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姝丹:“……”
她卸下脸上的温和,转身坐在廊沿下,“原来你认出我了,早说啊,省得我费尽心思作戏了。”
宁熙站在原地,“既然你也认得我,倒是说说为什么不开门见山?”
万姝丹说:“自然是拿不准殿下是否还记得我,若是不记得我了,那岂不是显得我有些自作多情?”
宁熙低低的声音传来,“自作多情?依我看或许还有别的深意。比如,你来了京城,那么沈济之肯定也在这里了。你不同我摊牌,无非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万姝丹唇角微微翘起,“殿下好推测,那殿下不如接着说说后面的事情?”
宁熙双手背后,“沈济之来京城还能有别的原因吗?秦可兰也是被你们救下的吧?李少林奏折里所写的内容看似连贯,细想之下也有许多疑点。如果那些人的目标是杀光王府的人,为何秦可兰能独独活下来?难道真的是巧合?”
万姝丹笑了,“殿下不妨直说,你也命人去褚城探查了吧?”
宁熙承认:“是。我发现李少林的奏折中模糊了王府起火的时间,起火应当是紧接在屠杀之后,而你方才改了一下起火的时间,说明你们很有可能是在火中将秦可兰救出的,为了隐瞒这一点,你才必须要改变这一时间线索。如何?我说的对吗?”
万姝丹抚掌,“不错,确实是我将秦可兰从火海里救出来的,除此以外,我所说的都是事实。”
宁熙说:“这么说,那队穿着大夏戎装的骑兵并不是大夏人。”
万姝丹没有直接回答:“殿下好像对三年前的事情很感兴趣?”
“不愿意说?”宁熙右手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食指第二指节,“那不如来说说你代替秦可兰嫁进王府是想做什么?一个月前皇孙偶入云霄阁恐怕并不是‘偶入’吧?”
万姝丹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殿下都猜得这么准了,对我的来意肯定也是知道的。”
“合作,你是来找我合作的,或者说,沈济之要与我合作。”
万姝丹转了转手腕,“殿下所说分毫不差,只是,本来我不必嫁进王府的。半年前,我们收到京中的消息,认为可能有江湖势力进入了京城。因此不得不改变了计划,我才代替了秦可兰。”
说完这一句,万姝丹忽然发难,她以极快的速度从发髻中拔出发簪朝宁熙刺去。不过,她的这一簪并没有刺中宁熙,中途被一柄折扇拦了下来,万姝丹认出这人,她的手一挽,将扇子压在下面,“是你,景煜。”
景煜收回手,行礼道:“见过王妃。”
万姝丹略一点头,又刺出一簪,景煜抬手抵挡,却被万姝丹轻轻一挑,折扇落地。紧接着,她欺身上前,一掌落在景煜肩上,从他身上翻了过去,直奔他身后之人。宁熙看到抛起的长裙,一点锋芒在月光下闪过,“叮”的一声,从侧面探出一把窄刀拨开了黑簪。
万姝丹再次落地,看向那个手握窄刀之人,身后的景煜也捡起了折扇。
“嗯?”万姝丹来了兴趣,“看来这些年你也笼络了些能人。”她转头看向身侧黑暗中,那里响动一下,一个手提长剑的人走出。
万姝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继而转向宁熙,“你要一直躲在他们后面么?”
宁熙的声音传来,“你们退下。”
三人犹豫。
“退下吧。”
景煜率先让开。
万姝丹没等到那两人离开,就运起轻功,从二人中间闪过。
她的簪子悬在宁熙额前,“你不躲么?”
宁熙看向她的双眼,“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早已不如从前。”
万姝丹收回手,“我以为殿下会给自己留些余地。”
宁熙似笑非笑,“留余地,就算我留有余地,日日饮酒作乐又能好到哪里?”
景煜见状立马出来打圆场,“方才王妃提到京中有江湖势力的出现。其实,半年前确实有人想要夜探王府,被我们及时发现,但是让那人逃走了。不知王妃可否告知京中现在的情况?”
万姝丹拿眼看他,“你们在京中这么久,就没有查出来么?”
景煜实话实说:“实不相瞒,这些人隐藏得很深,我们确是怕打草惊蛇,只好先将王府安排妥当。”
万姝丹露出一抹笑容,“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如何知道?”
景煜还想说什么,“可是……”
宁熙开口了,“还有沈济之查不到的事情?”
万姝丹奇怪道:“二哥是人,又不是神,他不知道的事情可有太多了。”她停顿了一下,想到了自己的目的,“京城是我们的最后一站,在此之前我们也不敢在这里有太大的动作,很多时候也确实力不从心。就是现在,我们也有许多无法独自完成的事情,而这就需要殿下的帮助了。”
宁熙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
万姝丹抬头,“殿下?”
宁熙说:“你不拿出一些诚意,就想要我的帮助?天下岂有这样的好事。”
万姝丹莫名其妙,“好像是殿下需要我们多一些,毕竟不论是谁登基,殿下都不会有一个好结局。”
宁熙不动声色,“沈济之想要完成他的目的,我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如何?”
万姝丹摊开双手,“那这样,我们各自退一步,殿下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宁熙的眼神晦暗不明,就在万姝丹疑惑他怎么不说话时,听见这样的四个字,“你的名字。”
“仅仅是我的名字?”
“嗯。”
“万姝丹。”
“哪两个字?”
“静女其姝,丹阳烈焰。”
宁熙看向景煜,景煜摇摇头。
万姝丹笑了,“别想了,你应当是没有听过我这号人物的。”
宁熙说:“沈济之身边的人,在江湖不可能没有名号。”
万姝丹手里把玩着金簪,把它放在月光下,细细看着,“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宁熙说:“如果我说同意与你们合作呢?”
万姝丹将金簪在手里掂了掂,“跟我们合作对殿下百利无一害,不搏一搏怎么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呢?”
宁熙哈哈一笑,“百利无一害?说得好,若是中途出了差池,死的是我,而不是你们。你们远在江湖,又有远洋可供躲避。”
万姝丹眨眨眼,“要是真有那一天,说不准我可以带上殿下一起逃走。”
宁熙轻蔑看她一眼,“你?左魁宿卫的大将军周寥曾经是楼仲春的副将,左右领卫的大将军也都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还有武卫、执金吾,再加上那些封侯的将军。你确信能在他们的手底下逃出生天?”
万姝丹不为所动,“殿下不必用这种手段,我行走江湖多年,能隐藏自己这么久,也就意味着我并不在乎自己出名与否,我的能力自有我自己肯定。”
景煜在一旁插话道:“我观王妃轻功不俗,现下以轻功名闻的有二人,一为‘觅雪无踪’,二为‘难知如风’,不知王妃是否是这二人之一?”
万姝丹奇道:“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不论我是谁,而今的局面其实不容乐观。先帝时期明面上依靠世家,一统江山,暗地里却也用了不少江湖势力,当时有三大门派跟随先帝,他们虽不会带兵打仗,却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只可惜后来其中一个门派不甘于暗地里的营生,与世家之一的淮南颜氏联姻。先帝默不作声,甚至让这个门派替他整饬江湖,江湖由此凋敝,返回山水之间,极力躲藏。后来,先帝见好就收,却将屠刀悬在三大门派头上,一起铲除,而淮南颜氏亦未逃过。此番之后,江湖风平浪静许久,再不问世事,至今也有三十余年了。”
沈济之谈起这件事时,他曾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这群人身负武功,先帝更不会容忍了。他们都是被功业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形势,先帝那般多疑,宜应急流勇退的。”
万姝丹继续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而今江湖又涌现出一批豪杰,可他们大多不愿涉足朝堂,因此跟随我们来到京城的人手实在是有限。殿下与其追问我的信息,不如好好考虑考虑要如何破当下这局。”
宁熙走了过来,捡起万姝丹落在地上的长裙,搭在自己的臂弯,他一步一步走近,神情已不复刚才那么咄咄逼人,“我考虑?我不信沈济之没有计划,既然你谈到接下来的行动,那么据实相告也是合作的前提吧,无论如何我也好有个准备。”
万姝丹愣了一下,她自然是不能说的,故而随口道:“比起接下来的计划,明日进宫好像是第一步。夜深露重,殿下若是还不休息,当心明日误了时辰。”
宁熙低下头,“你可真是守口如瓶。”
万姝丹低头微微行了一礼,“殿下,你我彼此彼此。”
宁熙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王妃想知道什么事情,尽管问我就好,我自会如实相告的。”
万姝丹淡然一笑,“殿下客气了,我没什么想知道的。”
宁熙沉默了,他突然探手想要抓住万姝丹的胳膊,被万姝丹轻巧躲过,她接连几个后撤步,与宁熙拉开距离。
景煜小声叫了一声好。
宁熙的神情不变,“你躲什么?”
万姝丹歪头,“殿下要抓我,我为什么不躲?”
宁熙收回手,“以后难免会出现需要你我配合的时候,你现在躲我,以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