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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残烬与新途

作者:寄雪琢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冰冷的铁锈味混杂着血腥和焦糊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李木棉的口鼻间。她被粗暴地拖行着,沉重的锁链磨破了脚踝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腰侧那道深长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破碎的衣衫。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一丝呻吟泄出。那双曾经盛满阳光的眸子,此刻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潭,空洞地映照着停云寨的断壁残垣。


    父亲的血,尚未冷透。


    他就躺在不远处那片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空地上,高大的身躯蜷缩着,胸前那支夺命的箭镞在灰败的天光下闪着狰狞的光。几个靖边军士兵正粗鲁地翻检着他的遗体,试图寻找所谓的“赃银”线索。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李木棉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猛地挣扎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向父亲!


    “老实点!”押解她的士兵毫不留情地用枪杆狠狠砸在她的后膝窝!剧痛让她重重跪倒在地,冰冷的泥水混合着父亲的血,溅了她一脸。


    “呸!小娘皮还挺烈!”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官啐了一口,目光淫邪地在她染血的、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上扫过,“李崇山的闺女?长得倒是不赖!带回去,好好审!说不定知道那八十万两饷银的下落!”他狞笑着,粗糙的手指捏向李木棉的下巴。


    李木棉猛地偏头躲开,那双冰寒刺骨的眼睛死死盯着军官,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那眼神中的仇恨和冰冷,竟让久经沙场的军官心头莫名一寒,讪讪地收回了手。


    “妈的!晦气!捆结实了,带走!”军官恼羞成怒地吼道。


    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缚住李木棉的手腕,勒进皮肉。她被两个士兵粗暴地架起来,拖向寨外。每一步,都踏在族人的尸骸和家园的废墟之上。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倒下的地方,看了一眼在寒风中呜咽燃烧的残破寨旗,看了一眼远处栖竹轩那依旧沉寂的角落……


    魏瑾……他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针,在她被仇恨和绝望填满的心湖里,刺出一点微小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是死是活,与她何干?她的世界,在父亲倒下那一刻,已经倾塌了。剩下的,只有血与火,只有……复仇!


    她被推搡着,踉跄地走下山道,走向未知的囚笼与黑暗。身后,停云寨的余烬在风中飘散,如同无法落定的灰云。


    * * *


    栖竹轩内。


    死寂,如同凝固的冰。


    小豆子蜷缩在角落里,手里死死攥着那根木棍,小脸惨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门外的喊杀声、惨叫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还有……越来越近的、沉重的脚步声和翻箱倒柜的吆喝声!


    官军……进来了!他们在搜索残余!


    小豆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地上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魏瑾。怎么办?藏起来?可这小小的竹屋,哪里有地方可藏?!


    “搜!仔细搜!看看还有没有漏网的逆匪!值钱的东西也别放过!”粗鲁的吼声就在门外响起!


    小豆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硬。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冰冷的刀锋。


    就在这时!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毫无预兆地从敞开的窗户滑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小豆子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只感觉一阵风掠过,颈侧一麻,眼前一黑,便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黑影落地无声。他身形矫健,全身包裹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目光迅速扫过屋内,第一时间锁定了地上昏迷的魏瑾,以及他身下那滩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迹!


    黑衣人瞳孔骤然收缩!他一个箭步上前,蹲在魏瑾身边,动作快如闪电。两根手指精准地搭上魏瑾颈侧,随即又迅速探了探鼻息。当感受到那微弱得几乎断绝的气息时,黑衣人周身瞬间爆发出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杀气!连屋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通体莹白、散发着奇异清香的丹药。没有丝毫犹豫,他捏开魏瑾冰冷的下颌,将丹药塞了进去,并在他喉间某处穴位轻轻一按,助其艰难咽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迅速检查魏瑾的身体状况。目光掠过魏瑾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嘴角干涸的血迹、以及衣襟上大片暗红时,那双锐利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后怕?


    门外,士兵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已经到了门口!


    “这间也看看!”


    门被粗暴地推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猛地抬头!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寒光乍现!他单手抄起昏迷的魏瑾,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抓起地上昏迷的小豆子,足尖在地上一点!


    “呼——!”


    如同大鹏展翅,他的身影带着两个人,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从那扇敞开的窗户中倒射而出!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冲进来的士兵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有黑影掠过窗口,再定睛看去,屋内除了地上的血迹和一些散乱的杂物,空空如也!


    “妈的!见鬼了?!”士兵揉了揉眼睛,骂骂咧咧,“这破屋子,就一滩血!晦气!”他随意踢翻了旁边一张竹凳,转身走了出去。


    * * *


    距离停云寨数里外的一处隐秘山洞。


    洞口被藤蔓巧妙地遮掩着。洞内干燥,燃着一小堆篝火,驱散了山雨后的湿寒。


    魏瑾躺在铺着干燥茅草的石台上,身上盖着一件厚实的黑色斗篷。服下那粒奇异的丹药后,他原本微弱得几乎断绝的气息,竟奇迹般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有那种濒死的破败感。脸上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只是他依旧深陷昏迷,眉头紧锁,仿佛在噩梦中挣扎。


    黑衣人——此刻他已脱下蒙面巾,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坚毅面孔,眼神沉稳锐利。他正用干净的布巾,沾着温热的清水,极其小心地擦拭着魏瑾嘴角和颈间的血污。动作轻缓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


    他叫阿七,是无间阁“七杀”之一,阁主魏瑾身边最隐秘、也最忠诚的影子护卫。若非阁主此次执行绝密任务前严令不得跟随,若非他始终不放心,违背命令远远缀在后方,并在混乱中凭借无间阁特有的追踪秘法锁定了栖竹轩……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阁主那身惊世骇俗的武功竟会衰弱至此,想到那滩刺目的血迹,阿七的心就沉得像压了块巨石。阁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停云寨的覆灭,是否与阁主此次的任务有关?那个红衣女子……又是谁?


    无数疑问在阿七心中翻腾。他仔细检查了魏瑾的身体,除了那诡异的内伤导致的气血枯竭和经脉紊乱,并无其他明显外伤。那内伤……阿七眉头紧锁,他从未见过如此霸道诡异的伤势,竟能将阁主这样的绝世高手折磨至濒死!是毒?是蛊?还是某种罕见的功法反噬?


    他将目光投向洞内另一个角落。那个叫小豆子的少年,被他一记巧劲打晕,此刻正蜷缩在草堆里,呼吸平稳,并无大碍。这孩子……或许知道些什么?


    阿七的眼神沉了沉。他重新为魏瑾掖好斗篷,确保他不会着凉。然后走到火堆旁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黝黑、触手温润的墨玉令牌。令牌正面,阴刻着一个古篆的“间”字,背面则是一幅极其繁复精密的星图。


    他将一丝精纯的内力缓缓注入令牌。


    墨玉令牌中心那枚小小的“间”字,骤然亮起一点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光芒。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数次,随即彻底隐去。


    消息,已经通过无间阁最隐秘的渠道传递出去。很快,阁中最顶尖的医师和最精干的护卫力量,将会以最快的速度向此地集结。


    阿七收起令牌,目光再次投向石台上昏迷的阁主。火光跳跃,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也映照着魏瑾苍白而沉静的睡颜。


    山洞外,夜色如墨。停云寨的余烬已然冷却,而新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李木棉被押往未知的深渊,魏瑾在生死边缘徘徊,阿七的召集令已发出……命运的丝线在灰烬中重新编织,指向更加诡谲莫测的权谋漩涡。停云之处,再无安宁,唯有前路,荆棘密布,血火交织。


    **(二)洞中烛影与血脉之咒


    隐秘山洞内。


    篝火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暖黄的光晕在石壁上跳跃,勉强驱散着洞外渗入的、山雨后的湿冷。这光,却照不透石台上那人周身萦绕的死寂。


    魏瑾躺在厚实的兽皮上,身上盖着阿七的黑色斗篷,边缘滚着磨损的银线。他脸上的灰败气似乎被那粒莹白丹药强行压下去些许,透出一点脆弱的、玉器般的微光,但唇色依旧淡得近乎透明。呼吸细若游丝,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着洞内凝滞的空气。


    阿七盘膝坐在火堆旁,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闭着眼,周身气息沉凝,但所有感官的触须都伸展到了极致,捕捉着洞外每一缕风声,洞内每一丝气息的变化。石台另一侧,小豆子蜷在茅草堆里,小小的身子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发出模糊的啜泣。


    洞外,夜色浓稠得化不开。风掠过林梢,呜咽声时断时续,像是谁在幽暗处低低地哭。


    倏地——


    阿七的眼睑无声掀起。没有预兆,没有声响,他整个人已从静坐的状态弹起,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指尖离腰间的薄刃仅剩毫厘。目光如淬了寒冰的针,刺向洞口那片被藤蔓遮掩的黑暗。


    几乎在他起身的同时,几道影子融入了洞口的微光。他们出现得如此自然,仿佛本就是夜色的一部分,又像是被那跳跃的篝火从虚无中召唤出来。落地时,连灰尘都未曾惊动。为首者,一身洗得发白的深灰葛布袍,身形清瘦如竹,背着一个磨得油亮的旧藤药箱。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像山石被岁月雕琢的痕迹,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古寺深潭,映着跳动的火光。


    “墨老。”阿七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松了半分,抱拳,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石头落地般的重音。


    灰袍老者——墨老,目光在洞内一扫,便如磁石般牢牢吸附在石台上的魏瑾身上。他步履无声,宽大的袍袖拂过地面,带起微尘。没有言语,他径直走到石台边,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覆上魏瑾露在斗篷外的手腕。


    指尖冰凉,触到那微弱的脉搏时,墨老沉静如古井的眼波,骤然掀起了惊澜!


    他指尖微微用力,换了几处脉位,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片即将碎裂的薄冰。又小心地拨开魏瑾的眼睑,凝神细看那涣散的瞳仁深处。他的眉头一点点锁紧,刻痕深如刀凿。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精纯得近乎虚无的内息,自他指尖溢出,极其谨慎地探入魏瑾的经脉,如同最细的银针探入错综复杂的死水。


    时间在篝火的噼啪声中被拉长、凝滞。阿七屏住了呼吸,连火焰的跳动似乎都慢了下来。洞内只剩下那无声的、惊心动魄的探查。


    许久,许久。


    墨老缓缓收回手,指尖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他抬起眼,看向阿七,那沉静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枯荣引’……是南疆王庭早已断绝的‘枯荣引’!竟……竟在他身上!”


    “枯荣引?!”阿七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炸开,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个名字,是无间阁尘封卷宗里最深的禁忌之一!那是南疆最诡谲阴狠的咒术,非剧毒,非内力,而是以血脉为引,以秘术为媒,种下的生命诅咒!中咒者,气血如草木,必历“枯荣”之劫!每一次“枯”期,生机便如沙漏般飞速流逝,形销骨立,直入幽冥;而每一次“荣”期,不过是下一次更猛烈“枯”期的短暂回光!一次比一次凶险,直至生命彻底化为腐朽的尘埃!


    “怎会……”阿七的声音发紧,目光死死锁住魏瑾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阁主他母亲……”


    “是了……”墨老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恍然,他凝视着魏瑾沉睡中依稀可见的、属于他母亲那南疆巫女特有的、近乎妖异的精致轮廓,“唯有他母亲那一脉早已断绝的王庭嫡系巫血……才能成为这‘枯荣引’的完美容器……也唯有至亲血脉的献祭与诅咒……”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沉重的叹息已道尽一切。是母亲?还是母族?那遥远的南疆深宫里,究竟埋藏着怎样刻骨的恨意,竟将这灭绝的咒术,种在了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身上?


    “不止于此!”墨老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更深的惊悸,“引动这次‘枯’期爆发的,是另一种力量!极阴极寒,诡谲霸道,直透心脉!像……像九幽之下的玄冰刺!若非阁主体内那点源自他母亲的、奇异巫血本能地挣扎护住了最后一丝心脉,若非你及时喂下的‘九转还阳丹’强行吊住那点生机……此刻,他已是……”墨老没有说下去,只是缓缓摇头,目光扫过魏瑾衣襟上那片早已干涸发暗、却依旧触目惊心的血迹,那血迹的边缘,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极不祥的青黑之气。


    阿七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他想起阁主被送来为质时,那死水般空寂的眼神,那苍白到透明的肤色,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原来并非仅是厌世,更是这跗骨之蛆般的血脉诅咒和不知来源的阴寒侵蚀,日夜啃噬着他的生命!


    墨老不再言语,迅速打开那陈旧的藤箱。箱内并非寻常草药,而是一排排长短不一、细如牛毫、闪烁着奇异幽蓝光泽的骨针。他取针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而庄重,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阿七,清场!护法!一丝风也不许透进来!”墨老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七与两名如影子般的护卫瞬间散开,呈犄角之势将石台牢牢拱卫,气息完全内敛,仿佛三块投入深潭的顽石,连呼吸都停滞了。


    墨老凝神静气,枯瘦的手指捻起一枚最长的幽蓝骨针。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精纯浑厚的内息已然灌注针身,针尖发出细微如蚊蚋的嗡鸣。他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苍鹰,出手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针尖刺入魏瑾胸前一处要穴,深没至根。


    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针落如星坠,或捻或提,或颤或留,手法繁复精妙,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每一针落下,魏瑾沉睡的身体都微不可察地轻颤一下,仿佛沉睡的灵魂被冰冷的针尖刺痛。苍白的肌肤下,似乎有极其微弱、肉眼难辨的青色气流,正沿着骨针引导的轨迹,艰难地、抗拒地流动,如同冰层下被封冻的暗河。


    随着骨针的深入,魏瑾原本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开始变得紊乱。他眉头紧紧蹙起,在眉心拧成一个痛苦的结。细密的冷汗从额角渗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没入鬓角。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地、无序地转动,仿佛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噩梦深渊。


    * * *


    **碎片一:** 浓得化不开的绿。不是生机,是窒息。南疆雨林的瘴气像湿冷的裹尸布,缠绕着口鼻。参天古木的枝桠扭曲成鬼爪,藤蔓垂下,带着滑腻的触感,勒紧脖颈。一个声音,冰凉滑腻,如同蛇信舔过耳廓,带着刻骨的怨毒:“……你母亲的血,便是引……她的骨,她的魂,都在咒你……王座……只能是我的……” 那声音的主人隐在浓雾后,只余一双淬毒的眼,死死盯着他。


    **碎片二:** 刺骨的冷。不是水,是凝固的寒毒。他被无形的巨力按入深不见底的寒潭,潭底不是淤泥,是万年玄冰。阴寒刺骨的气息,带着尖锐的恶意,化作无数细小的冰针,疯狂钻进他的骨头缝里,钻进他的心脏深处!每一次心跳,都像是被冰锥狠狠凿击!意识在剧痛和极寒中飘散……恍惚间,似乎有一只手,冰冷如铁,按在他的后心,不是推拒,而是……将更多的寒毒,源源不绝地灌注进来!是救赎?还是更深的地狱?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碎片三:** 颠簸。永无止境的颠簸。竹青色的布帘外,是望不到头的、灰黄色的荒原。风沙呜咽。他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那早已腐朽的脏器,带来撕裂般的钝痛。手中紧紧攥着一样东西,硌得掌心生疼。低头,是一枚断裂的玉佩,边缘锋利,刻着早已失传的、属于母亲故国的古老文字。玉佩断裂处,残留着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质子……一个被故国厌弃、被血脉诅咒、被无形之手推向深渊的……活祭品。窗外荒芜的景色,映在他空洞死寂的眸子里,连绝望都显得多余。


    **碎片四:** 炽烈的红!铺天盖地的红!不是霞光,是吞噬一切的地狱之火!凄厉的惨叫撕裂耳膜,刀剑碰撞的寒光刺痛双眼。混乱的光影中,一个身影在火海中奋力挣扎、搏杀,像一只扑火的蝶。那抹红……鲜艳得刺目,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绝望地叮当作响,声音细碎,却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是谁?那火焰……要烧过来了……


    **碎片五:** 腥甜。浓重的、铁锈般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像一具被剪断了线的木偶。冰冷坚硬的地面撞上脸颊,彻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视野陷入无边的黑暗……也好……就这样沉下去……沉入永恒的寂静……


    * * *


    “呃……嗬……” 昏迷中的魏瑾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带动着身上的幽蓝骨针发出细微的嗡鸣!一缕极淡的、带着诡异青黑雾气的血丝,如同活物般,从他苍白的唇角蜿蜒溢出,散发着不祥的腐朽气息!


    “定!”墨老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魂般的韵律。他指尖如穿花蝴蝶,瞬间又是数枚骨针落下,精准地刺入几处隐穴,针尾轻颤,发出细微的共鸣。一股温和却沛然的力量强行引导着那缕青黑血丝,如同抽丝剥茧般,艰难地将其从魏瑾体内逼出。


    阿七看得目眦欲裂,紧握的拳心已被指甲掐得鲜血淋漓。


    时间在无声的角力中缓慢流逝。当墨老终于收回最后一枚骨针时,他清癯的脸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气息也粗重了几分。再看魏瑾,痉挛停止了,那缕青黑血丝消失无踪,呼吸重新变得微弱却平稳。眉宇间那深锁的痛苦,似乎被暂时抚平,只留下一种深沉的、玉石般的倦怠。


    “暂时……压下去了。”墨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如同跋涉了万里,“‘枯荣引’已与他血脉彻底纠缠,这次爆发引动了蛰伏的寒毒……下一次‘枯’期何时而至,全无定数,只会……更凶险。”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魏瑾沉睡的脸上,带着深重的忧虑,“必须找到施咒的源头,或者……能真正逆转化生之术的巫祭遗物。否则,这具身体,终将被这血脉之咒拖入永寂。”


    山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篝火跳跃,映照着石台上那张苍白沉静的容颜,那平静之下,是源自血脉母系的、最深沉的诅咒和无解的困局。南疆的迷雾,比想象中更加幽深诡谲。


    就在这时,角落的茅草堆传来一阵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小豆子不知何时醒了,他蜷缩着,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大眼睛里蓄满了惊恐的泪水,正透过指缝,惊恐地看着石台上的魏瑾和周围陌生的人。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魏瑾嘴角残留的、那一点点极淡的暗红印记时,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抖,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声音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黑……黑血……书生哥哥……吐了好多黑血……像……像墨汁一样黑……”


    黑血?


    墨老疲惫的眼睛猛地一凝,锐利如电的目光瞬间钉在小豆子脸上:“孩子,别怕。你看到那血……是纯黑的?像墨?还是……暗红里带着黑丝?或者……有没有……一点点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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