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时第二日半上午才醒,若不是肚子饿得咕咕叫,他觉得自己还能睡得更久,实在是床铺太暖和太舒服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身体上的不舒服。
直到彻底清醒后,他才惊觉自己浑身无力,喉头发苦……
这是发热后的症状。
孟兰时蹙眉转动着他的小脑瓜,发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昨晚吗?
正想着呢,耳边传来一道声音:“醒了?”
孟兰时转头,看见昨日那位萧家大少爷正进来,他的眼睛骨碌骨碌转动,想说话,却发觉嗓子干涩得发疼,便只朝他点了点头。
床边一直备着温水,萧承钰上前将孟兰时扶了起来,替他搭好外袍后,给他递了杯水。
冒着热气的茶杯近在眼前,哪怕孟兰时真的什么都不懂,也知晓萧承钰如今这姿势是在伺候人,顿时有些害怕地轻颤。
萧承钰察觉到孟兰时的不自在,收回扶在他肩头的手,拿了个枕头垫在孟兰时身后,安抚道:“别怕。你生病了,我这只是举手之劳。”
孟兰时懵懂,是这样吗?
直到就着萧承钰的手漱完口,他的小脑袋都没转明白,然后立马又被萧正送来的食物吸引走了视线。
吃食的分量和昨天差不多,不过今天的粥里没看见肉丝,但闻起来还是很香的。
饿久了,哪怕身体还不是很舒畅,孟兰时依然吃得很香,那碗粥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吃到嘴里竟然有一股肉香味,还有一丝药味,有一些些苦。
孟兰时没问为什么,埋头将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毕竟这些食物光是看装盘就知道是好东西。
身体虚,风寒还没好全,吃了饭喝了药,没多久孟兰时又睡着了。
他今日的状态好了很多,半下午醒来,还吃了个晚饭。
就是有些奇怪,每次醒来时,萧承钰都在床边,有时在看书,有时在提笔写着什么,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那为什么还要一直守着他呢?
临睡前,萧承钰给了孟兰时一瓶药膏:“治冻疮的,要记得每天都涂。”
孟兰时还没反应过来时,萧承钰又递给他一锭小银子。
这下孟兰时是彻底糊涂了,他什么都没做,在床上睡了一天,怎么还能拿银子呢?
哪怕是以前在家里,也不是所有时候他干了活都会有饭吃的。
再说了,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大户人家不是规矩很多的吗,怎么会这么大方呢?
孟兰时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我什么都没做,还吃您的喝您的,用您的,怎么还能拿银子呢?”
萧承钰将银子放到他另一只手里:“这是你该得的,给主家做事,便是病了请假休息也是能照样领月钱,不会克扣。”
“如今你还没确定是否留下来,我便按日给你支付报酬。”
孟兰时喃喃:“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萧承钰笑着道:“我想留你在我身边做事,从第一天开始就给你酬劳有何不可?”
“那,那也不用给我这么多啊。”孟兰时头一次拿到这么多的银子,着实是有些惊慌。
家里的银钱向来都是后娘管着,他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不多。”萧承钰说着,正巧萧正送茶水进来,便对孟兰时道,“不信的话你问问阿正。”
这该如何问啊,孟兰时一脸窘迫。
萧承钰看穿了他的尴尬,笑着替他开口问起萧正月钱的事情。
萧正听完愣了愣,瞧见萧承钰的视线后,他看了一眼孟兰时手里的银子,冷静道:“不多,我领的月钱折算下来一天的银子比你这还要多。”
得到萧正的回答后,孟兰时稍稍安心了一些。
看着手心里的碎银,不由想起他在家里的柴房还藏着几个铜板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拿出来。
孟兰时乖得很,按时吃饭睡觉,吃药,风寒没几日便好全了,接下来便是慢慢养身体。
被彻底允许出门那天,恰好是个大晴天,孟兰时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自己究竟是住在了什么样的大院子里,便被带去了前厅。
萧承钰正坐在主位上喝茶,他的下首坐着个中年男人,正在说着什么,男人身后站着个小童。
孟兰时跟着萧正进门,没忍住朝两人看了几眼,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了萧承钰面前。
萧承钰放下茶杯起身,“身体好些了吗?可有不适?”
“已经好很多了。”孟兰时答道,他刚跟着萧正逛完府里的小花园,还沉浸在各色梅花带来的震撼里无法回神。
小土包子也算是见了一回世面,以往冬天也没得休息,有各种活计等着他,哪儿有赏花的闲心,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梅花原来可以有那么多种颜色。
萧承钰笑着将他头上的梅花瓣取下,“如今天凉,你身子骨弱,不宜受冻,等日后暖和了,再让阿正带你逛个够。”
萧正在一旁应是,孟兰时跟着听话点头。
那中年男人自萧承钰起身和孟兰时说话时起,便一直低着头喝茶,毫不在意的模样。
萧承钰问完孟兰时的身体状况,才给他介绍道:“这位是府上的裁缝,周师傅,让他给你量个尺寸,做几身合身的衣裳。”
萧正给孟兰时找来的新棉衣是府里统一给下人置办的,布料入不了萧承钰的眼不说,尺寸也不合身,哪怕已经是最小的了,穿在孟兰时身上依然宽松。
周师傅面色和善,起身朝孟兰时微笑点头后,便从他身后的小童那里拿过工具,给孟兰时量起了尺寸。
孟兰时像个木偶,让抬头便抬头,让抬手便抬手……
他其实想说有的穿就可以了,无需再多麻烦。
但一想到萧承钰这些天按日给他银子的事,他又沉默了,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哪有什么挑剔的资格呢。
若是以后真的跟在这位大少爷身边,那自己是得捯饬得体面点。
师傅量尺寸,小童记数字,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倒是让孟兰时稍稍自在了些。
没一会儿尺寸量好了,周师傅问萧承钰:“这位公子以后还有的长,衣服可要做大一些?”
孟兰时一听这话眼睛便亮了起来,连周师傅叫他“公子”都没注意到。
萧承钰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必,往后再做新的便是。”
周师傅又问了几句,萧承钰答过后,他们便起身告辞。
萧承钰朝萧正看了一眼,示意他送人出门。
萧正点头,引着周师傅出门,低声将萧承钰方才在孟兰时面前不好说的要求一一交代清楚。
屋里只剩下二人,萧承钰将孟兰时叫到身边坐下,递给他茶水后,问:“今年多大了?”
孟兰时支支吾吾地开口:“十九了。”
村里别家十九的汉子都高高壮壮的,早已娶妻,有的甚至都有了娃娃。只有他,瘦得和豆芽菜似的。
萧承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好吃饭,还能长个子。”长期营养不足,孟兰时的头发干枯泛黄,萧承钰抚摸着却不舍得放手。
闻言,孟兰时端着茶水小心翼翼抬头:“每天都能吃饱饭吗?”
仰着脸看他的孟兰时脸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可怜又可爱。
萧承钰看着好笑又心疼,忍不住摸了摸他瘦到凹陷进去的脸颊:“每天都能让你吃饱。”
终有一日,他会让这里长出脸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