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靳临已经站在了会议室的全息投影前。蓝色光束在她周身勾勒出一道冷色调的轮廓，黑色西装裙的剪裁将她的身形衬得愈发挺拔。她指尖轻点，三维建筑模型立刻在空气中旋转展开，钢筋骨架如同透明的神经脉络。
"西区商场的承重结构需要调整。"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设计团队屏息，"甲方新增的儿童攀岩区会改变整体荷载分布。"
投影光线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助理小林注意到总监今天涂了铁锈红的唇膏——这是要见难缠客户的信号。果然，会议刚结束，靳临就拎着公文包大步走向电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不容置疑的节奏。
开发商王总已经在会客室等了十分钟。靳临推门而入时，他正对着沙盘指手画脚："我要的是地标性建筑！像悉尼歌剧院那种——"
"或者像凡尔赛宫？"靳临将平板电脑轻轻放在茶几上，屏幕显示着最新消防规范，"王总不如先看看这个。"她的微笑像一把裹着天鹅绒的刀，开发商涨红着脸接过平板，而她转身时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腕表——程见微去年送的生日礼物，表盘边缘有一道几不可见的划痕。
正午的设计室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实习生惊慌失措地从材料室冲出来，手里抓着断裂的模型构件。靳临拨开围观人群，泡沫碎屑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她没有发火，只是蹲下身捡起一块扭曲的廊桥模型。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她身上，西装裙绷出优雅的腿部线条，长发垂落时露出后颈一颗小小的痣。
"热熔胶在45度就会软化。"她的指尖抚过接缝处，"改用环氧树脂，明天我要看到新样品。"起身时，她顺手扶了扶年轻设计师歪斜的工牌，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让整个设计室紧绷的气氛突然松动。
暮色降临，靳临站在酒会角落的水族箱前。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她身后游弋，映得她侧脸忽明忽暗。陈氏建筑的少东家端着香槟凑过来，古龙水味熏得她微微后仰。
"听说您喜欢古典乐？下周..."
"陈总。"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陈父发来的工程质询，"您父亲好像有更要紧事。"年轻人仓皇离开时碰倒了香槟塔，水晶杯碎裂的声音引来一片惊呼。靳临站在原地没动，玻璃碎片映出她唇角讥诮的弧度——这个表情她太熟悉了，十年前被程见微的未婚夫当众调侃时，镜子里就是这样一张脸。
手机在掌心震动。沈掠星发来一张物理试卷，98分的红色批注格外醒目。消息里那个粉色爱心的表情符号让靳临想起上周少女窝在她家沙发里的模样，发梢还沾着雨水的湿气。
"靳总监？"酒会主办方端着蛋糕走近，"尝尝我们新聘甜点师的手艺？"
"谢谢，过敏。"她礼貌地举起苹果汁致意，转身时瞥见玻璃幕墙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铁锈红唇膏已经褪色，露出原本略显苍白的唇色。
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靳临摘下眼镜，长发如瀑泻下。显示器蓝光映着桌角的相框，二十岁的程见微在毕业照里对她微笑。窗外开始下雨，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某种未说出口的情绪。
她点开邮箱里那封标记为"暂缓"的实习生申请，鼠标在"拒绝"按钮上徘徊许久，最终只是关闭了窗口。
窗外的暴雨将城市冲刷成模糊的水彩画，靳临关掉电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凌晨一点的设计部空无一人，只有她的办公室还亮灯。
手机屏幕亮起，是程见微发来的消息：星星说去接同学，这么晚还没回家，电话也不接。
靳临皱了皱眉，拨通沈掠星的电话。响了三声后，电话那头传来少女清亮的声音："靳阿姨？"
"你在哪？"靳临的声音带着工作后的疲惫，"你妈妈很担心。"
"啊，我在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沈掠星的背景音里夹杂着雨声和自动门的叮咚声，"江婉补习结束没带伞，我..."
靳临走到窗边，透过雨幕看到楼下便利店门口的身影。沈掠星穿着校服，没打伞，正踮着脚往大厦方向张望。
"等着。"靳临拿起伞架上的长柄伞，"别乱跑。"
电梯下行时，靳临对着镜面整理了一下衣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是不想在老友女儿面前显得太过狼狈。
推开大厦玻璃门，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鞋尖。沈掠星小跑着迎上来，校服外套已经湿透，发梢滴着水，脸上却挂着笑："麻烦您了！"
"你妈妈很着急。"靳临将伞往她那边倾斜，"我送你回去。"
"江婉刚被李昭宁家的车接走。"沈掠星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屏幕显示七个未接来电，"我手机静音了，没听见..."
靳临叹了口气："先上楼，给你妈妈回个电话。"
电梯里，沈掠星规规矩矩地站在角落，湿漉漉的校服紧贴着肩膀。靳临注意到她怀里抱着本书——《建筑初步》，是程见微大学时的教材。
"你喜欢建筑？"
"嗯！"沈掠星眼睛一亮，"妈妈的书我都看完了。"
靳临点点头，想起程见微说过女儿从小成绩优异。她看着电梯镜面里反射的少女身影——湿发贴在额前，眼睛却亮得像星星，和二十岁的程见微如出一辙。
办公室里，沈掠星乖乖给母亲回了电话。靳临从休息室拿来毛巾和备用衬衫："换上，别感冒。"
"谢谢靳阿姨。"沈掠星接过衣服，犹豫了一下，"您能...转过身吗？"
靳临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她转身走向窗边，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换衣声。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映出身后模糊的身影。
"好了。"
靳临回头，看见自己的白衬衫穿在沈掠星身上显得过于宽大，下摆垂到大腿中部，袖口卷了好几道才露出手腕。少女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头，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我送你回去。"靳临拿起车钥匙。
"能不能..."沈掠星咬了咬唇，"等雨小一点再走？家里没人。"
靳临看了眼窗外倾盆大雨，点了点头。她打开休息室的门："你先休息，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
沈掠星乖巧地坐在休息室床边，目光扫过简洁的房间——单人床，小书桌，衣柜里挂着几套备用西装。一切都井井有条，像靳临这个人一样，严谨得近乎冷漠。
她轻轻摩挲着身上衬衫的袖口，布料上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气。这是她第一次，离靳临的世界这么近。
办公室外，靳临对着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雨水敲打着窗户，像某种不安的讯号。她拿起手机，给程见微发了条消息：「星星在我这，雨停后送她回家。」
发完消息，她下意识看了眼桌上的相框——那是十年前毕业旅行时拍的，程见微站在樱花树下，笑容灿烂如初。
靳临轻轻抚过相框边缘，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压回心底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