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孟兰时又开始躲着萧承钰。
萧承钰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他不后悔。
他可以一辈子对孟兰时好,可以被孟兰时依赖一辈子,但他不满足于此,他想要的从来都是孟兰时的心。
趁此机会,他要让孟兰时明白他的心意。
害怕也好,担忧也罢,萧承钰会给时间让孟兰时慢慢想明白。
……
近日,宁阳城里频繁传着一件大喜事。
京城传来消息,钟家长子钟睿过了殿试,中了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回乡祭祖后便前往京城上任。
钟家一时风头无两,成了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
连带着当年钟家与柳家的那些事也被人拿出来说。
钟堇舒和萧鸿松那是多好的姻缘啊,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的,硬生生被柳家人毁了!那柳云烟也是个坏的,非要往二人中间插。
钟堇舒生下孩子去世后,萧鸿松跟着一蹶不振,如今萧二少爷也是卧床不起。
算起来,都是柳家人造的孽!
这些年柳家一直在走下坡路,生意大不如前,如今钟家出了个状元,可谓是光耀门楣,也算是报应了。
大街上有多热闹,柳云烟的院子里就有多冷清。
她挥退了下人,只让贴身丫鬟跟在身边。
外头的传言她都听说了,这几日心慌得不行。
当年钟堇舒的死可谓是她和萧老太太一手策划的,虽然当初萧鸿松怀疑过她们,却一直没查出什么。
当初逃过一劫,但这些年柳云烟心里始终留着一根刺。
如今钟家眼看就要起来了,柳云烟害怕他们会追查当初的事情,到时候纸包不住火,她干的那些事情终究要暴露!
钟堇舒已经死了还好说,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就算想要重新查证,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萧府里还有个大隐患!
若是萧承晗被钟家接走,查出病因,那她这些年的谋划可就全完了!
尤其是钟家这些年一直有这个想法,若不是她全力压着不放人,萧承晗早就被接去钟家了。
如今钟家出了个状元,可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以抗衡的了。
若想事情不败露,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那病秧子也没几日活的了,绝不能因为他而暴露了自己。
想来想去,只有死人才最让人安心,柳云烟想到柳元崇最近正好有事相求,可以借着他的手把人解决了。
想到此处,柳云烟连忙提笔写信,邀柳元崇来府里一叙……
和钟家的热闹比起来,最近的萧家寂静非常。
该来的总会来,一切都在按前世曾经发生过的轨迹行进。
萧承钰算着日子,在孟兰时躲了他几天后,这日将他叫来了跟前。
没在意孟兰时飘忽着就是不看他的眼神,萧承钰道:“今晚西院会出点事,动静会有些大,你若是害怕就留在房里不要出来,若是想去看热闹,便让阿正带你过去。”
萧府就三个主子,孟兰时从没有见过萧承钰之外的主子。
这会儿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西院是柳夫人的住所。
孟兰时有些好奇萧承钰说的是什么热闹,不过却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就继续练他的字去了。
虽然别扭,不愿意和萧承钰说话,但他这几日该学的知识、该练的字是一个没落下。
萧承钰无奈地看着孟兰时努力绷着脸,若无其事从他面前离开的模样,也不知道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几日都是大晴天,晚上没有风,能看见很多星星。
吃完晚饭,孟兰时在院子里坐着,考虑要不要去看萧承钰说的热闹。
正想着,突然听见脚步声,有下人说老爷让府里所有人都去西院。
孟兰时想着他也是萧府的一员,犹豫着是否起身,萧正按住他说:“无事,不用理会他们,少爷吩咐了,你若是不想去也没关系。”
“哦。”孟兰时点头,又坐了回去。
“咳。”喝了会儿茶,萧正问孟兰时,“你和少爷吵架了吗?”
孟兰时抱着茶杯看着地面,许久都没说话,就在萧正以为他没听见的时候,孟兰时突然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要不要说给我听听,我给你出出主意。”萧正试探道。
孟兰时抬头看向萧正:“阿正哥不是都知道吗?”
若不是萧正告密,大少爷怎么会知道他问了南风馆的事呢。
萧正讪笑着说抱歉:“勿怪勿怪,少爷也是怕你在府里过得不好才出此下策。”
孟兰时点头,是非好歹他还是能分清楚的,萧正一直都对他很好,他没道理为了一点小事去生他的气。
何况萧正本就是萧承钰身边的人,听他的命令办事也是职责所在。
眼见话说开了,萧正不遗余力地替萧承钰说好话:“我跟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对谁这么好呢,你是第一个。”
孟兰时喃喃:“是吗?”
萧正连连点头:“可不是嘛。”
单说孟兰时的住处,虽和他的房间大小结构一样,那里头可都是好东西。
也就是孟兰时不懂,随便单拎一件出来那可都是价值千两的。
看上去质朴而已,他那一房间用的穿的就没有不好的。
孟兰时看着茶水道:“可我只是个下人啊,怎么配得上少爷呢。”
“少爷可从未将你当做过下人,他喜欢你,你怎么就配不上了。”萧正盲目道。
“咱府上都是少爷做主,他若是喜欢谁,无人敢置喙。”萧正诚恳道,“这些年少爷都是孤身一人,我没见他亲近过谁,你是最特别的一个,若你对少爷也……就好好考虑一下吧。”
孟兰时点头,没再说话。
萧正见孟兰时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不由松了口气。
这边院子安安静静的,西院那边灯火通明。
许久没露面的萧鸿松此刻正一脸肃然地站在院子里,他脚边是被捆成粽子一样正痛哭流涕的柳元崇。
柳元崇身边还有个黑衣男子,也被捆着手脚,两人正挣扎着蠕动。
柳云烟跪在不远处哀哀哭着喊冤枉。
萧鸿松对院子里的哭声视若无睹,问身旁的萧承钰:“人都来了?”
萧承钰看了一眼院门:“都来了。”
“那便开始吧。”萧鸿松在老管家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柳云烟,冷声道,“柳氏,今晚我们便来把这些年的帐都算清楚!”
柳云烟还在装糊涂,装模作样地擦眼泪:“我不知老爷在说什么,妾身是冤枉的!”
“你也不必装糊涂,当年你是怎么被塞进萧府的你自己心里有数。”萧鸿松道,“堇舒已经去世多年,当初她的死究竟有没有你的手笔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几句话,将柳云烟的脸面撕碎。
柳云烟指甲掐进了肉里,依然嘴硬道:“姐姐的死我也很遗憾,可妾身真的是无辜的。”
“闭嘴!”萧鸿松怒目冷喝,“你有什么资格叫堇舒!”
萧承钰上前给萧鸿松拍了拍背,柳云烟看见了儿子,想示意他给自己求情。
萧鸿松看见柳云烟的眼神,缓了缓后终于道出了本意:“你不用想着找人给你求情,我知道柳元崇带来的男人与你没有关系。今日来与你清算的,是这两个孩子的帐!”
“这么多年,你也该知道真相了。”柳云烟还没来得及变脸色,就见萧鸿松拉过萧承钰的手,“阿钰是堇舒的孩子,小晗才是你的孩子。”
“什么?”柳云烟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错愕、不敢置信……
“你进府后,我明确告诉过你,我不会碰你。可你明知我对你没有感情,却还是设计怀上了我的孩子,当初我让你打掉孩子你不肯,坚决要将孩子生下来。”
“你与堇舒同时有孕,堇舒担心你日后会对孩子下手,于是我和她便想了个主意,生产时,将你们的孩子互换。”
“日后你养堇舒的孩子,堇舒养你的孩子,这样你若有其他心思也害不到堇舒的孩子,而你生下来的孩子我们也会悉心养大。”
萧鸿松讲述着往事,萧承钰站在他身后,神情平静,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情绪,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
柳云烟听着,脸色逐渐变白。
萧鸿松没管她如何,继续往下说:“堇舒生下阿钰后便去世了,我心中悲痛,却还是很清楚,阿钰没有娘亲日后必定会更不好过,于是我还是按计划,将你和她的孩子换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担心你会对阿钰不好,于是两个孩子出生后,全都养在我身边,由我亲自教导。”
“就在我以为以后可以一直这么下去的时候,小晗的身体出了问题。”萧鸿松的眼底满是悲伤,“他三岁后便开始频繁生病,大夫告诉我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没法根治,只能以后时刻仔细照顾着。”
“虽然我瞧不上你与母亲的手段,但从来没有迁怒过孩子。”萧鸿松看向柳云烟的目光里带上怒气,“我没想到,你们竟是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小晗三岁开始吃药,你找人在他的药里掺了其他毒物,他的病情迅速加重,即便是神医也无力回天。”
萧鸿松说着,柳云烟脸色一片惨白,再也没说一句冤枉的话。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小晗,一直在为他找名医诊治,可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柳云烟仗着在府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在萧承晗的药里做手脚的动作也越来越明显。
萧鸿松不敢想,若是当初没有换孩子,养在他身边的是阿钰,那他与钟堇舒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
人都是偏心的,他没保住爱人,甚至久久没能查出死因,唯一留下的孩子不能再失去了。
即便如此,萧鸿松还是想尽力去保护和救治萧承晗,却没想到柳云烟竟是那么歹毒!
“这里不是官府,我也无需你认罪,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事实,小晗身体不好,你却还是处处针对他。”
“我没法保住两个孩子,这件事我也有错,这些年一直不间断为小晗寻找名医诊治也是为了补偿他,虽然他与阿钰都是我的孩子,可我对他终究有愧。”
只可惜,名医请的再多,也敌不过柳云烟背地里的毒手。
萧鸿松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柳云烟失神地喃喃:“不可能!你骗我!这不可能!”
“一定是这样的!”柳云烟说服了自己,对着萧鸿松怒吼,“你怪我害死了钟堇舒那个贱人,所以编造这些谎言来骗我!”
萧鸿松闭眼叹气,不再理会她的疯言疯语,指着院子角落的几个妇人道:“这些都是人证。”
那里站着的都是萧鸿松当年特意找的接生婆。
其中一个婆子对柳云烟道:“夫人,老爷说的都是真的,当初钟夫人生的孩子手臂上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您生下来的孩子身上什么都没有。”
后半句话当初生产完时接生婆也对她说过,柳云烟也在孩子被抱出去之前亲眼看过,孩子身上没有任何胎记。
想到这,她愣愣地看向萧承钰。
萧承钰撩起袖子,左手手臂上赫然是一块月牙形的胎记。
柳云烟依然摇头说着“不可能”,萧鸿松看着她手上戴着的金镯,缓缓道:“若阿钰不是堇舒的孩子,我怎么会将堇舒的嫁妆交给他打理。”
“他那日去钟家的金铺,是去查账。”
柳云烟一顿,看向手上的金镯,那是萧承钰前几日说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原来这就是孩子一出生你便要将他们都养在身边的原因。”柳云烟苦笑,“这些年我没见到过他们几次,原因竟是如此。”
“小晗的身体怎么样你很清楚,今晚你将柳元崇找来是为了什么你心里也明白。”萧鸿松看向一旁的柳元崇,他的嘴巴被堵住了,这会儿听完真相后正不停地呜呜,眼里满是愤怒。
“他都已经卧床不起了,你却还将他视作眼中钉,一定要他性命。”萧鸿松叹气,“仅仅只是因为你把他当做是堇舒的孩子。”多狠毒的心啊。
“若是你这些年什么都不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能留你在府上安稳地住着,可你却越来越不知足,为了这两个孩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留你了。”
柳家如今也翻不出什么浪了,这时候处置柳云烟是再好不过。
萧鸿松说完,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休书,交给身后的管家,让他拿去给柳云烟。
柳云烟没有接,她一把丢开手上的金镯,推开老管家,疯了一样爬起来冲向萧承晗的院子。
隔着很远,依旧能听见她凄厉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