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合拢时发出的闷响,像是命运闭合的齿轮。徐酒跌坐在雕花木门后的地板上,后腰硌着繁复的藤蔓纹雕刻,刺骨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窗外最后一丝晚霞被夜幕吞噬,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缝隙里漏进几缕月光,将满地狼藉切割成破碎的银镜。
床头柜上的鎏金闹钟泛着冷光,指针每跳动一下,都像在他太阳穴上敲了记闷棍。
缓过神时,壁灯昏黄的光晕里,狼藉的战场终于露出全貌。
摔碎的红酒瓶像朵凝固的血花,暗红酒渍在米白色波斯地毯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那暗红的颜色,恍惚间竟与他曾在孤儿院见过的消毒水混合着血迹的场景重叠。
被砸得四分五裂的骨瓷花瓶,残片上缠绕的青花纹路扭曲变形,丝绸抱枕的棉絮散落在各处,宛如暴风雪后的荒原。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张真皮沙发,五道爪痕深可见骨,皮革翻卷的边缘还沾着几缕棕色毛发,不知是原主盛怒下扯落,还是哪个倒霉宠物的遗留。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梳妆台,镜面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却仍能映出他此刻狼狈的模样。
梳妆台上随意堆放着名贵的香水与珠宝,其中一条钻石项链的搭扣处缠着几根白发,那或许是原主母亲留下的物件,又或许是某个老仆人的。
徐酒伸手想去触碰,却在指尖将要碰到的瞬间顿住 ——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看似奢华的物品背后,藏着太多被忽视的故事。
“这哪是发脾气,分明是小霸王拆家。” 徐酒自嘲地笑出声,蹲下身时,丝绸睡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
指尖刚触到锋利的玻璃碎片,刺痛感骤然传来,血珠顺着伤口滚落,在碎玻璃上晕开小小的红梅。
他盯着渗血的指尖,突然想起书中某个不起眼的片段 —— 原主每次发泄完,都会把收拾残局的活计扔给新来的仆人,美其名曰 “历练”。
此刻月光恰好落在墙角蜷缩的笤帚上,手柄处缠着的布条磨损严重,显然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 “历练”。
那些年轻仆人们深夜收拾狼藉的画面在他脑海闪过,他们的动作一定像在排雷般小心翼翼。
床垫下陷的触感绵软却令人窒息,徐酒陷在天鹅绒床褥里,鼻腔充斥着雪松混着红酒的刺鼻气味。
记忆如潮水翻涌,他曾在小说评论区嘲笑反派活该,如今却要为这些骄纵行径付出代价。
黑暗中,莫时宁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鸷。
他要对抗的,是书中既定的结局,是原主树敌无数的处境,那些被得罪的家族、被欺辱过的仆人,都可能成为未来的阻碍。
月光爬上床头的雕花立柱,在墙壁投下交错的阴影。
徐酒望着满地狼藉,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院长说 “尊重他人的劳动,就是尊重自己”。
那时帮厨娘洗碗能换一颗糖,现在清理这些价值连城的碎片,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
下午五点的阳光斜照进房间,彩绘玻璃窗将菱形光斑投在米白色波斯地毯上,那些光斑像是被切割整齐的水晶,却又被地毯上暗红的酒渍染上诡异的色彩。
徐酒蹲在满地狼藉中,膝盖硌得生疼,他扯过被红酒浸透的桌布,粗糙的亚麻布料边缘反复摩擦掌心,磨得皮肤发红。
最后一片碎瓷塞进布团时,尖锐的边角又在他虎口处划出一道细痕,血珠渗出来,滴落在地毯的酒渍上,晕开更深的红,和原本的污渍混在一起,几乎分不清新旧。
墙角整齐码着三个用桌布捆好的碎瓷包,在水晶吊灯冷光下泛着灰白,像三具裹着寿衣的小棺材。
徐酒撑着膝盖直起腰,后腰传来一阵酸痛,后颈的汗水顺着睡袍领口往下淌,丝绸布料贴在背上,黏腻又闷热。
他低头检查手掌,昨日被玻璃划伤的伤口结着暗红的痂,新添的划痕正渗着血珠,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掌心还沾着细小的瓷粉,随着手指的动作簌簌掉落。
“叩叩叩”,三声敲门声准时响起,节奏沉稳,像是上了发条的机械钟。徐酒本能地绷紧后背 —— 按照原主的作息,这个时间管家该来送开胃酒了。
雕花木门开了条缝,端着铜托盘的老管家僵在原地,托盘上的红茶杯晃出细小涟漪,褐色的茶水险些洒在他熨烫平整的黑色制服上。
老人银框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浑圆,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转动,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房间,最后落在墙角的碎瓷包上,喉结动了动,像是有话卡在喉咙里:“少爷,您这是......”
“明天让人收走。” 徐酒踢了踢脚边的碎瓷包,丝绸睡袍下摆扫过地板,扬起几不可见的微尘。
管家攥着托盘的手指关节发白,指节上的老年斑随着用力微微凸起,手背青筋暴起。
徐酒突然想起书中描写,原主打碎东西从不让人修补,只让管家买更贵的替代品。
此刻老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概是从没见过少爷自己收拾残局。
沉默片刻后,管家微微弯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少爷。” 说完便后退一步,轻轻带上房门。
楼下传来瓷器碰撞的声响,混着佣人们压低的交谈,窸窸窣窣的声音顺着楼梯传上来。
徐酒转身走向浴室时,余光瞥见梳妆台上断裂的珍珠项链。
项链断口参差不齐,几颗珍珠散落在雕花镜台上,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其中一颗珍珠上还沾着细小的血渍,不知道是原主弄断时留下的,还是刚才自己不小心蹭到的。
他随手将项链塞进睡袍口袋,镜面映出他汗湿的额发和袖口沾着的酒渍,和骄纵跋扈的反派形象判若两人。
浴室门关上的瞬间,蒸腾的水汽模糊了镜中人的面容。
徐酒打开冷水龙头冲洗伤口,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掌心的新旧伤痕,刺痛感让他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