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大四上学期,宋元挑了一个穷乡僻壤的学校去实习,他决意远赴西南方支教。
这是一所乡镇小学,附近几个村的孩子都在这里读书。一到六年级各只有一个班,一共四位老师,其中一位还是校长。
还没下大巴车,宋元就远远看见梁校长一路小跑赶到三岔路口等着。
见到宋元,梁校长显得十分惊喜,没想到他们这里也会有水灵灵的年轻人愿意光临,可他接过行李,转身就是一阵失落。
“宋老师,前两天下雨,这边路不好走,您当心脚下。”梁校长叮嘱道。
梁校长走在前面,不论宋元如何推辞,他执意要把宋元的行李箱扛在肩上,怕崭新的黑色箱子被这条泥泞的路给糟蹋了。
他五十多岁,干瘦的身体在印着化肥广告的短袖里晃荡,松垮的衣领露出骨骼分明的后颈。汗水直往下淌,让这件洗了太多次的短袖既贴在他后背上,又耷拉着盖过他的屁股。脚上的破烂儿运动鞋,不知是他买的,还是别人捐的,看样子穿了太久,鞋底随时都有可能和鞋子分家。
宋元把他的生活压力都看在眼里,愈发对自己的一身轻感到不安:“校长,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宋就好。”
两天以后,宋元在简陋的教职工宿舍洗漱完毕,当他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时候,梁校长递给他一张A4纸。
宋元不可置信地问道:“校长,这是什么?”其实他有看清纸上的内容,那是手写的实习证明和加盖的学校公章,所以他更加不解。
梁校长比他还要摸不着头脑,语气也不似先前那么友善:“你们不就是为了学分还有证明才来的么?你算好的,至少还能待两天,在你前面的,都是先咔咔拍照,再买点东西直接走人的。”
梁春霖说着说着竟有些底气不足,似是反省他说话的态度。
宋元特意选在开学之前到校,趁学生还没来,没少干布置教室等准备工作,昨天还帮他一起完善新学期的教务安排。
这个年轻人干什么都积极主动,莫非他是真的想在这儿支教?
不会的吧……
他还在持续怀疑宋元的动机,却见小年轻眉眼含笑。
宋元仔细折起那张纸,对他说:“校长,距离九月一号开学还有一周多呢,我是想走一走附近的村子,看看有些家庭是不是故意不让孩子上学,能劝的话,就好好劝一下,还真不是您想的那样儿。”
梁春霖心里豁然开朗,这也是他一直想做并且在做的事情。
“嘿嘿,你哪熟悉这里的情况,我骑三蹦子带你一起去哇!有几户属于你说的那种,冥顽不灵,咋劝都不听,真真是封建余孽!”
他边说边搓手,把宋元领到办公室,先给分散在周边的失学儿童拟个名单,再按图索骥去找他们家长谈话。
梁春霖一一做过介绍后,抬眼看宋元,脸上的笑意也随之凝固:“宋老师,唉,你得做好心里准备啊,这些人不好对付的。有些坏种连我的面子都不给,更别说是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新老师,他们发起疯来很吓人,被人轰出来的话,你能接受吗?还有更糟糕的情形呢,要不算了,你还是……”
宋元马上制止梁春霖的“你还是待在这里吧”。
他能来这个地方,就事先告诫过自己千万遍前路艰险,怎会傻到相信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好人。
宋元内心不无担忧,却隐隐有些激动,路上坑坑洼洼,颠的他在三蹦子上一个没坐稳,霎那间感受到当年徐嘉杰坐在关祁自行车后座上难以言说的蛋疼。
梁春霖和宋元来到一户看起来并不破落穷苦的人家。
在屋里才说了两三分钟,他们还没被允许坐下,就被连推带搡地赶出来,这对蛮横的夫妇叫嚣道:“滚出去!上学有个□□用?她去学校,家里的活儿,你们来干啊!”
宋元据理力争,他太阳穴青筋暴起的样子看呆了梁春霖。“就算是父母,也得尊重孩子的意愿!”
“真以为自己是谁,皇帝啊?当爹当妈就想控制小孩的人生?”
“她不读书,以后跟你们一样蠢!”
“怎么这么自私!”
无怪梁春霖懵住,宋元来时斯斯文文,显得没有一点攻击力。
小女孩的父亲双手叉腰,在门前破口叫道:“呦,还孩子的意愿呢?那好,你自己问她要不要上学?弄瓦,过来!”
这个名叫崔弄瓦的女孩放下手里的活,恭敬地走到他们面前。梁春霖蹲下身子,握住她的小手,温声细语问道:“娃儿,你想不想到坐到教室里念书?”
崔弄瓦无动于衷。
梁春霖耐心问:“你要是想的话,点点头也可以。”
崔弄瓦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父亲。
她爹满意极了,自信地对宋元说:“看到了吗?我女儿就是这么乖巧懂事,她自己不要读书的,别搞得好像我们亏待她一样。”听到以后,崔弄瓦很有眼色地走到院落里闷头干活。
宋元没想到,有一天“气急败坏”这个词也会用在他的头上,他简直恨得牙痒痒。
就在此时,这家人的儿子崔弄璋从外面玩耍回来了,孩子的爸爸对两位不速之客说:“看啥看啊,还不快走!”一想到他们是儿子学校里的老师,他还是客气一点吧,所以才赶他们走,而不是叫他们滚。
他俩被辇出来后,二话不说绕到院子的另一头,宋元踩在梁春霖那单薄的肩膀上,小声对院里的崔弄瓦说:“嘿,你到底想不想上学呀?”
闻言,崔弄瓦依旧呆滞,但是她用力地点点头。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趴在墙头上笑着问她话的大哥哥。
回去的路上,宋元心生一计,可梁春霖听后面露难色,迟疑开口道:“小宋老师,这会不会太难为你?”
“不会。”宋元答道。他算是跟程康乾和薛琪学到了,捏准别人在意什么,就拿什么去威胁别人。
上学有个□□用?那为什么要送弄璋去学校呢。
一大早,崔家的院子里不断传出梁春霖惊心动魄的求救声。
“这里打人啦!唉呀,来人啊!快报警啊!”
“苍天啊,还有没有天理呐!他们敢动手打老师和校长!”
“嗐呀,乡亲们快帮忙报警!”
“出人命了!要死人了!”
村民们正在自家吃早饭,听到呼喊声就自发聚集在崔家门前,他们看见梁春霖拍着大腿哭天喊地,地上还躺着一个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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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是血的青年人,他白色短袖上还有几个大鞋印。而崔弄璋的爹就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自制的大烟灰缸。
这些村民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事。
大早上的,两个伥鬼又来他家,让他同意弄瓦也去上学。梁春霖说:“不要学费,学杂费我们会想办法,你只要让她一天去学校几个小时。哎,大不了孩子早晚再加把劲多干点活儿,也不会落下家里什么的。
她学进去点东西,以后要是有什么出息,回报的还不是你们做爹妈的啊。再说了,就算对她不抱啥希望,你让她在学习上跟弄璋做个伴儿,她最起码懂点知识,才能督促咱们弄璋哇,一准儿能帮弄璋学得更好呢!哎,你们不指望弄璋一路学上去,成为这地方唯一的大学生,将来光宗耀祖?
我们做老师的,几次跑来,你以为全都是为了弄瓦啊?你想想,弄璋要是成才了接受采访啥的,提起家里,让别人抓住他还有个文盲妹妹的把柄,到时候人家都说你们偏心,难听得很,你们咋想的?”
听完梁春霖的话,弄璋的爹不置可否,虽然说的挺是那么回事,但他还是认定女娃不用读书。
随后,那位叫宋老师的便口出狂言,不断在激怒他,还连带问候他的祖上,他也是被逼无奈才举起烟灰缸的。
梁春霖好像就在这等着他呢,老东西的说辞立即转变:“呀,你完了,你们弄璋也完了,我马上就报警把事情闹大,哼,还上大学,他的直系亲属有案底,人家大学政审就不要他!工作也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吃上国家的饭!除非牢饭!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是不是这么回事!”
弄璋的爹再蠢,也明知杀人犯的儿子没有好走的路。眼前二人,把他气得心里没谱儿。他听梁春霖说:“今天警察一定会来的,村长也得来,要多方见证。你自己跟警察说,公了还是私了?
公了就是你打坏了人,得被抓进去,一家子受牵连,到时候孤儿寡母遇见点啥可就不好说了。私了,你就给我们赔一大笔钱,或者叫你女儿来学校做事,她给食堂烧大锅灶也好,还是干别的重活也好,任由校方处置!你把我们老师给打废了,她这叫替父还债,天经地义!”
眉峰上方的血缓缓流进了宋元的眼睛,使他看起来异常可怖。
宋元勉强睁开眼,在一片模糊的红色中,看到村民正对他指指点点,他用右手颤颤巍巍地抚摸伤口,顺便将血在脸上蹭开来,好让伤情显得更严重,以此博取更多的唏嘘声。
恰好听到有人说:“这个老师好像快断气了。”
地上的将死之人就极其卖力地撑着身子往起爬了一点点,接着重重地摔下。
他的身体艰难地拧了几下,直至手垂在地上再也不动,给大伙儿表演了一出撒手人寰。
“啊!——”崔弄瓦尖叫着冲过来,鼻涕眼泪一大把地趴在宋元胸口求他活过来,她是真的以为宋老师要死了。
混乱的场面最终让她的父亲选择私了,在警察和村长的双重警告和周围人的指责下,他写好一式三份的情况说明书,并把其中一份交到梁春霖手上。
从今往后他的女儿要去学校服侍别人了,不过能帮他省下一大笔赔偿金也好。幸亏生下她,情况还不算太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