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40，雨后的沥青路面泛着湿漉漉的光。黑色奥迪缓缓驶入小区，停在单元门前。
"到了。"靳临拉起手刹，转头看向副驾驶。
沈掠星身上还穿着那件过大的白衬衫——在办公室休息室时，她只换了上衣，校服裙还是湿的。此刻衬衫下摆垂到大腿中部，被安全带勒出一道褶皱。
"衣服..."
"下次还我就行。"靳临打断她，目光扫过后座用塑料袋包好的物理模型，"别淋坏了。"
沈掠星点点头，推门时带进一阵夜风。她站在路灯下挥手，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肩线。直到电梯门关闭，靳临才重新发动车子。
---
手机震动时，沈掠星正在给衬衫熨烫。
妈妈发来消息：「刚结束会议，星星，上次我和你靳阿姨说了家长会的事情，她有跟你确认吗」
蒸汽熨斗喷出一团白雾。沈掠星盯着屏幕上母亲的头像——背景是去年学术会议拍的，靳临就站在她右手边，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半米距离。
「嗯，她说会去」
回复完消息，她小心地将熨好的衬衫挂进衣柜。领口内绣着的"J.L"缩写已经有些褪色，这是她三年前在靳临家过夜时就发现的秘密。
---
礼堂的冷气开得很足，沈掠星站在后台的阴影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演讲稿的边角。
"紧张？"班主任王老师递来一瓶矿泉水，"你妈妈来了吗？"
"她..."沈掠星刚要回答，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靳临正从礼堂侧门走进来，藏青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的袖口挽起，露出那支标志性的机械腕表。她走路的姿势很特别——背脊挺直，脚步轻而稳，像是丈量过每一步的距离。
"那是？"
"我妈妈的...朋友。"沈掠星咽了下水，"建筑师。"
王老师眼睛一亮："是靳临总监？去年市立美术馆的改建..."
沈掠星没听清后面的话。她的目光追随着靳临——那人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往前排挤，而是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从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和钢笔，动作利落得像在参加一场商务会议。
"下面有请高二（3）班学生代表沈掠星同学发言！"
掌声响起的瞬间，沈掠星的掌心沁出一层薄汗。走上台阶时，她刻意放慢脚步——这个角度能让最后一排看清她精心准备的每一个细节：熨烫平整的校服衬衫，系得一丝不苟的领结，还有别在衣领内侧的那枚小小银色纽扣。
"首先感谢各位老师的栽培..."
她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目光却忍不住飘向角落。靳临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钢笔划过纸面的节奏沉稳有力。当沈掠星提到物理竞赛中的结构力学应用时，她看见那支钢笔突然停顿了一下。
"...特别感谢我的家人。"沈掠星临时改了结尾，"尤其是今晚抽空来参加家长会的..."她顿了顿，"靳阿姨。"
最后一排的靳临抬起头。隔着半个礼堂的距离，她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沈掠星不确定对方是否注意到自己发烫的耳尖，但靳临确实微微点了点头——那是建筑师审视完一份合格图纸后，特有的认可姿态。
---
家长会结束后，人群像退潮般涌向出口。沈掠星挤过喧闹的人群，看见靳临正被物理老师张教授拦在走廊拐角。
"...这孩子对结构力学的理解很独到。"张教授推了推眼镜，"听说靳总监在带实习生？"
靳临的视线越过张教授的肩膀，落在沈掠星身上："我们只收大学生。"
"我可以破例..."
"老师！"沈掠星快步上前，假装刚刚赶到，"您找我？"
张教授热情地揽住她的肩："掠星啊，靳总监正好说到你上次那个桥梁模型..."
沈掠星闻到了靳临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那人就站在一步之外，钢笔不知何时已经别回了西装口袋，此刻正用她熟悉的、审视建筑模型的眼神看着自己。
"模型灵感来自程教授的作品吧？"张教授还在滔滔不绝。
"不。"沈掠星直视靳临的眼睛，"是看了靳阿姨在《建筑学报》上发表的斜拉索论文。"
走廊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靳临的睫毛轻微颤动，像是没预料到这个回答。
"家长会反馈表。"她突然从公文包取出一个文件夹，公事公办地递给沈掠星，"你妈妈让我转交。"
文件夹里夹着张便签纸，上面是靳临工整的字迹：「物理老师提议的暑期项目，可以考虑。——J.L」
沈掠星捏着便签纸的指尖微微发抖。她认得这个缩写——和那件白衬衫领口绣的一模一样。
"谢谢靳阿姨。"她笑得眼睛弯起，"要去看我的物理模型吗？就在三楼展区。"
靳临看了眼手表："二十分钟。"
她们一前一后走上楼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沈掠星数着步子——十三级台阶，正好够她在心里重温一遍待会儿要说的每一句话。
三楼的科技展区空无一人，白炽灯在玻璃展柜上投下冷冽的光。沈掠星的物理模型被单独陈列在中央展台——一座精巧的斜拉索桥，桥塔上缠绕着真实的微型LED灯带。
"电路是我自己焊的。"沈掠星按下隐藏开关，暖黄的灯光立刻顺着钢索流淌而下，"模拟日落时的光影变化。"
靳临微微俯身，设计师的本能让她伸手测量比例。指尖悬在模型上空时，沈掠星突然凑近，发梢扫过她的手背。
"这里用了您论文里的参数。"少女指着桥墩处的蜂窝结构，呼吸带着薄荷糖的清凉，"但我把材料换成了碳纤维。"
灯光在靳临的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她注意到模型底座刻着一行小字：荷载试验通过——J.L认证。字迹刻意模仿了她批改图纸时的笔锋。
"张教授说这个结构..."
"嘘——"沈掠星突然竖起食指。
走廊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几束电筒光从门缝漏进来。靳临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冷的展柜。
"保安巡查。"沈掠星压低声音，嘴唇几乎碰到她的耳垂，"我们躲一下？"
没等回应，少女已经抓住她的手腕，闪身钻进模型后的储物间。黑暗瞬间吞没两人，狭小的空间里挤满清洁剂和木材的味道。靳临的膝盖抵着某个金属桶，腕表表盘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
"每次做模型到深夜，我都躲在这里。"沈掠星的声音带着笑，"比天台暖和多了。"
靳临的瞳孔逐渐适应黑暗。她看见少女的眼睛在微光下亮得出奇，校服领口别着的银色纽扣——她终于认出那是自己某件衬衫上的遗失物。
"你..."
"靳总监？"保安的手电筒光扫过门缝，"奇怪，刚才明明看见灯亮着..."
沈掠星的呼吸骤然收紧。她整个人贴在靳临身前，鼻尖距离对方的锁骨只有寸许。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放大：靳临身上残存的雪松香水，腕表齿轮细微的咔嗒声，还有——
"心跳好快。"沈掠星用气声说。
她不确定指的是自己，还是指隔着两层衣料传来的，那个人的心跳。
---
保安离开后，沈掠星抢先推开储物间的门。走廊灯光倾泻而入，瞬间将刚才的暧昧切割成两个世界。
"碳纤维的减震效果确实更好。"靳临整理着西装袖口，语气平静得像在会议室做汇报，"但节点处理太冒险。"
沈掠星跟在她身后下楼，数着对方高跟鞋敲击台阶的节奏。经过二楼拐角处时，她突然指向窗外："靳阿姨看！"
暮色中的操场边上，物理老师张教授正和校长交谈，手里挥舞着一份文件。
"暑期国际青年建筑师训练营。"沈掠星趴在窗台上，"他说要推荐我去。"
靳临的脚步顿住了。训练营主办方是她合作过的德国事务所，程见微此刻正在那个城市。
"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啊。"沈掠星转过头，月光描摹着她狡黠的笑，"她说有靳阿姨把关，很放心。"
路灯突然亮起来，惊飞一群栖息的麻雀。靳临站在光影交界处，看着少女蹦跳着跑下最后几级台阶，裙摆扬起青春的弧度。
她没告诉沈掠星——
那份躺在公文包里的德文杂志，
扉页就印着训练营的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