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酒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房间,绷带下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走廊里的壁灯散着暖黄的光,在深褐色的墙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晕,宛如破碎的月光。
墙纸上暗纹的藤蔓图案在光影中扭曲变形,像是孤儿院铁窗上缠绕的荆棘,勒得他胸口发闷。
推开房门的瞬间,徐酒愣在原地。此前他忍着伤口的刺痛,用桌布将满地尖锐瓷片一点点拢起、包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记得当时鲜血不断渗出,在洁白的桌布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像极了孤儿院墙角开败的野蔷薇。
他咬着牙把碎片包成一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额头上也沁出细密的汗珠,咸涩的汗水滑进眼睛,刺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而此刻,深胡桃木地板被擦拭得锃亮,倒映着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仿佛方才那场激烈的场面从未发生过。
床头柜上摆放着新换的白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宛如撒落的星辰。
可他盯着那些水珠,却想起了孤儿院漏雨的屋顶,雨水也是这样顺着墙缝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浑浊的水洼。
就连被扯坏的窗帘也已重新挂好,丝绸布料垂坠如瀑,随着穿堂风轻轻摆动,全然不见他当初手忙脚乱修补的痕迹。
那时他用生锈的回形针别住撕裂的布料,而现在,破损的地方被精致的蕾丝花边巧妙遮掩,仿佛瑕疵从未存在。
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精致的刺绣花纹,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
柔软的羊绒毯自动感应升温,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复杂情绪。记忆不受控制地回到用餐前 —— 尖锐的瓷片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那时他蹲在地上收拾碎片,桌布粗糙的质感摩擦着伤口,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钻心的疼,可他只能强忍着,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旁人。
而现在,所有痕迹都被彻底清除,就像有人用橡皮擦去了一幅失败的画作,重新铺好了崭新的画纸。
“这效率……” 徐酒轻声呢喃,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鎏金雕花,那些精致的纹路在灯光下闪烁着华贵的光芒。
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身姿挺拔,黑色燕尾服的银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躬身行礼时后背绷成笔直的线条:“少爷,您的伤口需不需要再处理?厨房炖了安神汤,稍后给您送过来。”
管家说话时,袖口露出的怀表链轻轻晃动,让他想起孤儿院院长总爱把玩的那枚铜怀表,同样冰冷的金属光泽,却承载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他摆了摆手,示意管家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房间重新陷入寂静,只有座钟 “滴答滴答” 的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徐酒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墨色的天幕上点缀着稀疏的星辰。
忽然想起孤儿院漏风的窗户,想起为了一口热饭在寒风中排队的日子。
那时打碎一个碗,都要被院长罚饿一整天,而现在,不过几个小时,所有的混乱就被轻而易举地抹去,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能将一切不如意都收拾妥当。
他下意识摸向床头抽屉,那里还藏着当初包碎片的桌布,此刻想必也被仆人洗净熨烫好,叠得整整齐齐。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他想,连时间都能为财富让步,将痛苦与狼狈迅速掩埋,甚至连回忆的载体,都能被擦拭得一干二净。
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伤痛,在财富面前,似乎也变得不值一提。
可当他闭上眼睛,桌布上暗红的血迹却依然在眼前浮现,提醒着他,有些伤痕,是再多的钱也无法真正治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