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知乖乖在沙发上坐下。
陈挽心说:“转过去点。”
少年就听话地微微转身。
在陆行知看不见的后方,陈挽心挑眉,语气还是漫不经心的,说出的话却让陆行知瞳孔颤了颤。
“衣服撩上去。”
“……我,”陆行知低垂着头,声音低的不能再低,“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碎发遮住光,谁也看不到他的脸简直快要熟透了。
陈挽心啧了一声:“伤口在后背,你自己够得着还是看得见?”
“别磨叽了,快点弄完早点睡觉。”
陈挽心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了,陆行知没再说话,安静地把衣角撩上去,趴在沙发扶手上。
陆行知今年才21岁,正是最好的年纪,身体也和他的脸如出一辙的漂亮。
白净的皮肉覆盖住精致的骨架,没有一丝多余赘肉,也不是瘦弱,薄肌此刻乖顺地舒展,却能想象出当它爆发时的力量。
稀碎的伤口破坏了这件艺术品的完整性,却又为其增添上残破美。
陈挽心目光落在那双蝴蝶骨上,随着主人的呼吸上下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出去。
消炎药水落在伤口上,冰凉的触感让陆行知不自觉屏住呼吸,微微向上耸肩。
蝴蝶骨便越发凸起,轻颤,起伏。
陆行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没想到视觉关闭的一瞬间,其他感官就更敏感,明明看不到,他却像从第三视角旁观了陈挽心在他身上流过的去处。
点,抹,蹭。
陆行知心跳越来越快。
直到——
“放轻松,别紧张。”
“是太疼了吗?我再轻一点。”
陈挽心的声音仿佛有什么魔力,叫他别紧张,陆行知就真的不再紧张。
擦完药,陈挽心拉下陆行知的衣服,遮住后背。
陆行知立刻转过身:“我也帮你……”
陈挽心打断他:“不用,小伤口,我自己弄就行,我能用你家浴室洗个澡吗?”
“当然可以,我去给你拿衣服。”
陆行知找了套他没穿过的干净衣服,陈挽心接过来:“不用等我,我在客厅睡一晚就行,你早点睡。”
说完没等陆行知说话就钻进浴室,男的洗澡一般都快,陈挽心出来却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客厅的灯还亮着,陆行知没回房间。
陈挽心疑惑地看过来。
明明是在自己家,陆行知却有点无措,手脚都仿佛不知道往哪摆,看起来很忙。
他解释:“我、你……你的手,我担心你一个人不好弄,而且你也帮了我……”
陆行知巴巴解释一大堆,陈挽心没耐心听完了,那张红润的嘴巴在他面前一张一合,陈挽心错开眼,把手递过去。
“那就辛苦小知弟弟帮我了。”
陈挽心语气轻佻,嘴角向上翘了翘,他不知道自己笑的时候,嘴角的梨涡就会显出来。
显出些可爱的稚气。
陆行知盯着陈挽心愣了愣。
“怎么了吗?怎么一直看着我。”陈挽心还在笑。
陆行知却不敢再看了,匆匆低下头,认真给陈挽心的手擦药。
又发现这双手也好看,指节修长,骨骼分明,他以为会硬邦邦的,但又不是,擦药时蜻蜓点水般的接触,让他意识清晰,温热的,柔软的……
一定很好牵。
-
陈挽心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陆行知家的沙发窄,不够软,也不舒服,陈挽心很久没睡过这么憋屈了。
上次睡这么难受,还是初中时候,他把陈敬易办公室里初恋照片撕了,陈敬易把他关地下室的小隔间两天两夜,没让人送进来一口吃的,最后是还没过世的姥爷知道了,给陈敬易施压,陈敬易才把他放出来。
比起小隔间阴暗潮湿的地板,这张硬沙发都算得上天上。
陈挽心坐起来,捞过手机看时间,已经上午九点了。
陆行知没在家,用昨天加的绿泡给他留了言。
“我去上课了,给你留了早饭,在餐桌上,记得吃。”
谁都没有提陈挽心醒来后怎么样,今晚又住哪里,陈挽心洗漱完,拿走早餐,在小区门口打了辆车,回到他在市中心大平层的家。
昨晚住陆行知家是事出有因,今天再住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陈挽心还没打算让昨天刚建立的人设崩塌。
却不知道陆行知只是早上时间太急,忘记说晚上的事。
以至于在下午收到陈挽心租到房子的消息时,还有些失落。
“会不会太匆忙了?里面的东西都还齐全吗?”
“要不还是现在我家住一段时间,过渡一下吧。”
不自觉把心里话发了出去。
陈挽心左右看了看宽敞明亮的千万房产,应该还算东西齐全?
片刻后,他想到什么,打电话给私人助理:“帮我找一套房,要黑心中介的,坑年轻打工人的。”
助理不懂原因但听话照办,两小时后,陈挽心住进简易装修,甲醛还没散干净,还要加收管理费、清洁费的黑中介房。
陈挽心给陆行知回消息:“我觉得这房子还行,要不你什么时候空了再过来帮我看看?”
没多久,那边回复:“好。”
“地址是哪,我兼职结束过去。”
陈挽心拒绝了:“可别,那会都多晚了,不安全,你把兼职地址给我,我去接你。”
有了上次的教训,陆行知没再去会所那种是非之地,这次他找的兼职是个咖啡厅,薪资少一些,但不用提心吊胆。
晚上十一点,咖啡厅打烊,陆行知换下工作服,从侧门的小胡同走出去。
胡同有些黑,在尽头的转角有盏路灯,隔着很远的距离,陆行知看到路灯下站着的人。
工装外套搭硬牛仔裤,脚踩深色板鞋,往那一站劲劲儿的,看起来拒人千里,不好接近。
然而这会儿不好接近的人被灯光笼罩着,冲陆行知挥手,笑的眼睛弯弯。
陆行知快步走过去。
“饿了吧,吃点宵夜?”
陆行知没拒绝。
这个时间很多店打烊了,逛了一圈没什么吃的,两人去小超市买了点泡面准备回去煮。
陈挽心租的地方是个城中村,外表看起来很破,里面装修也不出意外地差。
泛黄的墙面粗粗粉刷一遍,白是白了,一抹就掉白粉。窗户挂着批发来的深绿色窗帘,搭配上粗制滥造没有合格证的桌柜。
乍一看还行,真住起来那就遭罪了。
一打开门,陆行知就闻到浓烈的刺鼻气味,简直像进了化学毒气室,熏的人脑袋发昏,咽喉泛苦。
家具很新,保护膜都没撕,无法忽视的气味像毒气弹,就是从这里面散出来的。
陈挽心也被这味道呛了一下,先一步走进去开了窗:“味道有点大,中介说开窗散两天味就好了……”
“他骗你的。”这还是陆行知第一次打断陈挽心说话。
“嗯?”
“他骗你的。”陆行知又重复一遍,“这房子住不了人,家具都是新的,墙面也新粉刷了,甲醛肯定超标,不能住在这里。”
“甲醛超标?”这事儿陈挽心还真不知道,他要什么都有人给他从头到尾弄好了送来的,这种事根本轮不到他操心。
“但是我已经交了半年房租了。”
陈挽心有点犯愁,他现在的人设是存款一万三刚交了一万块房租的落魄无业青年。
手腕覆盖上一层暖意,是陆行知拉住陈挽心的手:“别担心,我们去找中介,把钱要回来。”
“能要回来么?”合同都签了,还是黑中介,恐怕不好要。
陆行知没肯定也没否定,只说:“试试。”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就去了黑中介的办公地点。
小巷深处的半地下门面房,肥胖的中年男人抽着烟刷手机,不时从喉管里挤出几句笑声。
里边味道不好闻,烟味混着汗味,陈挽心不想多待,合同搁在桌上,直截了当:“我要退租。”
男人头都没抬起来,叼着烟一副混不吝的模样:“退不了,白纸黑字写着呢,租期不到,概不退租。”
“凭什么?你那房间里味道那么大,根本住不了人,凭什么不给退?”
男人终于抬头,手机还在一边响:“是忽然味道大的?昨天你看房的时候不就这么大的味儿?好好看看你签的合同,退不了就是退不了,有味你也退不了!”
嚣张跋扈的态度和昨天好声好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男人要放水,一把推开陈挽心朝厕所走:“别挡路,赶紧哪来的回哪去。”
还从来没人敢这么推陈挽心,他脾气本来就不好,忍到现在已经极限,抓住男人的手用了力气,捏的男人面容扭曲:“我让你走了吗?”
“把租金退我。”
陈挽心的脸色冷下来。
男人敢在这一片这么干,也多少有点势力,再加上陈挽心和陆行知长的一个比一个年轻,看着就没什么社会经验,男人也不怕把事儿闹大了,转手捞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就往陈挽心头上砸。
“小心——”
陆行知冲了过来,抬手护住陈挽心的额头。
有肉垫缓冲,陈挽心没什么事,陆行知的手当时就破了。
而且,没听错的话……陈挽心好像听到骨头咔嚓的声音。
他立刻转头,陆行知的手被红色的血糊满了,指节微微发颤,陆行知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用那只沾满血的手,拿着合同放在桌子上。
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退钱,不然我现在就报警。”
男人敢打就不怕报警,但此刻睑陆行知面无表情冷着脸,看起来实在要钱不要命,他有点犯怵。
犯不上为了这一单生意弄个你死我活,男人不吭声,沉默着点开陈挽心的头像,转了八千。
陆行知看到了:“还有两千。”
男人不想转,混不吝道:“我干这一单总不能一点不赚吧,你说呢这位小哥?”
“我也不能只被你砸,要不互殴?你说呢?”
陆行知的样子半点不像开玩笑。
男人闭上嘴不说话了,把剩下的两千块钱一并转过来。
“钥匙放下,赶紧走!!”
陆行知拉着陈挽心从昏暗的小门面房走出去。
陈挽心低垂着头,目光落在那双拉着他的手上,鲜红的血顺着瘦削的手指往下滴,有几滴落在陈挽心手背,黏腻又炙热。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他前面,替他挡伤害。
“怎么了?”
察觉到陈挽心停下来,陆行知停止脚步。
陈挽心对上陆行知关心的目光,忽然有些恍惚。印象里,陆行知一直都居于弱势地位,要不就是被人下药欺负了,要不就是在他面前乖乖的。
现在的陆行知,依旧是好看的,但一贯的乖开始展露锋芒,显出不好惹的攻击性来。
陆行知……跟他想的不一样,性格不一样,行为也不一样。
陆行知好像并不让人那么……讨厌。
血液从手背蜿蜒到手腕上,檀香木也沾上血。
冯丽枝哭着叫他宝宝,叫他给她报仇的样子又出现在陈挽心脑海里,他的小指忽然痉挛了下。
就算是这样,就算不一样,又如何呢?陆行知和他之间,是天生的仇敌。