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将军营帐中安静的可怕，只有淅淅沥沥的布料摩擦的声音从床铺处传来，裴之意紧闭双眼，锦被早就被踢到了榻下，滴滴汗珠浸湿她的发丝，梦里是无尽的大火和让她快要死去的五十军棍的痛楚。
冲天的火光烤的她的脸颊滚烫，烧成焦炭的三具尸体真真切切的摆在眼前。心脏剧烈的跳动仿佛就快要冲破胸腔。
“乌孙昼！”裴之意在睡梦中不断呼唤着。
回答她的只有蔓延不尽的火光，怎么扑都扑不灭，在梦中，大火的灼烧感好像要将她的眼球烤熟。
赵迟阳此刻在裴之意帐中，此番情形他是没见过的，他着急的坐到榻边，看着裴之意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不敢贸然叫醒她，双手只能小心翼翼的护在她的身侧，怕她一不小心翻下来：“臻臻，你怎么了？”
裴之意早已陷入梦魇，怎么会听见他的话，她的身体依旧在抖，嘴里不停的重复着些让人听不懂的呓语，赵迟阳不得不用双手控制住她的四肢，她的双眼猛然睁开，像是早已失去了灵魂般眼神直愣愣的看着营帐上方，赵迟阳有些慌了，他看着裴之意失焦的瞳孔也顾不得许多了。
“臻臻，快醒过来，都是梦！”赵迟阳的面色有些着急，手轻轻的摇晃着裴之意的肩膀。
裴之意的呜咽声依旧没有停止，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最终洇湿在枕头里，嘴里不断呢喃着“好疼”。
“臻臻别怕，我拍你睡，好不好？”赵迟阳发现梦魇中的裴之意根本叫不醒，于是改变了策略，轻声细语的说道。说罢他的手轻轻的有规律的一下下拍在裴之意的背上。
裴之意渐渐平静下来，好像一个终于获得了安全感的婴儿，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神色安宁，只剩下脸颊上细密的汗珠还未干透。
“少将军！不好了！”天色刚刚泛白，彭玉就贸然的闯进了裴之意的营帐中，于是映入眼帘的就是二人一起躺在榻上，裴之意枕着赵迟阳的胳膊，赵迟阳的手搭在她的腰间。
“咦！”彭玉反应过来赶忙用手捂住眼睛转身快步出去了，她站在营帐外，音调高了几分，继续说道：“少将军！出事了，昨夜死了两个宫里来的公公！您快醒醒！”
裴之意早在彭玉进来时就被她的响动吵醒了，她吃力的用手支撑起身体，累，实在是太累了，好像昨夜在睡梦中她自己一个人攻打了一座城池那么累，脑袋昏昏沉沉的，额间还时不时传来阵阵疼痛。
赵迟阳也被裴之意的动作惊醒，裴之意转头看见他，竟没有一丝惊讶，昨夜梦魇时，她听见有人不断的叫她的名字，她很想回应，可是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四肢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般无法控制。
“谁让你睡在这的，彭玉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裴之意嗓子哑的吓人。赵迟阳一边迷迷糊糊的下床一边去案几上帮她倒了一杯水，裴之意一饮而尽，其他的也顾不得了，她翻身下床去穿衣服，宫里的太监死在护国军营里，这件事必须要查清楚给皇帝一个解释。
她一边束着头发一边说：“你随我一同去。”
赵迟阳搓着眼睛点了点头，又倒了杯水递上去：“你昨夜出了好些汗，再喝一杯吧。”
裴之意接过来，刚才喝的急并没有发现，这会才感觉的杯子里的水竟是温热的，她轻声问道：“热的？”
赵迟阳淡淡的说：“哦，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万一你要喝呢。”
裴之意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杯子里的水喝尽了，便带着赵迟阳赶往太监住处。
她们二人赶到的时候，彭坤彭玉还有裴恒已经到了一会了，有福公公披着衣服，神色严肃的坐在圈椅上：“不是咱家找麻烦，这两位公公也是宫里陛下身边的人，人来的时候好好儿的，只一夜的功夫就惨死在你们护国军大营里，这件事你们必须给咱家和陛下一个交代，否则陛下怪罪下来，雷霆之怒可不是你们受得起的！”
裴之意走上前去，揭开两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颈间的伤痕深可见骨，她一边小心翼翼地翻动着尸体，一边说道：“尸体还是温热的，距离被杀应该不会超过两个时辰，都是一刀毙命，伤口在脖颈处，他们两个人的尸体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小太监哆哆嗦嗦的站出来说：“回少将军的话，是奴才发现的，今日寅时起身后发现他们二人并不在各自的床铺上，便出去寻，谁知就在营帐后面不远处发现了他们二人的尸体。”
“你可知他们为何不在营帐中？”裴之意将白布重新盖回尸体上。
小太监继续说：“奴才昨夜睡的早，又饮了些酒，睡的沉，并为听见什么，他们二人也饮酒了，许是结伴去如厕？”
小太监许是因为害怕，脸始终深深的埋着，大气都不敢出，裴之意说：“知道了，你出去吧。”
随后便对着有福公公说：“公公放心，这事我定然会给您一个交代。”
有福也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这会紧绷的神经送下来，也有了一丝倦意，他虚弱的点点头，被两个小太监搀扶着缓慢的回自己营帐中去了。
裴之意对赵迟阳说：“这个伤口，这个死法，我太熟悉了。”
“是韩生？”赵迟阳迟疑的开口，可是他不敢相信韩生怎么会出现在护国军营，当初他的海捕文书贴的到处都是，护国军里更是没有人不认识他的长相，若是在如此情形之下他应是不会随意现身。
裴之意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看伤口很像是韩生的手笔，创面也确实是细剑造成的，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这个伤口看上去并不像之前那么干脆和熟练，更像是一个手艺生疏的人的模仿。”
赵迟阳警惕地环视四周，低声问道：“你是怀疑这里混进了韩生的人？”
裴之意也压低了声音：“有这个可能，韩生之前毕竟是掌印太监，乃宦官之首，哪怕是如今叛逃，也是百足之虫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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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僵，宫里面留下几个忠心的耳目也不奇怪。”
“此人别的没干，反而杀了两个宫里来的太监，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护国军和陛下之见产生嫌隙，这也是韩生做事一贯的风格。若是如此，我断定此人还会再下手，不如我们好好谋划，给他铺好这个陷阱。”
赵迟阳看裴之意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已有主意，随即露出狡黠的笑，说道：“但凭少将军吩咐。”
可是一连好几日，那个模仿韩生的人都没有再出手，这份平静甚至让裴之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就在众人想要放弃的时候，那人竟再次动手了。
夜深人静时，裴之意照例安排士兵假扮太监走到黑暗处，为凶手创造机会，但是周遭却毫无动静，只有一个小太监提着热水进了有福公公的营帐。
裴之意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不安的感觉驱使着她快步向有福的营帐而去，她掀开帘子，就看见有福身后站着那个太监，细剑就抵在有福的喉咙处，他在后面只露出半张脸来，虽看不清表情，但凶狠的目光看的人脊背发凉。
“你是韩生的人？”裴之意的弓早已对准了他。
“是又怎样！”那人开口，裴之意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是前几日那个发现尸体的小太监。
“你为何这么做？”
“因为我想杀了你！可是你太厉害了，我杀不了，不过我若是将他杀了，宫里的信任掌印太监，陛下的心腹，死在你护国军的大营里，你自是无法交代的，来日皇帝怪罪，怕是也不会让你好过！”他一边说一边将剑刃抵得更紧。
裴之意察觉到此人有些怪异，右手执剑，但控制着有福的左手却有些牵强，好像在哪见过一般，知道她看见他左边的手这才猛然想起那个左手只剩手掌的俞大。
“你是俞大！”裴之意沉声道。
俞大并没有想到裴之意这么快就记起了他，随后一个出神便被裴之意寻到了机会，一支箭射中他的右胳膊，他只能吃痛的将有福放开。
这时外面的人也赶到，将他牢牢制服。
俞大面目狰狞的嘶吼：“你杀我弟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主子好算计！黄泉路上我且等一等你！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又会见面了！”
说罢他突然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众人，拔出自己胳膊上的箭，直直的插进了自己的颈间，鲜血汩汩涌出，过了没一会他就停止了挣扎。
有福仔细端详着俞大，说：“这不是春来，他们杀了春来，将他混了进来，天色昏暗，我竟始终都没有察觉！”
“他弟弟犯的是叛国之罪，许是韩生找到了他并且利用他的仇恨来对付我。”裴之意一边说一边坐在一边，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这几日始终绷紧着神经，如今总算找到真凶，也能给陛下一个交代了。
裴之意将茶壶递给士兵嘱咐道：“这茶有些凉了，去给公公换壶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