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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活着

作者:葱葱郁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单禾悠给彩霞涂药膏,耳边还响着门外有来有回的剑音。屋外刀剑声平歇,她安顿好彩霞,向门口走去。


    距离大门一步之遥时,一只狼爪一爪破门,身上带着血的肮脏和泥泞。


    竟然还有一只豺狼。


    单禾悠掏出尖刀插在腰间,双手抓在屋内一张木桌子上,“彩霞,等会儿要是我拦不住这只狼,你就跑,从窗户跳出去,不管多痛都要跑出去。”


    彩霞坐起来,哭丧地摇头,她响说话,但嗓子早就嘶叫得沙哑,只能咿咿呀呀,“悠悠……”


    门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敲在皮鼓上细密洪亮的鼓点,一下又一下,单禾悠的心也是这样惶恐不安。


    血腥的獠牙破开一个大洞,豺狼两腿一蹬踢进来,不等它狂热兴奋,一张木桌从侧面重击了它的腰腹部,如利箭飞弓,借着力道一路把它撞进墙角。


    单禾悠推着木桌施力压制他,豺狼的力气很大,不算重的木桌渐渐变得重如铁石,她两掌红红的凹痕。


    单禾悠大喊,“彩霞,跑。”


    她把全部力气压上,豺狼被重重按在角落里,借这个机会,她一手掏出大刀往狼脖上插。


    大刀一点点陷进毛茸茸的皮肉里,脖子间流出一条蜿蜒的血舌,温热地趴上她手,她心底默念: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而面临死亡,豺狼彻底被激怒,脖颈血脉偾张,嘣得一声,嘴里嚼碎了一大截木块。它反过来两腿踢着木桌压倒单禾悠,獠牙大张向着单禾悠脖子来。


    “啊!”一道金光闪现,单禾悠全身出现一个金色的钟罩,包裹她全身上下,而刚才血盆大口的豺狼被这一道罩子抛远,四腿瘫痪般蜷缩角落。


    单禾悠看了看手里那个金镯子,一言未尽就重新捡起大刀,掐进狼脖子。狼血上上下下浸洗过大刀,她别回腰上。


    彩霞半伏在床头,双手攥一把修衣裁发的红剪刀,豺狼咽了气她才崩溃大哭。哪怕是幸免于难,那一声声哭还是充满害怕和恐惧,长而哀戚贯穿房前屋后。


    屋外一阵难闻的血腥进入,单禾悠望见那一滩血色里有一袭白色,江扼倒在血泊之中,他那一头乌发潮湿而黏腻,单禾悠扛起他放背上的时候,闻到一股腥气,才发现那一挂长发上都是他的血。


    放他在床榻上,单禾悠背上也沾了一大片血迹。


    彩霞躺在另一侧,伸手放他鼻尖,抖如筛糠,“悠悠,这是谁啊?他还有命吗?”


    躺着床上的江扼,脸一片雪白,唇也青紫,身上的一袭素净的白衣不是大染血红,就是一块块黑色灰色的泥。单禾悠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一把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彩霞道,“有,他一定会活下去的。”


    那一个晚上,单禾悠坐在床头守着彩霞和江扼。彩霞好些,都是皮外伤,擦一些江扼留下来的药膏好多了,没再出血了。单禾悠从衣柜里找了几身白色衣服,撕成几块大布给彩霞包扎好。她也早些安抚彩霞睡了。


    江扼表皮没几道伤,但他白的不像话的肤色,还有虚弱的呼吸脉搏,轻得像一张薄纸躺在床上,不禁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死。


    单禾悠打了盆水给他把脸上擦干净,那个金镯子也物归原主,给他戴上。他毫无血色的脸,即使戴上这又冰又重的手镯,也没一点反应。


    她拿着毛巾给他擦手,把黑漆漆的污泥还有血红的印子都好好洗掉,一点不剩。这个时候已经很晚,


    屋外声量寥寥,只有几片枯叶沙沙作响,这偌大的堂屋空荡荡,一种巨大的凄凉涌上她的心间,她下意识牵了下那只干净苍白的手,“我请你一定活下去。”


    突然有人敲门。


    单禾悠吓得一声不吭,久久才问:谁?


    “单丫头,是你吗?”门外的人好像一下抓住了救命稻草,话里话外都带着点兴奋,“这可怎么办呀,我们还能出去吗?这屋子外面到处都是死掉的狼,还都是血,大堂里面也有几个人被这些狼咬死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婶儿都快哭了,她越说越急,越说越后怕。晚上,冷而烈的风又吹落了几片落叶,沙沙的飘到她脚边,她呜得一下跳了起来,紧扒在门窗上颤着。


    “婶儿,我也就知道个大概,你先进来吧。”


    门打开,婶儿一咕隆跑进来,急匆匆关了门,“真是见鬼了,我今个儿一睁开眼还以为我到鬼门关去了,这一天天都是个什么事啊,我们石头岛这是怎么了?”


    她一转头,看见伤痕累累的彩霞,还看见这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关键两个人躺一起,这男的也不是朝日,她惊悚大叫,“这……这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啊?彩霞怎么也伤成这样,还有这个男的谁啊,我从来没见过,怎么就和彩霞躺一起了?”


    单禾悠拉着婶儿坐下,给她倒了茶水还给了她一把糖吃,婶儿有糖吃也就暂且镇定了一点儿,“婶儿,你冷静一点。彩霞是被门外那些豺狼伤了,现在睡着了,咱小声一点。”


    “唔,那这个男的是谁?长得还白净的,哪里找来的?”婶儿剥糖一滴滴下嘴,“不对呀,瞧他那样儿也差不多了,你从哪个乱葬岗捡来的?不不不,这也不对,你没这么好色,而且我们在这里也出不去呀。”


    婶儿眼睛倏地瞪圆,突然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咕咚咚嚼碎了嘴里的糖,忙道,“不对呀,我们怎么出去啊?这堂子外面的白罩子到底是什么?”


    她醉酒就在隔壁屋睡着,大半夜睡醒了全说出门走走,消消酒气。一个人绕着这大堂屋走了一整圈,一个人影都没瞧见,反倒在大堂里看见一地稀碎,凑上去看还有几具尸体。她眼睛睁睁眨眨看半天,才意识到这些不是活人,是死人。


    只是平时生龙活虎的人突然一下子倒地不起,怪不习惯的。她跑出大堂就摔了个结实,一抬头,看见几道符纸,那是一个高耸入云的隔绝罩。


    她慌忙回屋,听这屋里有人说话,才壮起胆子敲了门。


    单禾悠稳住她,“婶儿,你听我说。床上的人是妖族的人,叫江扼,他是大妖都快得道了,但他丢了宝贝刚刚好被我从那蚌壳里捡了出来。而那个白罩子它是个阵。”


    婶儿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眼睛一惊一乍,“什么阵?”


    “八卦血阵?”


    “八卦血阵。”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了同样的字。


    单禾悠欢喜地看她,“您知道?婶儿你知道?”


    婶儿畏手畏脚收敛着自己的胳膊大腿,直点头,“这么毒的阵,我自是听过,就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这种死招,这什么仇什么怨啊?”


    “我听他们打斗的时候说这阵法唯有人死才可解。”


    “差不多,这阵本就因一人而生,也要以这人死为代价才能解。”


    单禾悠看着江扼一脸苍白,扭头问,“就没有别的办法?”


    婶儿摇头晃脑,“也有。阵内无解,阵外可解。”


    “那阵外如何解?”


    “那我便不知了。我不过是听过这阵,也不甚了解。但是……”


    “嗯,有转机!”


    “不是,我是想说要是我们能出去,我毕竟是亲历者,肯定就知道这阵如何解的了。”


    单禾悠给她空了的茶杯添满,“婶儿,你继续喝茶吧,别噎着了。”


    第二天大早上。单禾悠还惺忪睡眼,耳边就有如雷电大作,轰轰轰响个不停。她搬个木椅坐着,头靠在床榻上,昨夜也记不清和婶儿聊得几更就迷迷糊糊睡了。


    她夺门而出,直冲噪音发源地。在大院里,她见到始作俑者,“婶儿,你这大早上是干什么?”


    “砍树呀,那些个懒娃仔煮完饭菜就不管其他了,你看看这一点好木柴都没了,她这不就只能先砍了这树。”


    这大树树干粗壮,笔直地挺立在院里,树冠像一顶葱葱郁郁的大盖,树下一片舒适阴凉。


    在生存之际,这也逃不过人类的摧残。


    单禾悠夺过她斧头,“那晚点砍。他们两个都要休养生息,你这动静太大。”


    婶儿依依不舍地看着这茁壮的大树,半天才道,“好吧,那我去给你煮点吃的,等他们醒过来也好吃点。”


    婶儿身体力行,一谈妥就抱着已经砍下来的一堆木材前往厨房,单禾悠跟上,“我也去吧,婶儿。顺道去看看厨房还有多少粮食,我们先要保证在这里不会饿死。”


    两个人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她们先把吃食分门别类安好,然后才烧了火煮了一锅面。两个人大中午才捧着热腾腾的面回屋。


    屋里,彩霞正小心翼翼地洗漱,江扼还半具躯壳般躺在床上,脸上一如昨日了无血色。


    “彩霞,过来吃面了。”婶儿摆好小个小板凳,筷子先插进热腾腾的面条里,滚烫的油水沾在面上,跟着一起入口。


    彩霞一抽一抽地抖着,单禾悠碗筷都摆好,看着她一会儿才轻声问,“彩霞怎么了?”


    彩霞已经换了件橘黄色的宽松纱裙,她昨日嫁娶,这石头村大堂里她带来了许许多多的衣裳,原是嫁到石头村便都带过来了。


    这黄色褥纱裙是她娘给她亲手裁制的,计划着她喜事之后穿,又吉利又漂亮,也好讨彩头。


    她照着镜子,标致精美的脸蛋包了一大块白布,偏偏就这一双凤尾眼露看外面,清楚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她一手上扬抹去滴答落下的泪花,“我就是没想到,穿我娘给我缝制的这裙子的第一天,我是这样子。”


    她抹干眼泪,转身落座,一改平日的清冷高贵大口吃着面,“悠悠,大婶儿,我做噩梦了,你们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


    不等单禾悠和婶儿开口,她便答道:我梦见朝日他亲手拿刀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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