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烟景办好了离职手续,连夜坐飞机回了小渔村。
开门进去的时候张岳明正坐在沙发上休息,电视上播着黄梅戏,张岳明跟着戏曲一下一下地点着手指。
“爸,您没事吧?”张烟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张岳明看到他实实在在地愣住了,然后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烟景?你怎么回来了……”
“是我告诉他的。”
张烟景循声抬头才注意到坐在旁边的爷爷。
爷爷拄着拐杖,“也是我喊他回来的,这不让说那不让说,我老头子忍不下了!”
张岳明复杂地看向爷爷,叹了口气。
张烟景挨着张岳明坐下,“我把工作辞了。”
张岳明震惊地看看爷爷又看看张烟景,一时说不出话。
张烟景说:“是我自己想回来的。”
张岳明沉默了一会儿,“也好。”
张烟景要了张岳明的医院检查报告,主要是心肌炎,有胸闷心慌的情况,但好在还不是特别严重,尚且有治疗的办法,不过疗程长,完全康复还需要几年。
在这段时间里,肯定是不能再上船出海了。
张烟景放下病例单,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他借口出门去沙滩散散心。
沙滩上建了些网球之类的设施,小渔村渐渐向旅游业转型,这时候有好多游客慕名而来。
原来的沿海的村子也拆迁成了独栋的楼房,张家就是其中一户。
和张家齐名的其他几艘船队转型做了服务行业,只有张家的船队还守着老本行,定期出海捕鱼。
在禁捕期,船队就做着维护船只、补网晒网的工作,有些船员也做了其他副业。
现在正是八月初,禁捕期刚过,如果船队要继续运营下去,出海捕鱼是必然的。
船队既是张岳明的心血,也是张家和船员们家庭的主要生计,不论如何都不允许张烟景自私。
傍晚,爷爷找到他。
张烟景看到爷爷就大概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了。
爷爷递给他一本泛黄的本子,封面有些掉了,用透明胶粘了起来,内页也是避免不了的皱皱巴巴。
爷爷说:“这是捕鱼的点位。具体的等你上船之后就知道了。”
张烟景接过书,翻了几页,上面字迹潦草,还有生涩难懂的经纬度符号以及行船速度和时间推算出来的距离。
有些还标注了价格,但年代久远,价格早已做不了参考依据。
张烟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爷爷稍微满意了,“后天出海就由你领队了,上船以后你就能看到其他船员了,他们都是你同龄人,有些你们以前还一起上过学,估计你也不记得了。但现在他们已经是老船员了,而你还是半吊子一个。你要多跟他们学习。”
张烟景阖上书,没作声。
身后传来。
“我跟你一起去。”
张烟景和爷爷同时看过去,是张岳明。
张岳明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张烟景的肩膀,“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只是一次,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爷爷也说:“行,在海上的几天你多教教他。”
张烟景艰难地应下。
张岳明轻轻拍了拍张烟景的肩膀,“跟我来,收拾一下行李。”
张烟景带回来的行李箱还放在房间门口,东西还没收拾出来。
他打开行李箱,张岳明看了一眼说:“不用带这么多,船上房间小放不下,你挑三四天换洗衣服带上,还有洗漱用品。”
张烟景说了声“好”。
张岳明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张烟景拿出来几件短袖,又挑出来几件外套和长裤,剩下的全都装进衣柜里。
他关上衣柜门,听到门口渐近的脚步声,偏头看过去。
“烟景。”张岳明递给他一盒药,“把这个带上。”
张烟景接过来看,发现是一盒晕船药。
他犹豫了一下,说:“谢谢。”
张岳明的动作僵了一下,苦涩道:“客气什么。”
张烟景蹲下把晕船药塞进行李箱里。
“明天你有安排吗?”张岳明问。
张烟景抬头看他,摇头:“没有。”
张岳明笑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往海边跑,在外地这么久,应该很想海吧。明天我带你去海边玩,去吗?”
张烟景:“去。”
-
去海边之前,张烟景换了条黑色的短裤,露出了两条直且长的腿,但肌肉紧实,恰到好处。
再加上帅气的脸,刚到海边就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但张烟景根本没注意到,跟着张岳明一路走,沿着海浪,让海水漫过小腿肚。
张岳明说:“你之后什么打算?”
张烟景坐下来,看着海平线,“以后就这样,吹海风。”
张岳明说:“不用委屈自己,渔船大不了就不开了,做自己想做的最重要。”
张烟景摇摇头,“我想回来。”
张岳明说:“如果以后不想继续了就跟我说,爷爷那边我会说服他的。”
张烟景嗯了一声。
张岳明问:“你交女朋友了吗?”
平常人如何接近张烟景都是问题,他身边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更别提女朋友了。
张烟景:“没有。”
张岳明说:“你爷爷的意思是找个身边的人,最好是船员,以后能陪着你一块儿出海,不孤单。不过这些都是看你自己的意愿了。”
张烟景点点头:“我知道了。”
张岳明:“船员中有好几个女船员,性格都挺好的,爽快大气能吃苦,明天我带你认识一下。”
张烟景没吭声,他低头摘掉手套,把手泡进海水里,感受海水的温度。
波动的海水轻抚着他的手,心里出奇的宁静。
倏然,他感觉到一个凉凉的滑滑的东西缠住了他的手指,他惊了一下收回手,发现缠住自己手指的是一个红褐色的章鱼。
张岳明伸手帮他把章鱼拿下来扔回海里。
张岳明皱着眉:“怎么会有这么多章鱼?”
张烟景诧异地看向他,他扬了扬眉示意他看。
跟着视线看过去,在张烟景面前的海水里,游着至少十只章鱼。
甚至有些冒着搁浅的危险跟着海水靠近张烟景。
张烟景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手心。
“章鱼这种动物很少在觅食之外行动,也很少在白天出现。”张岳明觉得很反常,以前从未见过这种现象,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严肃道,“先回去吧。”
张烟景看了一眼被扔回海里的那只章鱼,那只章鱼挣扎了一下还想凑上来,又被海浪卷跑了。
他戴回手套,起身跟上张岳明。
-
张烟景半夜被惊醒了。
醒来发现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发尾被沾湿了,空调运转着,但屋子里却闷热极了。
他翻身掀开被子,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四点了,再过一小时太阳就升起了。
他干脆关上空调,打开窗户透气。外面就是海,海浪声和风声交织。
他转身从柜子里找出浴巾,拿着走进浴室冲洗。
凌晨五点,张岳明来敲门喊张烟景出发了。
天色还没大亮,船员们有些搬着行李箱在往船上走,有些抱着渔网和其他工具往船上的箱子里放。
张岳明在上船之前提醒他,“晕船药记得吃。”
太阳升到海平线以上的时候,海面被橙色的光照的暖洋洋的,发动机突突突,船尾激起两道白色的浪,出发了。
张烟景推着行李箱找到自己将要住的地方,是一个单间,墙壁是黄色的实木,一张床靠着墙壁,床尾连着一个单人衣柜,床头旁边是一个矮小的床头柜。
空间比较局限,张烟景把衣服收拾出来放进衣柜里,被褥铺在床上,然后把行李箱放在门后面。
他扣了一颗晕船药放进嘴里,喝了口水咽下去。
刚放下水杯,张岳明就敲门进来了。
“收拾好了吗?”
张烟景点头:“差不多了。”
张岳明说:“出来吧。”
张烟景走出船舱,看到不少皮肤黑黢黢的人,大多好奇地打量他。
有个鼻子很大,脸圆圆胖胖,眼睛黑亮黑亮的人走上来,一笑就露出一排白牙,“你是新来的?”
张烟景下意识捏了捏戴着手套的手,“嗯。”
“我叫袁猛,我是这儿的厨子。”他伸出手想拍张烟景的肩膀,被张烟景侧身躲开了。
他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脖子。
张烟景简洁道:“你好。”
张烟景侧头看向张岳明,他对旁边的船员说:“把人都叫到甲板上来。”
船员点点头小跑着进船舱里。
没一会儿船员都出来了,十几个人坐在甲板两侧,围成一个圈,张烟景坐在张岳明的旁边。
张岳明说:“这是我儿子张烟景,因为我个人身体的原因,没办法再出海,以后就由他来带领大家。”
汉子大多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尾音刚一落下,就开始纷纷讨论起来。
“这个小白脸带我们出海?认真的?”
“他懂什么,要是遇到危急情况能做出判断么!这不是拿我们整船的人的人命冒险嘛!”
但在张岳明面前,也不敢叫嚣地太猖狂,私底下说几句也就结束了。
张烟景的情绪没什么起伏,他抬眸正好对上袁猛的视线。
对方乐道:“我觉着挺好,既然是张船长的儿子,那能力肯定是一等一的!甭担心了!”
张烟景看着他对自己竖起的大拇指,太阳穴跳了两下。
船上也有人情世故,船长这种角色掌握着“生杀大权”,阿谀奉承见怪不怪。
他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张岳明没搭腔,“行了,快到地方了,准备撒网吧!”
其他人都忙活起来,看好鱼群方向后,嘿咻嘿咻地把渔网撒到船尾。
张烟景在甲板上看,张岳明在旁边对他说:“你看看海面。”
张岳明指着从海面上跃出来的鱼,“如果这种游动的波纹多的话,说明这里有大量鱼群,大概四五十分钟就可以收一次网了。少的话两到三个小时就好。”
张烟景点点头,“现在呢?”
张岳明观察了一会儿,“这边有鱼群,但是不算多,你可以从渔网的拖力感觉到鱼比较少。多的话,船速会变慢。”
张烟景:“嗯。”
张岳明搭在栏杆上的手突然攥紧了,他唇色有些白,额头上也出了不少虚汗,他对张烟景摆摆手,“你在这看着,我进去休息一下。”
张烟景没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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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么多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