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门被井平拉出声巨响,太老旧,每次打开都要费点力气,这还是他修缮后的结果。
通往地下的楼梯狭窄阴暗,电线杂乱得缠在一起。这几天下雨返潮,空气中透着一股霉味儿。
霍亦琛人高马大,稍有不慎,他那整洁昂贵的衣服就要蹭到墙上的污垢。
他嫌弃的抬手遮了遮口鼻,薄唇绷直,英俊的眉宇略微皱起,心里有点不耐烦,突然有点后悔要来看看的提议。
冷沉的目光落到井平瘦削局促的后背上,可现在就走的话,岂不是白受这份罪。
门敞开后,井平利落踢了下脚边的砖头,抵住下端防止它再关上。
取下背上的擦鞋箱在角落放好,又着急忙慌的把墙上那一小扇通风口拉开,通通气。
这才转身,带着几分窘迫几分雀跃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霍亦琛冷淡的表情也在这瞬间收敛,恢复以往的温文尔雅。
“亦,”井平下意识出声,又想到什么立马转了称呼:“霍总...你坐。”
他指指唯一能落座的地方,那张他用来睡觉的单人床,余光瞥到床单有点皱,井平又赶忙用手拍拍捋直。
明明这是他的地盘,却显得如此拘谨。
霍亦琛勾了下唇角,弯腰进入,里面空间很小,意外的干净卫生。
东西不多,摆放得很整齐,地面没有任何杂物垃圾,看起来平时没少拖,床上的被子叠放在角落,床头还放着一本很厚的书。
好在室内没什么异味,反而有股清淡的皂角香,这让霍亦琛舒心了点。
他屈尊降贵般顺着井平的意,坐到床边,眼含笑意,意味不明的盯着人看。
井平被看的有些紧张和害羞,抿了抿嘴闪躲着眼神,纠结着要不要给客人倒杯茶,可他这一般没人来,也没有第二个干净的水杯可用。
就在他思虑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客人反而抢了先。
“小井平,你刚才叫我什么?”霍亦琛笑问。
果然,人不善伪装的神情,由开心转为了无措,小声‘啊’了句,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霍总?叫得这么生分。”他语气很温柔,带着点伪装出来的伤心,像是不满井平对他的疏离:“你以前都是管我叫哥哥的。”
他说完眼神中染上几分似有若无的暧昧,在井平那张冷白又泛起点红晕的脸上,审视,打量。
井平也如他所料的,在他的注视下,没了之前的那份距离感,似乎是找回了曾经的相处模式。
原本带着怯意的眸子变得柔软,含着点依赖看向他,小声喊了句:“亦琛哥。”
霍亦琛露出个满意的笑,应他,目光仍旧直勾勾落在井平的脸上。
对方看他的眼神还是跟过去一模一样,爱慕,炙热,淡淡的撒娇,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捧给他。
并且对自身的暴露浑然不觉,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笑又有趣。
几年不见,也长开了,那张原本漂亮得雌雄莫辨的脸,也越发凸显出男人的特质,很俊美,添了点小时候没有的味道。
高挺的鼻梁上多了一颗浅黑色的小痣,浅粉色的唇微微上挑,下唇饱满,唇中有道淡淡的凹陷纹路,很性感,很诱人,也很适合接吻被人舔.弄。
配着那双清透又总是纯真平静的眼,总是能激发出人的凌虐欲。
明明是一根风随便吹吹的就长大的野草,偏偏又生得像精培花卉。
井平眸间闪烁,面对男人的亲近高兴又有些难过,自己此刻的落魄和狼狈,都被对方尽收眼底。
他在谁面前都可以无所谓,可唯独在霍亦琛面前,想要保留体面。
霍亦琛收敛住自己那逐渐具有侵略性的目光,起身走到人跟前,抬手拨开人遮在额前的发丝。
他动作缓慢而轻柔,也把井平的紧张和青涩看在眼里。
白净光洁的额角有一块月牙形的疤痕,井平呼吸急促眼睛飞快眨了几下。
霍亦琛感受到睫羽刮过掌心,有点痒也有点酥麻,粗粝的指腹在那伤疤抚过,看着人通红的耳廓,达到目的的他见好就收。
“这道疤还是没能消掉。”霍亦琛佯装感慨。
可惜了好看的脸,有点破相。
井平鼻腔中是他靠近时带来的冷冽香气,很浅淡,但足以让井平心乱慌神。
他恍惚下,喉结滚动赶忙垂着脑袋,不好意思的重新把碎发扒拉回来,将那道疤挡住,被触碰过的地方火辣发烫。
“嗯。”井平扯着嘴角腼腆笑笑,神态不大自信:“挺丑的...”
他犹记得当时,只因为自己回家晚了点,饭做慢了,被喝醉的爸用酒瓶砸的头破血流,带着一身伤被关在屋外。
那时候临近年关,漫天飞雪,他疼得哆嗦,又冷又饿无助的蜷缩在门口,看着家家灯火明亮温暖。
亦琛哥宛如一个从天而降的救赎使者,不仅给他送来了吃的,还背着他去小诊所包扎。
他是他阴暗**的过去,唯一对他好,关心过他的人。
这道月牙形的疤痕,也是那次留下的。
面对井平的自我贬低,霍亦琛不置可否,他也懒得继续在这破地方多呆,能忍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转身几步走到门口,又回头冲愣在那的井平和颜悦色道:“走吧,请你吃饭。”
.
这顿饭吃得井平坐立难安,一是还没从重逢的恍惚里走出来,连目光的落脚点都不知道在哪好。
二是霍亦琛带他来的餐厅,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高档。
悠闲安逸的西式环境,周围坐着的也都是些衣着光鲜的人,他与这格格不入。
他原本提议去家街口的馆子,本帮菜味道很不错,霍亦琛却意外不明的轻笑了声,没接受他的提议,开车直接把他带到了这。
后来井平又说由他来请客,再次被霍亦琛婉拒,现在坐在这看着菜单上的价格,他确实是自不量力了。
那种由衷的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涌上心头,导致井平食不知味。
亦琛哥一直在往前走,步伐从未停止,只有自己还停留在过去。
吃完饭后,霍亦琛又带着人去商场逛了逛,随便挑了两套基础款衣服,和一些吃的,汽水蜜饯那些。
井平全程默不作声陪着他,以为这些是霍亦琛给自己选的,直到男人把他送到家门口,提着袋子递给他时,他才恍然大悟。
“这,这我不能要亦琛哥。”井平慌得眼睛都睁大了几分,后退两步抬手推拒:“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让你给我买这些呢...”
霍亦琛料到他会这个反应,所以买的时候没有提及。
放在别人身上,必然会主动管他要项链手表之类的名牌奢侈品。这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东西罢了,也就这家伙当回事。
要不是走在一起嫌丢人,他才懒得费这个心思。
“你叫我一声哥,我给你买点东西不是理所应当吗?”霍亦琛嘴角噙着抹温文公子般的笑,提着袋子的手臂没有放下:“况且不值几个钱,只是一些心意罢了,汽水蜜饯,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至于其他,就当是我的一点私心,希望下次见面,你穿着我亲自为你挑选的衣服。”
霍亦琛声音很好听,磁沉温和,字句不缓不慢的从他那张薄唇吐出,斯文有礼。
说到最后那句话时,语气有点过于亲昵,像一片柔软纯净的羽毛,在井平的心间撩过,引起涟漪。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现在的亦琛哥,待他跟从前,不太一样。
“我真的不能要,”井平为难的抿了抿唇,清透的双眼有些湿润看着霍亦琛:“吃的我可以收下,但衣服确实太贵重了...”
不用看都知道,那地方的东西绝不是他消费得起的。
他不想在他面前,显得像个居心不良,刻意来攀关系占小便宜的人。
霍亦琛嘴角的笑意消散几分,更是有点不耐烦,他定定盯着人那张漂亮,且很合口味的脸沉默了会儿。
“小井平,你一定要跟我分这么清楚吗?”他忽的开口,见人神色变得慌乱,继续说:“这衣服的尺码我也穿不下,你不愿意接受,那就扔了吧。是我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想的太好。”
霍亦琛说完把东西往旁边的矮墙上一放,转身欲走。
他那昂贵西服的衣摆,下秒就被双骨节分明修长纤瘦的手给拽住。
“我收下,对不起亦琛哥!”井平急得发颤的声音传出:“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虽说这些都在霍亦琛的掌握之中,但他确实是懒得多费口舌。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拉住的衣摆,再与井平对视上后,眼底的腻烦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略微上扬的眼角飞着一抹红,纯粹又直率的看着自己,连鼻梁上的那颗小痣都多了几分绮丽,长得这么赏心悦目的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
霍亦琛勾了勾唇,抬手揉捏了把井平耳廓,满意的看着它逐渐由白变红。
“我没生气。”他语气温柔,像是在哄人一般:“我也不想你在我面前太有压力,你我之间不需要那么客套。”
井平松了口气,心情宛如坐过山车一般,无意识的蹭蹭男人温热的掌心,胸口的砰动呼之欲出,脸颊发热。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后,连忙不着痕迹的躲了躲霍亦琛的触碰,点头小小‘嗯’了声。
“我走了,”霍亦琛也见好就收:“你早点休息。”
井平再次点了点头,让他注意安全,眼巴巴的看着他,嘴唇嗫嚅想再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就这么分开吗,他还不知道亦琛哥住在哪里,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这次分开,下次还能见面吗,再见的话,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本来都打算离开的男人突然牵起他的一只手。
紧接着一张方方正正,设计简约大气的名片出现在他的掌心。
“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霍亦琛笑道:“想我的话,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在井平还没意识到这句话里的暧昧时,他便迈腿走了。
井平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站在那。
霍亦琛能感受到他火热的视线,没走两步也回了头,抬手在耳边,朝他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分外洒脱。
井平没忍住笑了,盯着男人高大,英俊超群的背影,眼神里是溢出来的喜悦,捏着名片的手也越来越紧,心间汩汩暖意流淌。
直到人消失不见许久,才依依不舍的回到那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霍亦琛在转身的瞬间,便收起了那副温和的面容,脸色阴冷,神情淡漠。
对自己超出常规的行为感到恼火,他对女人都拿不出刚刚那样的耐心。
偏偏这家伙跟别人不一样,傻的可以,给钱都不要的种,只能多费点精力。
他有点烦躁的从西裤里拿出烟盒,夹出根烟叼进嘴里,点上,吐出薄薄烟雾。
停在巷子口的车,早就被有眼力见的司机拉开了车门。
霍亦琛潇洒利落,不带任何留恋的坐进去,目视前方,周身冷意不散。
“去机场。”
.
之后将近半个月,井平再没收到过霍亦琛的任何消息,更别说见到人了。
几次想要假装偶遇,都以失败告终,脑海中全是那天两人相处的画面。
那张名片被他视若至宝,精心夹在书里。
他买不起手机,只能用公用电话,但他不敢拨过去,怕打扰到霍亦琛。
接受的‘礼物’都收在柜子里,纠结好几天才决定使用,并且也明白自己不能继续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他也想给亦琛哥买礼物,不想让他单方面对自己好。
也决定换个工作,换个活法。
[眼镜]好奇,有宝在追更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