子轱辘辘直转，衣摆被风吹得直往后翻。他站在板上，敞开双臂，仰起头。满身汗水凉飕飕的。风与他并肩，告诉他这叫自由。 他浅尝了下，从此爱上这种感觉，一发不可收拾。 大学期间，几乎所有课余时间都被蒋跃拿来滑板、嗑招。国外的滑板场随处可见，蒋跃的鞋子越来越烂，拇指指纹也被砂纸一点点磨花，依然乐此不疲。 胖丁看到蒋跃豚跳下了台阶，轻哼一声：“这有什么，看我的。” 他在ollie的基础上加了尖翻，纵身往下，完美落地。 一阵熟悉的旋律从马路上方传来，蒋跃耳朵动了动，朝着丁皓的方向大喊。 “胖丁胖丁！” “干嘛。” 蒋跃手指朝上：“你听。” 丁皓竖起耳朵——是熟悉到不能再熟的洒水车之歌，他打小经常唱。 “你唱一个。” “你有病吧。” “快，前奏到了。”蒋跃催促着。 “莫名其妙……”胖丁骂骂咧咧，工作日的滑板公园连个鬼影都没有，他索性放开嗓子，踏上板滑向公园中央。 “人人常欢笑不要眼泪掉，时时怀希望不必心里跳，在那人世间，相助共济，应知人间小得俏……” 蒋跃看着胖丁的背影咧开嘴，以前每次丁皓追着洒水车，他都会跟在他身后。他喜欢那段一去不复返的日子，并试图恢复些记忆碎片。脚下有滑板，身边有胖丁，逍遥又自在。 他跟着胖丁滑向fun box，一块亮眼的大红色横幅从视线范围内一闪而过。 蒋跃愣了一秒，前脚快速下板，后脚点板前踢，右手接住立起的板面收住，往前助跑几步卸力后，扭头望向左侧。眼睛顿时一亮，万丈光芒。 “喂，胖丁……” 丁皓还沉浸在唱不上去的高音里，“世界真细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 蒋跃扯开嗓子：“胖丁胖丁！” 第三次了！ “有话你就说，喊个没完没了的。” 蒋跃伸直胳膊，斜向上指了指滑板公园左上方——一栋独栋的街边建筑楼。 “你看！” 建筑墙上，拉着一块长条形的红色横幅，上面赫然印着四个大字—— 旺铺招租。 第12章 第12章 从滑板公园西侧的楼梯上去，可以走到核桃路的街尾。 蒋跃发现的这栋待租商铺位于核桃路街尾的拐角处，毗邻滑板公园，在核桃里商业圈的外围。 “看着面积还挺大。”丁皓趴在商铺的格子窗上往里瞧。 “像咖啡馆。”蒋跃双手挡在眼侧，鬼鬼祟祟。 “干嘛呢你俩……”街区的保安大爷叼着根牙签，背着手慢悠悠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大爷，这店面是不是在招租？”丁皓问。 “租店就租店，偷偷摸摸地，我还以为你俩偷东西呢。” “这店咋没有联系电话？” “原本有，贴在正门上。昨晚刮风又下雨的，不知给刮哪去了。” “那我们怎么才能联系上业主？”蒋跃问。 “等着。”大爷掏出手机，拨打后说了几句，挂断。 “等个10分钟，他一会儿就来了。” 咖啡馆的老板兼业主是西市本地人，大爷以前时常来这里蹭咖啡喝，后来他们店关门了，业主说要租出去，大爷平时巡逻也会帮他多留意留意。 商铺的东侧有一处外摆区，外摆的阶梯可以通向滑板公园，蒋跃和丁皓就是从这里上来的。两人站在外摆区等了一会儿，丁皓俯瞰着整个滑板公园，感慨道：“这地理位置可真好，离商圈不近不远，在滑板公园隔壁，面积也宽敞。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柳暗花明又一村呐。” 蒋跃坐在阶梯上，百无聊赖拿起手机：“半场开香槟是大忌。” 丁皓摇摇食指，纠正道：“不不不，虽然伊斯坦布尔之夜AC米兰被利物浦逆转，但人家中场就没有开香槟，这句话是媒体谣传，不可轻信。” “连AC米兰都没开，你更不能得意太早。”蒋跃边说边打开手机屏幕，一共收到2条消息。前两条是孟婉发来的。 Mom：跃仔，最近天气好，过两天要不要和星仔一起去野餐？ 蒋跃继续往下，第2条是陆洵也发来的。 L：做吗，今晚 蒋跃顿时回想起中午那顿冷冰冰的饭，以及陆洵也那句：你并不具备正畸条件。还有那句：我不打算帮你做矫治。 做个屁。 不做。 爱也不做牙也不做，本来就没想找你做，谁稀罕。 蒋跃熄灭屏幕，手没好气地撑在下巴上，看着滑板公园发了一会儿呆。 “这房东怎么还没来？”胖丁看了看表，15分钟过去了，“真慢阿……” 蒋跃没理会他，又一次点开屏幕，搜索“牙齿矫正、拔牙”。 “你们是来租店的？”街对面走来一个寸头男，右手插在裤兜里，手臂上的刺青若隐若现。 “对。你是业主？”丁皓隔着街问。 寸头男点点头，过了斑马线。视线在扫到阶梯前的蒋跃时愣了一下。 “是你？” 寸头男两眼熠熠生辉，带着惊喜。 丁皓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蒋跃：“认识？” “应该不认识吧……”蒋跃纳闷地望着寸头男。 “我们在杏仁东路那家烧烤店拼过桌，一起看球赛，还记得不？” 寸头男快步走向蒋跃。 蒋跃有些印象，“噢……想起来了。还是你提醒我手机响了。” “你好，我叫龚一舟。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兼业主。” 简单介绍后，龚一舟打开咖啡馆的大门，“这里面有两层，你们随便看看。” 蒋跃往里转了一圈，咖啡馆走的工业风，二层挑空设计成loft，增强空间开阔感。倚在栏杆上还可以俯瞰整个一楼。软装以金属装饰、木具为主，一层中央摆着大卫雕塑，粗犷又不失格调。 丁皓仔细打量一番咖啡馆，装修没50个w下不来，怎么就不开了呢？他又端详起龚一舟。寸头、手上有纹身，看着不太像会开咖啡馆的人。 “你买了这间商铺，又自己开了家咖啡馆？”丁皓问。 这成本可不小。有些手头宽裕的人喜欢投资商铺放租，老一辈说一铺养三代，但这种买来自己开店的还是头一回见。 “家里做房地产的，这片商区在开盘时订了几处。后来我自己捯饬了这家咖啡馆，可惜生意不大好，核桃里遍地都在卖咖啡，只好关门大吉。”龚一舟耸耸肩，听起来跟花10块钱买了张体彩大□□，发现没中奖一样地无所谓。 “面积大概有300多平，开酒吧肯定是够了。” 丁皓点点头，这可太够了。 “租金怎么算？” “月租4万，一口价，五年起租。” “转让费呢？” “不用。咖啡馆的装修陈设对你们酒吧用处不大，我就不收了。” 核桃路寸土寸金，这个商铺又是临街的，面积也宽敞，这个价格不算太贵，但还是有些超乎丁皓的预算。加上硬装软装，至少都要100w 的资金。 丁皓这边还在思考，龚一舟已经开始和旁边的蒋跃聊起天：“你们是合伙开酒吧吗？” “不是，丁皓开。我帮他做装修。” “最近怎么没见你去烧烤店看球赛？” “我也是偶尔才去，刚好最近忙。” “杏仁路那附近还有家球场，你知道不？” “知道，我和胖丁经常去那踢球。” “你和丁先生很熟？” “发小。” “那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去踢，捎上我呗。” “可以阿。”蒋跃也经常和烧烤店的球友约着踢球。他转身面向丁皓：“胖丁，这周要不要一起去踢球，和龚先生一起？” “一舟，叫我一舟就好了。” 龚一舟为人直爽，转让费说不要就不要。丁皓创业时也遇过形形色色的人，像龚一舟这种，抛开租铺的事交个朋友也不错。 “行阿。”丁皓补充道，“我们还有个球友群，你要不要加一下？每周固定两三场，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晚上，谁有空在群里吱一声，人齐就开踢。” “那可太好了，我加下你们微信吧。” 蒋跃加了龚一舟的联系方式后，将他拉到球友群里，跟球友们简单介绍了下。 丁皓接着说道：“不熟可以让蒋跃带着你，他最闲，几乎每场都有他，随叫随到。” 群里的球友最喜欢艾特蒋跃，蒋跃有空便会捧场，恰巧他每周都有空，人也好说话，久而久之成了群里的人气王。 “还要不要装修了？”蒋跃对于“他最闲”这一说法略为不满。 “你白天画图纸，晚上去踢球，休息一下对眼睛好对身体也好，不碍事。”丁皓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是独立接单的设计师？”龚一舟问蒋跃。 “算是吧。” 丁皓又跟龚一舟聊了几句相关事宜后准备离开：“我们考虑考虑，合适的话再联系您。” “没问题。”龚一舟看了眼手表：“你们晚上还有事么，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吧，就当感谢你们带我踢球。” … 西大口腔医院内。 “下班下班~”谢衡一手揽着陆洵也，一手揽着裴渡，“兄弟们，今晚吃什么？” “怎么，你要请客？”裴渡问。 “当然是我们陆医生请。”谢衡拍拍陆洵也后背。 “为什么是洵也？” “因为我早上给他加了号，你中午见过，长得贼俊那位。” “蒋跃？他不是矫正吗，怎么还挂了外科，有多生牙啊？” 谢衡打了个响指，“答对了。” 裴渡看向陆洵也。陆洵也正低着头看手机，似乎是聊天框，最下方是一串绿泡泡。 裴渡想起他妈妈住院的事：“你妈不是还在住院，今晚不用去？” “我爸今晚会去。”陆洵也说。 “哎哟，我们陆院长真辛苦。”谢衡感慨道，“既要管理这么大一家口腔医院，又要为太太的病情烦忧，还有个不听话的混账儿子，真是不容易阿不容易……” 陆洵也斜了谢衡一眼，把手机放到口袋里：“还吃不吃。” “兰亭，谢谢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3章 “你好先生，请问几位。” “三位，我定了包厢。” “是刚刚打电话过来的陆先生吗？” “不是。我姓龚，龚一舟。” “不好意思，我看一下……”兰亭的服务员打开系统核对，傍晚恰好有两位客人打电话来订座，都是三位，也都是包厢。 兰亭是西市最具代表性的私厨菜馆，位于核桃里5楼，价格与他的出品齐高。临近饭点，第一波客人开始陆续进来，前台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蒋跃感觉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后面似乎来了一波人，随即往旁边挪了几步，让出通道。 “你好，我订了包厢。”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响起，蒋跃愣了愣，转头一看。 陆洵也？！ 身后的谢衡同样认出了蒋跃。 “阿哈！蒋跃，你怎么在这儿？” 蒋跃转身，果然，谢衡与裴渡正站在他的身后。 “谢医生，真巧阿哈哈哈又见面了……” 胖丁诧异地望向蒋跃：“又认识？？” “他们是西大口腔医院的牙科医生。”蒋跃介绍道。 “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说过要去做矫正。”胖丁说。 龚一舟加入群聊：“你要正畸吗？” 正鸡？ 下午蒋跃也提到这个词儿。 “正鸡是什么意思？”丁皓又一次发问。 “就是牙齿矫正的意思，专业名词。”谢衡是个热心肠的，他解答道。 “那……” 丁皓也是个热心肠的，他又又一次发问，“不具备正畸条件是什么意思？” 蒋跃双眼睁得滚圆，余光扫到身侧，一阵冷冰冰的目光正注视着他，但他完全不敢往旁边看。 丁皓我可真谢谢你。 “就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做牙齿矫正的意思。”谢衡说。 丁皓纳闷地望向蒋跃：“医生说你做不了矫正吗？为什么？” “还好吧？我早上看了你的牙片，整体情况还行阿。”谢衡虽不是正畸科，但牙周牙槽骨这些是个牙医都能判断出来，他疑惑地望向陆洵也。 裴渡本不爱凑热闹，倚在旁边懒洋洋地望着人来人往，但听到他们聊到正畸，一下就来劲了。 他打开手机后置灯，反手撇开前方挡路的谢衡，照向蒋跃：“你张嘴我看一下。” 怎么西大的牙医随时随地让人张嘴的！蒋跃迫切地想离开这地方。 “诶诶诶……”谢衡及时挡住裴渡的闪光灯，“请收起你的职业病，还能肉眼看牙根？眼睛自带X光？” 裴渡白了谢衡一眼，刚想让蒋跃明天挂他的号看看，蒋跃趁机转身推着胖丁往内厅走：“谢谢裴医生不用了哈，祝你们用餐愉快……” 服务员带着蒋跃三人往6号包厢的方向走，另一位服务员带着陆洵也三人走向7号。6号与7号在同一侧，丁皓被蒋跃推着走在最前面，龚一舟走在蒋跃身后，其次是陆洵也三人。 “我以前也戴过牙套。”龚一舟快步走到蒋跃身旁说。 “你戴过？”蒋跃有些意外。 “是阿。” “真的？”蒋跃疑惑地看向他的牙，不敢相信。 龚一舟大大方方咧开八颗牙：“骗你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带的？” “十几岁的时候吧，那会还在上学。” 蒋跃对陆洵也中午那番话有大大的疑惑，又没来得及仔细查，刚好可以和牙友讨论一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一路。陆洵也在后头也看了一路，直到蒋跃一行人拐进6号包厢。 “那你拔牙了吗？”蒋跃坐在餐桌前问。 “拔了4颗智齿，做的磨牙后推。” “你去面诊过了没有？”龚一舟问。 “去过。” “医生给你的方案是什么？” “拔4个5号牙。” “嗯……”龚一舟摸着下巴思索。 丁皓嘴巴微张，伸出手，刚准备将菜单递过去让他俩点菜。 蒋跃看着龚一舟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方案有什么不妥吗？”丁皓只好闭上嘴，把手收回去，自己又默默勾了两个菜。 “一般不建议拔正畸牙，容易有隐患。成人智齿大多是要拔的，拔智齿对你的影响肯定比拔正畸牙小。或许你可以问问医生，能否拔智齿做磨牙后推或是其他矫正方案。” 龚一舟都知道拔牙有影响，看来陆洵也说的也没错。蒋跃垂下眼眸。 “正畸水很深，选个靠谱的医生最重要。需要的话我帮你介绍我的，技术还不错。” “好，我会认真考虑的。你带的是钢牙还是隐形？” “我戴的隐形，那位医生说磨牙远移戴隐形效果更好。牙套其实各有利弊，选择最适合你的就好。” “这样呀……” “聊完了吗两位？”丁皓终于逮到机会，将菜单递向龚一舟和蒋跃：“先点菜吧。” … “菜上齐了，三位请慢用。” 服务员将7号包厢的门关上，餐桌上满满都是谢衡点的菜。 他夹起一块兰亭招牌的黑叉烧塞到嘴里，看向旁边的陆洵也，似乎在打字。 “陆洵也你怎么不吃阿？等会都凉了……”谢衡黏黏糊糊地说，嘴里被叉烧和酱汁占满。 裴渡横了他一眼：“吃饭别说话。” “哦。”谢衡低下头。 裴渡不喜别人边嚼东西边说话。 他又横了陆洵也一眼，“你也别玩手机。” 他也不喜别人吃饭玩手机。 陆洵也噼里啪啦敲着键盘，点击发送，满屏的绿泡泡令人心烦意乱。他放下手机，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进食。 谢衡看他冰着一张脸，说是吃屎也不为过。莫名想起早上问蒋跃的话。 “对了陆洵也，原来那个蒋跃是你在酒吧认识的？”谢衡疑惑地问。 “你去酒吧？裴渡不可置信：“你去那干什么。” 他们三在大学时期便认识，这么多年也没见陆洵也去过一次的酒吧。倒是谢衡，三天两头往酒吧跑。 “去酒吧能干什么，玩呗。”谢衡说，“但你怎么不喊上我们，玩得明白么你……” 陆洵也顿了顿，无视他俩的问题反问道：“他跟你说的？” “对呀，早上特地问的。他说你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喔，让我不要误会。说是在酒吧认识的，他又凑巧去了鹿尔看牙。” 陆洵也的脸色越发深沉。 “陆洵也，有没有人说过看着你吃饭容易影响食欲。”谢衡又夹起一块黑叉烧，借机撇了一眼裴渡，又光速收回眼神。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你们”。裴渡脾气差、规矩多。陆洵也目中无人、万年冰山脸。每天都要对着这两张臭脸吃饭，他真的很辛苦。 “你的脸蘸到酱了。” 而此时的6号包厢，与7号简直天壤之别。 胖丁是个话多的，龚一舟也很善谈。两个人从足球聊到创业聊到酒吧又聊回足球，几杯酒下肚开始相见恨晚。蒋跃因为开车滴酒不沾，边吃边看他俩发酒疯，满脑子都在想他的5号牙。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他拿起手机一看。 6条未读消息 ？！ “？” 蒋跃点开，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L：下午很忙？ L：我说你不具备正畸条件是指你目前的决定不够理性，不是说你不能做。 L：我说过，你矫不矫正都可以。但你需要考虑清楚。 L：吃完饭要不要去DB？ L：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L：你生气了？ 蒋跃一口气读下来脑子晕头转向。 Y：抱歉下午忙，没来得及回。 又补充一句： Y：还在吃饭，下次再约吧。我朋友喝了酒，我等会要送他回去。 陆洵也秒回： L：你来下洗手间，我有和你话说。 “……” 有什么不能打字说，洗手间又有什么好说的？ 蒋跃叹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兴许可以趁这个机会问问陆洵也——他是否能做磨牙远移的事情？！眸光一亮，倏然起身。 “我去下卫生间。” 第14章 第14章 兰亭因为是开在商场里，内部并没有增设厕所。 蒋跃先是走出餐馆大门，直走，左拐，再直走，才到达五楼的男性卫生间。 核桃里是西市Top1的商业综合体，厕所也装修得格外高级，多年荣获西市必拉排行榜NO.1。水龙头是戴森的，香水是香奈儿的，马桶是智能的，垃圾桶也是。坑位跟KTV包厢一样，一间间独立性良好，一客一清，很干净也很安静。 蒋跃刚走进洗手间，便被陆洵也拉入其中一间隔间内，关门上锁。 陆洵也站在他身前，挡掉了一大半灯光，蒋跃的社交距离受到严重挤压，在密闭空间内，对方高大的体格也让蒋跃感到不适。 “你要说什么，快说吧。” 陆洵也的胸膛起起伏伏，鼻息间喷出一阵阵柑橘清香。蒋跃嗅了嗅，很熟悉的味道。 漱口水？ 他低眸看向盥洗台，空空如也。又看向陆洵也的手掌、口袋，并没有发现漱口水的踪迹。 陆洵也将他四处张望的脑袋掰正，拇指与食指捏住蒋跃的腮帮子，强迫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唇看。 蒋跃困惑地眨眨眼，直到陆洵也俯身前倾的那一刻，终于知道陆洵也掐他脸的意图。 可是他刚吃完饭，连漱口都没有。 这不公平，也不想亲。 他撇过头，用力扒拉下陆洵也捏在他脸上的手。 陆洵也原本准备了六个问题和三句解释要说的，现在全都堵在胸口。但他有更为要紧的事情做。 陆洵也双手摁在蒋跃腰侧，将他托起，往前一步靠近洗手台。 蒋跃呼吸一滞，反应过来后两条腿迅速蜷在陆洵也腰上，双手紧搂住他的脖子：“脏肮昂俺盎！” 他吓到声音变了调，上半身还在使劲地往前贴。 好险。 屁股差一点点就要碰到公共卫生间的洗手池上了。 蒋跃顿时怒火中烧怒气冲天火冒三丈。 他生气了。 但能忍。 “别把我放在洗手台上！”蒋跃压着怒气嗔道。 陆洵也顿了顿，绕过蒋跃肩膀看向台面——一尘不染，白得发亮。 蒋跃忿忿然推了他一把：“你往后一点，我们站着聊就好。” 陆洵也对此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右手托着蒋跃往马桶边走，另一只手放下马桶盖，身前仿若无物般倾身弯腰，直接坐在马桶盖上。又将蒋跃放在自己腿上坐好，全程毫不费力。 “现在还脏吗。”陆洵也问。 蒋跃没有说话，扭头避开了陆洵也的目光。左脚因为坐姿离垃圾桶很近。垃圾桶自动感应开盖，里面套着个干净的黑色的塑料袋，他稍微把左脚往后移，垃圾桶又自动关闭。 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因为陆洵也是个接吻都要自备漱口水的人，也许因为陆洵也是个医生，他在蒋跃印象里是不脏的、干净的。 连带着陆洵也的衣物都要比别人干净、整齐几分。所以蒋跃并不排斥这个坐垫，鞋子还不用沾到地面。 陆洵也同样很满意现在这个姿势，面对面，腿贴腿，看得见摸得着，心里渐渐踏实下来，但还是不够。 他迫不及待地咬向蒋跃的耳侧，脖颈。舌尖狂扫，留下自己的津液与气味。虽然这种行为无异于一条对着电线杆尿尿的狗，但动物性本能烧红了眼，急切地想将眼前人占为己有。 蒋跃的呼吸开始变得酥酥麻麻，没出息的脊梁骨也跟着塌软下来。陆洵也宽大的手掌抚上他的后背，蒋跃索性往后靠在他的臂弯里，双腿下意识夹紧前伸——垃圾桶又一次感应开盖。 从情·欲中睁开眼，蒋跃看着已开盖的垃圾桶，想起他来卫生间的正事。他清了清喑哑的嗓子，问陆洵也：“我能做磨牙远移吗？” 陆洵也百忙之中腾出嘴，语气生涩应了一句：“……你做不了。” “为什么？” 陆洵也没有答话。蒋跃继续补充：“一舟说他之前就是拔了智齿做磨牙后推，这样可以不用拔正畸牙。” 陆洵也倏然停顿下来，皱着眉，松开口。气味虚无缥缈，液体转瞬即逝，耳朵还具有一定隐蔽性——都不靠谱。 他的目光又一次锁定在蒋跃的嘴唇上，直勾勾看了两秒，转而低头朝向蒋跃的脖子，特地找了个显眼又安全的位置，舔舔尖牙，准备留下自己的标记，宣示自己的主权。 蒋跃没有得到回答，直起身，他的左脚顺势后缩，垃圾盖再次合上。 “为什么我做不了？”蒋跃又一次问。 “你俩很熟？”陆洵也答非所问，手掌扣住蒋跃乱晃的后脖颈。 “不算吧，刚认——” “不熟你问他不问我？” 蒋跃话音未落，陆洵也二倍速加快反问道。 语气冰冷，听着像是在质问。 这忍不了。 蒋跃火气直蹿脑门，瞬间炸毛：“你让我自己做功课的啊！”他中气十足吼了一声，回音从四面八方反弹回来。 陆洵也微怔，原来中午那番话蒋跃没理解错，但也不全对。 “我是让你多做点功课再考虑矫正，但没说不能问我，想问什么都可以。” 那我就不能问别人了吗！？蒋跃憋着一肚子火。他深吸一口气，劝自己冷静冷静保持冷静……他还有要正事问陆洵也，况且两人同处在卫生间本就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被别人听到可不好。 蒋跃降低声量，第三次发问：“为什么做不了。” “你没长智齿，后槽骨位置也不够做远移。”陆洵也顺了顺毛。 “我没有智齿？！”隔间内再次传来回音。 蒋跃恒牙萌出的时间原本就别人晚。在同龄人陆陆续续换牙时，他的恒牙还没冒出来。在同龄人陆陆续续开始拔智齿时，他连智齿长在哪都不知道，至今没有经历过智齿疼。 也许只是因为他的智齿长得比别人晚——蒋跃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啪嗒——” 隔间外传来门打开的声音，陆洵也没有说话。 接着响起一阵清洁阿姨在打扫的拖地声和冲水声。 蒋跃靠在陆洵也耳侧，非常非常小声地问：“真的没有吗！” 陆洵也颠了颠腿上的庞然大物，臂弯后拢，让他坐在离自己更近一点的位置，“没有。” 他同样降低声量，声音像是带着磁：“少数人因为颌骨位置不足，智齿的牙胚没有萌生条件，自然也就没有智齿。对其他人来说是好事，对矫正患者来说就不一定了。” 隔间外的声音越来越小，门再次打开，关上。蒋跃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卫生间一片寂静。 他叹了一口气，累了。将下巴抵在陆洵也肩膀上，左脚摇摇晃晃，垃圾桶也跟着开开合合。 “可是网上说，拔牙容易瘪嘴垮脸，内收太多还会影响口腔空间，说不定舌头还会放不下……”蒋跃嘟哝道。 “这不是会上网么。”陆洵也说。 蒋跃“啧”了一声。 虽然陆洵也脾气不好还阴阳怪气，但却是他目前在正畸界唯一的人脉，所以蒋跃决定——不跟他计较。 “看个人条件，也看医生技术。” 陆洵也紧绷了一晚上的眉头稍稍舒展开，“另外，我中午跟你说的是拔错牙、错拔牙会导致不良影响。比如三号牙是绝对不能动的，它在牙列中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六号七号承担咀嚼功能的主力，如果不是龋坏严重一般也不建议拔除。 但不是说就完全不能做拔牙矫治，四号五号。有些正畸治疗中，拔牙反而能获得更好的矫治效果，得根据患者实际情况而定。” 蒋跃的眉毛却耷拉成了八字型，他沉默片刻后，问陆洵也—— “能不能不拔牙阿……” 陆洵也沉思了一会儿，又恢复成往日端正凛然的神态。他往前推了推蒋跃的腰，与他四目相对。 “蒋跃，你为什么想矫正？” 第15章 第15章 我为什么想矫正？ 蒋跃躺在草丛上，枕着胳膊翘着腿，陷入沉思。 秋日阳光和煦，微风带着些许凉意，是西市一年之中最舒爽的季节。今天也是他与孟婉，与星仔野餐的日子。 蒋跃晃了晃腿，他自打换牙开始，牙齿就长这样。平时鲜少有人盯着他的牙看，又没有什么上镜需求，除了刷牙麻烦些其他都还好。追根溯源起来，他矫正的原因好像一开始……是因为孟婉？ “那陆医生怎么说，需要拔牙吗？”孟婉掰开一个橘子，拨掉皮，她正在和蒋跃讨论牙齿的矫正方案。 “他说可以先排齐看看，如果觉得能接受就不拔，不能接受再拔也不迟。” 孟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医生这么说，不拔牙肯定是最好的。你也别拔了，简简单单排齐就好，又不是说牙齿情况多严重……” 蒋跃侧眸看向孟婉，“妈咪。” “怎么了？” “你为什么一直想让我去矫正？” 孟婉手上的橘子顿了顿，又继续手中的动作，“牙长什么样你不知道？早该矫了，以前让你去你不肯，何至于等到现在……” 她将橘子放到餐盒中，朝草坪上喊：“星仔，过来吃橘子。” 季朗星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孟婉拿湿纸巾给他擦了擦手，起身：“你看一下弟弟，我去下卫生间。” 季朗星将橘子掰出一小块，优先递给蒋跃。 “啊——”蒋跃没擦手，索性张开口。 季朗星将橘子放到蒋跃口中，笑开嘴。 “谢谢星仔。”蒋跃嚼着橘子看向季朗星，这次牙齿上没有巧克力渍，更显工整。只是上牙少了一颗，空出一小块牙位。 “星仔最近是不是在换牙。” 季朗星继续掰第二块橘子，“哥哥，你长新牙的话一定要告诉妈妈，牙齿摇晃也要跟她说。” “为什么。”蒋跃笑了笑，他大概是长不了新牙了，连智齿都没有。 季朗星一本正经科普道：“妈咪说新牙长出来了，旧牙却迟迟没有掉落是不行的。” 蒋跃睫毛微颤，记忆“滋啦”一声撕开一道小口，像枕头，露出一小段毫不起眼的棉絮。 “这个叫乳牙……乳牙呲溜，要及时拔掉。不然新牙没有位置，就会往旁边倾斜，长歪就不整齐了。” 季朗星科普完毕，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赞赏，用他那双沾满橘子汁的小肉爪拍了拍蒋跃的脸颊：“知道嘛！” 蒋跃回过神来，看着季朗星的牙列，嘴角扯起笑意：“知道了……” 洗手池边，孟婉关掉水龙头，挤了两泵洗手液，掌心相对并拢揉搓——这是七步洗手法的第一步，她在蒋跃很小的时候教过他，也不知道现在还记不记得。 至于，为什么想让他去矫正…… 这事要追溯到蒋跃10岁左右。 他的换牙期比别的孩子来得晚。刚开始那几年孟婉还会时不时留意下，几个后牙也都顺利长到正确位置上，她也就逐渐放松警惕。后来她跟蒋毅开始频繁发生争吵，爱在芝麻琐事中销声匿迹，可是一生太长，她不愿意这样过一辈子。离婚的念头便时不时在脑海中浮现。 只是，只是稍不留神…… 蒋跃的前牙便悄无声息冒了出来，如雨后春笋，东倒西歪。他的乳牙尚未脱落，恒牙生长空间受限，虎牙硬生生被挤到牙龈上去，等到她发现时已经太晚。 可牙齿，长歪了就是长歪了。紧接着邻牙也跟着受到影响。 这也就变成孟婉的一桩心病。 蒋跃10岁时，她还是和蒋毅离了婚。儿子跟他爸。她想让蒋跃去矫正，蒋跃嫌麻烦没当回事，儿子不想去蒋毅也纵着。 后来她和蒋跃聚少离多，小孩子忘性大，即便是母亲，长期不在身边也渐渐生疏了。偶尔周末她想约儿子出来见面，蒋跃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搪塞她，今天说要去同学家玩明天说要写作业，也不爱跟她主动联系。再后来她组建了新的家庭，又有了季朗星，蒋跃又出了国，想管都管不了。 直到去年蒋跃回到西市，他们娘俩才得以见面。牙齿还是一如既往，人却和她疏远了不少。 蒋跃从小性格内敛，长得又像她，往头上扎两条辫子说是女孩都不为过。上幼儿园的时候，总被班里的男孩笑话，她生怕儿子在学校受欺负才同意让他去踢球的，强身健体又能养养性子。后来离婚也是，原以为这孩子跟着蒋毅会比跟着她好，没想到—— 好过头了。 他爸的志气担当一样没学，散漫随性的生活作风倒是有样学样。回来也不找点正经事干，成天就知道抱着块破滑板玩，要么就是和丁皓去踢球，跟丁皓都比跟她亲。 孟婉开始对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连同蒋跃的牙。自己过得越幸福，愧疚便越发在心中滋长。后来强行定了个母亲日，试图弥补这些年未尽到的母亲责任。 让蒋跃去矫正，便成了一根钉在心头的钉子，消除愧意的执念。 孟婉洗到第七步，冲净泡沫关掉水龙头，抽出纸巾擦擦手，直起身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也许人呐……想得到点什么就必须失去点什么，哪能什么好事尽被她占去。 她整理了下耳梢的发丝，收起这些陈年往事。脸庞如往日般明媚，往草坪中央走去。 … 陆洵也这两天都在鹿尔接诊。自从沈桢病了之后，他接手了鹿尔不少事务，经常晚上都在鹿尔，今天也不例外。 桌子上的手机适时响起，陆洵也拿起一看，竟然是蒋跃发来的。陆洵也眉梢微挑，这还是蒋跃头一回主动给他发信息。 Y：陆洵也！我知道为什么了。 是他上次问蒋跃的问题——为什么想矫正。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很基础的提问。 就像每位踏入诊室的患者，陆洵也都会问他们：你觉得自己的牙齿有什么问题。然后他再根据患者诉求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但是蒋跃前期对正畸总抱着一副“无所谓、都可以”的态度，陆洵也拿不准，换了个问法，但没想到他整整想了三天。 要这么久吗？ 陆洵也快速打字。 L：为什么。 他将手机放在一旁，又接着开始看手中还没看完的病例资料，眼睛时不时往屏幕上瞟。足足20分钟后，手机才响起一阵短促的提示音。 Y：秘密。不告诉你。 陆洵也快速打了一行字，而后拇指顿了顿，叉叉叉删掉，又重新打一行。 L：去DB吗，现在 Y：去～ … 陆洵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蒋跃正趴在床上，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下巴抵在枕头上，拇指不停地刷着手机屏幕，看起来像是在浏览什么。 陆洵也揉了揉蒋跃的脑袋，“去洗洗。” 蒋跃头也未抬地问：“陆洵也，我牙槽骨薄吗？” 陆洵也沿着床侧坐下，“怎么突然问这个？”目光却顺着蒋跃的后背一路往下，自蝴蝶骨，到腰腹。蒋跃皮肤薄嫩，腰侧两边还留有淡红指印，以及斑驳的掐痕。 “网上说……”背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蒋跃下意识颤了颤，“……说牙槽骨太薄不能做矫正。” “你的还好。” 陆洵也目光往下，是蒋跃饱满紧实的臀·瓣，大概是因为踢球的缘故，臀挺翘而丰腴。 “正畸会导致牙根吸收吗？”蒋跃继续发问。 “或多或少会，轻度吸收影响不大。” “会有牙套脸吗？” 陆洵也收起放在蒋跃背上的手指，声音有些沙哑：“看人。” 他停顿了会儿，接着往下说：“正畸学没有牙套脸这个概念。颧骨高的患者因为矫正期间咬肌萎缩，容易出现所谓的牙套脸。脸型流畅、脸颊饱满的患者相对没那么明显。” “你转过来。”陆洵也说。 蒋跃挪挪胳膊肘，整个人转向床沿，抬头，一脸乖巧地望着陆洵也。 陆洵也将掌心贴了上去，拇指摩挲了下蒋跃的颧骨，又揉了揉他的脸颊，软绵绵的肉感，火一下子又蹭了上来。 他迅速拿开手：“……你还好，多吃点别太瘦。” 蒋跃又接着问，陆洵也不急不慢地答，丝毫不理会胯·下如干巴馒头般的玩意儿，直到蒋跃问完所有问题，房间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陆洵也看向蒋跃，浓密的睫毛还在屏幕光上忽闪。 “你为什么想矫正？”他又一次问。 “说过了，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已经决定好了吗？” 蒋跃放下手机，转过身，双掌搭在胸前，安详地看向天花板，颇有一种任人宰割听天由命的姿态。 “嗯，决定好了。” 陆洵也轻笑一声，“正畸也没那么可怕，是有风险，但不一定会发生在你身上。” 蒋跃自下往上看，陆洵也的嘴巴一张一合，牙齿与星仔如出一辙，整齐匀称，方方正正。 “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么？” “是的。”蒋跃重重地点点头。 “正畸期间牙齿容易脱矿、龋齿，要花多点时间在口腔清洁上，尽量刷干净。”陆洵也提醒道。 “好。” “大概率会出现黑三角，后期可以做修补。” “好。” “要打2个骨钉。” “好。” “矫治周期两年，时长以具体效果为准。” “好。” “矫正我来帮你做。” “好——” “等下等下……”蒋跃猛地起身。 差点上当！ “这个不行，我不要，我要选其他医生。” 陆洵也敛着眸，脸色稍沉：“你要选谁。” “我找吴主任。” “老师档期满，而且有教学任务，大都是学生实操。你来鹿尔，我全程帮你上手。”陆洵也开出了每一位矫正患者都渴望而不可求的条件。 “那我等沈院。”蒋跃不识好歹。 “她生病了。后续工作量会相应减少，平时也很忙。” “那我找裴医生。” 陆洵也稍作停顿，“他脾气差，爱骂人。” “怎么会！”蒋跃双眼睁得滚圆：“裴医生上次在兰亭还要帮我看牙来着，人挺好的。” “装的。” 蒋跃撇撇嘴，“脾气差点就差点，医术精湛才重要……” “你觉得我技术比不上裴渡？” 蒋跃头摇成拨浪鼓：“我没有，你别冤枉人。” “那为什么不选我。” 蒋跃扣了扣手指，“你上次不也说了么，不想为我做矫治。” “现在可以，你知道的。” “我不要。”蒋跃再次拒绝。 “为什么。”陆洵也锲而不舍。 蒋跃被问烦了，眉毛拧在一块儿：“那你为什么非要给我矫正？” 陆洵也的手指动了动，目光游移到蒋跃的嘴唇上，不置一词。 蒋跃察觉自己声音大了点，话也不是那么中听，他抿抿嘴，轻声细语道：“真的不用，咱俩其实不用这么客气……” 再说了，他们只是炮友，哪能事事麻烦陆洵也。即便陆洵也好心帮自己，他也不能得寸进尺阿。 蒋跃话音刚落，陆洵也伸出两只手指，掐住他左右两边的腮帮子。蒋跃的嘴唇被挤到变形，看起来略显滑稽。他蹙着眉，瞪着陆洵也：“干什么？！” “我收费的，很贵。” 陆洵也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治疗费先收一大笔，打支抗钉跟你另算，打几个就收几个。矫正期间若是蛀了牙，我会让你在鹿尔补，补几个再收几个。下了牙套还要继续戴保持器，你做几副我收几副。保持器咬坏了，你还得接着配，我便接着收。你口袋里的钱统统会变成我的，不会跟你客气，放心。” 蒋跃被钱钱钱钱绕晕了头脑。 如今沈院身体抱恙，陆洵也当然要支楞起来，撑起鹿尔的业绩指标也合情合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他是在帮陆洵也呐！ 炮友间互帮互助，也不是不可以。他帮陆洵也冲业绩，陆洵也帮他整牙，各取所需，跟他俩的炮友关系一样纯洁友善世界和平。 “那你要收多少？”蒋跃口齿不清地问，像只等待被宰的羔羊。 陆洵也松开手：“明天去鹿尔咨询下陶宁。” 他垂眸看了眼蒋跃放在床上的破手机，屏幕膜磕磕碜碜的。 “先给一半，剩下的可以分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6章 蒋跃一大早便来到鹿尔齿科，确认完牙套类型与整体费用后，跟着陶宁去拍面颌像、正畸CT、口扫牙模。 建立好口腔档案时，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 “蒋先生，因为还有多生牙的问题，陆医生需要跟您讲下相关事宜，我带您过去。” 蒋跃的手机振了振，是丁皓。 “不好意思，先等一下。” 他走到窗边，按下接听。 “在哪呢？” “鹿尔齿科，咋了。” “我考虑好了，选核桃路的店面，龚一舟那个。下午陪我去签租赁合同呗，我们顺便聊聊装修的事儿。” “行阿，下午几点。” “你要忙到什么时候？” “大概还有30分钟吧，快了。” “那你把地址发我，我等会去找你。” 蒋跃挂完电话，跟着陶宁往门诊的另一侧走，看起来像是医生的办公区。 陶宁最后停在倒数第二间的门前，敲了敲。门上的工牌写着陆洵也的名字。 “进来。”诊室内传来陆洵也低沉的嗓音。 “陆医生，蒋先生的资料留取好了。” “辛苦，剩下交给我就好。” 陆洵也的办公室门侧有一块毛毡板，蒋跃一进门便注意到上面贴得满满的照片。都是陆洵也与患者的合照，大部分是成人，有些是带钢牙的小孩。最边上还有一张他与某一位女性的合影，两人都穿着白大褂，站在鹿尔齿科的标志前。 那是一种岁月沉淀出来的美，连眼角的笑纹都带着几分端正、沉稳与知性。只是单单看了一眼，蒋跃脑海中便浮现出「沈桢」的名字。 “陆洵也，这是沈院么？” 陆洵也抬眸望向蒋跃指尖处的照片：“嗯。”又低头接着处理手上的工作。 “欸……”蒋跃摸了摸下巴，“你和你妈妈长得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嗯哼。”陆洵也随声附和了句。 “不都说儿子像妈么。”蒋跃纳闷嘟囔一声，怎么这样。 “你和你妈长得很像么。” “像咯……”蒋跃蹙着眉，走到陆洵也桌前，拿起陆洵也桌上一个佩戴金属托槽的牙模把玩着，“小时候进个男厕都费劲。” 陆洵也鼻息间轻笑一声，“听陶宁说，你选了唇侧托槽。” “是的。” “我以为你会选隐形。” “拜托！”蒋跃手握牙模后端，朝着陆洵也的方向指尖发力，牙模上下咬合发出咔咔的声响。 “钢牙超酷的！” 陆洵也眉梢微挑，倒是个意外的答案。 “陶宁还说你担心控根的问题。” “一点点。” “金属托槽控根难度确实比无托槽大，控根没控好后期容易反弹，但也不是不行。还是那句话，看技术。” 蒋跃猛然直起背：“那你这方面技术好么？” 陆洵也抬眸，“过来。” 蒋跃放下金属托槽，眼神闪躲飘向四周：“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 “过，来。”陆洵也加了重音，听起来又是不想说第三遍的语气。 蒋跃不情不愿，踱着小步走了过去：“问一句都不行哦……” 脾气真差。 刚走到陆洵也身侧，陆洵也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将蒋跃拉到大腿上。蒋跃瞳孔微缩，呼吸骤停，像陆洵也的腿烫屁股般，条件反射站立起身。 “要要要在这儿吗，不不不好吧……”蒋跃伸长脖子，像做贼一样往门口张望，又伸手拉了拉窗帘。 “想什么呢？”陆洵也再次将蒋跃拽到腿上坐好，双手环在他身前身后固定，“我是让你坐下来看牙片。” 离大谱。 这哪是他想歪阿！ 蒋跃使劲蹬了下腿，小声嚷嚷：“看片要坐成这样吗！” 陆洵也将电脑屏幕侧向蒋跃，“那你还想做别的吗。” 蒋跃啧了一小声，陆洵也强词夺理。 “反正、反正医生跟患者不这样。” 陆洵也面无表情点了两下鼠标，打开一个系统界面。 “医患也不上床。” “啧！” 陆洵也无理取闹！ 陆洵也无视蒋跃的怒气，纤长的手指快速敲了几下键盘，按下enter。 “所以你别总想着跟我撇清关系，我们撇不清的，蒋跃。” “我没……”蒋跃话音未落，陆洵也侧眸看了他一眼，瞬间没了气儿。 好像…… 是有的。 但难道他俩，是什么见得了光的关系么？！ 蒋跃嘴唇翕动，还想为自己辩驳两句，陆洵也下巴朝前轻点，“你看。” 蒋跃转过头，屏幕上是一张牙片。 “这位患者比你小两岁，牙齿也属II度拥挤，给他的方案是拔上4下5。排齐后前牙内收关缝，后期加推簧将磨牙前移，不至于内收太多。 “这是他最后的矫正效果。”陆洵也挪出另一张图做对比。 “蒋跃霎时眼前一亮，瞬间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却脑后，“这牙是你矫治的？！” “当然。”陆洵也跟蒋跃解释了一番“控根”，又点开几个案例。 “现在你觉得我的技术好么。” “好好好。”蒋跃疯狂点头，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掌。 “未来两年请多多关照，陆医生。” 陆洵也握住蒋跃的手掌，“不客气，这两年也务必请你好好刷牙。” “详细的矫正方案大概需要两周的时间，这期间你先找谢衡把多生牙拔了，等拆完线他说没问题，我们再上托槽。” 蒋跃想起上次谢衡说的话，什么划开牙龈拔掉牙齿再缝上乱七八糟的，“会不会很疼……” “不会。谢衡处理过很多情况复杂的埋伏牙，操作起来很快，没事。” 蒋跃的手机又震了震，他从卫衣兜里拿出来一看，是胖丁。 “我先接个电话。”他刚准备起身，陆洵也前后环抱住他的腰，“在这接。” “？” “我不介意。” “……” 蒋跃有些局促地按下接听键，“歪……” “我到鹿尔楼下了，你好了没有。” “你等会儿，我现在下去。” 蒋跃飞快地挂掉电话，“我要先走了，中午还有事儿。” “一舟么。” “？” 蒋跃摇摇头，“不是。” 话间看到陆洵也胸前口袋上，别着一支按压式的圆珠笔，蒋跃顿时打起小心思，“嘿嘿，陆医生，借我支笔呗。” 陆洵也还未作答，亲眼瞧着蒋跃从他口袋里抽出他的医用蓝黑笔。 “要还的。”陆洵也说。 蒋跃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小气？” 转手将笔揣进自己的卫衣兜，“我是要去努力挣钱的！” 他转头看向陆洵也的桌面，上面一沓又一沓的病例和写着患者名字的文件夹，连一张空白的草稿纸都没有。 陆洵也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夹板，上面夹着一叠A4纸。 “够吗。” “够了够了，不用这么多……” 蒋跃拆了三张下来，卷成纸筒一并塞到卫衣兜，接着拍拍陆洵也的口袋，“放心吧，所有钱最终都会流向你的口袋里，就当我买的好了。”说完脚掌着地，准备起身。 陆洵也朝着他软软的肚子横手摁下，蒋跃脚下一个踉跄，又一次跌回陆洵也大腿上。 “干什——” 蒋跃刚想抗议两句，一个吻浅浅落在他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短暂地轻触，离开。 “——么亲我……” 陆洵也松开手，将他卫衣兜里偷溜出来的一截A4纸重新塞回去，抬头看向蒋跃，语气一如既往。 “Goodbye Kiss。” … 蒋跃一路小跑，秋风呼呼往脸上吹，额头受了凉，却有些发烫。 胖丁又打来电话催促：“还没下来？我临时停车呢……” “来了来了……” 刚出大门，蒋跃就看到路边停着辆显眼的粉色大G，他快步朝着丁皓的方向走去。 陆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对亲他有了某种执念，自从他俩成为长期友好互利共赢合作伙伴关系后。 可是为什么？ 陆洵也为什么要这么做。 蒋跃从电梯下来便想了一路，还是想不明白。 索性丢到风里，打开大G车门。 “久等啦，久等啦~” 在等蒋跃这件事情上，丁皓早已习惯，现在饿着肚子也无力吐槽。他启动车辆，“我们去核桃路吃吧，吃完饭找龚一舟签租赁合同。” “你都跟他谈好了吗？”蒋跃系上安全带。 “谈好了。年租45w，每两年递增3%。前两月免租，他还帮我免去物业费转让费这些，挺好的。” “你应该昨晚告诉我的，我顺便带个量房工具箱过去。” “你需要什么工具？” “卷尺、皮尺、记号笔……” “这些可以（买）……” “还有红外线测距仪、水平仪、360全景拍摄仪、平板。”蒋跃继续补充。” “当我没说。” “哦，还要跟龚一舟要一下户型图纸。” “没问题，但是量房的话改天吧，我下午三点还有别的事儿要去办。”胖丁说。 “行，到时还得看下水电位什么的，数据收集完后再给我一周，到时我把初步设计稿给你确认下整体方向。” “豁，看来我们小蒋也绝非不学无术之人呐，丁总我甚是……” 哔哔哔哔—— 右岔路口，一辆的士猝不及防蹿出来，硬生生截断大G直行的路。 “卧槽！” 丁皓右脚猛地踩下急刹，一脚到底。蒋跃身体由于惯性倏地往前扑，又被收紧的安全带强行拉回靠背上。 啪嗒—— 后座传来一声清脆的细响，像什么掉落在脚垫上的声音。 “草！这出租车怎么回事阿？！”丁皓狂按两下喇叭，骂骂咧咧。 蒋跃揉了揉疼痛的后脑勺，看向后方：“还好还好……没车追尾。” 他瞧了一眼后座的脚垫，上方躺着一个透明文件袋。大概是没有扣上扣子，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最上方是一张打印纸，标题几个加粗大字—— 房屋抵押贷款申请表。 “？” 蒋跃俯身后倾，以一个极考验腰肢柔韧度的伸展动作准备捡起。 丁皓瞥了一眼蒋跃突然的高难度动作：“诶诶诶，等会停车再捡就好了……” 蒋跃腰柔，胳膊长，手指也长，三两下便窸窸窣窣捡起脚垫上的资料和文件袋，里面还有一本红本。 “房产证？” 在胖丁问他“有无兴趣做酒吧工装设计”时，蒋跃便问过一嘴丁皓的预算——大抵是充裕的。虽然龚一舟店面租金高，面积也大，装修成本势必会涨一些。 但也不至于抵押不动产吧！ 他微张开口，仍觉得不可置信，“你要抵押房产贷款？？” “因为酒吧？？” 丁皓不自在地抿了抿嘴角，原本不想跟蒋跃说的，事到如今只好坦白：“嗯。” “之前不说资金充足么？” “害……这不是前段时间和朋友喝了点小酒，跟着他买了支A股。” 丁皓声音少见地没了底气，“原本指望能小挣一笔。这两天一看，本都快跌没了，套得死死的。现在手头上能拿出来的资金只剩十几万……” 除去前期的硬装软装，还要算上开业后的运营推广人力，酒吧回本前都需要不断地有资金投入。对于现在的胖丁而言，风险属实高了些。 “要不再看看其他店吧？核桃路的店面属实贵了点，我们也没必要租这么大。” 丁皓摇摇头，“就这个吧。我们都看多久了，不会有比它更合适的店面了。” 蒋跃低着头，将那一沓资料放回袋子里，扣下扣子。 车内陷入一阵沉默。 龚一舟的店面确实是目前看下来最合适他们的，在头一回看店时，蒋跃便萌生出关于设计图的初步设想。他原本是想等胖丁确定下来再说的，但是现在…… “没事啦……” 丁皓察觉出蒋跃的担忧，“等酒吧盈利后我还完贷，房子不就回来了么，一样的。你以我们原先定好的装修预算走，按300平的面积算，设计费我现在都能打给你。” 蒋跃半晌没有说话。 丁皓瞧了他一眼：“不信呐？” 他伸手点开手机屏幕。 蒋跃猛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他抬头头望向丁皓。 “你还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