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谦因为某个敏感的姓氏,最终决定铤而走险来了长滇。
如果他所料不错,那么下一个目标绝对是这里。
但他没想到,那个人是真敢做。
培养符师的四宁寺是李春年这么多年来镇守长滇的唯一原因,就这么轻飘飘被炸了。
四宁寺还没有理清事情始末,三诀庙又被炸了,仅在四宁寺被炸毁后的三个小时内。
长滇东区和南区陷入了能源短缺,由符场支撑的所有工具在那里都失了灵。
三诀庙被炸前,吴谦提出对方的下一个目标会是五街庵。
李春年面上不显,却笑了声:“吴谦,你只是听见了个姓氏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可真出息。”
吴谦也冷了脸,但下局话被对方堵了回来。
“有这个时间管我的辖区,还不如想想怎么糊弄我大哥吧。光是把木家推出来我们可不买账。”
李家两个嫡系子弟都是族中翘楚,培养她们耗费了族中大量资源,如今连个声都没有就死了,吴谦不出点血很难让李家释怀。
吴谦很想把那两份录像石甩到这个人脸上,但是东西被他老师收走了,他空口无凭,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他也不能去证明什么。
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他只能用以往的威信来说服他们,可就在李春年好不容易答应正视这件事,去检查五街庵的时候,三诀庙炸了。
吴谦的信誓旦旦和猜测担忧一同化为了笑话。
在他来到长滇之后不到四十八小时,吴谦被排挤出了长滇的抉择层。
当长滇的第三个炸弹炸响时,吴谦确定了他的猜测没有出错。
有人加入了那个魔鬼,遮掩他们的视线。
他率人在五街庵守了三天,而在一个平和的,无人警惕的夜晚,五街庵炸了。
没有可疑人员进出,没有可疑行迹,吴谦排查了三天的五街庵当着他的面化为了灰烬,那声爆炸像个耳光扇在他脸上。
嘲讽、恶趣味的风格,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他下意识捏紧了通讯器。
……直到手下喊了他几声,他才从那种溺水的窒息感里回过神来,发现冷汗浸湿了他的背部。
是那个人没错了。
那个不知男女,不知种族,不知来历的……
“付夭……”
……
和李春年已经无话可说,吴谦没有试图共享信息,而是开始推测和寻找那个人的踪迹。
长滇内的重要标志物主要可划分为一等和二等。
二等不在目标范围内,只有一等的才会引起那位的注视,并且,引起那位的兴趣。
一等地标又可以通过功能分为两类,共六个。
四宁寺,未来符师的摇篮。
五街庵,符制品的生产车间。
六方,长滇的行政中心。
这三个是长滇的心脏。
一宁院,符石检测的地方。
二圭园,符石加工的地方。
三诀庙,符石出口的地方。
这三个是长滇的立身之本。
现在六只存三,接下来的炸弹会落到谁身上?
六方吗?
吴谦查资料时意外查到了李春年身上。
准确的说是查到了那座玲珑塔身上。
那座玲珑塔是上一任长滇辖区的长官古龙建的,有加强符场的作用,因为这个符制品的效果,长乐顶层的几方势力都想把他拉拢过去。
但玲珑塔倒塌了,古龙也死在了符制品反噬上,事情也就没有了下文,后面零星多了几个研究院研究玲珑塔的构建,只是效果比不上原版,而且反噬起来毁了两个研究院,近年来就没有人再搞这个“炸弹”了。
但李春年这里居然有玲珑塔近百分之八十的资料,完整度远超各研究院,基本可以制造出一个可控的玲珑塔复制品。
看到这个资料时吴谦察觉到了一丝微妙。
有种不对劲抓住了他的心脏,让它越跳越快。
他抖着手去查了玲珑塔倾倒的日期。
监控视频内,玲珑塔倾倒时周身喷薄出斑斓的光晕,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美。
日期在边角跳动。
他心底喷发的愤怒掩盖了惊惧。
是他!是李春年!
是李春年那个畜生放出了被他们抓住的付夭,让付夭炸毁了玲珑塔!
他怎么敢!
…………
李春年被吴谦的一巴掌扇得踉跄了两步,他看向吴谦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你敢打我?!”
吴谦的脸沉得几乎滴出水来:“李春年,这次连你大哥也保不住你了。”
“你们李家的胆子真大,为了玲珑塔居然放出了那个妖物!”
李春年瞳孔瑟缩了一下,旋即冷嗤:“吴谦,你可别想着靠泼李家脏水逃我们的账。放出妖物?你的证据呢?!那个人根本就是你和你的死鬼老师编出来的谎话……”
“证据我已经递交上去了。”吴谦打断他的话,“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吴谦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李春年心下划过不妙,但他还是收敛住担忧,拨开吴谦:“二圭园炸了,我没时间跟你耗,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他递给几个亲信一个眼神,让他们绑住吴谦。
战况胶着之时,他们脚底下的地面开始摇晃。
“这里可是……”一个手下表情惊讶,喃喃出声。
“六方!六方倒了!”
整个六方的符师开始各显神通。六楼的吴谦等人均放弃缠斗,开始夺窗而逃。
六方的大楼楼体距山崖不远,大部分符师都在冲那边逃亡。
“李春年!”有一个人影伫立在山崖上,朝符师那边大喊。
“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我不是又帮了你一次吗?”
对方的声音笑语盈盈,听上去亲切异常。
李春年瞬间红了眼睛,惊恐和愤怒一同出现在他脸上,让那张周正的脸显得狰狞万分。
“……妖物!你怎么敢!”
距离近了,他们都看清了那张三年前让他们束手无策又不甘畏惧的脸。
对方似在疑惑,歪了歪头,一头银发如水倾泻,在月光下似是流淌的河流,黑衣金纹闪耀着神秘的光芒,而那双墨绿如竹的瞳孔内戏谑不屑闪烁,偏又故作无辜姿态,如三年前一样轻易挑起他人的怒火。
“炸掉玲珑塔的时候你不是很高兴吗?”她似是不解地摊手,“我以为你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
她抬了抬下巴,冲众人笑道:
“你们看,多美啊。”
——和玲珑塔的倒塌一般无二,甚至更为瑰丽、五色斑斓的光芒如外界有名的极光一般令人目眩神迷,却又多了一种无可挽回的颓唐感。
毕竟这美,是用一幢地标建筑换来的啊。
李春年如她示意得那般回了头,正好将六方的倒塌收入眼底,顿时一阵窝火,符力已经开始在掌心凝聚。
“受死吧!”
长槙李氏特有的粘稠符力从掌心迸发,直射向站立不动的付夭。
吴谦没有拦住。
付夭站在那,似乎叹了口气:“我的力量还很充足。”
防护罩在她周遭自动浮现,遮住了这致命一击。
“没有加强的符场后,你居然这么弱的吗?”付夭走动几步,似在疑惑,“怎么不一起动手?”
李春年咬牙,已经从刚才那种极端的愤怒中回过了神,招呼后面的符师们出手。
浩浩荡荡的攻击落在付夭身上,却没能弄脏她的一片衣角。
吴谦旁观得很清楚,付夭虽然脸色苍白了一点,却根本没有伤及根本,反观过度施放符力的其他人,已经气喘如牛,后力无继了。
付夭还在闲谈:“还是和你们待在一起比较有趣,我在外界几年远不如这几周精彩。你们可真好,回来就送我份大礼。”
她的语气轻松,似乎是真这么认为。
这个认为让吴谦背后浮出一层汗。
整个长滇的符师几乎全聚在这里了,甚至没给这个妖物带来一点压迫感。
她甚至还嫌不够痛快,拿出了一块符晶。
“你看,我从地上捡来的一块符核。”
那块乳白色的符晶散发着和李春年同源的气息,李春年僵了下,双目赤红:“你……!”
付夭托着那块符晶,另一只手摸了摸,笑道:“我觉得它和你很像,你喜欢吗?”
“小雪!”李春年大喘着气,“你!你!”
最后,那处山崖被长槙李氏独有的符技给炸了大半,付夭不知其踪,但应该受伤不浅,因为最后所有活着的人都听到了她有气无力的大笑。
李春年被上边派来的人抓去审查,吴谦暂时接管了长滇。
他首先花了大价钱收集付夭的消息,有关住处和出行的信息更是开出了高价。
最后从一个老太那里得到了依稀可信的消息。
与付夭同行的还有一个男子,同吃同住,关系不明,可惜最后离开前这个老太婆被混淆咒洗了个彻底,能依稀记得这两个住户全凭付夭的怪异。
老太婆说起来还心有余悸。
“吾说四宁寺炸了的时候内个女娃居然笑出里声。”老太婆揪了下衣角,“笑得阔瘆人呢,人真的没抓到吗?”
“——没抓到也有钱拿吧。”
……
夜晚的长滇还亮着火光。
吴谦写完最后一字报告,起身,慢慢走至落地窗前。
“……老师。”
“……她来履行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