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话,我当然要来,来看你,上一回我们不是约好了?”糜岭搂住姜瓷,贴着他脸颊试他的体温,“烧也退了,怎么还糊里糊涂的样子,没睡醒?还是有哪儿不舒服?”
姜瓷垂着眼不应声,糜岭就没有再问,把外套罩在他身上,拿了水杯递到他嘴边,他很乖顺地凑过来,小猫似的拿舌头舔了舔水,皱着脸说:“烫。”
糜岭捧着他脸想亲,但他立刻撇过头去,缩着肩膀把脸藏进了外套领子下了。
“怎么了小宝?”糜岭柔声问。
他还是不说话,盯着斜靠在床沿的糜岭的手杖发呆,那手杖的下半部分不知为何溅了许多泥点子,已经干涸凝固了,邋里邋遢的。以前不要说泥点子了,就是手杖在前院草坪上蹭到些露水,都必须马上擦干净。
“宝宝?”糜岭捧过他的脸与他对视,“在想什么?还生舅舅的气?这样好不好,等你病好了,你想去舞会,想去山下玩,舅舅都带你去。”
姜瓷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那么这次我要陪你睡几夜?两夜,三夜?”
糜岭偏了偏视线,再看向他,柔柔地给他擦着额头的汗:“不是你想的那样宝宝,上一回是舅舅不好,我解释给你听。”他还想来亲他的脸,但姜瓷再次躲开了,恹恹地闭上了眼,说:“那好吧,你讲。”
糜岭哪能说他其实根本没有跟周盛业提过这回事呢,于是就扯谎道:“上一次我去找周盛业,他病在床上,身体不舒服脾气也就躁,我说带你下山玩一个晚上,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次舅舅另外找个时机,请他吃顿饭,给他送点礼,和他好好说说,哄得他心情好了,他肯定答应让你下山。”
而姜瓷一听也知道他其实是在说谎。糜岭既然认为他会与周盛业合谋,又怎么会去找周盛业说下山一事,毕竟在他眼里,那场圣诞夜舞会就意味着危险,而自己一切的言行举止都充满了算计,是信不得的。
这大半年来,也就只有他傻愣愣把糜岭的那些谎话当真。听了那么多谎言,现下又多几句,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真正让他难过的是,到如今,他还对糜岭抱有期待,他发觉在自己内心深处,他迫切地希望糜岭已经醒悟到姜瓷不可能与周盛业同流合污,希望糜岭是明白了这一点才再次出现,希望他是来真心实意地坦白与道歉,这样的话他至少还可以忍受坐在这儿与他说话。
可是糜岭还是在隐瞒,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从始至终,直到这一刻为止,还在践踏侮辱他的真心,把他曾对他流露出的一切爱意都当做泥一样轻贱。
他轻轻嗤笑一声,脱下外套又躺回床上,说:“我知道了,你现在走吧,我想休息。”
糜岭哪会走,跟着俯下身子,搂着他,说:“小宝,别生气了宝宝,这次舅舅一定说到做到,好吗?你都睡了好几天了,前几次醒过来只喝了点儿米汤,今天就起来正经吃点东西,不然胃要饿坏了。”
他摸到姜瓷肚子,轻轻揉了揉:“水还没喝,不渴了?不然让王妈煮鸡汤,还是炖点排骨汤,你想喝什么?”
姜瓷只是闭着眼一言不发。糜岭看到他睫毛一颤一颤,还是只以为他在闹脾气,亲了亲他额头,哄说:“小宝,你看看我,看我一眼,我和你说话。”
姜瓷推开他,把脸埋进枕头里。他又自顾自地说:“前几天我过来的时候,车子坏在半山腰,没办法,只能走上来见你,到今天腿还在疼,你又病成这样,舅舅担心得睡不着吃不下,小宝,你心疼心疼舅舅,别闹脾气了,等你好了你想怎么样都行,全听你的。”
姜瓷想到手杖上那些泥点儿,顿了片刻,终于抬头看过来,与他对视。他一双眼睛,热红的两团,长明灯般焚着不肯熄灭的火,烈烈地摇曳着。可是姜瓷看了只觉得冷,发起抖来,牙齿磕碰在一起咯咯地响,涨红了眼带着哭腔说:“够了吧,你不累,我都演累了,我现在看到你这副样子就想吐。”
糜岭愣了一下,蹙起眉,抬手来摸他蓬乱的头发,把它们捋到他耳后:“好了小宝,不闹了,好吗?舅舅跟你道歉,对不起,让我们宝宝伤心了。”
姜瓷被他这装腔作势的嘴脸气得心口一阵阵绞痛,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一把打开他的手,尖声叫道:“别装了,别装了!我全都听见了!你和张先生在园子里说的话,还有更早之前你和陈青柏在前院里说的话,我一字不落全都听见,都知道!你别装了!真恶心!”
糜岭听得心头一震,马上来给他擦眼泪,依然用那种柔软的语气说:“小宝,别动气,你还病着,你听我说——”
姜瓷一阵悚然,立刻觉得他又要开始说好听话了,那些甜言蜜语都带着细小的刺,扎进心里就无影无踪,冷不丁蛰得他痛一下,想拔都拔不出来。
他猛地从床上跃起来,抬手便往糜岭脸上挥,“啪”地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你别说,别说话!我来说!我问你,你明明就把我当成一个替代,你会不顾腿伤爬上山,又不是为了来见‘姜瓷’,你只是想见这张脸,你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来满足你的幻想,所以你腿疼关我什么事情?我问你这到底关我什么事?!心疼你……谁心疼我啊?你也别说什么关心我,你从来都只把我当成一个娼妓,谁会关心一个娼妓的死活呢!”
“我什么时候把你当……”糜岭冷下脸来,抓住他手腕一扯,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把他的手又往脸上贴,说:“你打,打个痛快!闹完了,解气了,我再问你这是哪来的说法!”
他脸上红肿了一片,像皮肉下都要蹿出火苗来,姜瓷不敢再碰,挣扎着往回缩,颤颤哭起来,泣不成声,口齿不清地说:“你连你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了吗?那个下雨天,你跟陈青柏说我就是个妓,玩玩我就算了,不能动真感情。但你对着我的时候一直伪装得那么好,好像你真把我当个人物似的捧着护着,可其实呢,除掉这张脸,我对你来说不就是个消解欲望的妓吗!”
糜岭一时哑然了,他甚至真的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无从辩驳,只能默默抱紧了他。
姜瓷不愿意给他碰,发了狠地推他,毫不留情朝他右腿踢了一记,他没有防备,还是松了手,踉跄退了几步,靠在了墙壁上。
“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姜瓷啜泣着,也跌坐在床上,“可是你不仅把我当替身,还觉得我和周盛业合谋要害你!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吧,我真的只是想去山下看一看!从一开始周盛业就叫我从你身上打探消息,可是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生意或者其他私事,英嬅姐姐跟我说的你小时候的那件事,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一个字都没有!还有那封信也不是我看的。如果周盛业知道了什么,应该是这里的佣人说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糜岭当然已经都知道这些,这大半年,因为从他身上一无所获,姜瓷一定被周盛业不知罚过多少次了,那些不能睡觉的夜晚……他如鲠在喉,蹒跚走到他跟前,忍着腿上刺痛缓缓在他跟前蹲下,紧握着他的手,确认般的重复念道:“你喜欢我,小宝……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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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瓷望着他的眼睛,又从里面看到两团炽热不熄的火焰,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希望这火苗包裹住他,将他烧成灰,他心甘情愿的……可是这火像风一样穿过了他的脸颊,飞到另一个人那里去,掠走了他身体里唯一一点儿温度。他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躯壳,而四周又只剩下阴寒浓重的黑暗了。
他发狂似的捶打起糜岭来,哭叫道:“你别这样看我,别看我!你又把我当成别人了是不是!”
糜岭不言语,仿佛没有听到,只是那样痴痴地望着他。
他呼哧呼哧地喘了一阵气,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了,任由手臂无力地垂在糜岭肩头,像是从前那般亲昵地搂着他一样。但是他心中一派凄怆与绝望。
他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觉得自己喜欢的好像是另外一个糜岭,那个人腿脚稳健,会体贴地用西装罩住他湿淋淋的衣服,带着他跳舞,被踩到脚了也不生气,会安慰他不要害怕,温言软语的时候总是真心实意,看着他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二心。
他觉得仿佛自己与那一个糜岭是约好了要远走高飞的,可是两人被周盛业抓住了,五年时间里一个在金园,一个被关在监狱,然后前几日的圣诞夜,那一个糜岭逃出来见他最后一面,他们在花园的亭子下吻别,黑沉沉的夜,风冷飕飕的,树叶子沙沙响,可是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沉静。他对他说,我再来看你,可他知道他不会来了,不是因为猜忌要断绝来往,是……是被周盛业捉住,那些警卫们向他举起枪……他再不能够上山来了。
但是眼前这一个糜岭不让他拥有这样的幻想,他再次来了金园,说些自私的话,做着混账的事情,像个土匪,烧杀抢掠,打砸他精心装饰的回忆,幻灭他的梦。
“你能不能……”姜瓷轻轻开口,“你能不能走,我求求你,你走吧,别再来了……”
糜岭抬手给他擦眼泪,摸了摸他苍白的脸:“我哪都不会去。”
听见他这句翻来覆去说过的车轱辘话,这一次姜瓷静静的,没有嚎哭,没有歇斯底里,他只是微微侧过头躲开糜岭的手,余光瞥见几步远外那只炭盆,雪白的灰已要溢出来了,炭也烧成了红色,发着细细的亮光。他像被那光刺到似的眯了眯眼睛,猛然站起身,推开糜岭便朝那火盆扑去。
糜岭的腿本就隐隐作痛,又一直蹲到现在,更不灵活了,被他这么一推竟跌在地上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姜瓷的手要伸进火盆里去抓炭火,惊得满背冷汗,厉声喝道:“姜瓷!”
姜瓷从没听过他这样骇人的声音,一时吓了一跳,顿住了脚步。趁这个空档,糜岭立刻起身扑过去,一把抱他进怀里,抬脚就把那火盆踢翻了。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疯了么!”他紧握着姜瓷的手,正反细细看了一番,没见到烫伤,还是一阵阵后怕,勒得他手腕一圈红痕还不敢松手。
姜瓷闭上眼,泪簌簌地流,自言自语地喃喃说:“以前王妈拿火钳给我烫过头发,火钳也可以……如果我脸上留了疤,你总不会再把我当成你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了,周盛业或许也会放过我……”
“小宝,”糜岭抵着他额头,把他两只手都捂在心口,“别这样宝宝……从前一切都是舅舅的错,往后舅舅改,一定改好,你别做傻事。”
姜瓷不住地摇头,一张脸痛苦地扭曲起来,张着嘴巴风箱似的呼呼喘了几口气,“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昏昏沉沉的,意识都模糊了,但嘴唇还是张合着,翻来覆去就是一句“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